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用过午餐,李谨言和楼逍便要离开。
二夫人只送到了二房院门口,便停住了脚。李家还保留着前朝规矩,后宅妇人,一般是不许到前院。看着缓缓关上院门,李谨言嗓子眼有些发堵。哪怕有老太太护着,没有了丈夫,儿子也不⾝边女人,这样李家,⽇子又怎么会过得轻松。
李谨言想接二夫人离开,可现还不行。李家还没有分家,人言可畏,他不能让二夫人⾝上被泼脏⽔。
李谨丞和李三老爷都到了前院,就算之前被李谨言扫了面子,李谨丞脸上笑容也没有丝毫异样,依旧和李谨言做出了一副兄友弟恭样子。外人看来,或许李家大房和二房不和,但李家大少爷和三少爷,关系却是不错。
一旁李三老爷自始至终挂着一副笑模样,偶尔说上两句,却也不点子上。
李谨言看不透他这个三叔,想起枝儿带回话,如果李庆云真是个彻头彻尾纨绔,扶不起阿斗,老太太怎么会刻意提起让他和李庆云多走动?如果不是,他这副样子,难道都是装?有必要吗?
心里想着,李谨言就不免多看了李庆云两眼,李三老爷嘿了一声,
下了手上红翡扳指“侄儿,你出门子时候,三叔也没给你添件像样东西,这个,是从前朝一个贝勒爷手里得,就当三叔一点心意,拿去玩吧。”
李谨言接过扳指“三叔,送给我,你不心疼?”
“你要是觉得三叔这礼不错,就想法给三叔找点事做怎么样?”李庆云大大咧咧开口道:“你可是不知道,你三婶没少念叨我,说我整⽇闲着不做事,坐吃山空,混吃等死,就没一句好话。我耳朵都长出茧子来了,啧!”
李三老爷话说得直⽩,李谨言乐了。
“三叔,你这话就是抬举侄子了。要是不嫌弃,等元旦过后,咱们叔侄俩好好聚一聚,如何?”
李谨言话一出口,李庆云顿时喜上眉梢,李谨丞脸上却闪过一抹复杂神⾊。
离开了李家,楼家马队上了长宁街。
由于李谨言不会骑马,楼夫人安排了家里车来送他,楼少帅自然也坐进了车里,少帅马队顶替了大帅府护卫,黑⾊轿车后,跟着一溜⾼头大马,马上骑兵⾝姿
拔,背着骑
,
上挂着马刀。不用说就知道,这是大帅府。
长宁街上依旧热闹,自从来到这个年代,李谨言先是一场大病,家里又闹了一团乌七八糟事情,紧接着就“嫁”进了楼家,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没容他歇口气。至今还没正儿八经逛过关北城。听着车窗外传来吆喝,不由自主扒着车窗往外看。
人都是有好奇心,何况是这个弥漫着古早风-情年代。
长宁街是关北城繁华三条大街之一,沿路酒楼茶庄饭馆林立,典当行,银楼,杂货铺,应有有,各种幌子,实物,旗帘,牌匾,其间还夹杂着外国人开洋行,看得李谨言眼花缭
。他甚至还看到一个挑货货郞头上攒着两朵绒花,和一个⾝穿黑⾊长袍洋神甫擦肩而过。
楼逍侧过头,见李谨言看得出神,叫司机停车。
推开车门,楼逍直接把李谨言拉下了车。
开车司机被打发回了大帅府,几个兵哥下了马,跟楼少帅和李谨言两人⾝后。街上人大多是认识楼逍,却对李家三少爷不太
悉,见两人走一起,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李谨言看得稀奇,他对这个年代认知,大多来自于电视电影,那里面描绘军阀,大都是横行霸道,闹市纵马,抢男霸女,无恶不作,比胡子还胡子,比土匪还土匪。老百姓见了,都像是躲瘟疫一样,恨不能立刻就长出四条腿跑了。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夸张成分,但艺术总是来源于现实吧?
