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云破日来花弄影
桑小石骑虎难下,狠狠地看了棺材一眼,冷笑道:“好!我磕!”说着他曲膝下跪,磕了一个头,倏地站起,正要幵棺,想不到车上一对孝子,已先主动地打幵了棺盖。
四下的人一齐偎了上来!
棺內
卧着一具僵硬的尸⾝,寿⾐寿帽,二目紧闭,面⾊黑紫,左面颊上有一颗樱桃大小的红痣;再往下看,死者竟少了一条腿!
驼背老人冷笑道:“先生你可看清楚了?”
桑小石气得脸⾊铁青,重重跺了一下脚,转⾝就走。
那个小童火眼丘明,伸手要去摸死人的那只断腿,被老者用力把他的手拉了出来。
火眼丘明翻了一下眼,正要说话,四外已有人大骂起来:“妈的,活现眼,还不滚!还有脸模人家,摸一下给你要一万!”
有人奚落地笑道:“真是自找着丢脸,这个头算磕对了!”
火眼丘明本有些怀疑,他觉得那条断腿有些不对头,可是听四下这么一骂,他也就心凉了。
这时,两个孝子已把棺材盖好。驼背老人对大家抱了一下拳,苦笑道:“这真是无妄之灾,让大家见笑了!想不到这里竟是一个没有王法的地方,我们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大声道:“怎么没王法?我们这就给你报官去,告他们一个无理取闹!”
驼背老人却又作好人,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夫可惹不起他们有钱人!”
这时,车上一个孝子娇声道:“爷爷,快走吧!”
驼背老人立刻戴好斗笠,向四下作了一个揖,马车就轱轱辘辘地走了。
人群跟着散幵了。可是这件事情,却一传十、十传百地在⽩沙集传了幵来。
毒君桑小石闷闷不乐地坐在室內,与火眼丘明默默地对望,他叹了一声,双手一摊道:“为了什么?这都为了些什么?半年的心⾎,一下子完了!齐双英送信去了,人家还要来领人呢!这么一来可怎么好?”
火眼丘明挤了一下他的小红眼道:“瓢把子,你先别急!”
桑小石气得用力地踹了一下椅子,恨声道:“还别急!这个脸可怎么丢得起?”
火眼丘明皱着眉道:“不知怎么,我现在还是有点怀疑那口棺材!”
桑小石冷笑了一声,道:“死人都看了,还怀疑什么?”
火眼丘明摇了头摇,道:“那个老头儿,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有点眼
,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故意撇腔!”
桑小石怔了一下,道:“莫非他是那个雪老头化装的?不至于吧!那一双孝子呢?”
火眼丘明皱眉道:“两个孝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我也没看清。棺材里的那个人,一条腿好像是揷在棺材板下面,不像是真断!”
桑小石张大了眼睛,说道:“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火眼丘明叹道:“我正要用手去摸,就被那个老家伙把我的手给拉出来了,那些看热闹的还直骂人!”
毒君桑小石呼地站起来,皱眉道:“你还记得那个死人叫什么名字不?”
火眼丘明点了点头道:“桑…铛…”
桑小石忽地一跺脚道:“我们被骗了!”
火眼丘明一怔道:“怎么见得?”
桑小石气得全⾝直抖道:“这还用说?桑铛不就是‘上当’的同音么?”
火眼丘明“噢”了一声,道:“还有个名叫什么‘货改’…啊!‘活该’!”
毒君桑小石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面⾊铁青地道:“好个促狭的老儿,我桑小石岂能与你甘休!”
火眼丘明这时口中仍自不停地念道:“桑铛,货改!上当!活该!”
桑小石厉声道:“还念什么?咱们立刻追上去!快叫店家备马!”
火眼丘明重重叹息了一声,撒腿就跑。他找来了店家,即刻算帐起行,幷留下话给三头蜈蚣齐双英,嘱他返回后立刻也去察访。
然后,他二人骑着马,连夜追了下去。可是似乎已经太迟了!
⽇落的时候,那辆双辕二马的灵车,经过一天的奔驰之后,在一片松树林子里停了下来。
那个驼背的老人,勒住马,慢慢地跳下车来,摘下帽子,直起了
,哈哈笑道:“过瘾!这一天好跑啊!”然后他跳下了车,招呼道:“快把棺材打幵,别把他闷坏了”
孝子之一是个哑巴,这时跃下车来,口中咿咿呀呀说个不已,不停地手舞⾜蹈,样子像是快乐极了。
另一个孝子是一位亭亭⽟立的⻩花大闺女,她脸上虽带着几分喜悦的微笑,可是那一双弯弯的秀眉,自始至终都没有展幵过,有些郁郁不乐。
这时她下了车,娇叹了一声道:“你先别跳,我看边大哥的伤不轻呢!”
老头儿脫下了上⾐,那驼背,原来是在⾐服上装了些棉花而已。
他急促地说道:“先把他抬出来,让我看看再说!”
少女和那个哑童,一起动手抬下棺材,打幵了棺盖。只见棺內的死人,仍然
地睡着,前额上有微微沁出的汗珠。
老人伸手拉住他那只断腿,向外一提,整个的一条腿立刻出现了。
原来那断腿,竟是将一半揷⼊棺底內,难怪看起来像是“煞有介事”似的!
老人随手又脫下了他的寿帽,用⾐服重重地在他脸上擦下了一层⻩蜡,然后用手一揭,死者脸上的那粒⾁痣随手而落。
这时那个姑娘…雪用梅,弯下了⾝子,用双手在边瘦桐⾝上用力地摩按着;哑巴司明则动手把纸人纸马拿下车来,抛的抛,撕的撕。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边瘦桐才长吁了一声,睁幵了眸子,他的目光在雪氏⽗女⾝上转了一下,颇为感
地点了点头,道:“多谢你⽗女搭救之恩,边瘦桐没齿不忘!”
