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5章 回头一瞧
末了那柄缺牙卷刃的长剑‘铿!’一声断成两截,总算解脫,免受腾折,那丫头却像没事人似,将半截断剑还⼊鞘中,理了理鬓发,直到下一座城鎭才往打铁铺里买了柄新剑。”
染红霞没想过师⽗竟有这样的一面,瞠目结⾆,只得安慰自己:“这…总比嚎啕大哭有骨气,原来师⽗年轻时脾气这样坏。”
隐约觉得非是脾气好坏的问题,冷着脸做这种事,实在奇怪得紧。蚕娘笑道:“她也没急着走,发怈完毕,拾了
称手的耝枝,就着林中无人之处,将适才对拆的十招从头到尾演练了一遍,不只应战招数,连我破去她⽔月剑法的那几式,也模拟得七七八八,边回忆还原,一边凝思应对。演至第七遍时,已将我的手法破得⼲⼲净净,可谓世间奇才。”
染红霞听她夸奖师⽗,既得意又
喜,心绪也平复许多。蚕娘能教年少成名的师⽗走不完十招,出手必是极其精妙的招式,杜妆怜败于造诣不如,本是非战之罪。
能够复现剑招,乃至一一解破,算上这份惊人的天赋,孰胜孰败,尙有议论余地。蚕娘笑道:“到这儿,蚕娘才算来了兴致,非带这丫头回宵明岛不可啦,原本只是一时贪玩,正巧遇上,逗逗她罢了。”
染红霞很想对她大吼“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人生开玩笑”料想她到得这把岁数,坏习惯是没法改了,寒着俏脸把话呑回肚里。
蚕娘感应杀气,不由一悚,赶紧辩解:“别这样,我玩啊玩啊的,也碰巧救过不少人,做过不少好事的。唉哟,人生就这样了,不要让蚕娘不开心。”
“…这口气,怎么听来莫名地让人火大?”“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
“不要跳
!”染红霞快崩溃了。决心收徒的蚕娘,一路尾行,制造机会显露武功,
将天资横溢的少女拐带回岛。
杜妆怜正等她来,二度
手,蚕娘赫然发现这丫头不仅破了前度的十式剑招,凭着对剑术的天赋直觉,推演出十余招后手,只消有一着蒙对了,便能倏忽反击,攻敌无备。饶是蚕娘造诣远胜于她,轻松接下“反击”也噤不住诧异────这丫头片子几时备下了这一手?她沿途跟踪,甚至没见小丫头示演过剑招啊!莫非…她连“遭受窥视”这点也一并考虑到了?────这是…这是人才啊!“你这着如此狠辣,”小小的银发丽人柳眉一挑,饶富兴致:“却是几时练得?未曾演练精
,临阵仓促出手,只会平⽩断送
命。”
少女俏脸煞⽩,握着脫力的右腕,咬牙不哼一声,怨毒的眸光若能寄物附体,怕已挑起地上长剑,戳她几个透明窟窿。
“仓促?呸!我这一招实已克制了你的后着,只恨功力不⾜,巧难破力────”忽尔闭口,杏眸烁亮,久久不发一语。
即使落败,一直以来她都是语气⾼傲,丝毫不肯示弱。倘若遮起眼来听二人斗口,决计听不出被击落长剑、狼狈跪地的,是这名嚣狂不可一世的绛⾐少女。这是她初次在“敌人”面前,露出若有所思的模样,几乎忘了继续挂着那副睥睨尘寰的清冷假面。
“⽔月停轩的武学是极好的。”蚕娘怡然接口:“基础扎实,浑无花巧,难得的是不矜姿态,鼓励门下创制发想,虽是一片软绵绵的花拳绣腿,只消能淘出一锭硬货来,必是⾜两⾜秤,不惧烈火熔炉的眞金。”
所谓“千穿万穿,马庇不穿”以她的⾝分与能耐,能如此坦率地予以赞赏,杜妆怜自是十分受用。
况且,这名个子奇小、薄纱掩面的银发女郞所提见解,与杜妆怜的看法不谋而合。她十四岁上便得掌门人破格允准,得以进⼊凝芳阁翻阅历代先贤留下的剑式图谱。
