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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丈夫
 孟子曰:富贵不能yín,贫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风満楼原来奇怪为什么没有一句“美⾊不能”后来越来越明⽩孟轲故意漏掉这一句可谓用心良苦:大丈夫最怕的可能就是美⾊了。

 有一位大丈夫碰到⿇烦了。

 但凡碰到⿇烦的人都会有奇怪的表现,这位大丈夫也不例外,他严肃地对风満楼说:“兄弟,你信任我吗?”

 通常情况下,这个大丈夫会亲切轻松地称呼风満楼的外号“楼主”今天换成了“兄弟”真可谓兹事体大了。

 风満楼玩弄了一下手中的铅笔,他是美工出⾝,如今已经不从事相关的工作,但是还是保留着玩弄素描笔的习惯。给了大丈夫一个⽩⾊的眼神之后,他正⾊道:“您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同志,咋了?”

 这是风満楼一向的说话习惯,就是从来不表示明确立场,你是值得信任,但是并不表示我就信任你。这种处事方式是模仿他的偶像:文景之治的汉景帝。喜后宮中的哪个女人,汉景帝从来不说,但是你会发现他不喜的女人绝不会‮孕怀‬。不称职的太子要不要废?他从来不说,直到最后他雷厉风行地废掉太子并杀光所有的*人,所有人才如梦初醒。

 大丈夫并不知道风満楼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继续板着脸说话:“我有急事要用钱,想请你借我三十万,但是请不要问我这笔钱用在哪里,也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向你借过钱…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没有办法,人总会碰到这样那样的倒霉事,我实在是没办法,唉,兄弟一场,你就一句话吧,帮不帮我?”

 他用小朋友一样的期待眼神凝望着风満楼,试图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风満楼做事总是慢呑呑的,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他用铅笔在⽩纸上画了几个怪怪的符号,心不在焉,好像还没听懂的样子。

 大丈夫却急得眼里有火,这里是“千里传媒”的董事长办公室,也就是风満楼的办公室,办公场所自然有很多同事在外边工作,大丈夫也不能⾼声喧哗,他庒低了声音哀鸣:“兄弟…大哥…楼主?风总…”

 终于,风満楼站了起来,向大丈夫友善的微笑,还像老大哥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说:“放心,包在老夫⾝上!”

 看到风満楼这样的表情,大丈夫喜笑颜开,有门啦。

 风満楼简洁地道:“不行。”

 据说斩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大丈夫正在以风満楼为主体,想象这种刑罚的具体实施情况。

 风満楼露出深沉的思考表情,说:“嗯…钱不是问题,但是我担心勒索你的人得寸进尺,而且跟这些人打道,很危险!你是我们公司最的设计师,有什么三长两短、四分五裂的,我们公司就损失惨重了…”

 大丈夫骇然:“你怎么知道有人勒…”他下意识地环目四顾,看看有没有人听到他的只言片语,以便杀人灭口。

 风満楼轻描谈写说:“猜的。这个时候,你最需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真正的朋友,从各方面来帮你,不仅仅是经济方面。”

 他永远是那么镇定,就算天塌下来,似乎也不能动摇他的意志半分,可以信任吗?

 风満楼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钱我帮你,从我的‮人私‬帐号里拿,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注意‮全安‬,去找你最信任的朋友商量一下。”

 在一阵感动的情绪中,大丈夫准备坦⽩待了,他的声音无比感慨:“唉…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啊…”风満楼笑了笑,道:“阿弥陀佛…”勒索算什么呢?在他三十几年的生命里,见过的风雨和狰狞罄竹难书,生命已经成了一种欣赏,如同旁观一幅画卷,所以他永远都带着轻松的心态。

 大丈夫做贼心虚地望了望四周的墙,跑到门边把它反锁,再回来说话:“隔音效果还好吧?”

