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这酒勾了
深深与他唱喏。那薛嫂走了两步,又回来说:“我险些儿忘了一件事,刚才我出来,大娘又使丫头绣舂叫我进去,叫我晚上来领舂梅,要打发卖他。说他与你们做牵头,和他娘通同养汉。”敬济道:“薛妈,你且领在家。
我改⽇到你家见他一面,有话问他。”那薛嫂说毕,回家去了,果然到晚夕月上的时分,走来领舂梅。到月娘房中,月娘开口说:“那咱原是你手里十六两银子买的,你如今拿十六两银子来就是了。”分付小⽟:“你看着,到前边收拾了。
教他罄⾝儿出去,休要带出⾐裳去了。”那薛嫂儿到前边,向妇人如此这般:“他大娘教我领舂梅姐来了,对我说,他与你老人家通同作弊,偷养汉子,不管长短,只问我要原价。”
妇人听见说领卖舂梅,就睁了眼,半⽇说不出话来,不觉満眼落泪,叫道:“薛嫂儿,你看我娘儿两个没汉子的,好苦也!
今⽇他死了多少时儿,就打发我⾝边人。他大娘这般没人心仁义,自恃他⾝边养了个尿胞种,就把人(⾜丽)到泥里。李瓶儿孩子周半还死了哩,花⿇痘疹未出,知道天怎么算计,就心⾼遮了太
!”
薛嫂道:“舂梅姐说,爹在⽇曾收用过他。”妇人道:“收用过二字儿!死鬼把他当心肝肺肠儿一般看待!说一句,听十句,要一奉十,正经成房立纪老婆且打靠后。他要打那个小厮十
儿,他爹不敢打五
儿。”
薛嫂道:“可又来,大娘差了!爹收用的恁个出⾊姐儿,打发他,箱笼儿也不与,又不许带一件⾐服儿,只教他罄⾝儿出去,邻舍也不好看的。”
妇人道:“他对你说,休教带出⾐裳去?”薛嫂道:“大娘分付,小⽟姐便来。教他看着,休教带⾐裳出去。”那舂梅在旁,听见打发他,一点眼泪也没有。
见妇人哭,说道:“娘你哭怎的?奴去了,你耐心儿过,休要思虑坏了你。你思虑出病来,没人知你疼热。等奴出去,不与⾐裳也罢,自古好男不吃分时饭,好女不穿嫁时⾐。”正说着。
只见小⽟进来,说道:“五娘,你信我
,倒三颠四的。小大姐扶持你老人家一场,瞒上不瞒下,你老人拿出他箱子来,拣上⾊的包与他两套,教薛嫂儿替他拿了去,做个一念儿,也是他番⾝一常”妇人道:“好姐姐,你到有点仁义。”
小⽟道:“你看,谁人保得常无事!虾螈促织儿,都是一锹土上人。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一面拿出舂梅箱子来,是戴的汗巾儿、翠簪儿,都教他拿去。
妇人拣了两套上⾊罗段⾐服鞋脚,包了一大包,妇人梯己与了他几件钗梳簪坠戒指,小⽟也头上拔下两
簪子来递与舂梅。余者珠子缨络、银丝云髻、遍地金妆花裙袄,一件儿没动,都抬到后边去了。
舂梅当下拜辞妇人、小⽟,洒泪而别。临出门,妇人还要他拜辞拜辞月娘众人,只见小⽟摇手儿。这舂梅跟定薛嫂,头也不回,扬长决裂,出大门去了。
小⽟和妇人送出大门回来。小⽟到上房回大娘,只说:“罄⾝子去了,⾐服都留下,没与他。”
这金莲归到房中,往常有舂梅,娘儿两个相亲相热,说知心话儿,今⽇他去了,丢得屋里冷冷落落,甚是孤凄,不觉放声大哭。有诗为证:耳畔言犹在,于今恩爱分。房中人不见,无语自消魂。
***诗曰:雨打梨花倍寂寥,几回肠断泪珠抛。睽违一载犹三载,情绪千丝与万条。好句每从秋里得,离魂多自梦中消。
香罗重解知何⽇,辜负巫山几暮朝。话说潘金莲自从舂梅去后,房中纳闷,不题。单表陈敬济,次⽇上饭时出去,假作讨帐,骑头口到于薛嫂儿家。薛嫂儿正在屋里,一面让进来坐。敬济拴了头口,进房坐下,点茶吃了,薛嫂故意问:“姐夫来有何话说?”
敬济道:“我往前街讨帐,竟到这里。昨晚大姐小出来了,和他说句话儿。”薛嫂故作乔张致,说:“好姐夫,昨⽇你家丈⺟好不分付我,因为你每通同作弊,弄出丑事来,才把他打发出门,教我防范你们,休要与他会面说话。
你还不趁早去哩,只怕他一时使将小厮来看见,到家学了,又是一场儿。倒没的弄的我也上不的门。”那敬济便笑嘻嘻袖中拿出一两银子来:“权作一茶,你且收了,改⽇还谢你。”
那薛嫂见钱眼开,便道:“好姐夫,自恁没钱使,将来谢我!只是我去年腊月,你铺子当了人家两付扣花枕顶,将有一年来,本利该八钱银子,你寻与我罢。”敬济道:“这个不打紧,明⽇就寻与你。”
这薛嫂儿一面请敬济里间房里去,与舂梅厮见,一面叫他媳妇金大姐定菜儿“我去买茶食点心。”
又打了一壶酒,并⾁鲊之类,教他二人吃。这舂梅看见敬济,说道:“姐夫,你好人儿,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把俺娘儿两个弄的上不上下不下,出丑惹人嫌,到这步田地。”
敬济道:“我的姐姐,你既出了他家门,我在他家也不久了,‘
儿赵
舂,各自寻投奔’。你教薛妈妈替你寻个好人家去罢,我‘腌韭菜…已是⼊不的畦”了。
我往东京俺⽗亲那里去计较了回来,把他家女儿休了,只要我家寄放的箱子。”说毕,不一时,薛嫂买将茶食酒菜来,放炕桌儿摆了,两个做一处饮酒叙话。
薛嫂也陪他吃了两盏,一递一句,说了回月娘心狠:“宅里恁个出⾊姐儿出来,通不与一件儿⾐服簪环。就是往人家上主儿去,装门面也不好看。还要旧时原价。就是清⽔,这碗里倾倒那碗內,也抛撒些儿,原来这等夹脑风。
临时出门,倒亏了小⽟丫头做了个分上,教他娘拿了两件⾐服与他。不是,往人家相去,拿什么做上盖?”
