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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几乎是一
 几乎是一瞬间,到处都是⾖大的雨点,打得人眼都睁不开。南荒气候润,到处是茂密的蕨类植物,明明是开好的路,几场大雨一下,疯长的植物就把道路完全遮蔽,好几次都是祁远在藤蔓下找出几许蛛丝马迹,众人才没有路。

 吴战威砍开一丛茂盛的凤尾蕨,眼前是一棵爬満藤蔓的大树。那棵树有十几米⾼,⾼处耝大的叶柄伞状分开,叶柄两侧对称生长着羽状的叶片,每一片都有一两米长。

 树下虽然还在滴⽔,但比外面的骤雨好了许多,几名护卫一起动手,清理出一片⾜够容纳车辆和马匹的空地。看着布満鳞片的树⼲,程宗扬问道:“这是什么树?”

 “桫蛇木。”祁远抹了把脸上的雨⽔,庆幸道:“幸好还没进山。-“怎么?山里比这儿还难走?”众人从⽩龙江口南下,进⼊南荒前最后一次补充了物品,到现在还没有碰上一座村寨。

 路上相处几天,祁远已经知道这个自称盘江南来的年轻人其实对南荒一无所知,不过祁远也不计较。人生在世,谁能没有些秘密呢?这年轻人虽然不懂南荒,人倒不坏,一路相处下来,大伙已经是朋友了。

 “倒不是路难走。进了山,一道一道都是山⾕,这场雨一下,少不了要发山洪。”祁远说着还心有余悸“上次进山也遇上大雨,我们等了两天,⽔都退了才走。

 谁知道上游被冲下来的石头堵住,刚进了河道,山洪突然下来。那次我们二十多个人,只活下来三个。”祁远摇了‮头摇‬,取出酒葫芦抿了一口,递给程宗扬。灌了一口腥苦的药酒,程宗扬衔着嘴道:”

 这附近没有人家吗?”“过了前面的黑石滩才有。南荒树比山多,山比⽔多,⽔比人多,有时走上三五天也碰不到一个村子。”祁远啧了啧嘴“有些村子在路口结了草,碰到了也不敢进。”

 “为什么?”“南荒大族十几个,小的一个村寨就是一族。有村子跟人结仇,把整座村子都搬到山里。路口结了草的,就是不外人进去。有些走南荒的不懂这规矩,进去了就没有再出来。”奴隶们推着马车来到树下,他们⾐服单薄,一个个都被雨⽔淋透了,放下车就精疲力尽地躺了一地。

 祁远过去一个个把他们踢起来“把⾐服拧⼲!⾝上的⽔都擦净!不想把命扔在这里的都坐起来!睡着的都叫醒!”吴战威和那个叫小魏的年轻护卫都是走过南荒的,不用祁远吩咐,便解下马鞍,卸下走骡的负重。

 程宗扬也卸下马鞍,擦去座骑⾝上淋的雨⽔。他的座骑是一匹黑驹,由于是山林里骑乘,这匹马并不像草原上驰骋的战马那样⾼大,耐力却是极好,通体⽪⽑乌黑发亮,子也温驯。程宗扬骑了几⽇,越看越是顺眼,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黑珍珠。

 林子里的藤蔓野草似乎很不合黑珍珠的口味,它探出又软又大的鼻子东嗅西嗅,然后打了个响鼻,不层地昂起头,懒洋洋甩着尾巴。

 这群人里最舒服的也许就是武二郞了,这一路程宗扬可算见识了这家伙好吃懒做的无赖行径,大伙拚命赶路,他在车上呼呼大睡。做好的饭棻,这家伙第一个先下手,吃喝⾜还要来上一曲。

 这位爷不是来⼲活的,本是有人管吃管住,往南荒来旅游的,让程宗扬直后悔不该给他一个银铢的⾼价。

 凝羽跟武二郞完全相反,这一路上大伙満眼満耳闹心的都是武二郞,却很少人见过凝羽。她大多时候都像消失一般,只偶尔出现…程宗扬情不自噤地露出一丝微笑。

 这个女人确实带给他很多意外的惊喜。忽然黑珍珠颈后的鬃⽑抖动了一下,它昂首发出一声嘶鸣,然后扬起前蹄,似乎想挣脫缰绳。程宗扬在马颈上轻轻拍了一掌“叫什么,安静!”

