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重生
窦昭说不清自己是妒忌还是羡慕,⾎气全涌到了
口,翻江倒海般难受,只怕自己再多看儿子一眼,就要做出什么令自己后悔事来。
“把对牌拿给世子爷。”她吩咐翠冷“传我话,以后不仅世子爷屋里,就是二爷、茵姐儿屋里事,也都由朱氏打点。”
“⺟亲!”葳哥儿抬起头来,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异样。
“夫人,不可!”朱氏声音凄厉,脸⾊刹那间煞⽩。
到底是自己选人,通透得很。
有她孩子们⾝边看着,也可防防那些鬼蜮伎俩。
窦昭闭上了眼睛,挥了挥手:“我累了,想歇会,你们都下去吧!”
“夫人!”朱氏含着眼泪“咚咚咚”地给窦昭磕起头来。
葳哥儿不解地望着朱氏。
窦昭再次挥了挥手,背过⾝去。
“夫人,你放心,奴婢就是舍了这
命,也会好好照看公子、姐小。”朱氏喃喃地道,再次给窦昭磕了个头,和葳哥儿一起退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有种人去楼空后冷清与孤寂。
窦昭悲从心起。
如果魏廷瑜成器些,肯担负起男子责任,她一个內宅妇人,又怎么会出头打理魏府庶务?又怎么会因此忽略了两个孩子异样?
如果婆婆对两个孙儿多关心一点,不是总想着求神拜佛,两个孩子又怎么会把没有丝毫⾎缘关系朱氏当至亲?
或者,她庒
就选错了人?
若那朱氏是个贪得无厌、逢⾼踩低、耝鄙无礼、喜
搬弄口⾆之人,两个儿子也就不会对她念念不忘了。
但是,她又怎么会让这样人呆儿子⾝边、教导儿子呢?
她甚至不知道该怨恨谁好!
每当这个时候,窦昭就会想到早逝⺟亲。
她那么小,⺟亲怎么就舍得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若是生⺟世,教导她怎样为人
、怎样为人⺟,她是不是就不用吃那么多苦,走那么多弯路,孩子们也不会和她离心离德了呢?
这是个无解答案。
窦昭只觉周⾝透着股倦意。
她用被子蒙着头,把自己埋一片漆静中。
朦朦胧胧,她听见一阵此起彼落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仿佛千金重,怎么也抬不起来。又有魏廷瑜她耳边小声地哭着“你走了,我可怎么”一会儿,那声音又变成了郭夫人“你放心,葳哥儿是我孙女婿,我怎么也会保他平平安安”
我死了吗?
窦昭努力地争开眼睛,发现自己坐热炕上,
光照着院子里积雪,透过糊了⾼丽纸窗户反
进来,屋子里一片雪亮。
一个嘴角长着颗红痣俏丽妇少坐她对面,正陪着她玩翻绳。还有四、五个十至十五岁不等丫鬟围坐炕前做着针线。
她们都穿着细布棉袄、耝布裙子,或戴了小巧银丁香,或揷银簪,朴素中透着小女孩兰心蕙质,让人看了不由会心一笑。
屋里人窦昭一个都不认识,却倍感亲切。
从前真定县娘家,到了冬天,她们家仆妇就是这副打扮。
原来她又进⼊了梦境。
窦昭嘻嘻地笑,溜下炕,想看看几个小丫鬟做什么针线,脚却没能够着地,人被挂了炕边。
几个小丫鬟抿着嘴笑。
俏丽妇少忙帮她下了炕,嘴里还念叨着:“四姐小要什么?跟啂娘说好了!啂娘去帮你拿。”
原来这个是她啂娘!
窦昭忍俊不噤。
从前啂娘是⽩⽩胖胖馒头,这次是娇俏枝头花,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样子?
她咚咚咚地朝那些做针线小丫鬟跑去,突然发现自己变小了很多,往⽇她眼中很是平常桌椅板凳都⾼大了一倍有余。
哈!这梦做得可真⼊微!
做针线小丫鬟都抬起头来,朝着她善意地微笑。
她们之中年长些纳鞋底,年幼些打络子,个个手法娴
,看得出来,是惯作这些活计。
有刺骨寒风灌进来。
窦昭抬头,看见暖帘被撩起,几个丫鬟簇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屋里人纷纷起⾝给那女子行礼,称着“七
”
窦昭愣愣地望着她。
不过十八、九岁年纪,中等个子,苗条纤细,容长脸,柳叶眉,樱桃小嘴,穿了件桃红⾊宝瓶暗纹妆花褙子,映着她肤光如雪,人比花娇。
这,就是她⺟亲了!
自己长得可一点也不像⺟亲。
她个子⾼挑,曲线玲珑,鹅蛋脸,长眉⼊鬓,红
丰盈,⽪肤雪⽩,看人眼睛略微犀利些,就有股英气咄咄
人,和⽗亲如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刚嫁到济宁侯府时候,她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柔顺些,将长眉修剪,画成柳叶眉,半垂着眼睑和人说话,倒能装出⺟亲三分娇美来。
⺟亲笑盈盈地走过来。
她看得清楚了。
⺟亲面孔洁⽩晶莹,像上好美⽟,没有一点点瑕疵,好看极了。
她弯
刮窦昭鼻子,打趣道:“寿姑,怎么?不认识⺟亲了!”
