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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苍叹了口气,问出今第二十六遍:娘娘您真的不打算回浮台吗?您留在这南坪寺已经三天了…您不想念樱桃吗?不想念西湖糖醋鱼吗?不想念油爆鳝丝,不想念指原味吗?它们可是很想念您啊…姻姒咬着笔杆,坐于桌案前干脆答话,不想。

 “虽然浮台政事有在打点,可若各族首领问起来…”

 “洛亲友如相问,就说我在写作文。”

 她确实是在,而且快体力透支。

 头疼裂,东商君丢给她的大难题还没有解决,实在是叫她无颜去见江东父老——想她姻姒驰骋沙场多年,无论是冲锋陷阵还是坐镇指挥,不知叫扶桑多少神鬼闻风丧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哪一样不是从小就下了功夫苦学,才有了今神上神的骄傲…哪知这写给殷肆的三万字悔过书竟要了她半条命…

 西参娘娘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二字,更不必说对自己的对手说后悔。

 她素来对殷肆的事上心,非常上心。尽管两人知晓彼此已久,却从未见过面。这三万字,是悔过书也是宣战帖,无声地昭示着她作为一个追赶者的决心和毅力。草稿改了七八遍,润又润,她仍是觉得不满意:排比拟人夸张对偶,修辞手法一样不少,声情并茂引经据典,删删减减好死不死才整出了毫无水分可言的两万八。

 “你不知道,给这种难家伙写悔过书,既要谦卑恭敬又要彰显气节,字字珠玑,句句斟酌…简直比写情书还难…”她丢下笔,整个人伏在桌案上,嘟囔道“我又没见过他的人,连穿衣品味都难以称赞一句,也罢,万一东商君长得不忍直视,我夸他人家还觉得是在讽刺呢…不写这个,不能写…”

 “可以写风景凑字数。”

 “浮台的风土人情已经写完了,至于海泽嘛…没去过,无从下笔。”

 “那,就添些娘娘此刻的心情。”玄苍好笑,将备好的小食递到主上面前。他亦没有与东商君打过交道,只是听得众多传闻便知道是个不能去招惹的主儿,此刻也能理解姻姒诚惶诚恐又无比不甘的心情。

 “此刻的心情啊…”她幽幽叹了一句,重新抓过笔“唔,这个好,可以再凑几百个字。”

 野渡无人舟自横。

 落笔在纸笺上写下第一句就有些后悔,姻姒横看竖看,不知如何接下去——还是有点在意,她不得不承认,渡风阁抬价一事已经过去三天,自己却还是有点在意那个凡人男子。

 周自横。

 轻不可闻哼了一声,耳边响起铜钟闷闷的响声,她在这皇都南坪城郊的庙宇中发奋几,门窗紧合,足不出户,起居全由玄苍打点,根本不了眼下是什么时辰。

 “要不要出去走走?庙里小师傅们得去上晚课了。”玄苍提议。

 “也好。”她点点头,将手中厚厚一叠纸整理妥当,随即伸了个懒“照这个进度,晚些时候就差不多了,待我誊写到粉蜡笺上,你空帮我检查下错别字,早些差人送去海泽。”

 “娘娘没有写什么藏头藏尾辱骂东商君的话罢?”

 “我像是那种人吗?”姻姒轻蔑一笑“只是准备在信纸上吐点口水而已。”

 玄苍怔了片刻,最后勾起嘴角道,娘娘当真很讨厌东商君。

 西参娘娘深深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兀自说着旁的话“还有十三年,沙海就要没浮台,我们的家又将来一场大旱,这一次不知会死多少人…如果,如果将诏德泉水引来,或许能解燃眉之急,还能得我浮台子民感激,可是…”她顿了顿,长叹一声“…可是如此利己利人之事,我托勾陈帝君向他说了多次,他都不肯允诺,还能是什么好家伙?再说了,诏德泉地处浮台海泽界之处,算得不他的东西,我若抢过来,哼,量他也奈何不了我…”

 然而要从东商君手里抢东西,实在太难。

 这或许才是她头疼的真正原因。

 *

 南坪不愧是皇都,处处充显着与他处不同的富丽与繁华。街上男女衣着华美,车水马龙,沿街的铺子挤挤攘攘,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姻姒着一件山茶软缎裙,外披银鼠氅,发髻上松垮垮地着数枚红宝石簪子,身后跟着仆从,从大街玩到小巷,又从小巷玩到城郊,乍一看去,当真如同无所事事的富家小姐出游。她贵为浮台掌权者,虽是尚武,但身为女子的她向来对衣着配饰讲究,加之面容姣好,秀雅绝俗,身段玲珑,在扶桑神魔中仰慕者绝不在少数。

