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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鸠占鹊巢
 都统行辕花厅,广州府郭凡手捧着巧的五彩小盖盅,打量着花厅玩器摆设,暗暗叹服不亏是皇族贵胄,一景一物无不别具匠心。

 郭品贵州清镇人,幼时聪明好学,十七岁时就很有名,大儒徐光给他起名“凡”清道光十六年进士,先在贵州兴义府任教授六年,兴修试院,擢拔人才,道光二十四年调广东作官,历任饶平、东莞、香山知县。上官评价他“不畏强暴、不惧洋夷”平息地方械斗,擒杀海盗“天公大王”被誉为“名儒”、“名将”

 叶昭自不知道洋务运动旗标人物之一的张之出自他的门下,只知道这位广州府倒是刚正,和叶名琛的关系不怎么融洽。

 郭凡突然来拜访叶昭自然事出有因,前天西关大户陶家突然来报案,言道陶家老爷被人绑票,着写下了十万两银子的借条,绑匪与泰和号关系匪浅。

 郭凡当时就不怎么相信,要说绑匪勒索赎金是有的,人写欠条过后收账?这未免匪夷所思。不过陶家乃是大族,郭凡自然要遣人查办,可差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来拜访,名帖写的是“满洲镶蓝旗三等护卫苏纳”那自然是都统大人府上人物了,苏纳言语里暗示,泰和号与他亲戚相识,听说近与陶家有银钱纠纷,请大人秉公决断等等。

 旗人不许经商,可偷偷参与其的不在少数,不过郭凡是不相信亲王阿哥同泰和号有什么干系的,襁褓之就有皇粮供养,家业更海了去了,关外土地成片成片都是他家的,又岂会看上行商的微薄小利?就更莫说商人身份在他眼里怕是多么不屑了。

 至于都统府的下人,有人和泰和号有关系是一定的,本也不令都统大人知晓,可听说泰和号与陶家银钱纠纷涉及金额竟然上十万两,郭凡可就倒口冷气了,整个陶家产业土地怕也不值此数吧?

 虽说陶家老爷劣迹斑斑,郭凡早就想办他,可陶家在广州财雄势大,各方码头枝叶相连,却是轻易碰不得。有时郭凡也觉得自己这个父母官窝囊,常常闷酒解忧,也落下了咳嗽的病,大夫则背后断他“积劳成疾,怕抑郁早逝”

 觉得自己官做的窝囊是窝囊,陶家霸道也是事实,可要说被人就这么无端端谋了家业,那未免看不过去,毕竟这可是陶家数代先人的心血,而这些人不乏高风亮节之士。

 是以郭凡才登门拜访都统大人,想透透风,看都统大人知不知道底下人横行不法。

 “都统大人,西关外有一银号,泰和,大人可听过?”郭凡面相清雅,观之就令人好感陡生。

 叶昭微微一笑:“略有耳闻,听闻泰和号同陶家银钱上有纷争,民间商业纠纷,还是由其自行解决为好。”

 郭凡心就是一沉,这件事陶家的人是绝不会向外说的,不然只怕马上各路债主都会登门,而都统大人知晓此事,那定然清楚前因后果,而且听言语,摆明要包庇下人。

 叶昭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又笑道:“此事我琢磨着呀,也不会闹得沸沸扬扬,府台大人放心就是。”

 郭凡心下稍安,笑道:“都统大人明鉴万里,下官受教了。”听话茬都统大人不会令事情闹大,眼下也只好静观其变,他都这么说了,若自己硬要身其只怕反而不美。

 只能寄希望这位亲王阿哥明事理,懂得收敛之道,不然自己就算拼了乌纱不要,也要上折子参他。陶老二毕竟是小恶,而若皇族宗室,如此横行不法,怕是会酿成滔天大祸。

 叶昭品口茶,就道:“广州人物风,水6通达,乃南疆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府台大人又如此重视商情,乃民众之幸。”

 郭凡却是不怎么看得起商人的,虽然都统大人给戴了帽子,他还是忍不住道:“商人逐利,多行不法,下官委实想多加约束,奈何力不从心。”

 叶昭就笑:“倒也不必这么说,想工农二业为立国之本,但若无行商者疏通有无,却是大大的不便,更莫说提高创造财富的效率了。”

 郭凡有些茫然,也不大明白叶昭的意思,只有拿起茶杯品茶。

 叶昭倒是来了兴致,笑道:“我同西洋教士多有接触,胡乱写了几篇章,还请府台大人雅正。”说着拍了拍手,招财应声而入,叶昭就笑道:“去书房,要夫人取一本《西洋纪要》来。”

 《西洋纪要》乃是叶昭后来整理了自己胡乱写的东西,精心编排了一番,和送给苏红娘书籍的又自不同,只是客观介绍了西洋诸国工业商业科技展社会状态职业分布等现状,却将自己的感慨以及想法一概删去。

 当然,尽管如此,要说大规模刻印,现时条件下怕还是会引起一番风波,是以叶昭只能抄录几本,单独送与人看,前几送叶名琛了一本,今见郭凡团团正气,叶昭又忍不住起了赠书之意。

 帮叶昭抄书的,却是蓉儿,自从接到叶昭下达的任务,蓉儿见能帮相公的忙,可不知道多兴奋,几乎每都躲在书房帮叶昭抄书,几天功夫,已经抄录了三四本,却是令叶昭颇为后悔。

 早知道就不要她帮忙了,本以为是给她找点事作,免得整天闷在内宅无聊,谁知道小家伙却是整天闷在书房里了,叶昭倒是希望她能对那些玩具更感兴趣,譬如钢琴、照相机、千里镜、万花筒等等。

