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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路途
 暮野四合,天色渐渐暗下来,远远的,看见村落的轮廓。

 赵九爷停下来,抓起搭在把手上的汗巾擦了擦汗,吩咐阿森:“你去看看!”

 “好!”阿森快地应着,一溜烟朝村落跑去。

 赵九爷从一旁拿出个水囊递给傅庭筠:“喝口水!”

 太阳虽已西隐,但白天的灼热还残留在地上,热气腾腾,蒸得人汗浃背,何况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嗓子眼早就冒烟了,只是看着赵九爷和阿森都埋头赶路,不好做声而已。

 傅庭筠道谢,接过水囊连喝了几口。

 干涸的喉咙有了水的滋润,人都精神了不少。

 她舒服地透了口气,笑着把水囊递给赵九爷,正想说声“您也喝点”突然意识到男女有别,忙把话噎了下去,讪讪然想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赵九爷的目光刚好望过来,两人碰了个正着。

 傅庭筠脸涨得通红。

 畏畏缩缩的,真是小家子气!

 可这不是别的事,她就是想大方也大方不起来啊!

 她有些沮丧。

 赵九爷显然没有多想,道:“现在世道很,你别看着现在四处无人,说不定我们拿出个馒头就会引来一群人哄抢,还是小心点的好。你暂且忍一忍,等我们找到歇脚的地方,你就能解开头巾,扇扇风了。”

 原来是误会她嫌热…

 傅庭筠闻言心中一松。

 还好有这个误会,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九爷放心,”她恭顺地道“我省得!”

 赵九爷“嗯”了一声,不再说话,目光望向了远处的村落。

 四周安静沉寂,没有一点声响,傅庭筠甚至能听到自己细细的呼吸声。

 总不能就这样互不说话吧!

 赵九爷好歹是她的救命恩人。

 傅庭筠想着,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九爷,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渭南?”

 “还有十来天!”赵九爷凝视着村落,声音淡淡的,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中秋节之前肯定会把你送到的。”

 她又不是为了赶回去舅舅家过中秋节!

 傅庭筠抿了抿嘴角。

 不过,他既然提到了中秋节,她少不得要客套客套:“不知道九爷喜欢吃什么馅的月饼,到时候我让舅母多做些,九爷也可以和阿森尝尝。”

 他早约了八月十五和同伴在西安府碰面,肯定不会答应留在渭南过节,而且也未必愿意她知晓这件事,她只好装做不知道,提出做些月饼送他算是答谢了。

 赵九爷回头看着她:“你不必和我客气,我把你送到你舅舅家就走!”

 “你!”傅庭筠气得发抖。

 这个人,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简直是…简直是个槌!

 索扭过头去,一边喝水,一边等着阿森的消息。

 赵九爷能感觉到傅庭筠情绪上的变化。

 傅家一向标榜“家风清白,闺阁严谨”她诈死之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要不然,她也不会委婉地打听他怎么过中秋节了?现在他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很是不解。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远远的,田埂上出现个跳动的小小身影。

 傅庭筠不由坐直了身子,伸长脖子眺望。

 身影越来越近,是满头大汗的阿森。

 傅庭筠心中一喜。

 “爷,”阿森用衣袖擦着额头“村子里没活人。”

 赵九爷点了点头,对傅庭筠道:“我们今天就歇在村子里了。”

 傅庭筠“哦”了一声,见那田埂只够一个人走,下了推车。

 赵九爷没有阻止,嘱咐阿森:“你在前面带路!”

 阿森高兴地应“是”那股子精神劲让人听着心情都跟着欢喜起来。

 傅庭筠不出笑容,跟着阿森上了田埂。

 赵九爷推着独轮推车走在后面。

 阿森不时地回头“姑娘您小心点,这里有条沟”“姑娘您看着,这里有点窄”生怕她摔着了。

 田里干得只剩下一层黄土,两旁的小沟也没有水,傅庭筠倒不怎么担心,一路笑应着和阿森进了村。

 那村子有十几二十户人家,一字排砌着屋子。村头是几间稻草房,低矮窄小,很是破旧,或者是没有住人,有屋子已经坍塌了,因为天色太晚,黑漆漆看不清楚里面的陈设,倒是有股子让人作呕的恶臭飘出来。

 傅庭筠掩了鼻子。

 身后传来赵九爷的催促:“快走!”

 她坐了这几个时辰的车都觉得累了,何况是推车的人?想必他早就希望能歇会了!