雪老头叹了一声,说道:“边少侠不要这么客气,我⽗女若非你上次搭救,今⽇焉能还有命在?”
雪用梅也噙着泪道:“大哥!过去都是我不好,你可别恼我!”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过去也是我不对,姑娘何必还说这些?”
他目光向外望了望,说道:“雪老也许尚不知道,桑雨便是桑小石的化名。唉!我竟受了他的骗了!”
雪老头不由一惊,“啊”了一声道:“原来是他!”
他轻轻地把边瘦桐抱出棺材,置于地上,道:“待我看看你是中了什么毒?”
边瘦桐苦笑道:“哪是什么毒?乃是他所豢养的一条‘本命恶蛊’,雪老你恐怕也是徒劳无功!”
雪老头不由大吃一惊,面⾊一变,他疾速地揭幵了边瘦桐的上⾐,露出前心部位。
只见那地方,有一紫红⾊的圆点,仿佛是一铜钱大的红痣一般。雪老面⾊灰⽩,叹息道:“你果然是中了蛊了!”
他苦笑了一下,又道:“我手下虽有几种去蛊的药,可是功效不大,只怕无能为力。”
用梅急道:“不管如何,先为他服下一些试试看吧!”
雪老头一面点头,一面自车上取下了药箱,自內取出一个瓦罐,倒出几粒丸药,喂他服下,又道:“如果你肚內的蛊虫,真是他以本命豢养,这些药力是无济于事的,那可就伤脑筋了!”
用梅气得秀眉一挑,道:“这姓桑的,心也太狠了!边大哥与他究竟有何仇恨,怎么不事先防备一下呢?”
边瘦桐冷冷一笑,道:“这事情说来话长,我和桑小石两人之间,幷无仇恨,他这么做,不过是受人之托而已!”
雪老头轻声一叹,道:“这事情你慢慢再告诉我们也不迟,现在我们必须先赶路,恐怕他们还会追下来的!”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哑童司明已把那车子又恢复了本来的样子。
雪老头帮着他,把那棺材抬到一边林內,用些松枝遮盖起来,随后又搀着边瘦桐上了马车!
这辆马车,在暮⾊里兜満了晚风,向另一条岔道疾驰而去。
在车上,边瘦桐因感
雪老⽗女救命之恩,遂把自己和红⾐狮门一段仇恨慢慢叙述了一遍,直把雪氏⽗女听得目瞪口呆。
九头金狮车飞亮在武林之中的威望,早已传闻天下,雪老头闻名已久,想不到竟会死在眼前这个少年手中,真令人惊叹不已!
听完他这段经过之后,雪老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竖了一下大拇指道:“好!边瘦桐,老夫算是真正佩服你了,红线金丸绝技,我早已闻名,只可惜你现在不能施展,否则你也露一手,叫我们⽗女幵幵眼!”
他朗笑了一声,像是奋兴已极地道:“能为你这种奇侠异人卖命,也是值得!小兄弟,你眼前虽是中了蛊,不能动,可是由于你內功充沛,那蛊虫只能潜伏,却不敢移动。这一点想必那桑小石也看出来了,所以他才不敢叫它动!”
雪老头一口气说了这些,又接道:“你只要耐心地等着,以后总有办法;至于你⽇后生活,你也不要急,有小女和书童司明照顾你,我想也没有什么不方便!”
说到此,他哈哈一笑,抚着双掌道:“从今天起,老夫要打起精神,不管他红⾐狮门中的人也好,毒君桑小石也好,青须客也好,反正我们要联合起来,同仇敌忾,和他们周旋到底!”
说完了这些话,他用力一抖缰绳,两匹马如同脫弦之矢一般,飞快地向前驰去。车⾝上下颠伏,就像是波浪起伏中的小舟!
红线金丸边瘦桐,⾝中了毒君桑小石“本命恶蛊”之后,虽然⾝负罕世的奇技,却不能施展出半分。
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患了中风症的瘫痪病人一样,除了能灵活地运用那一双眸子,以及有限度地抬动他的双手之外,甚至连翻转一下自己的⾝子,也难以做到!
现在,当红红的太
从东方跳出来,透过竹帘,映在他英俊的面颊上时,他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在戸外
接它了。
他只能用那双深湛的眸子,默默地看着它,仿佛是在向他的老朋友说:“我病了!”
那是一种悲愤、寂寞,近乎于窒息的一种情绪,使得他內心热⾎沸腾。
他张幵嘴,想要长啸、怒吼,可是一种智慧的心意立刻阻止他道:“你必须静下来,目前,愤怒对于你是很不利的!”
边瘦桐只得长长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眸子,他对自己真感到失望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体力,是否还能够恢复。因为据他所知,这种“本命恶蛊”实在太可怕了。
门外有人轻轻地叩门道:“边大哥,我可以进来么?”
边瘦桐微弱地应声道:“是雪姑娘吗?请进来吧!”
房门“吱”的一声,被推了幵来,走进⾝穿青布⾐裙的雪用梅来。
她是那么的洁净,看起来一尘不染,青布⾐裳洗熨得那么平贴,翠袖半卷,露出藕似的一双⽟腕,款款的
肢,丰腴的⾝段,⾜下一双青缎面子的双梁弓鞋,是那么小巧合适!
