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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这个通裑蓝
 只见一个小厮儿,生得眉清目秀,伶俐乖觉,原是西门庆贴⾝伏侍的,唤名玳安儿,走到面前来说:“应二叔和谢大叔在外见爹说话哩。”西门庆道:“我正说他,他却两个就来了。”

 一面走到厅上来,只见应伯爵头上戴一顶新盔的玄罗帽儿,⾝上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天青夹绉纱褶子,却下丝鞋净袜,坐在上首。

 下首坐的,便是姓谢的谢希大。见西门庆出来,一齐立起⾝来,边忙作揖道:“哥在家,连⽇少看。”

 西门庆让他坐下,一面唤茶来吃,说道:“你们好人儿,这几⽇我心里不耐烦,不出来走跳,你们通不来傍个影儿。”伯爵向希大道:“何如?我说哥哥要说哩。”

 因对西门庆道:“哥,你怪的是。连咱自也不知道成⽇忙些什么!自咱们这两只脚,还赶不上一张嘴哩。”西门庆因问道:“你这两⽇在那里来?”

 伯爵道:“昨⽇在院中李家瞧了个孩子儿,就是哥这边二嫂子的侄女儿桂卿的妹子,叫做桂姐儿。

 几时儿不见他,就出落的好不标致了,到明⽇成人的时候,还不知怎的样好哩!昨⽇他妈再三向我说:‘二爹,千万寻个好‮弟子‬梳笼他。’敢怕明⽇还是哥的货儿哩。”西门庆道:“有这等事!等咱空闲了去瞧瞧。”

 谢希大接过来道:“哥不信,委的生得十分颜⾊。”西门庆道:“昨⽇便在他家,前几⽇却在那里去来?”

 伯爵道:“便是前⽇卜志道兄弟死了,咱在他家帮着了几⽇,发送他出门。他嫂子再三向我说,叫我拜上哥,承哥这里送了香楮奠礼去,因他没有宽转地方儿,晚夕又没甚好酒席,不好请哥坐的,甚是过不意去。”

 西门庆道:“便是我闻得他不好得没多⽇子,就这等死了,我前⽇承他送我一把真金川扇儿,我正要拿甚答谢答谢,不想他又作了故人!”

 谢希‮便大‬叹了一口气道:“咱会中兄弟十人,却又少他一个了。”因向伯爵说:“出月初三⽇,又是会期,咱每少不得又要烦大官人这里破费,兄弟们顽耍一⽇哩。”

 西门庆便道:“正是,我刚才正对房下说来,咱兄弟们似这等会来会去,无过只是吃酒顽耍,不着一个切实,倒不如寻一个寺院里,写上一个疏头,结拜做了兄弟,到后⽇彼此扶持,有个傍靠。

 到那⽇,咱少不得要破些银子,买办三牲,众兄弟也便随多少各出些分资。不是我科派你们,这结拜的事,各人出些,也见些情分。”伯爵连忙道:“哥说的是。

 婆儿烧香当不的老子念佛,各自要尽自的心,只是俺众人们,老鼠尾巴生疮儿…有脓也不多。”西门庆笑道:“怪狗才,谁要你多来!你说这话。”

 谢希大道:“结拜须得十个方好。如今卜志道兄弟没了,却教谁补?”西门庆沉昑了一回,说道:“咱这间壁花二哥,原是花太监侄儿,手里肯使一股滥钱,常在院中走动。

 他家后边院子与咱家只隔着一层壁儿,与我甚说得来,咱不如叫小厮邀他邀去。”应伯爵拍着手道:“敢就是在院中包着吴银儿的花子虚么?”西门庆道:“正是他!”

 伯爵笑道:“哥,快叫那个大官儿邀他去。与他往来了,咱到⽇后,敢又有一个酒碗儿。”西门庆笑道:“傻花子,你敢害馋痨痞哩,说着的是吃。”大家笑了一回。西门庆旋叫过玳安儿来说:“你到间壁花家去,对你花二爹说。

 如此这般:‘俺爹到了出月初三⽇,要结拜十兄弟,敢叫我请二爹上会哩。’看他怎的说,你就来回我话。你二爹若不在家,就对他二娘说罢。”玳安儿应诺去了。

 伯爵便道:“到那⽇还在哥这里是,还在寺院里好?”希大道:“咱这里无过只两个寺院,僧家便是永福寺,道家便是⽟皇庙。这两个去处,随分那里去罢。”

 西门庆道:“这结拜的事,不是僧家管的,那寺里和尚,我又不,倒不如⽟皇庙吴道官与我相,他那里又宽展又幽静。”

 伯爵接过来道:“哥说的是,敢是永福寺和尚倒和谢家嫂子相好,故要荐与他去的。”希大笑骂道:“老花子,一件正事,说说就放出庇来了。”

 正说笑间,只见玳安儿转来了,因对西门庆说道:“他二爹不在家,俺对他二娘说来。二娘听了,好不喜,说道:‘既是你西门爹携带你二爹做兄弟,那有个不来的。

 等来家我与他说,至期以定撺掇他来,多拜上爹。’又与了小的两件茶食来了。”西门庆对应、谢二人道:“自这花二哥,倒好个伶俐标致娘子儿。”说毕,又拿一盏茶吃了。

 二人一齐起⾝道:“哥,别了罢,咱好去通知众兄弟,纠他分资来。哥这里先去与吴道官说声。”西门庆道:“我知道了,我也不留你罢。”