 接过丫鬟奉上的谢,微笑道:“早闻都统大人博古通今、学贯西,下官回府后定细细研读求学。”自然是言不由衷。

 叶昭却是笑道:“只要大人莫当草纸般丢掉即可。”

 郭品一怔,笑道:“大人说笑了。”心说看来回去倒定要细细读一遍了,免得后在他面前对答不上,既尴尬又会大大的得罪他。

 …

 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碧瓦层层叠叠,院子套着院子,甬道相连,气派巍峨,西关陶家委实名不虚传。

 正堂前青砖铺的广场,一溜回廊雕梁画柱,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绕过照壁,抬头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是“昭堂”乃是陶家先人所题。

 此刻正堂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满堂堂坐满了人,陶家管事、账房席、香港岛贸易行大掌柜、几处大庄子的庄头,几乎荟萃了陶家产业链的精英,这些人能爬到今时今的地步,自然都有两把刷子,此刻却各个头接耳,面色怪异,可不是,听说陶二爷一气输了十多万两银子,这可不把整个陶家都赔进去了?赔了银子,陶家怕也就完了。

 “吵什么吵什么?”陶老二斜躺在一张椅子上,那条伤腿直直的伸着,样子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可他偏偏一脸傲气的喝骂这些陶家的大管事儿们。委实不是他想出来丢人,可夫人冷着脸命令下人“抬他去大堂“,下人们哪敢不听,就算挨老爷老大耳刮子,也不敢得罪夫人啊,夫人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瞅到你身上,不由得你不浑身打冷战。陶家到底谁话事,谁不心里明镜儿似的?

 不但下人们,这些管事儿的此刻也顾不得了,这可干系了所有人的命运前途,又哪还顾得了尊卑上下。

 “二老爷!外面传的话可是真的?陶家欠了人十万两银子?”说话的是一位瘦的年男人,双目炯炯有神,陶家在香港德顺行的大掌柜,陶家的老臣子了,姓肖,虽然陶家大少过世已久,可肖掌柜却一直称呼陶老二为“二老爷”

 陶老二翻着白眼道:“欠了银子怎么了?我告到广州府了,他们是讹诈!你们都给我少在这儿起哄,谁不想干了就滚蛋!”

 一石起千层,一听事情属实,管事儿的马上炸了锅,又站起一人,大声道:“二老爷,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是为陶家好,才急着赶过来,怎么二老爷当我们乞丐么?没有我们没没夜的拼命,有你们陶家这么大家业?”

 陶老二见竟然有人敢顶撞他,脸涨红,骂道:“赵全儿,你在爷爷眼里就是个叫花子!”

 哄,一阵喧哗,赵全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大声回骂。

 这时就听厅外丫鬟清脆的声音:“二到!”

 正吵闹一团的大厅好像被施了魔法,突然间就静寂无声。

 “呦,这话儿谁说的呀,我可听着了,没谁就没我们陶家啊?”声音娇媚的令人心里,可管事儿们额头全冒了汗,至于陶老二,更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吱声了。

 脚步声轻响,堂内随即一亮,纤微步,进来一娇媚无限,光四令人不敢视的少*妇,一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似嗔非嗔,俏脸粉腮意无边。她身着红玫瑰香刺绣牡丹百花裙,纤间挂着五彩苏点缀的明珠,波光动金丝闪闪,整个大厅都被耀的华丽起来。莲足妖娆,体态风,真真是令人魂为之销的极品尤物。

 娇媚少*妇正是名播于西关的锦二

 可厅内众管事谁也不敢多看她一眼,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这位二名盛,恶名更盛,早两年有个洋人见了她好像说话不规矩,第二天人就现被打死在一小巷子里,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洋人商团险些与广州城守军开战。

 这么一位面心狠的主儿,谁又不怕?

 “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啦?都哑巴了呀?”锦二轻轻一笑,管事们心里就都一紧,就更没人敢吱声了。

 锦二轻轻端起镂金小茶杯抿了一口“你们呀,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为陶家好,可也甭用不着的心。外面的话信的住?可不知道多少人想我们陶家没好日子过,这些年风言风语还听得少了么?”

 肖掌柜看看左右,就赔笑道:“二,您的话我们当然信得过,可是…”

 锦二**的雪白小手轻抬,打断了他的话“跟着陶家混饭吃的有多少口子人?我心里明明白白的,也不会叫大家没饭吃!我金凤说到做到!”她小名锦儿,锦二只是外人在背后的称呼,学名金凤,这些年抛头面的,名字却是许多人都知道。

 “二,有您这句话我们大家就放心了!”管事们都松了口气,锦二金口玉言,人人信服,是以纷纷起身告辞。

 送走了众管事,锦二回了客厅,却见几名下人正扶着陶老二起身,俏脸立时冷了下来。

 “夫、夫人,我,我回房休息。”看到锦二陶老二却是吓得说话都结巴。

 “扶你们二老爷去他的小宅子将养,这一年就不要出来了!再敢惹事,我打断你们的狗腿!”看着陶老二唯唯诺诺的熊样金凤就一阵厌恶。

 “是,是!”下人们吓得连声答应,陶老二更不敢分辩一句。

 厅里人走个光,锦二却无力的瘫在了座椅上,她刚刚说的轻松,可心里却知道,陶家这次怕是难逃一劫,除非有奇迹生,不然偌大的家业烟消云散也只在顷刻之间。

 去衙门递状子的人回报,广州府却是根本不接状子,只说民间银钱纠纷,自行处理,若再谎报贼情,定将陶家治罪。

 听这话儿,就知道泰和号手眼通天,想走官家,怕是会输的更惨。

 这却如何是好?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偌大家业被人鸠占鹊巢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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