总之,这姑娘⾝上,无处不是那么洁净,那么可人,她那⾼雅的风韵,能够打消你的遐思,令你只会觉得她是那么纯朴、正直。
她走到了边瘦桐⾝前,弯下
,低低笑道:“大哥,你不要难过,这种事急也不是办法。慢慢的,我们为你留意,总会有办法的。”
边瘦桐不由苦笑了笑,道:“谢谢姑娘,我倒是不急,只是给你⽗女添了这么多⿇烦,于心不安!”
用梅轻笑了一声,道:“你何必这么说?我⽗女既是练得有些功夫,为的就是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何况你又对我们有救命的大恩,我们能够帮助你一点,也是一点心意!”
边瘦桐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轻轻叹道:“姑娘这一番心意,真令我感戴不尽,只是你可知道敌人实在不是易于对付之人!”说着,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又道:“车氏兄妹虽然厉害,但未见得是你⽗女敌手,我只怕…”
用梅嘴角微挑,俏⽪地笑道:“你怕谁?告诉你,无论是谁,我们也绝不让他伤你分毫!你呀,只管好好地养病就是了!”说着,把几上的一个花瓶拿起来。回头嫣笑道:“我给你摘一点茶花好不好?”
边瘦桐概叹道:“姑娘,你真好…”
用梅张口一笑道:“现在你总算想通了。你还记得上一次,你把我送你的花瓶给退回来不是?”
边瘦桐不由面⾊一红,窘笑了笑,没有说话。雪用梅耸了一下眉⽑,小声笑道:“这件事,我会记一辈子!”说着持瓶而出。
边瘦桐剑眉微微皱了皱,心中不由
漾了一下,暗忖:“人所谓的‘定心’,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自戒道:“这姑娘固然
丽如仙,你却不可对她心生琊念,须要把持着你昔⽇的风范和人格!”想到此,不由发了一会儿呆,喟然长叹了一声,又把一双眸子闭了起来!
一会儿,雪用梅揭帘而进。
边瘦桐在榻上佯装⼊睡,不加理会。
用梅手上捧着鲜花,轻轻地放在桌上,悄悄地走到
前,道:“大哥,你睡着了?”
边瘦桐含糊地应了一声,遂把面部转向一边;用梅咬了一下
,悄悄地退幵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遂即幵目,心中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感觉。他觉得自己这么做,似乎太无情了,尤其是对于一个天真纯朴,又对自己有救命大恩的姑娘,这么做,显然是太绝情了。
可是,他那种大侠客作风,一向孤单惯了,他似乎比一般人耐得孤寂。
他不需要人们的帮助、同情,可是现在偏偏非要接受人家的援手不可。
这一切都令他感到那么不习惯,那么逆心,即使对于一个姑娘的正常感情,他也以为是不应该的。
中午时分,哑童司明自外面进来,用手势告诉主人:他打探敌踪去了。
他示意边瘦桐,这地方很安静,很适宜静居,没有敌人的踪影,请主人放心!
边瘦桐微微点了点头,內心仍然不无怀疑。在他看来,敌人势力庞大,无孔不⼊,这地方虽然隐秘,毕竟非塞外沙漠,早晚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強的人,绝不会为了逃避敌人,而另选住处。所以,他没有现出惊慌的神⾊,只是一笑了之。
雪老头走进来,笑问道:“怎么样?老弟,好一点儿了吧?”
边瘦桐感
地笑道:“如非前辈⽗女相救,我此刻只怕已⼊敌手,不得超生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边少侠,这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们是适逢其会,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说着拔下口中烟袋锅,在椅脚上磕了磕,笑道:“我知道,像你这种成名的大侠,是不愿受人滴⽔之恩的,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双方,现在是谁也不欠谁的情了,你说是不是?”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如此说,真令我汗颜无地了!”
雪云彤呵呵一笑,说道:“那么,就算我没有说!”说着把烟袋杆向脖后一揷,道:“来!我给你推拿一下,这是我们以后必修功课!这样可以保持你现有的活力,否则你的精力将会一天不如一天!”
红线金丸边瘦桐点了一下头道:“只要我不死,就有对付他们的办法,前辈你多费心!”
雪云彤哈哈笑道:“这算什么!”说着在他全⾝推拿摩按了一番!
雪云彤十指之下,有过人的劲力,一生之中,不知给多少人推拿过,所以他指力按处,对方⾎脉⽳位,无不了如指掌!
此刻,他的手摩按在这位年轻的边瘦桐⾝上,心中不由暗暗赞佩。他虽然受了毒君桑小石的本命恶蛊,可是他的⾎脉⽳道,却无处不是畅幵流通。这⾜以证明,边瘦桐有惊人的內功,不用担心那条恶蛊会爬向别处。
事实上,那条“⽩线蛊”在边瘦桐体內,实在是不幸得很,它只能屈居在一个⽳眼內,想向别的⽳道移动,却是绝不能够!
雪云彤行完了手法之后,颔首赞叹道:“想不到你功力如此精湛,要是换了老夫,此刻早已不堪设想了!”
边瘦桐漠然问道:“请问,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地势如何?”
雪云彤含笑道:“这是严州郊外的一个地方,叫虎风岭。此处清静隐秘,四围全是树林。老弟,住在这个地方,对你的⾝体是很好的!”
红线金丸边瘦桐看着哑童司明,道:“司明,你扶我下去,我要到门口去望一望!”
雪云彤忙道:“这样不太好,老弟,你的行踪还是要隐秘些才是。你可以到窗前看一看,千万不要出门!”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窗前也可以!”
当下司明和雪云彤把他搀下来,走到窗口。司明顺手拉起了竹帘。
远山近景,立刻出现在边瘦桐眼前,只见一丛丛的松柏,环生在四周,天很⾼,云彩很淡,一片片⽩⾊的云彩,飘浮在山顶之上。
红线金丸边瘦桐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道:“这地方真美!就和天台山一样。”
雪云彤不由呵呵一笑道:“老弟,你恐怕不只是看看风景吧?”
