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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神情凶狞
 听得此言,不噤怒从心头起,恶往胆边生,攥着笏板,就想给那厮一个脆的。程宗扬上前一把拦住“他是神经病!今天忘吃药了!老敖!”

 他用几乎要气炸肺的音量吼道:“送中管事去吃药!”中行说轻蔑地嗤笑一声,对自家主子道:“好吧,我不揭穿你。”敖润冲上来,一手搂住中行说的,一手捂住他的嘴巴,赶紧把他拉走。中行说‮劲使‬一扭头,把嘴巴从敖润手里挣脫出来。

 “还有!我复姓中行!不姓中!”那杠精总算被敖润生拉硬扯地拽走,厅间安静下来。宾主双方都有些尴尬,你笑一声,我笑一声,一时间,谁都捡不到话头来说。

 程宗扬本来想装装病,摆摆架子,结果中行说挥舞着丈八大杠,把台拆了个⼲净。事已至此,索不再装了“段少卿是吧?方才的事见笑了,请。”段文楚也⼲笑两声,又逊让一步,随主人⼊內。双方分宾主落座,说了几句没盐没醋的客气话。

 汉国天子登基,当然是六朝瞩目的头等大事,但说实在话,对唐国的影响也就那样了…人家自己家里可是六年换了四个皇帝,还不是一样过⽇子?

 段文楚,以及他背后的人,真正关心的是这位程侯⼲嘛来了?报丧加上知会新君继位,用得着他亲自来吗?而且一路装病,避不见人,这鬼鬼祟祟的样子,怎能不让人心生疑窦?

 程宗扬是真没想到这茬,他怎么知道自己好端端的,就被人视为夜猫子和扫把星了?即便他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来找自家走丢的奴婢的,有人会信吗?说出去都跟骗人似的。

 结果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双方扯了半天,尽是各说各话,同鸭讲。段文楚使出浑⾝解术,旁敲侧击,指南道北,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就差直接问上一句:爷,你到底⼲嘛来了?程宗扬听在耳中,只觉得这厮好生能扯,十句话能引七八首诗,聊个天跟上诗词鉴赏课似的…哎?小天子那边可就缺这门功课的老师了!

 一想这茬儿,程宗扬就有些停不下来,満脑子都是如果把他挖到汉国,一来培养小天子的文学情,二来也是为汉唐两国的文化流做出贡献…等段文楚笑着谈起宋国文坛掌故“吹皱一池舂⽔”程宗扬一个没忍住,脫口道:“老段,有没有‮趣兴‬跳槽?”

 段文楚的话头像是被⽔闸给截了似的,半晌没反应过来。“是这么回事,”程宗扬解释道:“我们那边呢,正在给天子选帝师,就缺一个讲诗文的。你也知道,汉国流行的是大赋,那叫个诘屈聱牙!我看着都想吐⾎。

 还是你们的唐诗好,字不多,立意深远,文辞优美,有哲理有意境,听着也好听。我这是內部消息,名额不多,你可千万得抓紧…”段文楚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告辞,从程府离开的。回到官署,整个人还有些发懵。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汉国派来一位使者,自己代表唐国官方前去拜会,怎么聊着聊着,就聊成聘任了呢?难道是用间?想把自己发展成卧底?可是不对啊,想让自己背叛唐国,为汉国谋利,用得着‮劲使‬吹嘘汉国的待遇,恨不能自己立马收拾行李奔赴洛都吗?

 他不是应该让自己留在鸿胪寺,充当汉国的耳目吗?难道他真想让自己去汉国当帝师?不能啊!双方使节头一次会面,大家还不怎么呢,就当面游说自己弃了大唐的官职俸禄,去给汉国效力?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祖⽗是大唐第一忠臣,历代祭祀都排在第一位的张郡王,鼎鼎大名的击贼笏段秀实?世上有这么莽的人吗?莫非此举别有深意?段文楚揪着头发,陷⼊苦思。

 另一边,贾文和看着自家主公,一脸无语的表情。要不是自己出来送走段文楚,自家主公只怕当场就要给那位懵圈的鸿胪寺少卿下聘书了。

 程宗扬靠在座中,一手拍着额头,懊恼地说道:“嘴溜了,嘴溜了,哎,那家伙太能说了,我都被他说晕了,他那段《黍离》说得多好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一咏三叹,韵味无穷。”

 贾文和不得不出言点醒“他是在问主公:此行何求?”“嗯?!”程宗扬坐直⾝体“我不是来送国书的吗?送到差事不就办完了吗?”“主公何时启程回返?”

 “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玩几天吧?好吧,好吧,”程宗扬待道:“卓奴走丢了,我来找她。”“唐国诸臣,未必都是瞎子。”程宗扬有些纳闷“什么意思?”

 “主公此行,带了一位太后,一位太皇太后,襄城、湖两位封君,一位太子妃。我若是唐国臣子,也不得不问一声:舞侯所何为?”⼲!

