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毕竟知太多
仇士良倒不是奔着给卫公灭门来的,只不过他在宦场打滚多年,理政的本事没有,倾轧的技能却是点満了,抓把柄、揪辫子这种手段早已融⼊⾎脉,几乎成了本能,卫公这边漏出破绽,顿时见猎心喜,上来便扣个帽子。程宗扬道:“不行吗?”
“程侯这话说的,”仇士良冷笑道:“眼下城中不靖,两位深更半夜,灯下对晤,由不得咱家不多想啊。”“这你可想多了。”程宗扬从袖中掏出一柄折扇“啪”的打开,从容自若地扇了起来。
隆冬季节,还扇风?铁定有鬼!仇士良狞声一笑,正待加点庒力。旁边的青衫文士放下笛子,抱怨道:“你眼里只有程侯,就没有我谢无奕吗?”仇士良仔细一看,气都不打一处来,你堂堂晋国使节,装什么风流呢?我还当你是乐工呢!
那名包着脸的文士尴尬地举起手“怪我,这事怪我。”“老段?”仇士良纳闷道:“你咋在这儿呢?你官服呢?穿便装搞⽑呢?脸上怎么了?”
“家中不幸遇贼,若非程侯授手,段某阖门
命难保。”段文楚悲声诉道:“如今段某有家难归,只能露宿街头。百般无奈,唯有请侯爷帮忙,送在下来天策府。没想到犯了仇公的忌讳,是我该死。”
段文楚一边说,一边拜倒谢罪。“别别别!”仇士良赶紧拦住。有鸿胪寺的人在,这事儿就是经公了,何况还是两国使节同行,私晤也谈不上。得说卫公半夜还在
劳公事,果然是国之⼲臣。
“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咱们谁跟谁啊,是吧?卫公?侯爷?谢公子?”仇士良没抓到把柄,果断唾面自⼲,只当自己刚才放了个虚庇,厚着脸⽪登堂⼊坐。
“那帮
太混账了!”仇士良到底心虚,不等众人开口,便扯开话题,痛心疾首地说道:“犯上作
不说,还侵扰百姓,简直是死有余辜!”
“可不是吗!”程宗扬摇着折扇道:“连我宅中也被贼人抢了,为首的竟然还是个和尚,你说可恨不可恨?”仇士良拍案道:“太坏了!指定是
!”
“本侯是外邦人,贵国的情形,本侯也弄不清楚。只能仰仗仇公公,给本侯讨个公道了。”“放心吧,包在我⾝上!”段文楚赶紧道:“还有我!”仇士良大包大揽“也包我⾝上!”
“我呢?”仇士良眨巴着眼睛“怎么…谢公子,你也遇贼了?”谢无奕坦然道:“我有个相好遇贼了。”仇士良懵懂道:“谢公子的相好…”“平康坊的。”“哦…”
女啊!你丫真有脸说!
“仇某⾝负皇恩,责无旁贷!”仇士良赶紧扯回话头“卫公,我这不是求到你面前了吗?城里可真不能再
下去了,百姓们受苦哇。我在宮里看见,心里头…就跟刀绞似的。”仇士良扯起⾐袖,在眼角按了按,做⾜了气氛。李药师开口道:“平
可以。”
仇士良大喜过望,他原想着还且得扯⽪呢,武人就是痛快!不过天策府真有这本事?他不会是
养了三千死士,这会儿拿出来立功吧?不该啊,天策府的钱粮自己心里有数,能克扣的全克扣了。
光是养名册上的人都紧巴,哪儿有空饷可以吃的?仇士良玩惯了
谋,眨眼间转了一百多个念头,一边拍着腿大道:“咱家就知道找卫公是找对了!卫公你看,城中的
状,得多久才能平定?”
“一⽇即可。”仇士良手一抖,差点儿把腿大拍断。真能吹牛
啊,天策府现在満打満算有三百号人吗?好几万没王法的贼人,一天就能搞定?“卫公真是…”
仇士良竖起双手的大拇指“咱家服了!咱家就等着看卫公的捷报,哈哈哈。”仇士良⼲笑几声,却无人应和,自己也有些讪讪的。***仇士良扯了扯袍角,肃容道:“不知卫公何时能率领诸将出动?”
李药师默然不语。刚才牛
还吹得震天响,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仇士良暗自嘀咕,忽然心里一亮,明⽩过来。这是等自己给说法呢,要好处还不肯直说,矫情!
仇士良拍着
口道:“只要咱家能帮得上忙,卫公尽管吩咐!”“二百匹马,二百套甲胄。”“好办!咱家这就命人准备!保证是最上等的战马,最精良的铠甲!”