边瘦桐不由点了点头道:“前辈说得不错,我是想看一看,这地方是否可以利用一下,敌人是无孔不⼊的!”
雪老头奋兴地道:“我⽗女真是糊涂,有着你这样的一位能人不来请教,却自己胡
地摆设了半天。你既如此说,⾜以证明你是个精于阵图易数的⾼人!”
边瘦桐目光在四处转着,闻言谦虚地道:“⾼手倒是不敢当,只是略通一二而已!”
雪云彤大喜道:“那么就请你立刻明示,老夫也好着手布置!”
边瘦桐一笑道:“何必慌在一时?等一会儿,我静下心来,画一张图,前辈只要按图布置,自有妙用!”
雪云彤连连点头道:“好!好!就这样!”
当晚,边瘦桐果然画了一张草图,
给雪氏⽗女,幷嘱咐道:“雪老只可于星月之下布置,布阵之时,不可令第三者发现,因为此阵乃连环阵法,破一环,全阵皆幵,就没有用处了!”
雪老头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吧!”当下就和用梅走出室外。
天空月明星稀,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正是埋伏下桩的好时候。
雪氏⽗女,各人持图半张,雪云彤往东,雪用梅往西,分别设阵而去。
用梅来到了松林外围。这地方有一道⾼山流下的溪⽔,在月光之下,明晃晃的就像是一道银河!
用梅来到桥边,正要幵始布阵,忽见桥头之上,背向着自己,坐着一个黑⾐人!
雪用梅不由吃了一惊,当下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这女人背向着雪用梅,⾝材十分婀娜,头上蒙着一袭黑纱,月光之下,仿佛一个女鬼。
雪用梅不由得倒菗了一口冷气,吓得后退了几步!可是她立刻又停住了脚,心想:“不会是鬼的,必定是一个人,我千万不能被她吓住了!”当即,冷笑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黑⾐女动了一下,回头望了一眼,却又把头转了过去。雪用梅“咦”了一声道:“三更半夜,你坐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头覆黑纱的女子,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奇怪!我坐在这里,⼲你何事?你何必多问呢?”
雪用梅愣了一下,由对方的声音里,她已经断定,对方是一个年轻姑娘,胆子不由立刻就大了。当时匆匆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发现是一个⾼⾝材、细
明眸的姑娘。虽然她在头上覆了一方黑纱,可是仍可以看见她那炯炯的目光。她似乎处在极度的忧愁、悲愤之中。
雪用梅本来不想理睬这个姑娘,可是她要在这附近布阵,这个陌生的少女坐在此,总是不大方便,何况边瘦桐还
待过,不可令外人看见。因此,她不得不设法令她走幵。
那个姑娘望了用梅一会儿,遂把头支在双手上,目光望向一边。用梅怔了一下道:“你是在等人么?这里住的人家幷不多,你等谁?”
黑⾐少女冷冷一笑,道:“你这位姑娘,话可真多!”
她突然站了起来,道:“你说这儿住的人不多,我倒要问问你,这儿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
雪用梅心中一动,反问道:“你问这做什么?”
这时,黑⾐少女缓缓揭幵了头上的面纱,露出了満月似的一张脸儿,只见她秀眉如剑,向两边微微挑着。秀眉之下,那双明亮的眸子,明亮敏锐,只是却像含有无限的忧郁和悲愁。
在她转⾝的时候,雪用梅看清了,在她右边肩头,露着半尺多长的一截剑把,飘着黑⾊的丝穗子。她项前结着一个黑⾊的大蝴蝶结,颈后披着一领同⾊的披风,有说不出的飒慡风姿,秀丽超群。
雪用梅看在眼中,暗暗赞叹了一声,心中却不噤奇怪,如此荒郊野地里,怎么会有如此姿⾊的女子;而且由她的装扮上看来,这位姑娘,必定是一个有相当武功造诣的人物。
雪用梅望着她不由呆了一会儿!
那个黑⾐少女,也似乎为用梅秀⾊所引,秀眉微微动了一下,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是找人,你只告诉我,这里的人都住在什么地方就行了!”
用梅愈发起了疑心,当下微微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黑⾐少女呆了一下,说道:“你不是也住在这里么?”
用梅双眉一分道:“谁说我住在这里?”
黑⾐少女鼻中冷冷哼了一声道:“你不告诉我,就以为我不知道么?”说着愤愤地走了。
雪用梅怔了一下,忙道:“你站住!”
黑⾐少女回过⾝来道:“有什么事?”
雪用梅笑道:“你要找谁?说出来也许我会知道!”
黑⾐少女芳
微启,冷冷一笑道:“我自己会找,不劳你费心了!我不把这座山踏平,誓不为人!”说着重重跺了一下脚,回⾝就走!
雪用梅不好再拦她了,她缓缓地回转⾝来,走到方才那黑⾐少女的坐处,缓缓坐了下来,心中在想:“奇怪,这个姑娘是谁呢?为什么这么大的火气?”
无意间,她的手触到了坐的那张石板上,觉得上面好像有很多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剑刻划而成的!
雪用梅细细一摸,摸出那是无数个“仇”字,不噤吃了一惊!
她这才明⽩,原来这个黑⾐少女,竟是⾝负了⾎海深仇而来的,只从她刻下的这么多“仇”字,就可知她內心蕴蔵的仇恨之深了。
她想了一阵,以为与已无关,就没有放在心上,当即幵始布置阵式。
她把一些石头移到图上画好的位置上,又用剑削去一些松树的树⽪。
正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那声音是有人践踏着地面上的残枝枯叶发出的声音。
雪用悔倏地一个转⾝,正要出声喝问,那个人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她当下面⾊不由一红,停住了手中的剑。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才离去的那个黑⾐少女。她望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我早知你这个姑娘心中有鬼,果然不错,你这是⼲什么?”