 一向温驯的黑珍珠却愈发不安起来,它嘶鸣着奋力挣动缰绳,蹄下溅出大片大片的泥⽔。一股寒意掠过心头,程宗扬猛然回头,瞳孔顿时收缩起来。一名奴隶盘着腿席地而坐,⾝体以一个僵硬的‮势姿‬靠在树上。

 一条青绿⾊的耝藤从他脖颈和腹间绕过,动着越越紧。那奴隶一只手被青藤住,另一只手从青藤的隙间伸出,手上还抓着一块未吃完的⼲粮。

 他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脸⾊像喝醉一样涨得通红。一只青绿⾊的蛇头从奴隶腋下伸出,它额头正中有一条⻩⾊的蛇纹,森的蛇眼中狭长的瞳孔直竖着。

 它微微昂起头,⾎红而分叉的尖⾆火焰般从蛇口一闪而过,然后盘旋着缓缓朝奴隶颈中伸去。程宗扬‮子套‬鞍侧的弯刀,嘶声道:“蛇!”众人顿时一慌,祁远扭头看见也吓了一跳,伸手想拦,程宗扬已经扑了过去。

 “退开!退开!”祁远一边踢开惊惶失措的奴隶,一边菗刀奔过去,扯开嗓子叫道:“别碰它!那是蛇彝人养的!”

 这些天武二郞也教过他几招刀法,但程宗扬对这个声名赫赫的五虎断门刀始终提不起‮趣兴‬,这会儿凭着一股勇气冲过来,早把那些招数忘到脑后,只是本能地一刀劈出。

 那条蛇牛截蛇⾝挂在藤上,鳞片的颜⾊与藤⾝几乎完全一样。程宗扬怕伤了自己人,一刀砍在蛇⾝‮央中‬。那条青蛇鳞片一震,鳞片下渗出一片苦绿的体。

 负痛之下,青蛇蛇⾝猛然收紧。那名奴隶膛本来因窒息鼓起,这时猛地凹陷下去,发出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口中吐出一股⾎⽔。

 程宗扬怔了一下,只见蛇头猛然一旋,从奴隶脖颈中松开,然后笔直朝他喉头伸来。它⾎红的蛇口几乎完全张开,倒伏的獠牙竖起,又细又长的牙尖溅出几滴剧毒的唾

 “绷”的一声,一枝短小的弩矢从程宗扬脸侧掠过,穿过青蛇的獠牙,正中它大张的上颚,从它额上的⻩纹透出,将整个蛇头钉在藤上。小魏放下手,笑了笑道:“天武营的弩,好使。”

 那奴隶口骨骼尽碎,早已气绝。那条蛇钉在藤上还不住‮动扭‬。祁远沉着脸看了看,然后一刀从青蛇的七寸砍开。

 钉在藤上的蛇头晃了晃,洒下一串墨绿的⾎迹。祁远用布包住手,小心的拔下弩矢,然后掘了两个坑,把蛇头和弩矢分别埋好。

 一只大手蓦然伸来,重重在程宗扬头上拍了一下,武二郞骂骂咧咧道:“什么狗庇刀法!连条虫都砍不死!没吃饭啊你!看清了!”

 武二郞夺过刀,双肩一耸,手中的弯刀疾劈过去。那青蛇鳞片极为坚韧,挨了程宗扬一刀,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划痕。同样的刀到了武一一郞手里却是锋芒毕露,刀光过处,蛇鳞纷飞,蛇体寸寸断裂。

 “⾝!形!步!眼!”武二郞每一刀劈出,都如苍鹰搏兔,将浑⾝的力道集中在刀锋一处。那条青蛇像腐朽的⿇绳,在刀光中散落下来,却没有伤到那名奴隶分毫。程宗扬咳了一声“你不会是想救他吧?”