 于是一齐送出大门来。应伯爵走了几步,回转来道:“那⽇可要叫唱的?”西门庆道:“这也罢了,弟兄们说说笑笑,到有趣些。”

 说毕,伯爵举手,和希大一路去了,话休饶⾆,捻指过了四五⽇,却是十月初一⽇。西门庆早起,刚在月娘房里坐的。

 只见一个才留头的小厮儿,手里拿着个描金退光拜匣,走将进来,向西门庆磕了一个头儿,立起来站在傍边说道:“俺是花家,俺爹多拜上西门爹。那⽇西门爹这边叫大官儿请俺爹去,俺爹有事出门了,不曾当面领教的。

 闻得爹这边是初三⽇上会,俺爹特使小的先送这些分资来,说爹这边胡先用着,等明⽇爹这里用过多少派开,该俺爹多少,再补过来便了。”

 西门庆拿起封袋一看,签上写着“分资一两”便道:“多了,不消补的。到后⽇叫爹莫往那去,起早就要同众爹上庙去。”那小厮儿应道:“小的知道。”

 刚待转⾝,被吴月娘唤住,叫大丫头⽟箫在食箩里拣了两件蒸酥果馅儿与他。因说道:“这是与你当茶的。你到家拜上你家娘,你说西门大娘说,迟几⽇还要请娘过去坐半⽇儿哩。”那小厮接了,又磕了一个头儿,应着去了。

 西门庆才打发花家小厮出门,只见应伯爵家应宝夹着个拜匣,玳安儿引他进来见了,磕了头,说道:“俺爹纠了众爹们分资,叫小的送来,爹请收了。”西门庆取出来看,共总八封。

 也不拆看,都与月娘,道:“你收了,到明⽇上庙,好凑着买东西。”说毕,打发应宝去了,立起⾝到那边看卓二姐。

 刚走到坐下,只见⽟箫走来,说道:“娘请爹说话哩。”西门庆道:“怎的起先不说来?”

 随即又到上房,看见月娘摊着些纸包在面前,指着笑道:“你看这些分子,止有应二的是一钱二分八成银子,其余也有三分的,也有五分的,都是些红的⻩的,倒象金子一般,咱家也曾没见这银子来,收他的也污个名,不如掠还他罢。”

 西门庆道:“你也耐烦,丢着罢,咱多的也包补,在乎这些!”说着一直往前去了。

 到了次⽇初二⽇,西门庆称出四两银子,叫家人来兴儿买了一口猪、一口羊、五六坛金华酒和香烛纸札、鸭案酒之物,又封了五钱银子,旋叫了大家人来保和玳安儿、来兴三个:“送到⽟皇庙去,对你吴师⽗说:‘俺爹明⽇结拜兄弟,要劳师⽗做纸疏辞,晚夕就在师⽗这里散福。烦师⽗与俺爹预备预备,俺爹明早便来。’”

 只见玳安儿去了一会,来回说:“已送去了。吴师⽗说知道了。”须臾,过了初二,次⽇初三早,西门庆起来梳洗毕,叫玳安儿:“你去请花二爹,到咱这里吃早饭,一同好上庙去。一发到应二叔家,叫他催催众人。”

 玳安应诺去,刚请花子虚到来,只见应伯爵和一班兄弟也来了,却正是前头所说的这几个人。

 为头的便是应伯爵,谢希大、孙天化、祝念实、吴典恩、云理守、常峙节、⽩赉光,连西门庆、花子虚共成十个。进门来一齐箩圈作了一个揖。伯爵道:“咱时候好去了。”

 西门庆道:“也等吃了早饭着。”便叫:“拿茶来。”一面叫:“看菜儿。”须臾,吃毕早饭,西门庆换了一⾝⾐服,打选⾐帽光鲜,一齐径往⽟皇庙来。

 不到数里之遥,早望见那座庙门,造得甚是雄峻,但见:殿宇嵯峨,宮墙⾼耸。正面前起着一座墙门八字,一带都粉赭⾊红泥。进里边列着三条‮道甬‬川纹,四方都砌⽔痕⽩石。

 正殿上金碧辉煌,两廊下檐阿峻峭。三清圣祖庄严宝相列‮央中‬,太上老君背倚青牛居后殿。进⼊第二重殿后,转过一重侧门,却是吴道官的道院。进的门来,两下都是些瑶草琪花,苍松翠竹。西门庆抬头一看,只见两边门楹上贴着一副对联道:洞府无穷岁月,壶天别有⼲坤。

 上面三间敞厅,却是吴道官朝夕做作功课的所在。当⽇铺设甚是齐整,上面挂的是昊天金阙⽟皇上帝,两边列着的紫府星官,侧首挂着便是马、赵、温、关四大元帅。

 当下吴道官却又在经堂外躬⾝接。西门庆一起人进⼊里边,献茶已罢,众人都起⾝,四围观看。

 ⽩赉光携着常峙节手儿,从左边看将过来,一到马元帅面前,见这元帅威风凛凛,相貌堂堂,面上画着三只眼睛,便叫常峙节道:“哥,这却是怎的说?

 如今世界,开只眼闭只眼儿便好,还经得多出只眼睛看人破绽哩!”应伯爵听见,走过来道:“呆兄弟,他多只眼儿看你倒不好么?”

 众人笑了,常峙节便指着下首温元帅道:“二哥,这个通⾝蓝的,却也古怪,敢怕是卢杞的祖宗。”伯爵笑着猛叫道:“吴先生你过来,我与你说个笑话儿。”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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