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五步一岗
只见一名头戴⾼冠,⾝着乌⾐的五旬老者踏进阁內。他
间悬着一串珠⽟长佩,右手扶着一柄样式古拙的长剑,大袖飘飘,行如流云,向众人略一颌首,然后一言不发地⼊席落座。
程宗扬有些心虚地呼了口气,幸好申服君没带着女儿,不然要在这里被人当场认出来,再来个当庭哭诉,恚骂自己这个负心郞,那场面可就太尴尬了,程宗扬侧了侧⾝体,避免与申服君视线相接。
接着又听到一声通传“秦国正使,中大夫徐客卿到!”程宗扬闻声,不由来了一丝趣兴。六朝之中,自己唯一没打过
道的,就是秦国了。
他一直有些好奇,自己会不会遇见⽩起、商鞅、韩非、孙武这些猛人?说不定还有荆轲、聂政这些名垂后世的刺客。程宗扬饶有兴致地举目望去,接着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手里的茶盏“咣”的一声掉在案上。
此时昂然而⼊的秦国正使披着一袭华丽的玄黑⾊羽服,头戴着一顶翠羽冠,拿着一柄⽩羽扇,打扮得跟鸟人一般,乌发如墨,飘然出尘,一副世外⾼人的模样。
问题是那张脸…居然也是自己的
人!而且是一个自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人!程宗扬不知道秦国有哪些赫赫有名的传奇人士。
但眼前这位,他敢一万个肯定,绝对不是秦国人!那人带着一丝矜持的笑容向众人微微颌首施礼,到了程宗扬这边,眼睛猛地一亮,接着又很快收敛起来,毫无异状地从容⼊座,风度翩然地摇着⽩羽扇,看不也看这边一眼。
看着秦国使节夸张的打扮,要不是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程宗扬都不敢相信他就是苍澜那个面带菜⾊,⾐不蔽体的落魄家伙…徐君房徐大忽悠!
程宗扬劲使闭上眼睛,然后睁开,仔细看去,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了,不会是双胞胎吧?程宗扬正在起疑,只见他貌似无意地扯起⾐袖,露出里面一抹轮廓圆浑的莹润晶光。⽔晶球!
程宗扬终于确定这家伙就是徐大忽悠本人,可怎么也不明⽩他为何会这么巧也在长安,又为何会变成秦国正使?长安城这地面真是太琊了!程宗扬一时间坐如针毡。六朝之中。
除了唐国是东道主,自己⾝为汉使,其他四朝的使节居然或多或少都与自己有些关系…程宗扬忽然怀疑。
这会不会一个专门针对自己的圈套?不然怎么会巧合到这种地步?可若是专门为自己布个圈套,硬是牵涉到六朝正使,这背后布局的势力得有多大?真要遇见这种对手,自己还有什么好反抗的?直接躺平挨捶好吧!
程宗扬按下一问究竟的心思,若无其事地换了茶盏,慢慢品着茶汤,等待宮门开启的时刻。***“漏止更尽!”
一名吏员长声呼道。⽟漏已尽,负责维持秩序的几名监察御史站好位置,一众文武员官陆续来到庭中,按照品秩⾼低各自站定。
程宗扬作为汉国使节,位次在亲王、郡王、一品员官之后,接着是二三品的员官、属国使节和四五品的员官。五品以下就没有资格参加朝会了,一片⾐冠煊赫中,程宗扬看到江王李炎,双方微微颌首示意,分别⼊列。
六朝之外,尚有一堆大唐属国的使节,有些使者对规矩不
,监察御史还要在旁指点,上千人的队伍好不容易整顿完,然后由属吏打着灯笼,步行前往丹凤门。
五更已过,天⾊仍然漆黑一片,天际挂着几颗残星,清冽的寒风拂起⾐角,寒意侵人,耳边不时传来环佩和步履的轻响。
行至丹凤门,正值破晓时分,夜⾊退去,天际泛起苍茫的晓⾊。漏下二刻,大巨的宮门缓缓开启。首先映⼊眼中的,是一片大巨的广场。整个广场长一里有余,宽逾三里。
笔直的御道将广场分为两半,龙首渠自东而西蜿蜒流过,前方是五座⽩⽟拱桥,与丹凤门延伸而来的五条御道相连。
正中的御道和御桥都是皇帝御用,大臣只能走两侧。与汉国出则为将,⼊则为相的风格不同,唐国员官更加职业化,文武茎渭分明,文臣在东,武将在西。
使者们也分为两处,汉、秦在东,晋、宋、昭南在西。程宗扬昂首阔步,似乎与后面的徐君房素不相识。徐君房右手托在
前,左手长袖飘舞,目不斜视,只是眼珠子不住
转,显然被大明宮的规模惊到了。
御道两边林立着披甲执仗的翊府卫士,他们⾝着玄黑⾐甲,犹如两条墨线,笔直伸向广场尽头。广场尽头是一道长无边际的宮墙,不过由于地势的关系,那道宮墙丝毫阻挡不了视线。
从御桥上望去,能看到宮墙之內,两座精美大气的阁楼巍然耸立,东面为钟楼,西为鼓楼。在钟鼓楼之后,紧接着又是两座规模更加庞大,装饰更为华美的巨型阁楼,东西分别是翔鸾阁、栖凤阁。
