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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泠泠
   一

 夕阳已经沉沦到地平线下去了,剩下几抹殷红的霞光映入海波,宛若一片悲惨的血水漂流在那里。

 海面正驶来一艘中型渔船,桅灯在暮色中闪闪烁烁,像海妖的眼。

 杨之遥下班后,沿海边木栈道漫步回住处。下面是深邃浩淼的海水,汩汩地冲刷黑硬的礁石。礁石上立着一位少女,海风吹得她单薄的裙裾飘忽不定。前天报纸上说有一名女孩跳海自杀,杨之遥心想莫非他今晚也遇上了此类轻生的女子,急忙走下木栈道,纵身一跃跳上礁石,把女子拉下来,搀扶到木栈道上,在一张长椅上坐下。

 “姑娘叫什么名字?”

 “名字?姐妹们都叫我海泠泠。”

 “海泠泠,很奇怪的名字,很好听。我叫杨之遥。”

 “杨先生,刚才谢谢你。”

 “你仿佛有忧伤的事情,不要想不开,生死祸福,在所难免。”

 “遭逢亲人离丧,一时想不开,站在海边让冷风吹吹。”

 “天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必了。”

 海泠泠说声晚安,站起身脚步匆遽地离开。她寂寥悲戚的身影消失在茫茫漂流里,宛若一个诡秘的幽灵混入这座大都市的某个角落或者某个人的梦中,牵引出一串谋杀、哭泣和梦呓。

 杨之遥孤独地走回他的单身公寓。

 公寓位于老城区,是一座三层楼的老宅,已有近百年的历史,曾是一位丹麦传教士出资修建。宅院几易其主,现在的主人嫌它空寂幽深,就租给“鲛人泪海鲜馆”当作员工公寓。附近居民都传言每当风雨之夕老宅里就会出现鬼影,红发少女,断头男子,骷髅老人,讲得有鼻子有眼。不过杨之遥等几个青年搬进来住了两年,并没有诡异现象发生,只有晚上呜呜的海风吹得庭院里几株老枫树的枝桠摇曳不定,使梦醒的人听来十分悲伤。

 杨之遥推开厚重的大铁门。

 公寓楼上只有一扇窗户亮着灯,夜已深,同事们都已睡去。他心头一惊,那亮灯的正是他的房间,粉窗帘上映着一个人影。有贼吗?他脚步匆遽地跑上去,在静寂的夜里踏得楼梯咚咚响,像敲打棺木时发出的空回音。他在推门的瞬间,房内一片凌乱的脚步声。

 推开门,空无一人。

 窗户关得很紧,人若跳窗而逃,不可能从里面把上。搜遍底、衣柜、壁橱,什么也没有。洗手间突然响起咝咝的叫声,他拎起一只木椅当作武器跨进去。里面却没有人影。洗手间没有安装窗子,是封闭式的,只有地板上一个拳头大的圆孔通着下水道。一股幽幽的腥味弥漫着,他似曾相识的味道,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刚才的声音是谁发出的?

 发出声音的人又如何逃匿?

 这一切匪夷所思,令杨之遥不寒而栗。莫非附近居民所传言的栖止在老宅中的怨鬼,沉寂多年之后又开始作祟人间?他惶悚不安,彻夜难眠。

 二

 第二天,《都市早报》整版刊载一则新闻:“我市一家捕捞公司在五百海里外的水域捉住一只巨型章鱼,重达三百公斤,长约十二米。对此记者采访了蓝海大学的海洋生物学家邢天教授,邢教授解释说,此种章鱼实属罕见,超过半个世纪前加拿大捕获的一只二百七十二公斤重的。据邢教授讲,这只章鱼具有无可估量的科研价值,海洋生命博物馆准备收藏…”

 杨之遥看着报纸上章鱼的巨幅相片,觉得那八条长满盘的触手正愤怒地挥舞着缚住他的身体,愈来愈紧,筋骨快要被勒断了。因为昨晚睡眠不足,他浑浑噩噩地走在上班的路上。

 “鲛人泪海鲜馆”的王经理安排好员工各司其职后,就出门了。他那双眯着的小眼睛,毫无保留地显示出唯利是图的本。杨之遥走进办公室,他负责海鲜馆的人事管理与厨房卫生检查工作,没事的时候就上会网,读点小说什么的。最近他在读悬幻作者夷梦的小说,那篇《海妖》他又重读一遍。鲛人,海妖,美人鱼,这些在童话中才会出现的人物令他想入非非。从海水里捞上来的鱼贝他阅历无数,美丽的鹦鹉螺,昂贵的海参,不过都作了饕餮食客的腹中之物。

 他在人才招聘网上发了一则招聘女服务员的广告。很快就有人来“鲛人泪海鲜馆”应聘,包括一名女硕士,毕竟时下的就业压力太大,找份体面的工作机会渺茫,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最后一位来面试的竟然是海泠泠。

 “似是故人来。”

 “杨先生抬爱了。昨晚杨先生的一席话使我茅顿开,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悲伤与撕心裂肺都无济于事,不如振作起来,找点事做。”

 “祝愿逝者能够含笑九泉,生者坚强世间。你想做什么工作?”

 “干净一点的。”

 “就当报菜员,把食客点的菜单送到厨房去。”

 海泠泠很快投入工作,手脚麻利,言吐悠扬,深得顾客的褒赞。

 因为海泠泠一直在外面租房住,所以杨之遥便帮她把行李搬到老宅公寓里。

 海泠泠躺在上,新奇的环境使她好奇不已,毫无睡意。前明月光,窗外树影婆娑。有猫头鹰扑棱棱飞走的声音。古老的宅院,呜呜的海风,朽烂的楼梯与门窗发出咯咯叽叽的声响,像幽灵在上下逡巡,鬼影幢幢。

 三

 第二天,鲛人泪海鲜馆内座无虚席,食客都在翘首等待一场“盛世极品章鱼宴”

 原来昨新闻报道的那只巨型章鱼,已被鲛人泪海鲜馆高价收购。王经理为此专门在电视台做了一则节目,广而告之,通过开办章鱼宴既赚足钱,又提高了海鲜馆的知名度,一石二鸟。

 宴会散罢,已是黄昏。

 海泠泠回到公寓,累得头晕脑,躺在上沉沉睡去。杨之遥等人则聚在一起看电影《史前章鱼》。陈朋的手机响了,他走出去接电话。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杨之遥去开院门,竟然是王经理,是陈朋刚才给他打电话说有个女员工累得休克了,让他赶过来。“两人在院子里没有寻觅到陈朋的身影,就走进公寓楼,直奔二楼陈朋的房间。深幽的楼道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愈显诡秘。杨之遥顿时起了一身皮疙瘩,骨悚然。敲了半天,也不见陈朋过来开门。

 “这小子搞什么名堂?他最近对我不太礼貌,性格也变得很孤僻。”

 “听说他失恋了。他的卧室不允许任何人进去,像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有一次我无意中走进去借用他的衣服架,他竟然大发雷霆。他房里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墙上挂满一个女人的画像,那女子倒有几分姿。我怀疑他是单相思,只有一厢情愿的男人才能有那种忧伤怨悒的眼神。”

 王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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