 风満楼微微点了点头。

 大丈夫倒在沙发上,粉长粉长地叹了一口气,忧容満面,仰天整理思绪,老半天,才吐出一句:“家庭对我很重要…”

 风満楼想起半年前见过他的子和女儿一面,点头同意:“你老婆是我欣赏的为数不多的美女,你女儿也很可爱。”

 大丈夫酸溜溜地回忆他年轻时候‮狂疯‬追求他子的岁月,说自己有多么地爱他的老婆跟女儿,但是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现在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风満楼默然。

 大丈夫曰:“我是不是个坏人?有了这么好的老婆和家庭,还要红杏出墙?”

 风満楼低头画画写写。

 看到对方没有应答,大丈夫不満道:“你骂我吧,我知道我很不是东西。”

 大丈夫哀求了半天,风満楼也没有骂他,却把他画的那张纸撕了下来,随手递给大丈夫看。

 那张纸上用非常简单的寥寥数笔,画了一个**女郞的曼妙背影,女郞的下面几个字倒是清晰可见:人生就是一团yu望。

 这几个字正好击中大丈夫的要害,概括了他的生命,使他产生一种被看穿看透的难受感觉。

 风満楼用一种冷然的学术口吻说话:“人生就是一团yu望,当yu望不能満⾜便痛苦,当yu望満⾜了就无聊。人生就是在痛苦与无聊之间轮回…”

 说得比较文诌诌,大丈夫伤怀之余也忍不住取笑他一句:“说得跟叔本华似的,楼主太有才了。”

 风満楼毫不在意大丈夫看破这句话的出处是德国著名哲学家叔本华,他继续道:“还有一些人,他的yu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且一浪⾼过一浪,贪心永远得不到満⾜,这种人呐…应该永远活在痛苦当中,比如:你。”

 大丈夫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神⾊,道:“你没yu望?能混到今天,创建千里传媒?”

 风満楼立即回答,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他的反问:“我是无聊。”

 他似乎忘了大丈夫和他的勒索事件,心思转到了公司的事情上,拿起电话拨分机,细致而简略地对秘书待了一些公司的事务。

 他的这位秘书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并不是仅仅处理简单任务,长得花朵似的却并没有多少能力的普通女秘书,而是他的一位老同学,工作非常⾼效⾼质而且值得信任,可以说是千里传媒的⾼管级的人物。多年来融洽的合作使得他们之间的流如同心有灵犀,仿佛武侠世界里的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风満楼放下电话,手指轻轻扣着办公桌,似乎在思考公司的生意。

 大丈夫生出被忽视的沮丧感觉,打断风満楼的思索:“楼主,说真心话,你真的对女人没有‮趣兴‬?”

 风満楼习惯地把两手指摆在边,摇摆了两下,还是那句话:“不要妄想走进我的世界。想到你信任的朋友了吗?”

 大丈夫叹了口气,道:“本来想信任你的,可是你不让我走进你的世界,我也没法让你走进我的世界…”

 风満楼笑了笑,道:“你先放我进来吧,因为你们家失火了,我看看能不能帮上一把。”

 说的也是,大丈夫不再跟风満楼较劲,思考如何表达才恰当,最后,他像古龙一样说:“有的女人三十块,有的女人三十万,还有的女人…明明知道她要骗你三十万,你还是想被她骗,我就是碰到了这样的女人。”

 风満楼最擅长接龙:“有的女人值得同居,有的女人值得结婚生子,还有的女人…值得你抛家弃女、忘恩负义,是吗?”

 大丈夫早已经习惯了这个从不让人走近的楼主卖弄风sāo而对人漠不关心的可恨姿态,他似乎只能自己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风満楼忽然动了凡心,他是见过大丈夫的老婆的,秀外慧中,极品贤一个,正当夏花绽放的美丽年华,连爱的结晶都有了,这么一个家庭是可以被击破的吗?这个第三者是如何的妖呢?

 大丈夫又在说梦话般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像骗子呢?”

 风満楼皱了皱眉头:“喂,刚才不是勒索吗?怎么又成了骗子了?”

 大丈夫:“楼主不是无所不知、神通广大吗?难道不知道勒索和欺骗是一对姐妹花吗?”

 风満楼失笑:“这倒是,哈哈,姐妹花!”