 傅庭筠急步朝前,进了村子。

 阿森在前面指:“姑娘,我们今天歇那里——那是村子里最齐整的屋子。”

 傅庭筠顺着望去,是个粉墙灰瓦的三间房子,看上去庄重气派。

 “这房子的确很齐整!”她笑着。

 突然窜出了几条狗,龇牙咧嘴地低声咆哮着把他们围住。

 傅庭筠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往赵九爷身后躲。

 阿森却很是兴奋:“爷,是狗!”说着,身影如闪电般朝其中一条狗扑过去,狗也毫不示弱地跳起来朝阿森扑过来。

 傅庭筠一声惊呼。“回来!”赵九爷的声音清冷而冷峻地响起来。

 阿森的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侧身,狗扑了个空。

 赵九爷已从包袱堆里齐眉朝阿森丢了过去:“直接打死完事,不要管这些狗。”

 阿森伸手接过比他人还高的齐眉,没有丝毫的犹豫,顺势就打了下去,那狗刚刚跳起又落下,发出一声短暂而尖细的呜咽声,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地上。

 傅庭筠惊讶地望着阿森。

 他不过八、九岁,竟然有这样的身手…而且动作干净利落,毫不迟疑,隐隐透着几分冷酷无情…这哪里像个还在总角的孩子?

 她突然间觉得这个面目清秀,不管什么时候都天喜地的孩子是那么的陌生。

 傅庭筠朝赵九爷望去。

 黑暗中,他静默如山。

 狗呜咽着四处逃窜。

 阿森追过去,手起落,狗发出悲怆的呜鸣。

 她养了只白色的京巴狗,乌溜溜的大眼睛温润如玉,她绣花、写字的时候就蹲在她脚边,只要她一抬头,就会冲着她讨好的叫唤,跑过去她鞋子,不知道有多可爱…

 傅庭筠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

 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扑扑的拍打声夹着几声哀鸣过后,周围又恢复了宁静。

 赵九爷淡淡地说了声“走吧”然后推着小车进了屋子。

 傅庭筠也不朝旁边看,低头跟着进了屋。

 阿森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屋子里亮起桔色的光。

 傅庭筠打量着四周。

 堂屋正中的神龛空空如也,除了大件的香案,屋子里什么陈设也没有。看得出来,屋主走的时候很从容。

 赵九爷脚步未停,径直朝后面去。

 后面是个天井,墙角不知种的什么花树,已经枯死,树下有口井。

 阿森跑去摇井上的轱辘。

 “没水!”很失望。

 赵九爷好像觉得他很傻似的,看也没看他一眼,把小推车放到一旁,推开了旁边的厢房门。

 阿森忙举着火折子跑进了过去。

 “你今晚就睡这里!”赵九爷在厢房里道。

 傅庭筠走了进去。

 厢房里只有一个土炕,落了层厚厚的灰。

 阿森撅着股在屋子里到处找。

 赵九爷皱了眉:“你在干什么?”

 “我看能不能找盏油灯,”他笑嘻嘻地望着傅庭筠“那样姑娘就可以看清楚了!”

 赵九爷一言不发地夺过了阿森手中的火折子,然后窗棂的格子上。

 阿森摸着头笑。

 灯光下,那笑容腼腆又羞赧。

 傅庭筠却心中发凉,再也感受不到那种愉共鸣了。

 阿森折了花树枝条扫着厢房里的灰。

 赵九爷招呼傅庭筠去了天井:“你把头巾摘了透口气吧!”

 傅庭筠低低应了一声,默默地解了头巾。

 虽然有一丝风,她并没有因此而觉得特别凉快。

 灰蓝色的天空中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

 赵九爷看着叹了口气,道:“我到处看看!”然后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阿森已收拾好了厢房,把小推车推进了厢房,然后从小推车里找出坛坛罐罐:“爷,我去给姑娘熬药了!”

 赵九爷“嗯”了一声,坐在了炕头:“再往前走,就是华城了。官府派了衙役在城门口设防,逃难的人估计都聚集在了城外。我们绕道而行。如果能找到这样的村子,还能给你熬碗药,要是找不到,就只能断药了。”说着,从小推车里摸出个鸡蛋“先垫垫肚子。”

 望着他手心的鸡蛋,傅庭筠心情复杂。

 他能这样周全地照顾她,也能毫不留情地打死那几条狗…又想到两人初次见面…他能把她掐个半死,也能冒险救她,护送她寻亲…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困惑地望着他。

 他只是扯了扯嘴角:“快吃吧!过几天想吃也没有了。”

 “我不想吃!”看着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淡定模样,傅庭筠心里不知怎地就冒出股火来,她坐到了炕尾“我还不饿!”

 赵九爷挑了挑眉,把鸡蛋放在了炕上。

 傅庭筠正襟危坐,看也不看那鸡蛋一眼。

 火折子噼里啪啦地结着火花,阿森小心翼翼地端了药进来:“姑娘,您快喝吧!”又叨唠着“还好那些树都枯死了,要不然,连柴火都没有。”看着炕上的鸡蛋,他眼睛一亮“姑娘,您怎么没吃?”了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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