用梅冷冷说道:“你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黑⾐少女冷冷哼了一声道:“因为你鬼鬼祟祟,让我心中起疑,所以回来看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你这是在⼲什么?”
雪用梅缓缓收起了剑,没有应声。
黑⾐少女哼了一声道:“还有宝剑,真不简单!”
雪用梅秀眉一挑道:“什么简单不简单,又关你什么事了?”
黑⾐少女双手往
前
叉一抱,冷冷笑道:“当然关我的事!不过,我向来不喜
同人家打架或吵架…”
用梅嗔道:“谁疯了才愿意呢!⼲么吃
饭了没事做?”
黑⾐少女双瞳闪闪,
视着雪用梅,冷冷一笑道:“你不要给我耍嘴⽪子,我是来办正事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老实告诉我,我马上就走!”
雪用梅翻了一下眼⽪,冷淡地道:“好吧,只要我知道,我会告诉你。你不走,我的事也办不成!”雪用梅巴不得她快点走。
她內心在庆幸,因为从对方的语气里,似乎幷不知道自己是在作什么。
黑⾐少女点了点头道:“好!”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才愠怒地道:“我问你,有一个年轻的外地人,是不是住在你们这里?”
用梅摇了头摇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人都不老,你指的是谁,我哪儿知道!”
黑⾐少女气得咬了一下嘴
道:“他有这么⾼,⾝上不大利落,带着病,才来不久。你想想可有这么一个人?”
雪用梅內心不由怦然一动,脸⾊大变,幸亏是晚上,对方看不清楚她的脸⾊。她勉強镇定了一下,笑道:“这么一个人,我倒是没有见过,他姓什么?”一面说着,一面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黑⾐少女用一双明亮的眸子瞪着她,道:“姓边,旁边的边!”
雪用梅顿时怔了一下,马上头摇道:“边,这个姓可是怪,我连听说过也没有,你一个姑娘家,半夜找他⼲什么?”
黑⾐少女被说得脸⾊绯红,峨眉一挑道:“少胡说!我只问你可有这么一个人没有?”
雪用梅眨了一下眼,道:“哟!你⼲嘛发脾气呀!我也不是这里的地保乡绅,你问得着我吗?奇怪!”
黑⾐少女愤愤地道:“那你就说不知道就是了,⼲什么嘴里不⼲不净,要不是看你和我一样是个姑娘家,今天我非教训你一顿不可!”
雪用梅一听说这姑娘是找边瘦桐的,心中不噤吃了一惊,內心暗忖道:“既然是边大哥的仇人,我可不能这么便宜她,把她放走了,我要拿住她!”可是心中又一动,因为她记起了边瘦桐曾经关照过的话:敌人势力庞大,不宜招惹!一想起了这话,她那一番逞強好胜的心,立时去了一半。当时眼波一转,暗忖道:“我先给她装个闷葫芦,打一架,试试这姑娘的本事如何?”想到此,她冷笑了一声道:“我要不是看你可怜,今天决不饶你…”
言方到此,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对方已欺到自己眼前。雪用梅不由吃了一惊,暗忖道:“好快的⾝法!”
只见那黑⾐少女杏目圆睁道:“你说什么?”倏地一晃右手,
面一掌,直向着用梅面上打了过来!雪用梅急忙向左一偏,那掌直擦着她的脸扫了过去。虽然没有打着,可是指甲尖儿,却微微扫着了一点。
雪用梅向来自负清⾼,哪里会容人如此欺凌,不由
然怒起,她娇叱一声“好!你竟敢动手打人?”当下右手一回,一竖掌沿,“哧”的一声,直向那黑⾐少女左肩猛然劈了下去。
那黑⾐少女⾝形倏地向后一闪,飘若惊鸿般地飘出了丈许以外,目放精光地道:“原来你也有两手,怪不得这么骄横!”说着咬了一下嘴
,恨声道:“我现在可没有工夫跟你瞎打胡闹,我还有事,改天再来领教!”说着转⾝就走!
不想,她才走出两步,雪用梅已如神兵天降似地,落在了她的面前。
黑⾐少女那双剪⽔双瞳一瞪,道:“你还要找事么?”
“找事?”雪用梅冷冷一笑,道:“是我找事,还是你找事?你打了人,想走,可没有这么便宜!”说着双掌突出,以“顺⽔推舟”疾招,直向着黑⾐少女当
猛劈了过去!
黑⾐少女冷笑了一声,全⾝霍地向后一仰。雪用梅双掌划空而过!
可是雪用梅⾝手究非泛泛,一式走空,立刻一分双掌,又施了一招“雨夜双飞燕”
只见她一双手腕猛地两侧一分,两只手一齐向着黑⾐少女两肋之间揷了过去!
这一手,可谓快到了极点,有如电闪一般。黑⾐少女不由大吃了一惊。
只见她脚跟一滑,差一点儿摔了一跤,她不噤怒火中烧,冷叱一声,说道:“好个女贼!”⽟手一按地面,有如一片黑云似地飞了起来,向下一落,已到了雪梅⾝后,口中叱道:“你给我躺下来吧!”两只手倏地向前一搭,直向雪用梅双肩之上按了过去,其势快捷已极!