 只可惜人家眼睛长在头顶,旁人踮着脚都够不到她的云广袖,愣是叫那些不知好歹怀着侥幸心理上门提亲的家伙们笑着进来,哭着出去…更有甚者,是爬着出去,躺着出去。

 没错,她就是傲——比她弱的男人,她统统看不上。

 玄苍以前常常开她玩笑,这偌大扶桑,能让西参娘娘稍稍有点兴致的男人,恐怕只有东商君一人。姻姒听了大笑,点头说没错没错,我只对比我强的男人感兴趣…说罢又觉得不妥,急忙改口,不对不对,他哪里比我强?我只对可能比我强的男人感兴趣。

 若问这面貌不过二十,行事说话略显随怪异的女子究竟强在哪里,大概淹没在沙海中的那些白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

 借口走得累,她在几近城郊的僻静处歇脚,差使玄苍折回城中纸墨铺子买粉蜡笺,自己则一个人毫无形象可言地蹲坐在石阶上,晃着脚仰头看天上的云,一直看到脖子酸,不想一低头就看见了不得了的人。

 她急忙站直身子理好衣衫“小游姑娘,请留步。”

 手中提着草药包的少女回身看着她,目惑“姐姐是…”

 这妖物道行尚浅,幻化作凡人女子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的模样,与面貌稍显成的姻姒站在一起,确实得唤她一声姐姐。那在渡风阁她一身男装坐于竹帘后,小游不识倒也说得过去,姻姒苦着脸琢磨片刻,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理由冒失拦下人家。

 本以为渡风阁一事已经过去,却未曾料到那仅仅是她和他故事的开始。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是想…想…”底气顿时就少了三分,只是多年来游走于神魔间磨练出的厚脸皮强撑着她还立在这里“那个,他…对你还好吧?”

 “谁?”

 “周自横啊。”姻姒坦然口“就是替你赎身的那位。”

 “周、周自横?”小游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吱唔道“唔…嗯啊,爷对我很好。”

 “那便好。那便好。”她点点头,一副安心表情“你不要伤他。”

 “小游怎么敢伤那位大人?姐姐与爷是旧识吗?怪不得知道小游。”

 “算是吧。”姻姒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觉得和周自横勉强可以算认识,不过这根本不是问题的重点,她踌躇片刻又与小游道“你身上妖气太重了,若想像个凡人女子般生活,需的学着收敛一些。”

 这般高姿态说教虽然会叫人有些不舒服,不过她觉得有必要为之。

 “你…姐姐怎知我是…”少女惊愕,歪着脑袋打量面前的美女子许久,这才平静下来,恭恭敬敬朝她行了一礼“多谢姐姐提点,小游今后会注意的。”

 想必她也猜得出自己绝非凡人。姻姒点点头,只觉心中堵闷终于豁然,正冲着她舒展笑容之时,沿街转角猝不及防出现的一抹墨生生将她的目光勾过去:周自横提着个鸟笼慢悠悠走近,身后还跟着位绿衣俏佳人,他笑嘻嘻用扇柄戳着笼子里扑腾的鸟雀,一副讨打模样。

 见得姻姒一瞬,他眼睛一亮,飞快将鸟笼扔到身后女子怀中。

 食水撒了美人一身,还附赠不少鸟,美人抱着鸟笼苦不堪言唤了声爷。

 “爷,青青大人,你们都来了。”小游蹦跳着跑过去,接过唤作青青的女子手中鸟笼,帮着她拭干衣服上的污秽,络得像是早早就相识。姻姒心中略生疑虑,正问些什么,注意力却被周自横的轻咳引过去,两人目光相触间,隐隐…透着一股相互鄙夷和轻视。

 没招呼。这招呼没法打。但是不打招呼又没办法进行多元化深层次全方位的语言打击。

 姻姒扭头看看小游,又看看绿衣美人,挑着眉决定率先进攻“周公子的身边,从来不缺少美人啊,这位不知又是…”

 “怎么,你吃味了?”他非常愉快地回嘴“没关系,只要香香姑娘愿意,本少爷身边随时有姑娘的位置——不要你花银子买。”

 第一局就落败。姻姒脸色一白。

 周自横笑得更加得意,抬袖招呼了身边人“来,青青,打个招呼。”

 “佘青青,姑娘叫我青青就好。”头上顶着鸟的美人心不甘情不愿地拱手行了个礼。

 “香盈袖,姑娘叫我香香,盈盈,袖袖…我都不会理你的。”她平静地回话,顺道丢给周自横一个“你也看着办”的眼神。

 后者却开了扇子遮住口,讪讪笑道“你唤青青一声‘姑娘’,她今晚定要开心的睡不着觉了。”

 “如此美人儿不唤姑娘,难不成要唤大爷吗?”

 周自横也不回答,忽然抓起她的手往佘青青口一搁,上上下下游走一番。

 “周公子的口味,还真是特别…青青大爷,失礼了。”收回手姻姒沉默,许久才沉痛道一句“我得看好玄苍。”

 作者有话要说: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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