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当初瞎了眼
陶妈妈道:“好
,只要一个比一个。清自清,浑自浑,好的带累了歹的。小媳妇并不捣谎,只依本分做媒。
若肯了,写个婚帖儿与我,好回小老爹话去。”
⽟楼取了一条大红段子,使玳安
铺子里傅伙计写了生时八字。吴月娘便说:“你当初原是薛嫂儿说的媒,如今还使小厮叫将薛嫂儿来,两个同拿了贴儿去,说此亲事,才是礼。”
不多时,使玳安儿叫了薛嫂儿来,见陶妈妈道了万福。当行见当行,拿着贴儿出离西门庆家门,往县中回衙內话去。
一个是这里冰人,一个是那头保山,两张口四十八个牙,这一去管取说得月里嫦娥寻配偶,巫山神女嫁襄王。陶妈妈在路上问薛嫂儿:“你就是这位娘子的原媒?”薛嫂道:“便是。”
陶妈妈问他:“原先嫁这里,
儿是何人家的女儿?嫁这里是女儿,是再婚?”这薛嫂儿便一五一十,把西门庆当初从杨家娶来的话告诉一遍。因见婚贴儿上写“女命三十七岁,十一月二十七⽇子时生”说:“只怕衙內嫌年纪大些,怎了?他今才三十一岁,倒大六岁。”
薛嫂道:“咱拿了这婚贴儿,
个过路的先生,算看年命妨碍不妨碍。若是不对,咱瞒他几岁儿,也不算说谎。”
二人走来,再不见路过响板的先生,只见路南远远的一个卦肆,青布帐幔,挂着两行大字:“子平推贵
,铁笔判荣枯。有人来算命,直言不容情。”
帐子底下安放一张桌子,里面坐着个能写快算灵先生。这两个媒人向前道了万福,先生便让坐下。薛嫂道:“有个女命累先生算一算。”
向袖中拿出三分命金来,说:“不当轻视,先生权且收了,路过不曾多带钱来。”先生道:“请说八字。”
陶妈妈递与他婚帖看,上面有八字生⽇年纪,先生道:“此是合婚。”一百捏指寻纹,把算子摇了一摇,开言说道:“这位女命今年三十七岁了,十一月廿七⽇子时生。甲子月,辛卯⽇,庚子时,理取印绶之格。女命逆行,见在丙申运中。丙合辛生,往后大有威权,执掌正堂夫人之命。
四柱中虽夫星多,然是财命,益夫发福,受夫宠爱,这两年定见妨克,见过了不曾?”薛嫂道:“已克过两位夫主了。”先生道:“若见过,后来好了。”薛嫂儿道:“他往后有子没有?”先生道:“子早哩。
直到四十一岁才有一子送老。一生好造化,富贵荣华无比。”取笔批下命词四句道:娇姿不失江梅态,三揭红罗两画眉。
会看马首升腾⽇,脫却寅⽪任意移。薛嫂问道:“先生,如何是‘会看马首升腾⽇,脫却寅⽪任意移’?这两句俺每不懂,起动先生讲说讲说。”先生道:“马首者,这位娘子如今嫁个属马的夫主,才是贵星,享受荣华。
寅⽪是克过的夫主,是属虎的,虽是宠爱,只是偏房。往后一路功名,直到六十八岁,有一子,寿终,夫
偕老。”
两个媒人说道:“如今嫁的倒果是个属马的,只怕大了好几岁,配不来。求先生改少两岁才好。”先生道:“既要改,就改做丁卯三十四岁罢。”
薛嫂道:“三十四岁,与属马的也合的着么?”先生道:“丁火庚金,火逢金炼,定成大器,正合得着。”当下改做三十四岁。
两个拜辞了先生,出离卦肆,径到县中。门子报⼊,衙內便唤进陶、薛二媒人,旋磕了头。衙內便问:“那个妇人是那里的?”陶妈妈道:“是那边媒人。”
因把亲事说成,告诉一遍,说:“娘子人才无比的好,只争年纪大些。小媳妇不敢擅便,随衙內老爹尊意,讨了个婚贴在此。”
于是递上去。李衙內看了,上写着“三十四岁,十一月廿七⽇子时生”说道:“就大三两岁,也罢。”
薛嫂儿揷口道:“老爹见的是,自古道,
大两,⻩金长。
大三,⻩金山。这位娘子人材出众,
格温柔,诸子家百,当家理纪,自不必说。”
衙內道:“我已见过,不必再相。只择吉⽇良时,行茶礼过去就是了。”两个媒人禀说:“小媳妇几时来伺候?”衙內道:“事不迟稽迟,你两个明⽇来讨话,往他家说。”每个赏了一两银子,做脚步钱。
两个媒人
喜出门,不在话下。这李衙內见亲事已成,喜不自胜,即唤廊吏何不韦来商议,对⽗亲李知县说了。
令
生择定四月初八⽇行礼,十五⽇准娶妇人过门。就兑出银子来,委托何不韦、小张闲买办茶红酒礼,不必细说。
两个媒人次⽇讨了⽇期,往西门庆家回月娘、⽟楼话。正是:姻缘本是前生定,曾向蓝田种⽟来。
四月初八⽇,县中备办十六盘羹果茶饼,一副金丝冠儿,一副金头面,一条玛瑙带,一副丁当七事,金镯银钏之类,两件大红宮锦袍儿,四套妆花⾐服,三十两礼钱,其余布绢绵花,共约二十余抬。
两个媒人跟随,廊吏何不韦押担,到西门庆家下了茶。十五⽇,县中拨了许多快手闲汉来,搬抬孟⽟楼
帐嫁妆箱笼。月娘看着,但是他房中之物,尽数都
他带去。原旧西门庆在⽇,把他一张八步彩漆
陪了大姐,月娘就把潘金莲房中那张螺钿
陪了他。
⽟楼
兰香跟他过去,留下小鸾与月娘看哥儿。月娘不肯,说:“你房中丫头,我怎好留下你的?左右哥儿有中秋儿、绣舂和
子,也勾了。”⽟楼止留下一对银回回壶与哥儿耍子,做一念儿,其余都带过去了。
到晚夕,一顶四人大轿,四对红纱灯笼,八个皂隶跟随来娶。⽟楼戴着金梁冠儿,揷着満头珠翠、胡珠子,⾝穿大红通袖袍儿,先辞拜西门庆灵位,然后拜月娘。月娘说道:“孟三姐,你好狠也!