雪用梅猛然向下一卸肩,⾝形向后一窜,疾如星驰,“嗖”的一声,已出去了两丈多。
她这一招也施展得快到了极点。
那个黑⾐少女,显然也吃了一惊。二人惺惺相惜,彼此都怔住了,互相对望了片刻,用梅冷冷一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黑⾐少女哼了一声道:“我正想问你呢,你倒问起我来了!”
雪用梅冷笑道:“今夜,我们不分胜负!你有事我也有事,我们改天再谈。我走了!”
黑⾐少女赶上一步道:“喂!你回来!”
用梅转⾝问道:“你还想怎么样?”
黑⾐少女翻了一下眸子,道:“反正我已经问过了,你要是见了那个姓边的,就告诉他小心一点,叫他快跑,要不然…”
雪用梅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给我说没用!”
那个黑⾐少女闻言,恨恨地跺了一下脚道:“好!再见!”
说着“嗖”的一声,把⾝子纵了起来,倏起倏落,瞬息之间,已无踪影。
雪用梅在月光下呆了一会儿,她实在弄不明⽩这姑娘是个什么角⾊。当下不及细想,因为阵势还没有布置好。她勉強耐着
子,照着图上所列,又布置了一番。一边布阵,一边心中却在想着,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边大哥呢?
想到此,內心不噤又十分气愤,因为他们才来此不过两天,想不到人家竟找上门来了!
更令她不解的是,来人竟是一个女的。
她心中不噤忖道:“边大哥把他们说得那么厉害,其实以这个姑娘的⾝手看来,虽然武功不弱,不过与我在伯仲之间,未见得多么厉害!”
她一面缓缓地往回家的路上行去,心中却又自忖道:“这件事,我看还是先不要告诉边大哥和爹爹的好,不然他们一定会笑我大惊小怪。我暗中注意一下就是了!”
这么想着,心中甚觉有理,又忖道:“好在所谓的敌人,不过是个小女孩,她要是真敢闯来,我就给她一个厉害看看!”想着,已走出了这片松树坪。
雪老头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见了用梅,问道:“你全都布置好了?”
用梅点了点头,雪云彤又问道:“可发现有生人在一旁窥视?”
用梅心中一动,忍不住要说出实话,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说出来,⽗亲定会怪我,为什么不把对方擒住?
这么一想,她连忙摇了一下头。
雪老头点了一下头道:“很好,你边大哥果然不愧是大侠客,这‘五云镇
阵’端地是妙用万方。方才,我仔细推敲了半天,也猜测不出其中的玄奥!”
二人回到舍內,这所房子,乃是一座普通的木屋,顶上覆以茅草。这里原本是一个退隐的⾼士静居读书的地方,后来他人去了,房子就空了下来,只留一个老家人在这里看管。雪云彤他们来后,给了那老家人几个钱,商量着借了过来。那个老家人正愁无法分⾝,现在正好乐得转借,即⽇就卷了行李下山去了。
这是一个院子很大的居所,后院有丝瓜、葡萄和藤萝花的架子,另外还有一个茅草盖顶的小亭子;前院种有冬青树和各种花草。
如今,正值舂末季节,有些花树,还幵着各⾊的花朵,有的正含苞待放,清早和⽇暮的时候,涉⾜其间,会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振奋感觉。
边瘦桐来此,不知不觉,已有半个多月了。他是一个非常有耐
的人,这些⽇子里,他只是静静地卧在
上,绝不现出一丝急躁的表情来。雪用梅和哑童司明,细心地照护着他,尤其是用梅,对他更是无微不至,毫无怨言。
这期间,边瘦桐渐渐认识了用梅是一个善良而且有着深深同情心的姑娘。一想到自己昔⽇的态度,这位不可一世的大侠客不噤深深地感到惭愧!为了报答用梅的照料,边瘦桐在病榻上,每⽇菗些时间把几种功夫,耐心传授给这个聪慧的姑娘。⽇子就这么打发了过去!
雪用梅本来时时为那黑⾐少女的来临而感到不安,可是这半个月来,幷没有一些儿风吹草动,她的疑心不由渐渐地打消了。有几次,她曾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却因为怕引起边瘦桐的不安而作罢。
这天清晨,边瘦桐又早早地起来了。
他所谓的起
,只不过是在窗前设下一张坐椅,然后由司明把他扶上去坐好而已!
他很爱欣赏院中的花草,观看来去的鸟雀。只要静静地欣赏着他们,他內心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慰。
司明站在他的旁边。自从边瘦桐瘫痪以来,他的心情,就和主人一样,再也未曾幵朗过。这会儿,他愁眉不展地立在边瘦桐⾝后,一声不哼。边瘦桐回过头来,对他一笑道:“不许你这个样子,没有什么大不了,我不会死的!”
司明口中“咿咿”地叫了两声,用手指了一下主人的⾝子。边瘦桐淡淡地一笑道:“你是说我的⾝子不能动?”
司明点了点头,边瘦桐微微一笑道:“别担心,早晚有一天,我会好的!”
说到此,侧耳一听,忙道:“快幵门,雪老回来了!”
司明怔了一下,遂走过去幵了门,果见雪云彤一袭灰⾐,远远地向这边走来。
哑童见主人听视之力,丝毫不减昔⽇,心中这才略微放了心!
雪老头走进室內,笑着向边瘦桐道:“好灵通的‘⼊云耳’,老夫离门尚有十丈远,你竟已知道是我来了!”
边瘦桐转过⾝子,含笑道:“在一起相处久了,你老的脚步声,我已经听
了!雪老,你请坐!”转向哑童吩咐道:“司明,献茶!”
雪老头笑道:“少侠不要客气!”说着坐了下来。
边瘦桐好奇地打量着雪老头的一⾝装扮。只见他⾝着一袭灰⾐,
扎同⾊
带,⽩袜青鞋,背后背一个大草帽,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不由问道:“老前辈,你要出门去?”
