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了眼禇安国
“属下明⽩了。”周慕青退后了一步,没再说话。大殿外,沐妘荷摘下佩剑随手扔给了周慕青,一撩罩袍,意气风发的踏⼊殿中。
武英候进殿免脫履袜,因而自从她上殿的那一刻,満地跪伏的群臣便已然听到了那重履踏地和玄甲碰撞之声,整个大殿的死寂也借此得以被打破。
⽩锦之看见沐妘荷的第一眼,刚刚的锐气就全没了,他这辈子唯独怕的便是这个女人,可偏偏她又生的如此沉鱼落雁,费尽心机弄进宮做了皇后,结果到头来还是不得不让她走了,而且还是含着怨气走的。他一直都想不明⽩。
如此美人为何毫无胭脂之味,却満⾝都是肃杀之气,但有一点⽩锦之心里还是明⽩的,过往种种皆是自己对不起她。沐妘荷走到殿中,抱拳施礼“臣沐妘荷参见陛下!”
⽩锦之默默叹气,⼊殿免跪也是他所特许的,十多年未见,他已经想不起当初自己为了弥补亏欠,给予了她多少特权。
而现在看来她倒是一个都没忘。⽩锦之清了清嗓子,不比沐妘荷语气的冷漠,轻声细语的问道“免礼,武英候近来可好?”沐妘荷环顾着満地的“坟头”
声⾊越发冷淡“大兵庒境,陛下还是少些客套,速做决断,以免耽误军机!”韩丞相为首的一众老臣都暗自头摇,十多年了,她还是一点没变,简直就是骨子里的傲气和不羁,而陛下却还一再的骄纵。⽩锦之清楚和她谈论什么先祖礼数,皇权颜面皆是⽩费“寡人召你前来,正是打算听听武英侯的意见。”
“众臣商议许久,可已有对策?”沐妘荷虽说众臣,可看的却依旧是太尉。孙太尉本以为此事已过,可眼下众人的目光伴随着大殿中最为凌厉的目光又聚集在了自己⾝上,他真是有苦难言,只得再次起⾝“老臣以为,应先派得力⼲将领兵驰援寒云关,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西边的秋⽔之围,王将军当可自解!”
“一派胡言!”沐妘荷没有给这老臣留下丝毫的情面,紧咬着话尾厉声喝道,一时间大殿內诸个坟头如同诈尸,又开始了窃窃私语。沐妘荷自然不会寄希望于众臣,于是转而看向⽩锦之。
“王献勋若真有策破敌,早就将郑起年赶出兖州,如今十万人马隔秋⽔与熠国以粮草相持,⾝后绵延百里皆是平原,已无险可守,一旦熠国寻机渡过秋⽔,郑起年那五万重骑十万斧兵绝非他王献勋可挡。
而我大军皆在寒云关,若要挥师救援,需越过三山四⽔才可抵达。眼下虽双方僵持不下,但雨季将至,届时秋⽔暴涨,兖州地势西⾼东低,王献勋必败无疑!”
孙太尉脸⾊黑的如同烧炸的锅底,他既没有沐妘荷的才智,也没有沐妘荷的气势。可眼下,总不能就这么被一个女子在这朝堂上将自己这把老脸踩进泥里。
“武英侯所言确实有理,可寒云关之急也不亚于秋⽔之围,若是关破,那我大沄北方门户岂不洞开,不消几⽇断牙军便可兵临云
城下,届时又当如何处置。”
沐妘荷依旧看着⽩锦之,因为她打心里便看不上孙煦,十年前她被罢官之时,沐妘军威震天下,敌国诸将谈及⾊变。可如今短短数月居然丢了一个半州,想那崇州还是自己当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天泽山地势⾼耸,绵延数百里,寒云关嵌于其中,乃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地。断牙军不过五万之众,且皆是骑兵,
攻破寒云难如登天,更何况太子殿下已拥十五万大军,背后又是晔州五城犄角支撑。纵使太子军再不济,坚守不出还能被破关,怕只能是太子殿下变节投敌了吧。”
“武英侯!这是朝堂议政,你这些虎狼之词岂能张口便来。”韩丞相终于抓到机会狠狠叫嚣了一嗓子。斗了多年的丞相和太尉似乎终于有机会同仇敌忾了一次。沐妘荷
本不理睬韩丞相,再次抱拳“陛下,军情紧急,还望早做安排。”
⽩锦之看着左中右站立的三臣,什么制衡之策,帝王之术已然顾不上了,他是大沄之主,就算不能在他手中开疆扩土,也不能任人宰割到如此地步。
“若是武英侯出征,大约多少时⽇可解秋⽔之围?”“十⽇!”沐妘荷并未思考便脫口而出,四下顿时一片哗然。
“需多少人马?”“三万!”这下就连⽩锦之都咂摸着嘴嗤了一声。他缓缓站起,在九龙台方寸之地来回踱步,犹如浅⽔困龙。
“武英侯,军无戏言!你可不要逞口⾆之快!”韩丞相冷笑着,他突然有些希望沐妘荷出征,最好战死在秋⽔边。
“口⾆之快乃是你们这些文官所擅之事,我戎马多年,无你等那番闲心。如今商议军机对敌之策,韩丞相你手无缚
之力,
无运筹之谋,何必开口自取其辱!”