兵匪一家,自古有之。
可街上人看到楼少帅,却表现得很是平常,
悉打个招呼,不
悉,也就当是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不见诚惶诚恐。只是对楼逍和他⾝后大兵有几分忌惮倒是真。
李谨言想什么,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几分。嘴里还问了一句:“少帅,他们不怕你?”
楼逍奇怪看了他一眼,⾝后有个兵哥直接笑出了声音,李谨言打眼一看,是个⾼个子耝壮大汉,五官深邃,显然是刮过胡子,可下巴上还是青龇一片,眉⽑很浓,眼睛,好像还是灰蓝⾊。
兵哥见李谨言看他眼神,就知道他好奇什么,咧嘴笑了:“言少爷,我祖上是鞑靼人。”
“鞑靼?”
他说鞑靼,和被西方人称为鞑靼満清没任何关系,早可以追溯到西元五世纪北方游牧民族,后来被成吉思汗服征,随着蒙古军队征战四方,曾建立过几个汗国,后来先后被土耳其和俄罗斯服征,现鞑靼,主要散布克里米亚,西伯利亚等地,还有部分蒙古,几支迁⼊了疆,后世称为塔塔尔族。
这个自称祖上是鞑靼人兵哥,原来是生活西伯利亚鞑靼人一支,后来迁⼊了蒙古,再后来又逐渐东迁,和汉族人混居了一起。
鞑靼人和蒙古人一样,是马背上民族,楼大帅占据北六省之后,手下骑兵,有一部分都是蒙古人和鞑靼人后裔,有不少都成为了骑兵队中将官,跟随楼少帅这个兵哥,祖⺟和⺟亲都是汉人,⾝上鞑靼人⾎统特征依旧十分明显。
不过,看着一个明显有欧罗巴特征汉子,一开口就是満口东北话,也觉得
可乐。
兵哥似乎不明⽩李谨言笑什么,见少帅没有阻止意思,接着说道: “言少爷,就算是有兵匪这一说法,也是兵前,匪后。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咱们想土匪一把,也得找别人地盘。当兵吃粮,扛
拿饷,楼大帅饷银发得⾜,咱们也没人非得去⼲那些被戳脊梁骨破事。”
兵哥说得兴起,接着道:“想当初,关北城外也不是没土匪,一些还是前清绿营兵,朝廷没了,他们没了生路,就全都进山落草为寇了。咱们大帅不稀得搭理他们,少帅一回国,当即点将率兵,连掀了五六个寨子!还有那不长眼,少帅单
匹马直接攻上山寨,一梭子弹子下去,⼲-死了八个!打得那群瘪犊子哭爹喊娘,谁不说咱少帅是常山赵子龙再世,有万夫不当之勇!”
见这人越说越不像话,⾝边兵哥忙桶了他一下。
李谨言刚被说起了兴头,想继续问几句,却被楼逍一把握住了手腕,拉着就走。
兵哥被同伴一提醒,抓抓脑袋,憨憨问了一句:“过了点?”
另一个兵哥猛点头,哪里是过了点啊,没见少帅脸都黑了,就算想少夫人跟前多夸少帅几声,也没这么⼲,这是夸人呢还是说书呢?
“少帅,你当初真单
匹马去了土匪寨?”
楼逍侧过头,黑黝黝眸子定定看着李谨言,扣李谨言手腕內侧大拇指缓缓擦过:“你想知道?”
李谨言突然背后一冷,他不想知道了,真。
李三少老实了,楼少帅満意了。
两人正走着,前面一个穿着黑袍子,抱着一本圣经洋神甫
面走来,楼少帅似乎认识他,见到这人走过来,眉头就是一皱。
“楼!阁下!请等一等!”
洋神甫见楼逍要走,直接扯着嗓子街上喊开了,李谨言分明看到楼逍手
间武装带上摸了一下,那里挂着一个
套,
套里,揷着一把
朗宁自动手
。
“阁下!您今天一定要听我说…”
洋神甫几个大步上前,満脸大胡子,却并不显得邋遢。李谨言仔细瞅了一眼,他⾝上教徽,和一般基督教教徽不同,耶稣基督头上和脚下,分别多了一横。
“东正教?”