“粮秣、军饷。”“记下来!”仇士良吩咐随行的义子“历年拖欠的钱粮全部补齐!再从宮里支一笔款子,补偿天策府诸位将军。”“还有终南山下的苑林,原本是天策府的骑兵训练场,多年前被宮里的內臣借作他用。”
“没还吗?”仇士良
然大怒“这帮混账东西!卫公放心,我回去就挨个拷问,谁⼲的,我让他一路跪到天策府,给卫公请罪。”
“还有太真公主。”仇士良一时愕然,请那尊不着调的大神⼲嘛呢?是嫌长安城不够
吗?郄志荣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仇士良一拍腿大“净街虎啊!”仇士良这会儿终于开始相信,卫公不是吹牛
,这事儿没准还真能成!要是不成,都不用自己报复,太真公主头一个就得跳脚。可转念一想,卫公答应得实在太痛快了。
以自己的君子之心,度卫公的武人之腹,这事儿不会是有诈吧?仇士良満脸堆笑“看来卫公
有成竹啊。仇某说句不该说的…莫非卫公早有定计?”
果真是宮里的太监,心思
损惯了,话一出口就蔵着钩子。李药师不动声⾊“且问程侯。”
“你以为我⼲嘛来这儿呢?”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都在卫公这儿求了半个时辰了,说的就是这事。”仇士良恍然道:“原来又是托了程侯的福。”
程宗扬摇着扇子道:“我和谢公子目睹长安
状,不忍坐视。正好段少卿要来见卫公,便冒昧来此,求问对策。这里头若是有哪些不合规矩的,还请仇公公多担戴。”
“侯爷这话可折杀我了!”仇士良苦着脸解释道:“两位别生气,都是让那帮
闹的,我都快成了惊弓那鸟。”
仇士良一手把持君王,屠戮众臣,要算是朝野瞩目的头等大事,可偏偏卫公和程侯只字不提,仇士良暗暗松了口气之余,也揣摩出对方的心思。
有时候不开口也是表态…看来皇上真是把这两位得罪狠了,生死不问。得到卫公的承诺,虽然心里还有些没底,但有人垫背,还是天策府这种实力派,也⾜够解燃眉之急。
仇士良心头的大石落下,又卖力拍了几句马庇,这才告辞。等仇士良离开,程宗扬好奇地说道:“博陆郡王与卫公到底约定了什么?”“生死之约。”李药师道:“不是同生,便是共死。”
程宗扬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狂跳,⼲笑道:“什么事能让你们两位都赌上生死了?”“今⽇十八,明⽇便是朝会。”李药师道:“你若有意,今晚还能见他最后一面。”程宗扬庒下心底的不安,⼲笑道:“谁?”李药师儒袖一摆“我醉
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剑来。”从天策府出来。
段文楚脸⾊发灰,似乎有些魂不守舍,上马时接连踩错几次马镫,险些跌倒。谢无奕倒是意态从容,潇洒得紧,张口便道:“老程,咱们是不是该准备换国书了?”
段文楚⾝子一歪,差点儿掉下来,被程宗扬一把扶住。他浑⾝哆嗦了一会儿,忽然掩面大哭“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家国如此,吾侪尽皆不忠不义之徒…先祖在天有灵,罪臣不肖,宁不愧杀…”程宗扬找不出安慰老段的话,或者说,也无意去安慰他。
来之前,程宗扬思索再三,到底还是没有采用贾文和借李昂首级以安天下的计策,只选择了更温和的平
,因此亲⾝造访天策府,请卫公出手。
坦⽩说,程宗扬对此是抱有疑虑的,毕竟天策府的人马太少,一个坊放俩勉強,放仨肯定不够,对于
象如火如荼的长安城来说,不啻于指望用一杯⽔,浇灭満城大火,但卫公偏偏从容应诺,并无丝毫为难。
程宗扬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跟老贾狼狈为奷,对眼下的局面早有定计。得知李辅国亲⼊天策府,与卫公定下生死之约,程宗扬噤不住浮想联翩。会不会是卫公早就不耐烦李昂那鸟货,才跟贾文和默契挑事,
李辅国应诺除掉李昂?
无论如何,李昂已经是个死人。如果自己没有误解,今夜子时,便是他的死期。程宗扬望着巍峨的大明宮,不由心嘲起伏。城中火光四起,而大明宮上,数⽇前灯火辉煌的木楼尚未拆除,宮中却一片漆黑。谁能想到。
此时此刻,一场弑君大戏正在深宮中上演,而这出戏的主角并非李昂,他只是一件注定被废置的道具。
***蹄声渐远,程宗扬靠在一株杨树后,远远看着打着舞
侯旗号的马车驶出坊门,这才回过⾝,带着一丝愧疚道:“老贾要是知道我又把人甩开,独自行动,非气死不可。”
“苏沙刚刚
走了李宏。”黎锦香从黑暗中现出⾝影“唐国的广源行,如今已经是波斯胡商的天下了。”程宗扬对广源行內部的情形有些好奇“他们怎么自己斗起来了?”
“帛九不管事,总有人想多管一些,又有人不想被人多管一些。”一个商行都这么多事,只能说权力争夺无处不在。程宗扬摸了摸下巴“那苏沙怎么没趁机把李宏杀了?现在长安大
,多好的嫁祸好机会。”
“他是怕我说出去,毕竟我知道的太多,又不能把我也杀了。”程宗扬关切地说道:“他不会对你下手吧?”黎锦香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可知道,苏沙今⽇往宮里送了一万金铢,丝帛香料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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