“你!持功自傲,持功自傲!你眼里还有朝堂,还有陛下么?”韩丞相气的胡子都立了起来。
恨不得剁上几下脚方能解气。可⽩锦之听了沐妘荷的话却生不起来气,他只是觉得
悉,仿佛直到此时他才真的感受到那个年轻气盛到不可一世的刺⽑丫头终于又回来了,他太了解沐妘荷了,如周蒙所言,她确实是这朝堂上最忠于大沄之人。
“韩丞相,如今国难当头,你与武英侯的旧怨暂且抛下吧。退敌乃是首要之务。妘荷,韩丞相和孙太尉皆是当朝重臣。你等应同心协力,护我大沄,勿生间隙。”
“…诺…”韩丞相心有不甘的低声回应着,沐妘荷看着⽩锦之并未回应,虽然⽩锦之念到她名字时语气时那么轻柔,可却依旧无法让她那一潭死⽔般的心
起半点涟漪。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心里就只有两个字,她此生所有的信念和决心也都只为了这两字。
⽩锦之清了清嗓子,事到如今他已无多余的选择,召沐妘荷上殿之时,今⽇之事便已然定下了“拟诏,复沐妘荷骠骑大将军之职,会同骁骑将军王献勋围歼秋⽔进犯之敌,而后北上收复崇州失地。
““陛下,若要臣出征,还需允诺三件事。”沐妘荷并未领诏,而是颔首抱拳低声回应道。韩丞相和孙太尉等老臣不约而同的摇了头摇,又来了。“何事?”
“一者,臣此次前往,王将军及太子所属之军需受臣节制,唯臣军令调度行事,不可擅自行动。”
“允了。”⽩锦之没有丝毫犹豫便应了下来,既然请出了沐妘荷,军权独揽便早已成了习惯。“二者,臣所要的三万人马,乃是拱卫云
的三万羽林天军!”“什么?你要寡人的羽林军?”
⽩锦之这下傻了眼,他原本还打算除北营外,额外拨宣州两万人马,凑上五万于她调用,可不曾想她居然把算盘打到了羽林军⾝上。
“不可,不可,羽林天军乃我云
最后一道防线,岂能派去远征,陛下,万望三思啊!”太尉第一时间出声反对,可韩丞相却并未附和,只是埋头微闭着双眼,他远比孙太尉看的透彻。眼下王上已然是骑虎难下,就算她沐妘荷要噤军卫队去当马前卒,也势必能如愿。
沐妘荷依旧抱拳颔首,并未和太尉争辩,此时已然是九龙台与武英候之间的博弈,旁人
本无资格揷手。
⽩锦之双眉凝的极深,他知道自己在赌,赌在了这个満含怨气怒气和杀气的女人⾝上。最终他还是轻抬手臂扬了扬“…允了,羽林天军归骠骑将军调度。”说完后他在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声叹息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三万护都強兵。
而是他隐约已经知道,沐妘荷要说的第三件事是什么了,不仅仅是他,在场的许多老臣也几乎都能猜到了。
“三者,若臣解了秋⽔之围,收复崇兖二州,请陛下应允臣率大沄铁骑…”沐妘荷的脸上不露声⾊,可心中却是波涛汹涌,抱拳的手心全是
动之余的手汗。
“北伐!”两字一出,朝野一片死寂。北伐,这女人此生唯一的执念,而她曾经那么靠近过这个执念,只可惜…“…武英候…妘荷…事到如今,你还不忘北伐?”⽩锦之的语气无力中透着无奈,他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君王了,十年安逸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和锐气,国泰民安成了最温暖的香塌,他早已经没有了宏图大志。他真的难以理解,十年过去了。
这个女人为什么还在想着这两个字!沐妘荷一句多余的解释和废话都没有“未忘也不敢忘!”这场博弈自从沐妘荷戎装束发踏上殿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了成败。
⽩锦之扶着台案缓缓站起⾝,走下九龙台前最后看了一眼沐妘荷,她还是那么明
动人,她还是没忘记过去,她还是不属于自己。
⽩锦之疲倦的拖着步子很快便彻底消失在了重臣的视野之中,这时太监捧着一个精致的檀木盒走到了沐妘荷⾝前。
沐妘荷微微愣了下,伸手挑开搭扣,两块绛⾊木牌安静的躺在盒底。木牌反面是祥云雕花,正面只有一个苍劲有力的沐字。
她伸手将这两块久违的沐符攥进手心,脑中回想着刚刚⽩锦之离开时的落寞背影。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一错便错到了现在。“谢陛下!”
沐妘荷终于单膝跪地,⾼昂着嗓音喊出了口。片刻后沐妘荷站起⾝,将沐符收⼊
间。一⼲重臣也跟着起⾝,脸⾊沉得如同出殡。
御史大夫褚安国从头至尾都没开过口,眼下朝堂上终于尘埃落地,他才趋步至沐妘荷⾝旁,恭敬的问道“按大将军之意,倘若平定秋⽔之时,太子殿下一时失手,丢了寒云关,那该如何是好。”
沐妘荷停下步子扭过脸,看了眼禇安国,又转而望着余下略有期盼的众臣。“若是太子殿下真的无能至此,那诸位便早早备好⽩绫,免得做亡国之奴。”朝野之上只有沐妘荷的脊背
的如同一座永远不会坍塌的丰碑,说完后她甩开护袍以无人可挡的胜利之姿大步离开了朝堂。留下那一座座坟头唉声叹气做着无用的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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