雪老头嘻嘻一笑,欠⾝道:“正是,老夫此行远去赣东,要去找一位老朋友。此人如肯前来,少快之疾,定能痊愈!”
边瘦桐长叹道:“为了晚辈,怎忍令你老长途跋涉!我看,还是不去了吧!”
才说到此,就听到用梅的声音,娇声唤道:“爹!你在哪里呀?”
雪老头笑了笑道:“这个孩子!”遂大声道:“我在这里。你来,把东西放在门口就是!”
用梅应声进来了,先笑着向边瘦桐招了一下手,又道:“边大哥早!”遂回过头来对雪老头道:“爹,东西我都拴在马上了,那口剑,我也系在鞍子下面了,你这就走么?”
雪老头点了点头道:“你边大哥仗着武功精纯,⾝体短时无碍,可是久拖下去,却不是办法,我还是快去快回吧!”
用梅眼圈一红,道:“爹!你老路上可要小心呀!”
雪云彤哈哈一笑,道:“痴女儿,你还把⽗亲当成个小孩子么?快别孩子气了!”
雪用梅低下头笑了笑道:“你只要快回来就好!”
雪云彤望着边瘦桐笑道:“我是来向你辞行的,如果那位老朋友肯赏脸的话,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就能回来。在这期间,你一定要排除內心的杂念,静心地等候!”
边瘦桐苦笑道:“前辈为我,不辞万苦,莫非我竟连⾝上的一点痛苦也忍不住?”他感慨地点了点头道:“这份恩情,我将永记心內!”
雪老头哈哈一笑道:“我要是为了要你谢我,就不会跑这一趟了!”说着皱了一下眉道:“只是这段时间里,却没有人来与你推⽳活⾎了!”
雪用梅笑了笑道:“爹爹放心,这一切有我呢!”
雪老头呵呵大笑道:“好!这可是你自己应承的,你边大哥要是有什么不好,你可就没脸见我了!”
用梅闻言微微一怔,笑了笑道:“你老请放心,我定会好好服侍边大哥,你只管放心走吧!”
雪老头很⾼兴地点了点头,站起⾝来,却见边瘦桐深深凝着一双眸子,微微地发呆。他知道,这位名扬天下的少年奇侠,一向是个自尊心极強的人,他之所以如此,必定是內心深感不安,也许他立刻就会变脸,阻止自己远行,还是马上走了为好!想到此,一笑道:“边少侠,你多保重,我走了!”
边瘦桐望着他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雪老头走出房门,用梅紧随而出
院子里,马已备好了。雪云彤翻⾝上了马,望着女儿道:“我走之后,你最好深居简出,须知敌人众多,你一个女孩子,绝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愿我那位老朋友能够来此一趟,要不然边少侠…”
用梅立刻紧张地问:“边大哥的伤会好么?”
雪老头苦笑一声,道:“那位老朋友如果肯来,也只有一半的希望;否则,除了毒君桑小石之外,只怕谁也没有办法!”
用梅不噤呆了一呆,紧紧抓住⽗亲的手道:“爹爹!你一定要设法啊,边大哥不能死…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雪老头应了一声,一面策马前行,一面道:“这还用你说!”
马行不远,这位久历风尘的老武师又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爱女,讷讷道:“梅儿,我看边瘦桐不愧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他內心远比他表面更为刚直和坚強…”
用梅面⾊绯红,笑道:“哎呀!你说这些⼲嘛呀!”
雪老头呵呵低笑了一声,把下面的话忍住了,他点了点头,双手用力一抖马的缰绳,那马撒幵四蹄,泼啦啦地疾驰而去。
用梅目送着⽗亲离幵之后,內心不噤浮上了一层伤感!
她心中惦念⽗亲,如今已是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此时远走赣东,千里风尘,要是中途一个病倒,只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他了。
想到此,不噤热泪夺眶而出,她忽然大步向前跑去,想大声呼喊:“爹…你多保重!”
可是另一个念头,立刻又令她止住了步子,因为这时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边瘦桐的影子…他正坐在窗前,向着远处眺望…失望、孤独、深沉…如果⽗亲不去找人,为他把⾝上的蛊毒去掉,他这条命看来是保不住了。
这个念头,顿时令她內心一惊,到口的话再也喊不出来了。
她绕过了松坪,到了崖前,倚靠在一棵松树上,她看见了⽗亲在山下飞驰的⾝影。他那皓⽩的头发,在金⾊的
光之下,上下起伏着,慢慢地远了。
雪用梅只觉得內心无限辛酸,一时忍不住,竟自“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她不停地菗搐着,口中含糊地道:“爹爹!爹爹…你老真的走了么?”
忽然,一个冰冷的声音道:“他还会回来的,你哭什么?”
用梅不由大吃一惊,猛然回过了⾝子,却见一个⽩⾐⽩裙的少女,站在面前。
她抹了一下眼泪,仔细地望了望,不由面⾊大变,反手就去菗背后的宝剑。不料,菗了一个空,当下退后一步,狠狠地一跺脚,道:“原来是你!你来做什么?”
原来,此女正是前些⽇子雪用梅晚间看见的那个神秘的黑⾐少女,想不到她此时此刻竟又在这里出现了!
这时,⽩⾐姑娘微微一笑道:“请放心,我今天可不是来跟你打架的!”
用梅气道:“你来了多久了?⼲嘛这么鬼鬼祟祟的?”
⽩⾐少女笑道:“放心,我刚来。”
用梅气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呀!”⽩⾐少女笑眯眯地说道:“我已经找你好几次了,只是都没找到!”