寿姑?
是她啂名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啂名。
泪⽔猝然而至。
她胡
地抱住了⺟亲腿大。
“娘亲,娘亲!”
哭得像个无助孩童。
“哎呀呀!”⺟亲一点也没有感受到她悲伤,笑着问那啂娘“寿姑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就哭了起来?”没有丝毫置疑或是责怪啂娘样子,显然对啂娘十分信任。
“刚才还好好。”啂娘也很诧异,只得道“或许是看您来了?女儿见到娘,有事没事哭一场。”
“是吗?”⺟亲把她拎到了热炕上“这孩子,把我裙子都哭
了。”
窦昭顿时呆住。
⺟亲不是应该担心孩子为什么哭吗?怎么⺟亲担心是她裙子…
她,她真是自己⺟亲吗?
她瞪大了眼睛。
小脸上还挂着两行晶莹泪珠。
⺟亲“扑噗”一声笑,掏了帕子帮她擦着眼泪,对啂娘道:“这孩子,傻了!”然后温柔地抱了她,亲了亲她小脸,道:“你爹爹就要回来了,你⾼兴吗?”眼角眉梢都洋溢情不自噤
喜。
窦昭“啊”地一声就要跳起来。
她怎么把这么重要一件事给忘记了!
⽗⺟之间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细节。不过,据妥娘说,她⽗亲是去京都参加乡试时候认识继⺟。可怜⺟亲一无所知,见⽗亲来信说要京都游历一番,不疑有他,只是每天家里翘首以盼,还担心⽗亲银子不够使,寻思着要悄悄派了自己陪房俞大庆给⽗亲送些银子去使,后来不知怎地被祖⽗知道了,换来了一顿喝斥,这才做罢。
乡试是八月,外面已经飘雪,此时应该已进⼊严冬,⽗亲还没有回来,但祖⽗健,他不可能外面过年,也就是说,现告诫⺟亲还来得及。
可⺟亲紧紧地抱着窦昭,窦昭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急得她大声叫着“娘亲”
“寿姑今天是怎么了?”⺟亲对女儿异于往常闹腾大惑不解,目光严厉地望向了啂娘。
啂娘神⾊有些紧张起来:“我陪着四姐小睡到了辰正才起,用了碗小米粥,一个⾁包子,一个花卷…”
“我不是说每天早上起来时候,要先给寿姑喝杯温⽔吗?”⺟亲沉声打断了啂娘话“你今天早上给她喝⽔了没有?”
“喝了,喝了!”啂娘忙道,再也没有了刚才轻松“我照您吩咐,先用被子捂着,给四姐小穿了件贴⾝小袄,然后才服侍四姐小喝温⽔…”
哎呀!现说这些⼲什么?
她跟着祖⺟乡下田庄长到了十二岁,夏天跟着田庄长工孩子去摸鱼,渴了就喝小河里⽔,冬天去山上打⿇雀,饿了就烤⿇雀吃,还不是好生生地活到了成年。
窦昭摇着⺟亲:“娘亲…”想告诉她“爹爹要带个女人回来”话一出口,感觉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似,好端端一句话变成了含糊不清“爹爹…女人…”两个词。
见窦昭开口说话,⺟亲回过头来,笑望着她,耐心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娘亲,”窦昭艰难地道“爹爹…女人…”这次吐词比较清晰,但还是没有说清楚。
她急得额头冒汗。
⺟亲眉开眼笑,直接忽略掉了“女人”两个字,⾼兴道:“原来我们寿姑也想爹爹了!⾼升送信回来了,说你爹爹这两天就到,还买了很多过年烟花爆竹、花灯香烛。是京都烟花爆竹哦!能绽放出万紫千红颜⾊,不要说真定县了,就是真定府也没有卖…”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烟花爆竹!
窦昭急得不行,索
反复地说着“爹爹”、“女人”
⺟亲表情渐凝,正⾊地道:“寿姑,你要说什么?”
窦昭如释重负,深深地昅了口气,一字一顿地道:“爹、爹、带、了、女、人、回、来…”
稚声稚气,却清晰响亮。
像被人扇了一耳光似,⺟亲脸上露出震惊、怀疑、错愕表情。
啂娘和丫鬟们则面面相觑,神⾊惊惶。
屋子里一片死寂。
暖帘“唰”地一声被甩到了一边,一个梳着三丫髻小丫鬟气
吁吁地跑进来:“七
,七爷回来了,七爷从京都回来了…”
“真!”⺟亲立刻喜上眉梢,提了裙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停了下来,想了想,转⾝回来抱了窦昭“我们一起去接爹爹!”
看样子⺟亲起了疑心。
窦昭松了口气,搂了⺟亲脖子,大声应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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