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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心
 妈妈躺在上,全身在颤抖,糙的双手捂着口。干瘦的脸皮几乎没有了血,深陷在眼窝里的双眸,被松耷的眼皮掩盖着,看不到是明亮,还是暗淡,泪水淌的痕迹,还留在鱼尾样的纹丝上,像是铁烙的那样分明。乌紫的嘴,一张一合,一口口大的气带着“呕呕”的声音,出牙关。时断时续,悲悲惨惨的话语,又从这气流的间隙中吐出来:“儿呀,你,我为你们吃苦齐深,盼你成材,你,呕,呕…我的心啦…呕,呕…”

 我蹲在墙角,头深深地抵在双膝上,悲凉的感情令我压抑非常。

 慢慢地,妈妈叙起旧来。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伴着眼泪出来的,可那…我听了不止一次。其实,为何又要这样的唠叨呢。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哪一件不清楚!过去的往事,已过去,总去回忆,有什么用!我不觉的厌烦了。

 “呕,呕…儿呀…”妈妈越叙越伤心…

 十二岁那年,我辞别了“牛背”在妈妈的护送下,上学了。“牛背”上玩惯了的我,要在教室里端端端正正的坐着听课,读写“a、o、e,”实在是静不下来,也就别说什么成绩了。捉蛤蟆、抓麻雀谁也比不了我,踢毽、对膝更是我的强项。

 罪恶的年代“臭老九”们走路都怕踩死蚂蚁,谁还敢来管我们这些“无产阶级的革命接班人”!我的老师到有些无所畏,几次把我叫进他的屋子,向我灌输“资产阶级的知识”我却受到了张嘎子的启示,一团草堵住了他的烟囱,差点叫那几间小屋变为灰烬。

 发生这事的时候,我已是二年级的学生了。说是二年级,恐怕连一百以内的加减法都还不会呢,反正升学又不要‮试考‬。

 那天,不知是谁在我还没到家时,并将这事告诉了我妈妈。我没有逃掉一顿打,晚饭也没让吃。

 那天夜里,我听到妈妈在上辗转反侧,呼吸声都大了些。半夜,妈妈提着煤油灯来到我边,我肚子饿,怎么能睡着?但不作声,装睡着了。妈妈轻轻掀开我的被子,一只手在我身上抚摸着“扫帚丝”的印迹。

 此时,我感觉到妈妈的泪水落在我的皮肤上。只听妈妈轻声的说:“儿呀,叫你念书,怎就不用功,还这样厌。”我依然装睡。妈妈又说:“我小时想念书,都想得…唉…”

 我一听妈妈说她的小时候,并来兴趣了,连忙睁开眼睛,问:“妈妈,你小时候怎没念书?”

 妈妈看看我,用手摸了摸眼睛“唉,那时怎比现在呢。”

 我心想妈妈一定要向我说起她小时候的故事了,是否也像我们学校“忆苦思甜”会上老贫农说的一样:“地主比狼还狠,穷人的血汗都被他们干了,哪能念书呀?”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等待着妈妈的叙述。“唉。”妈妈叹了口气,却说:“不识字有多难呀!”

 噢,我知道了。

 我父亲工作在外,一年最多只来家两三次。妈妈,一个年轻妇女带着我们兄妹几人在农村,难处是可以想见的。但都不怕,叫人不能忍受的…生产队的会计念过几年书,一个鬼。对我妈妈不怀好意,几次…但他只能痴心妄想,枉费心机。于是,怀恨在心,处处刁难我们家。记工分、算口粮,他大笔在握,算盘在手,说多少就多少。妈妈有疑惑,不敢去问。因为,妈妈扁担长的“一”字都不认识。你问,他把帐本翻得哗啦啦响,算盘珠子拨得直打转。妈妈有什么办法,想找人代看,可谁愿当这恶人呀。就这样,我们几个同等人口,同等工分的人家,秋后结算,我家比人家差一大截。我妈妈为此,不知哭过多少回。

 我十岁那年,妈妈只好让我去放牛,可以挣工分买自己的口粮了。妈妈本来是不愿意叫我放牛的,但是…靠我父亲一个人的工资…妈妈一个人,要养活我们一家五口。一年养几头肥猪,还不够抵生产队的透支。平时家用就全靠妈妈起早贪黑的种点蔬菜和养几只母下蛋了。

 我十二岁了,再不上学就迟了。但上学又要增添家里的负担…

 从那以后,我变好了。可是…没办法,学校的课程…除了主席语录,就是唱样板戏。学生到轻松自在,什么旷课,迟到,早退,从来没人过问。我那时到是规规矩矩的,而且还很认真地背诵着“红宝书”里的每一条语录。还有,文艺宣传队里,我也是活跃分子。

 晚上,一盏没有罩子的煤油灯,照着我和妈妈两个人。她纳鞋底,补衣服,我学习。学习什么呀?抄写“语录”而且用笔。妈妈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或许认为我们念书做作业就是这样。在她看来,我就是在认真学习。因此,不管白天多累,多浪费煤油,只要我不睡觉,她从不催我。脸上总是安定的,慈祥的。

 我就是这样走完了小学五年的路程,所得的收获,就是认得了几个字,字也写得有点模样。人常说:“字是人的脸面”只要看到我写的字,特别是过年看到我写的对联,人们总夸我书念得好,有学问,将来一定有出息。妈妈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总是鼓励我:“好好念,再穷都让你念书!”好像她已经看到了我的未来。

 我上初中的三年,是妈妈最痛苦的三年,也是我一无所获的三年。

 我们学校,是小学“戴帽”子的,老师还是原来的。虽也增加了几个新的,却都是过去红卫兵的将领。他们能教好中学?只有老天才知道。

 老师上课,就是照本宣读,作业呢?语文是写生字;数学是书上现成练习题。不管学生做得对不对,作业本上老师打的都是红“√”再写个“阅”字。外语、化学什么的,空白。这时的文艺活动不亚于文革初期,什么汇演、献演…层出不穷。学校经常停课排演,我家离学校也不过三里地,竟要求住校集体排演。我演李玉和、郭建光颇负盛名。因此,寒暑假学校停演,却成了公社、大队的“特邀”演员。要不是我爸爸有些右倾问题,我可能都进了县样板戏剧团了。

 初二那年,妈妈由于过度的劳累,终于病了,这一病就病了大半年,差点丢了性命。此后,百病身,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了。但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们这几张嘴,依然辛劳在田间地头,屋前屋后。

 我想停学,妈妈不让,总是那句:“再苦再累,也要让你念书,不能叫你们都象我。”我说:“学校现在念不到书。”她说:“总比不念强。”我无可奈何。而且,两个弟弟妹妹也先后上了学。十一岁的四弟只好又成了“牛背”上的孩子。

 一九七七年,我们一家随着父亲转入城市生活。

 这一年,国家招生制度改革了。我正上高中一年级,于是妈妈对我寄予了莫大的希望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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