 武二郞冷哼一声,扔下刀大步走开。看着奴隶失去生命而变成死灰⾊的眼睛,程宗扬一阵烦闷。他连这名奴隶的名字都不记得,谈不上什么感情。

 但同行的伙伴就这样死在不知名的野地里,让他第一次认识到南荒的凶险。祁远直起,沉声吩咐道:“把他埋了,赶快离开。雨一停,蛇彝人就会来寻蛇了。”奴隶们一起动手,掘出一个深坑,把死去的同伴埋好。

 雨势略小了一些。谁也不知道⾝边茂密的蕨类植物中还有多少毒虫怪蛇,众人不敢多留,不等雨势完全停止就匆忙上路。

 “蛇彝人在南荒算是人多的大族,在盘江以北有好几个村寨。”祁远抿了口药酒,啧了啧嘴,说道:“南荒这地方琊气重,好人在这里待久了,也会变成半人半兽的怪物。除了蛇彝人,还有花苗、红苗、⽩夷、黑獠、狐峒、熊黎、⽩裸…林林总总几十个种族。”

 祁远朝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小声道:“武二郞的⽩武族是虎族后裔,除了⾝上的虎斑,跟平常人差别不大。”程宗扬点了点头“至少那家伙没长尾巴。”祁远失笑一声,又连忙掩住嘴。毕竟武二郞的拳头不大喜开玩笑。

 祁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说来也怪,南荒的女人跟外面的人差不多,男人却是七分像兽,三分像人。南荒人也知道他们跟外面的人不太一样,所以都不喜生人。

 “蛇彝人的村寨就在前面,离黑石滩不远,我来南荒到过几次。蛇彝人虽然孤僻,不喜跟外人打道,但从来不扰过往的行商,为人也和气。有时遇到投宿的,也肯收留过夜。”

 祁远回过头“小魏,带的货物里有冰片、朱砂、月石、玄明粉,每样拣些好的出来。”小魏答应了一声,自去翻拣药材。祁远解释道:“蛇彝人家家户户都养蛇。蛇也会生病,这几样药材,就是治蛇口疮的好药。

 咱们杀了人家的蛇,也别声张,悄悄送一份厚礼过去,算是扯平了。”程宗扬有些不乐意地说:“他们养的蛇怎么随便放出来?我们这边还死了一个人,这损失该怎么算?”

 祁远道:“蛇彝人把蛇看得比命还重,为了一条蛇,整座村子都拚命的也不少。出了这种事只有算了。”说着他也有些不解“蛇彝人平常都把蛇看守得极紧。这条蛇怎么会到了村子外面?”

 祁远想了一会儿也弄不明⽩。一行人默然无语,各自想着心事闷头赶路。刚下过雨的山路泞无比,不时有人失⾜跌倒,但不用祁远喝骂,就很快又爬了起来,不作声地跟在后面,生怕离了队,失陷在这陌生的雨林里。

 雨虽然停了,空气中却得能拧出⽔来。刚才落雨的凉意被暑气一蒸,每个人⾝上都漉漉,嘲得难受。一行人跌跌撞撞来到黑石滩,天⾊已经暗下来。

 “糟了!”吴战威猛地拽住座骑。眼前是一片浩浩的洪⽔。浑浊的河⽔夹杂着上游冲下的枝叶,滚滚没过两岸。⽔涨得连原来的河道都看不出来。

 这里原本是一片石滩,河⽔漫过河滩里的碎石,分成无数条大大小小的细流,平常涉⽔就能过去。但现在刚下过雨,河⽔暴涨,那些细流连成一片,虽然不是太深,但宽得连边都找不到了。程宗扬道:“还有没有别的路?”

 “还有一处。离这里有三十里。”祁远看了看天⾊“这天只怕还要下雨,那渡口还不如黑石滩,现在⽔可能涨得更大。”

 程宗扬估量着河⽔的深度,暑坦⽔好像不是很深?”祁远道:“这黑石滩底下都是石,深的地方陷进去两辆马车也探不到底。走南荒的客商不知道搭了多少人命,才摸出一条能走的路。”

 祁远指了指远处“河边有块黑⾊的大石头,就是过河的路标。”程宗扬举目看去,眼前汪洋一片,哪里能看到那块黑石的影子?祁远苦笑道:“如果能找到,咱们就不用在这儿等了。”天⾊迅速暗了下来,一行人连人带马困在河边一筹莫展。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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