 在风満楼漫不在乎的态度下,大丈夫就在闲谈一样的气氛中勾画出了他的故事:

 大丈夫在一个酒吧喝酒,遇到一个靓女,忘了是谁首先伸出橄榄枝,他们开始了非常合契的谈,后来有意无意经常在那个酒吧里相会,越来越悉,这个靓女太惑,而且惑得出神⼊化,以至于大丈夫晚晚在子的⾝边梦见自己劈腿(脚踏两船)。

 就在大丈夫自以为劈腿神功即将大功告成的时候,忽然传来一个不幸的消息,这个靓女是有未婚夫的!

 那天他跟这位靓女言谈正的时候,未婚夫来了,像从小说里走出来的那样,很凶很⾼大威猛,看样子是嫉恨加,一场世界大战即将拉开战幕。

 大丈夫自然是威武不能屈的,不过战争被靓女制止了,以一个耳光的代价。未婚夫那一个耳光竟然暴殄天物地打在一个那么温柔、对自己那么好的美女脸上,大丈夫刹时间变成了拼命三郞,向未婚夫冲了过去。

 “嘟嘟嘟!先生,你的木桶饭来了!”门口响起了送饭的小伙子的声音,他的声音有点心虚,大概是因为送饭送晚了一个小时的缘故。

 大丈夫的故事正讲在兴头上,颇不⾼兴被打断,打开门嚷着:“喂喂,现在几点钟了?准备吃晚饭了都!”

 送饭小伙子⿇木不仁地回答:“对不起,今天下雨,送饭的多,很忙。”估计被顾客们骂成佛了都。

 风満楼指挥小伙子放下木桶饭,说:“没事,我刚刚吃了点巧克力,我知道,你们那儿远的,辛苦了。”

 小伙子听了这话,眼睛都有点红了,收钱,走人。

 风満楼眼睛放着光,鼻子左右‮动耸‬,还,似乎只有吃饭的那十几分钟才是人生的⾼嘲,他说着:“这是正宗的湘味木桶饭,难得。你吃过了吗?”

 大丈夫:“吃过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风満楼,看他的架式,就算皇军来了都要先等他把饭吃了再说。

 “后来呢?”吃了好几口饭,风満楼似乎才想起大丈夫来,有礼貌地问。

 大丈夫沮丧地总结:“我打不过他…”男人的屈辱全都包含在了一句简单的话语中,风満楼可以听出来。

 “秀才遇上兵了。”风満楼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

 大丈夫的屈辱似乎还没有终结,他继续道:“最后,那个男的说:如果我还敢跟她来往,就打断我的狗腿,然后当着我的面把她拽走了,她惶恐而无奈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风満楼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狗腿,还好,健在。

 似乎大丈夫和这个靓女的缘分就这么了结了,可是越是得不到,大丈夫就越是想。此后的一段时间里,大丈夫就在焦虑和妄想中度过。直到后来又和她接上头。大丈夫问她:“你是喜我,还是喜那个男人?”

 她说她很后悔跟那个男人来往,现在没有办法了,因为那个男人是在道上混过的,现在还不清不楚地跟道上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敢违背他,所以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天谈的气氛很郁闷,随后的⽇子是渐渐的绝望,直到那天,那个男人居然主动打电话给大丈夫,告诉他,只要他愿给三十万,男人愿跟女人解除婚约。

 “我该怎么办呢?”大丈夫似乎又犹豫了起来。

 风満楼不至于搞混问题的本,大丈夫惑的不是该不该相信那个男人和女人,而是该不该背着自己的子女儿去帮另一个女人买回zì yóu。

 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作为一个朋友,或者作为一个公司的‮导领‬人,风満楼不应该让一个员工的家庭出现问题,也不该让一个朋友离女散,劝大丈夫浪子回头似乎是唯一的合乎情理的正确的反应。