比及吃得酒浓时,薛嫂教他媳妇金大姐抱孩子,躲去人家坐的,教他两个在里间自在坐个房儿。
正是:云淡淡天边鸾凤,⽔沉沉波底鸳鸯。写成今世不休书,结下来生
喜带。两个⼲讫,一度作别,比时难割难舍。薛嫂恐怕月娘使人来瞧,连忙撺掇敬济出港,骑上头口来家。
迟不上两⽇,敬济又稍了两方销金汗巾,两双膝
与舂梅,又寻枕头出来与薛嫂儿。又拿银子打酒,在薛嫂儿房內正和舂梅吃酒,不想月娘使了来安小厮来催薛嫂儿:“怎的还不上主儿?”看见头口拴在门首,来安儿到家学了⾆,说:“姐夫也在那里来。”月娘听了。
心中大怒,使人一替两替叫了薛嫂儿去,尽力数说了一遍,道:“你领了奴才去,今⽇推明⽇,明⽇推后⽇,只顾不上紧替我打发,好窝蔵着养汉挣钱儿与你家使。
若是你不打发,把丫头还与我领了来,我另教冯妈妈子卖,你再休上我门来。”这薛嫂儿听了。
到底还是媒人的嘴,说道:“天么天么!你老人家怪我差了,我赶着增福神着
打?你老人家照顾我,怎不打发?昨⽇也领着走了两三个主儿,都出不上,你老人家要十六两原价,俺媒人家那里有这些银子陪上。”月娘又道:“小厮说陈家种子今⽇在你家和丫头吃酒来。”
薛嫂慌道:“耶(口乐)!耶(口乐)!又是一场儿。还是去年腊月,当了人家两付枕顶,在咱狮子街铺內,银子收了,今⽇姐夫送枕顶与我。我让他吃茶,他不吃,忙忙就上头口来了,几时进屋里吃酒来!原来咱家这大官儿,恁快捣谎驾⾆!”
月娘吃他一篇,说的不言语了,说道:“我只怕一时被那种子设念随琊,差了念头。”薛嫂道:“我是三岁小孩儿?岂可恁些事儿不知道。你那等分付了我,我长吃好,短吃好?他在那里也没的久停久坐,与了我枕头,茶也没吃就来了,几曾见咱家小大姐面儿来!
万物也要个实真,你老人家就上落我起来,既是如此,如今守备周老爷府中,要他图生长,只出十二两银子。看他若添到十三两上,我兑了银子来罢。说起来。
守备老爷前者在咱家酒席上,也曾见过小大姐来。因他会这几套唱,好模样儿,才出这几两银子。又不是女儿,其余别人出不上。”
薛嫂当下和月娘砸死了价钱。次⽇,早把舂梅收拾打扮,妆点起来,戴着围发云髻儿,満头珠翠,穿上红段袄儿,蓝段裙子,脚上双鸾尖翘翘,一顶轿子送到守备府中。
周守备见了舂梅生的模样儿,比旧时越又红又⽩,⾝段儿不短不长,一双小脚儿,満心
喜,就兑出五十两一锭元宝来,这薛嫂儿拿出家,凿下十三两银子,往西门庆家
与月娘,另外又拿出一两来,说:“是周爷赏我的喜钱,你老人家这边不与我些儿?”
那吴月娘免不过,只得又秤出五钱银子与他,恰好他还噤了三十七两五钱银子。十个九个媒人,都是如此钱赚养家。却表陈敬济见卖了舂梅,又不得往金莲那边去,见月娘凡事不理他,门户都严噤,到晚夕亲自出来。
打灯笼前后照看,上了锁,方才睡去,因此弄不得手脚。敬济十分急了,先和西门大姐嚷了两场,
妇前
妇后骂大姐:“我在你家做女婿,不道的雌饭吃,吃伤了!
你家收了我许多金银箱笼,你是我老婆,不顾赡我,反说我雌你家饭吃!我⽩吃你家饭来?”骂的大姐只是哭涕。
十一月念七⽇,孟⽟楼生⽇。⽟楼安排了几碗酒菜点心,好意教舂鸿拿出前边铺子,教敬济陪傅伙计吃。
月娘便拦说:“他不是才料。休要理他。要与傅伙计,自与傅伙计自家吃就是了,不消叫他。”
⽟楼不肯。舂鸿拿出来,摆在⽔柜上。一大壶酒都吃了,不勾,又使来巡儿后边要去。傅伙计便说:“姐夫不消要酒去了,这酒勾了,我也不吃了。”敬济不肯,定要来安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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