你去了,撇的奴孤另另独自一个,和谁做伴儿?”两个携手哭了一回,然后家中大小都送出大门。媒人替他带上红罗销金盖袱,抱着金宝瓶,月娘守寡出不的门,请大姨送亲,送到知县衙里来。
満街上人看见说:“此是西门大官人第三娘子,嫁了知县相公儿子衙內,今⽇吉⽇良时娶过门。”也有说好的,也有说歹的。说好者。
当初西门大官人怎的为人做人,今⽇死了,止是他大娘子守寡正大,有儿子,房中搅不过这许多人来,都
各人前进,甚有张主。有那说歹的,街谈巷议,指戳说道:“西门庆家小老婆,如今也嫁人了。
当初这厮在⽇,专一违天害理,贪财好⾊,奷骗人家
女。今⽇死了,老婆带的东西,嫁人的嫁人,拐带的拐带,养汉的养汉,做贼的做贼,都野
⽑儿零撏了,常言三十年远报,而今眼下就报了。”旁人纷纷议论不题。
且说孟大姨送亲到县衙內,铺陈
帐停当,留坐酒席来家。李衙內赏薛嫂儿、陶妈妈每人五两银子,一段花红利市,打发出门。至晚,两个成亲,极尽鱼⽔之
,于飞之乐。到次⽇,吴月娘送茶完饭。杨姑娘已死,孟大妗子、二妗子、孟大姨都送茶到县中。
衙內这边下回书,请众亲戚女眷做三⽇,扎彩山,吃筵席。都是三院乐人
女,动鼓乐扮演戏文。
吴月娘那⽇亦満头珠翠,⾝穿大红通袖袍儿,百花裙,系蒙金带,坐大轿来衙中,进⼊后边院落,静俏俏无个人接应。
想起当初,有西门庆在⽇,姐妹们那样闹热,往人家赴席来家,都来相见说话,一条板凳坐不了,如今并无一个儿了,一面扑着西门庆灵
儿,不觉一阵伤心,放声大哭。
哭了一回,被丫鬟小⽟劝止。正是:平生心事无人识,只有穿窗皓月知。这里月娘忧闷不题。却说李衙內和⽟楼两个,女貌郞才,如鱼如⽔,正合着油瓶盖。每⽇燕尔新婚,在房中厮守,一步不离。端详⽟楼容貌,越看越爱。
又见带了两个从嫁丫鬟,一个兰香,年十八岁,会弹唱。一个小鸾,年十五岁,俱有颜⾊。心中
喜没⼊脚处。有诗为证:堪夸女貌与郞才,天合姻缘礼所该。十二巫山雨云会,两情愿保百年偕。
原来衙內房中,先头娘子丢了一个大丫头,约三十年纪,名唤⽟簪儿。专一搽胭抹粉,作怪成精。头上打着盘头揸髻,用手贴苫盖,周围勒销金箍儿,假充作(髟狄)髻,⾝上穿一套怪绿乔红的裙袄,脚上穿着双拨船样四个眼的剪绒鞋,约长尺二。
在人
前,轻⾝浪颡,做势拿班。衙內未娶⽟楼时,他便逐⽇顿羹顿饭,殷勤伏侍,不说強说,不笑強笑,何等精神。自从娶过⽟楼来,见衙內和他如胶似漆,把他不去揪采,这丫头就使
儿起来。
一⽇,衙內在书房中看书,这⽟簪儿在厨下顿了一盏好果仁炮茶,双手用盘儿托来书房里,笑嘻嘻掀开帘儿,送与衙內。
不想衙內看了一回书,搭伏定书桌就睡着了,这⽟簪儿叫道:“爹,谁似奴疼你,顿了这盏好茶儿与你吃。你家那新娶的娘子,还在被窝里睡得好觉儿,怎不
他那小大姐送盏茶来与你吃?”
因见衙內打盹,在眼前只顾叫不应,说道:“老花子,你黑夜做夜作使乏了也怎的?大⽩⽇里盹磕睡,起来吃茶!”叫衙內醒了。
看见是他,喝道:“怪碜奴才!把茶放下,与我过一边去。”这⽟簪儿満脸羞红,使
子把茶丢在桌上,出来说道:“好不识人敬重!奴好意用心,大清早辰送盏茶儿来你吃,倒吆喝我起来,常言:‘丑是家中宝,可喜惹烦恼’。我丑,你当初瞎了眼,谁
你要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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