 风満楼并没有打算这么劝他,因为大丈夫的智商跟自己是同一个级数的,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大家都心知肚明。事情似乎很荒谬:大丈夫要向自己借钱去红杏出墙,去风liu,而且还毫不在意自己的不同意或鄙视,他居然把红杏出墙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风満楼感慨着,从事艺术的人,就是一群另类,他们能够创造美,所以对美好的珍惜也远远不及普通人,他们既有強烈的创作yu望,也拥有強烈地破坏yu望。他们对金钱、权力、美⾊有着天然的超然态度,追逐而不崇拜,向往而不执著。同样,对完美‮谐和‬的家庭也是这样,他可以为了心中的情和冲动,去投靠魔鬼。

 风満楼还有一个不想劝阻大丈夫的理由:风満楼自己也是一个充満了破坏yu望的人。所以他不想表明自己的立场,如果自己有立场而自己又不断地去毁掉,自己就成了别人眼中的lier。

 一切的真善美。

 一切的伦理道德。

 一切的文明修养。

 说到底是建立在一个虚妄的假设上面的:人生是有意义的。

 大丈夫拥有惊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常常能给风満楼和公司的客户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的才华在某种程度上无与伦比,所以他可以自信到只要他的脑袋和手存在,就可以⾐食不缺,生活无忧,可以轻松地把千里传媒的dú cái者戏称为“楼主”可以堂而皇之地跟风満楼讨论出轨的浪漫与zì yóu。

 三十万他并不是没有,而是他不能让自己家里的财政部长知道他把钱投资在了什么地方。

 风満楼:“她知道?”

 大丈夫:“她说,她不奢望能离开那个男人。”

 风満楼:“哦…那…你怀疑这一男一女是做戏来骗你的钱?”

 大丈夫:“嗯,十有仈jiǔ,我是聪明人。”

 风満楼笑了笑:“聪明人,为了仅有的一成希望,愿意用三十万来一场豪赌,是吧?”

 大丈夫:“香的豪赌。”

 风満楼听见自己的叹息,听见自己说:“聪明人,是不上赌场的。”他终于忍不住劝了大丈夫一下,为他的好子尽一点心意。

 大丈夫:“那不一定,要看赌的是什么了,如果她真是个骗子,我一定是碰到了世界上最漂亮最有气质的骗子,有意思,无论如何,我都要赌一把。”

 风満楼沉默了。

 大丈夫:“我们都是同类人,不多说了,能帮忙就给我提钱吧。”

 人类是有逆反心理的,就像这次,风満楼刚刚稍微劝了一下大丈夫,他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赌。风満楼决定不说什么了,只是在纸上画了一些东西,无言地送到大丈夫的面前。

 大丈夫无言地接过来瞧。

 三个人的背影,左边一个男人,右边一个女人,中间一个跳着走路的小女孩,一起走向朝和那个拥有宏伟摩天轮的儿童游乐园。两旁的⾼楼与行道树像卫兵一样,保护着这一家三口的zì yóu和快乐。男人直直地走路,女人悄然望一下⾝边的男人。

 风満楼微笑着说:“这个是我小时候参加六一节绘画比赛时画的一幅作品,得了一等奖,所以现在还记得,还能重现,以前不明⽩这幅画为什么会打动评委,现在有点知道了。原来它的內涵可以这么丰富的。”

 大丈夫声音有点怪怪的,说:“楼主的速写,天下无双。”

 风満楼谦虚道:“过奖过奖,你的CG才叫空前绝后。”

 大丈夫收拾了一下表情,走到风満楼⾝边,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像刚才风満楼拍他的肩膀那样。“谢谢。”他的声音更奇怪了。

 风満楼声音就很正常了,像是给女士开了车门一样,自然地说:“不客气。”

 大丈夫收拾情怀,走向紧闭的办公室门,越走越慢。

 风満楼一直观察着大丈夫走路的速率,看样子,以此人目前的‮速加‬度,要走出门去,非得花上一年半载不可。

 “咔嚓”一声轻响,终于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风満楼刚刚松了一口气“咔嚓”声又响了一下,人还没出去,门又关上了。

 大丈夫大跨步走到风満楼面前,嚷着:“你帮我…去试探一下那个女骗子!”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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