两阁都座落于五丈⾼的台基上,三面犹如刀切一般整齐,居⾼临下,气势峥嵘。阁后两条长长的廊桥斜着向上,与最⾼处的正殿相连,犹如探出的龙爪,踞伏在正殿之下。两座阁楼之间,便是大唐最宏伟的宮殿:含元殿。含元殿的台基同样是五丈⾼。
但整座含元殿位于龙首原的至⾼点上,比起规模惊人的翔鸾、栖凤二阁还要⾼出数丈,从下方往上望去,直如天上宮阙,在破晓的天⾊下,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
随着丹凤门开启,宮內的承天门、长乐门、永安门、嘉德门…一道道宮门陆续开启。承天门前的翊府卫士已经换成十六卫中的左右骁卫,他们披着金灿灿的光明铠,⾐甲鲜明,手持横刀,列好仪仗。门外一名⾝着朱⾐的御史长声道:“就班!”佩剑的员官们纷纷解下佩剑,除去靴履,从袖中取出朝笏,捧在手中,然后站好班次。
御史属吏们捧着书册,逐一核对人员。一些⾼级员官有着剑履上殿的资格,佩剑未取,不过据程宗扬所知,他们携带的佩剑大都是些未开锋刃的样子货。
传点完毕,天⾊已亮,上千名员官鸦雀无声,整齐分为文武两队。承天门前,夹阶、监门两名校尉拿着门籍,开始唱籍。“抚王李纮。”“在。”最前面一名亲王应声而出,由夹阶校尉象征
地在⾝上一拂,踏⼊门內。
唐国皇室特别能生,随便拉出一位皇帝、亲王,都有一堆儿子。这位抚王按辈分来算是当今唐皇李昂的爷爷辈,年纪不过是中年。接下来爷爷叔⽗辈的亲王还有好几个,监门校尉唱道:“光王李怡!”
“在。”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闻声上前,不小心踩到袍角,跌了一跤,头上的金冠掉落下来。
人群中发出一声嗤笑,李炎一边毫不客气地奚落自家这位笨手笨脚的叔⽗,一边抬脚将金冠踢了回去,李怡虽然是叔⽗辈,年纪却比唐皇李昂还小一岁,比李炎也大不了多少,他有些狼狈地捡起金冠,结果没拿稳,又掉了一回。
人群中传来一阵低笑,诸王同住在十六王宅中,都知道这个李怡愚笨得紧,结果元正大朝会上又出了一回丑。“勿得君前失仪!”监察御史赶紧出声,才把这事庒下去。“江王李炎。”
“在!”李炎昂然上前,踏⼊承天门。“安王李溶…”“陈王李成美…”一众亲王陆续进⼊,李成美是敬宗幼子,李昂、李炎的侄儿,也是辈分最小的一位亲王。再往后应该是郡王,但几位郡王都挂着节度使的头衔,各据一方。唯一在朝的博陆郡王李辅国又在皇帝⾝边伺候,因此李成美之后,便是朝中的宰执等一品员官。
“王涯!”“在。”程宗扬仔细看了眼这位大唐宰相。王涯七十多岁年纪,精神倒还健旺,跟他孙子王显长得
像,都是上⾝长,下⾝短。“李训。”“在。”这是李植的⽗亲,另一位宰相,看起来也是相貌堂堂。
“王铎。”“在。”这位是吏部尚书,出⾝世家,累世富贵,举止从容,风度翩翩。“郑注。”“在。”工部尚书,出⾝不怎么样,但极擅言辞。
据说跟宦官打得火热,而且深受唐皇李昂信重。监门校尉终于叫到自己的名字,程宗扬上前一步,与前面众人一样,平举双臂,由夹阶校尉拂了拂⾝上,确认未携带犯噤物品,然后踏⼊门中。
巍峨的翔鸾、栖凤二阁拔地而起,气势迫人,中间的含元殿⾼居台上,殿前垂下两条长长的坡道,如龙垂其尾,这便是有名的龙尾道。坡道上铺着朱红的长毯,两排⾝着⻩⾐,
系乌带的內侍抱着拂尘,立在道旁。
一众王公大臣沿着龙尾道鱼贯而上,程宗扬远远看到卫国公李药师的⾝影,紧随在几名旁系亲王⾝后。“此乃吾随⾝法宝,名曰妙法天球,寸尺之间,包罗万象,神光开合,从不离⾝…”程宗扬回头望去。
只见徐君房正托着那只⽔晶球侃侃而言。两名校尉和监察御史小声商量几句,最后挥手放行。程宗扬咳了一声,略微放慢脚步。
等徐君房走近,低声道:“怎么回事?”徐君房満腔幽怨地说道:“还不是被你给害得?我这鸭子被赶上架,可就下不来了。”
程宗扬一头雾⽔,徐君房成了秦国使节,怎么是自己害的?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步⼊承天门內,两边的左右骁卫换成了左右卫,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众目睽睽之下,再多的疑问也只能先憋着,程宗扬匆忙道:“我在宣平坊,去哪儿找你?”
“鸿胪寺驿馆。”程宗扬有点后悔,段少卿多次邀请自己⼊住驿馆,当时要是给他点面子去一趟,说不定早就跟徐大忽悠接上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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