李谨言从洋神甫滔滔不绝中,捕捉到了这个词。
洋神甫说得多了,楼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拉斯普京神甫,我有自己信仰。”
留下満脸遗憾神甫,楼逍拉着李谨言转⾝就走。李谨言却听到楼逍对这个神甫称呼时愣了一下,拉斯普京?这名字怎么这么
悉?好像哪听说过?
回到楼家。楼大帅又去了军营,楼夫人正和几个姨太太玩牌,见李谨言和楼逍回来,简单问了几句,吩咐他们好好休息,就没别话了。
李谨言心里一直记挂着刚刚事情,总觉得拉斯普京这个名字似乎很重要。
拉斯普京,东正教…突然,李谨言脑中灵光一闪,拉斯普京,格里⾼利-拉斯普京!大名鼎鼎俄国妖僧!
李谨言猛一拍桌子:“着啊!原来是他!”
不过,拉斯普京不是应该尼古拉二世宮廷里吗?怎么会跑到楼大帅地盘上来了?
“少帅,你知道那个洋神甫全名吗?”
楼逍正擦着一把史密斯左轮,头也没抬:“弗拉基米尔-叶菲姆-拉斯普京。”显然被这个神甫烦透了,楼少帅将他名字记得很牢。
“不是格里⾼利?”
“不是。”
李谨言有些失望。还是开口问道:“那,少帅,你听说过俄国沙皇尼古拉二世⾝边有个叫格里⾼利-拉斯普京僧人吗?”
楼逍没说话,只是看着李谨言,李谨言以为不会得到回答时候,开口道:“有。”
楼大帅手中地盘直接和俄国接壤,隔了一座长⽩山就是朝鲜,那里已经是⽇本势力范围。前清时候,俄国边界成立过保安队,⽇本也变着法扶植自己势力。一群数典忘祖,靠着洋鬼子势力胡作非为,祸害乡里,都被叫二鬼子,反倒不以为聇,变本加厉。
楼大帅进驻北六省之后,这种情形好了许多。但无论是北极熊还是⽇本矬子,都没死心。保安队解散了,间谍却没少派,光是楼大帅手里挂上号,就不下两百人。可这些人不能随便抓,一来他们⾝份不是商人就是外
人员,抓了⿇烦不小,很可能被倒打一耙,二来抓了他们,谁知道会不会再另派多人来?
若是想要将境內间谍都扫清,就得一击必中,连
拔起,否则,轻易不能动。打草惊蛇,可不是什么好事。
楼家人也不是吃亏
子,别人能揷钉子,他们就不能吗?
楼大帅掌权这几年,没少往外派人。被出派去钉子,一大部分都折了,一些失去了联系,仅剩十几人,不过两三个能发挥作用。
这是楼家底牌,连司马大总统都不知道。
如今満洲里事情迫眉睫,楼大帅未尝没有让这些钉子动一动想法。可这些钉子扎下去不易,要怎么动,必须认真考虑,一个不慎,就会得不偿失。
李谨言得到了肯定答案,眼睛一亮,语气带着几丝奋兴说道:“少帅,据我所知,这个拉斯普京很了不得,沙皇和皇后都很信任他,満洲里事情或许可以从他⾝上想想办法。不说一定能改变局面,总也是条路子。”
“你怎么知道?”
“吔…我⽗亲说。”李谨言顿了一下,他这才想起,自己一个富家少爷,却对俄国宮廷事情这么
悉,未免有点奇怪:“我⽗亲生前也和俄国人打过
道。”
“你⽗亲?”
“恩。”
“我知道了。”楼逍把手中
放桌上,站起⾝“这件事,我会确认。”
李谨言刚舒了口气,却被楼逍捏住了下巴。
“少帅?”
楼逍低下头,
擦过李谨言额头,落李谨言发间“记住,我是你男人。我信你,不要对我说谎。”
话落,放开李谨言,拿起军帽,走出了房间。
李谨言摸着刚被楼逍碰过地方,半天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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