然而,少女的雀跃并未持续太久,很快她就发现:架上绝大多数的著作,拿掉好听的名字、花俏的势姿后,实战威力明显⾼于⼊门“⽔月卅六势”的,居然寥寥无几。
理论上有所创见者,多无成
的套路予以左证。招式威力強大的,则不离⼊门基础之圭臬,说“创制”未免太过,不过是爬网精炼罢了…杜妆怜突然明⽩了掌门人的苦心。这台“破格⼊阁”的大戏,其实是测试。
若她被阁子里的红红绿绿
花了眼,证明她杜妆怜亦不过尔尔,并非⽔月一门期待了百年的“剑种”
杜妆怜出得凝芳阁后,加倍锻炼⼊门卅六式,直至疯魔之境,令那些期待她从阁里带出瑰丽奇巧的上乘剑法的师姐妹们────或许怀有一丝小心遮掩的妒意────大感失望,有人猜测古谱难懂,致令空手而回,也有说是杜妆怜有意蔵私,秘而不宣的。
而她只是默默加強基功本,由那些理论别致的古谱⼊手,一一用⽔月卅六势加以印证、切磋球磨,以每年两到三部的速度持续创制新剑法,一跃而成门中的风云儿,乃至名动东海,成为最受瞩目的剑坛新秀。
银发女郞信口而出的评价,令少女大为改观,不得不对这名修为奇髙的外道另眼相看────杜妆怜对武功⾼于自己的人,未必存有相称的敬意。
她的年轻本⾝就是原罪,光
则是无法超克的敌人,只要给她⾜够的时间悟剑练功,杜妆怜有自信能打败任何人。包括眼前的银发丽人在內。二度
手,两人话不投机,仍以分道扬镳收场。
蚕娘继续尾随,杜妆怜亦提⾼警觉,明⽩⾝后有双不怀好意的浅笑美眸,不知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却无一丝惊惧惶恐,只是冷眼以对。
一个月內,蚕娘引她挑了恶名昭彰的匪窟狼突寨,单人孤剑杀了百多名匪徒,继而巧妙设计,让杜妆怜在一⽇之內,连斗东海剑界异数“云山两不修”令两名⾼人弃剑认输。
她于正午前约斗“圣命不修”莫壤歌,莫壤歌自矜⾝分,斗剑而不斗力,杜妆怜全力施为,在四方风神剑下走过百余合,最后以发沾梅瓣,一招落败,立即赶赴下一场,与“湎
不修”须纵酒的投虹剑式战至⻩昏,眼看支持不住,篱外忽来一片袍影,却是莫壤歌从天而降。
“喂喂,老怪物,后山是我的地盘,今年‘梅下之约’⻩啦,我正和罪魁祸首算账,你来捣什么
?”
须纵酒菗⾝后跃,落地时袍袖一翻,抱出一只酒坛,全不知哪儿变出来的,以蛇叉状的奇特剑尖抄酒⽔⼊口,宛若杓樽,点滴不漏。
莫壤歌没理他,整整袍襟,冲杜妆怜长揖到地,垂眸道:“上午之战,是我败了。梅瓣虽落于姑娘发上,亦落在我⾐领间。”由颈后重领之
,拈出一瓣润⽩馨香。
须纵酒愕然道:“这小娘⽪先战了你,才来战我?”转念一想,不由得鼓掌大笑:“这样看来,是我败了啊!
战过‘四方风神剑’,还能与‘投虹剑式’
斗如斯,眞个是后生可畏!老怪物,到头来,咱们都败给了韶光岁月,大块文章啊!这梅下之约,还继续么?”
葛袍⾼冠的年老书生淡淡一笑,推开柴扉,
杖而⼊。须纵酒才见他未佩长剑,改持一柄细角杖。“封剑归隐”这样的大事,在他这位数十年的老对手、老朋友⾝上,不过就是出门时换了柄随⾝物的程度。
“斗剑就不必,斗酒则不妨。”莫壤歌捋须一笑,解下⾼冠。満面于思、披散灰发的庒酒汉子哈哈大笑,将所用的灵蛇金剑折成两段,剑柄那段扔了给杜妆怜,笑道:“小丫头,多谢你啊!砍了那株梅树,解了我俩11十年来的死结,回头一瞧,还眞是蠢得紧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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