 这事儿自己不是想不到,而是本没往心里去,这会儿一数,带来这么一堆汉国的后宮、宗室、勋贵女眷,唐国但凡有人认出来一个,能不起疑心吗?这么鬼鬼祟祟,肯定心怀鬼胎!问题是自己真的怀着鬼胎,本没办法对人说。

 “老贾,”程宗扬虚心求教道:“这事是我鲁莽了,要不,你给想个辙?”贾文和道:“含糊其辞,礼佛敬道。”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意思是来唐国拜佛祈福。

 但因为⾝份太过敏感,不好直说,于是含蓄地暗示一下,大家心照不宣?”贾文和道:“客走主人安,尽早离开方是上策。”

 “有道理。”程宗扬双手一拍“找到人我们就走…嘿,我今天正好让老袁陪着皇后娘娘她们去道观游玩了,你说我这算不算是有先见之明?这作!简直是神来之笔!”贾文和看着自吹自赞,沾沾自喜的主公。

 忽然觉得他大概跟四十年前的董破虏很像,都是五六岁年纪,都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充満了童稚的乐。⽇子不容易,大伙儿⾼兴就好。“袁天罡行迹多有违戾乖谬之处,所言不可尽信。”程宗扬一怔“什么意思?”

 “他自云五十有余,但谈及二十岁前之事,或语焉未详,或与实不合。”程宗扬笑道:“这个我知道,他二十岁之前脑子都没长全。”

 贾文和不再多说,取出一叠素纸放在案上,然后飘然退下。程宗扬拿起一张素纸,只见上面绘着长安城的总图:各部官署所在的皇城,皇帝起居的宮城,东西二市,以及一百零八坊历历在目。

 再往下是各处宮苑市坊的详图,按次序一坊一张。程宗扬对其他各坊不,待翻到自己所在的宣平坊,当时就惊了。

 纸上绘制着宣平坊的平面图,密密⿇⿇标记了坊中各户人家:位于十字街西北的是程、石二宅,东北区域依次是尚书左仆严绶、太子少师郑朗、大理寺卿刘遵古。

 东北第一巷是晋州刺史⾼武光,宰相郑余庆、户部侍郞刘瑑、秘书郞李彬。十字街东南是宗正李琇、左监门将军李珫、尚书右仆卢钧。东南第一巷是太子太保姚南仲、太子宾客罗玽、国子祭酒窦牟。

 第二巷是著作郞顾况、邠宁节度使⾼霞寓,以及宣慈寺。自己左邻是尚书右仆裴遵庆,后面第一巷是刘太⽩、五家七姓的卢就、卢当两位兄弟。还有开旅馆的陈家、卖油的张帽家、李蟾家。

 南面的法云尼寺、鼓吹局教坊…总之临近十字街的大都是朝廷重臣、⾼姓名门,平民百姓多半挤在靠近坊墙的里弄、陋巷里面。不看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官显爵的邻居。

 不过真正让程宗扬震惊的是,刚到长安第二天,贾文和就把城內各坊打探得清清楚楚,这搜集‮报情‬的能力也真没谁了。

 “人才啊!”程宗扬看着这份详尽的地图,不噤感慨万分“这样的人才跟着我混,实在是亏大了…寺庙、道观都写这么全,怎么不把最要紧的青楼都列上呢?也好方便大家按图索骥啊…”“噗”的一声,某位谋士似乎在屏风后面吐了口⾎。***皇城。右千牛卫府。唐国元旦假期从腊月二十八一直放到大年初四,总共七天。如今已是腊月二十七,明⽇就该放假。

 王忠嗣拿着一杯啂酪,一边啜饮,一边掐着点,准备走人。眼看滴漏內时辰将近,却见段文楚有些失态地冲进来。“我要见卫公!立刻!”“这会儿?”王忠嗣道:“他在天策府呢。”

 “走!走!快走!”段文楚脸⾊严肃得吓人,沉声道:“那位程侯,很可能与草匪余孽有关!”

 “我滴个乖乖!”王忠嗣大吃一惊,当场蹦了起来,将啂酪往口中一倒,伸出⾆头把杯子了一圈,回手一丢“走!快走!”***

 亲仁坊,咸宜观。赵飞燕将一炷香揷⼊香炉,然后屈膝跪下,合掌默祝。⾼及丈许的三清像前青烟缭绕,三位神仙⾐袂飘举,仿佛要踏空飞去。正中的元始天尊捻着一颗混元珠,左侧道德天尊手执扇,右侧灵宝天尊握着一柄⽟如意。

 无论三清⾝上的法⾐,还是手中的法器,都是真丝刺绣,镶金嵌⽟的真品,神态栩栩如生,透露出大道无情的幽远与玄妙。

 亲仁坊与宣平坊西北相邻,咸宜观是玄宗之女咸宜公主倾其家业所建,与金仙、⽟真二观并属于皇家道观,地位超然。

 时人称:长安士大夫之家⼊道,尽在咸宜。因此赵氏姐妹出游道观,首选便是咸宜观。临近年关,善男信女纷至沓来,竞相敬神祈福,将整个三清殿挤得満満的。

 吴三桂与张恽一左一右,将两位女主人护在中间,后面的青面兽背对着两人,獠牙伸到口外,神情凶狞,一副生人勿近之态,好不容易挤出一块空地。

 前往咸宜观的贵人极多,所携的奴仆除了六朝人,还有⾼丽婢、昆仑奴、波斯姬、大秦婢…甚至外界少见的羽人、矮奴也屡见不鲜。相比之下,青面兽这样的兽蛮人,在其中丝毫不嫌突兀。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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