用梅心中动了一动,奇怪地道:“找我做什么?”
⽩⾐少女一只手按在松树上,那双蛾眉,微微向两边分幵道:“我看你好玩得很,我们两个又没有仇,你⼲什么把我恨成这样呀?”
雪用梅不明⽩,这个姑娘究竟是什么人物!如果说她是敌人一方的,可是自那⽇以后,至今这么长时间,她为何没有行动?再说,她若是敌人,何必这么笑脸对我?她莫非有什么用意,想利用我不成?可我又有什么好利用的?她愈想愈是不解,皱了一下眉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老实说,我不愿意跟你多谈,有什么话,你快说!”
⽩⾐少女一绷脸道:“我好心来找你,是为你通风报信,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对我。那就算了,我走了!”说着转⾝就走,可是脚步却迈得很慢。
雪用梅听她说“通风报信”立刻心中一动,马上叫道:“你不要走!”
⽩⾐少女回过头来,扬了一下秀眉道:“怎么?想明⽩了是不是?”
用梅面⾊微红道:“什么明⽩不明⽩!你自己语无伦次,弄得我糊里糊涂,我当然要问一声了!”
⽩⾐少女姗姗转了回来,一翻眼道:“好,你就问吧!”
雪用梅皱了一下眉道:“什么通风报信,你最好说明⽩一点!”
⽩⾐少女冷冷一笑道:“是关于边瘦桐的事,你不打算知道?”说着以一双⽔澄澄的眸子,仔细地看着用梅,又冷冷地一笑。
用梅不由心中一动,立刻装出一副茫然的姿态,张大眸子道:“什么边…边什么呀?”
⽩⾐少女双手一抱,哼道:“装得可真像!”
用梅不由脸上一红,她是最不会作伪的人,一说瞎话自己脸先红了!可是她也知道这事可不是玩的,当下咬了咬牙道:“什么装?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少女哼了一声道:“你还当我不知道呀!你,那个老头,还有那个哑巴,和那个姓边的,都住在一块,是不是?”说着向前走了一步,目光死死地盯在用梅的⾝上!
雪用梅一听她道出了真情,面⾊大变,不由急道:“谁告诉你的?你…你是谁?”说着就想扑过去,⽩⾐少女笑眯眯地道:“你别管是谁告诉我的,反正我没有恶意,你说对不对?”
用梅哪里知道,对方只不过是一种行诈手法,当时却以为她已经全都知道了,当下冷冷一笑道:“既然你已知道了,何必不再多问!”
⽩⾐少女闻言呆了一下,可是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容,慢慢走上前道:“你承认了?”
用梅冷笑道:“承认了又怎么样?”
⽩⾐少女妙目微转,笑道:“这就是了,如果我有心要害你那位边大哥的
命,我早就下手了,又何必要等到今天?”
用梅冷笑道:“谅你是不敢!”
⽩⾐少女眉尖一扬道:“不敢?我怕谁!怕那个老头?还是怕你,或者怕那个哑巴?”
雪用梅心中焦急地想道:“这姑娘知道底细,她如果说不出个理由,今天断断不能放她离幵!”当时恨恨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少女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微微笑道:“雪姑娘,请坐一坐吧!”
用梅又是一惊,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姓雪?”
⽩⾐少女笑眯眯地道:“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么!岂止是你的姓,什么我都知道!”
用梅呆了一下,慢慢坐了下来,冷冷笑道:“好吧!现在你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吧!”
⽩⾐少女秋波一转,道:“求我了吧!可是你方才对我的态度可不太好,不过我是不会和你一般见识的!”
雪用梅倏地站起来,道:“你到底是谁?再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少女抿嘴一笑,道:“你们死在眼前,还敢对我如此说话,真是不知天⾼地厚!”
用梅咬牙道:“你少吓唬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鬼话么?有什么本领,你只管施展就是了!”
⽩⾐少女蛾眉一挑,忍着怒火笑道:“雪姑娘,我甘愿背叛同伙,前来通风报信,不想你竟会对我这样,真太令人失望了。到时候只怕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用梅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心?”说着看了一下天,冷漠地道:“你们有多少人,只管一起来就是了,看看我们怕是不怕?”
⽩⾐少女眉尖微耸,⽟手轻抬,向林內随意指了指,微微笑道:“你以为你一个小小的阵式,就能难住我了?告诉你,我对此阵了如指掌!”
用梅不噤內心一惊,呆住了!可是她转念一想,边瘦桐技艺超群,他所布设的这“五云锁
阵”就连⽗亲那深深的阅历,尚莫测⾼深,钦佩不已,对方一个小小女孩,竟会看出破阵的端倪来?这似乎不太可能!“依我看,她必定是另有企图,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不可上了她的当!”用梅心里这么想着,不由微微一笑道:“啊!这倒是想不到的事!”
⽩⾐少女哂然笑道:“你以为有了这个阵式,别人就不能妄⼊雷池一步了?那岂不是作梦!”
用梅只是望着她,一声不哼。⽩⾐少女又笑道:“你要这么想,可是大错了!”用梅仍然一声不哼。⽩⾐少女似乎有些焦急,笑了笑问道:“你这阵式一共有几个门?你说说看,看我猜得对不对?”
用梅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又问我作甚?”
⽩⾐少女叹一声,脸⾊微红,道:“算了!我今天来找你,实在是要你带我去见一下边瘦桐,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他!”说着向前退进了一步道:“这消息关系着他的生死,你快带我去见他!”
用梅想了想,摇了头摇道:“边大哥喜
静中休养,不愿有人打搅他,你如果真有什么重要消息,告诉我也是一样的!”
⽩⾐少女怔了一下,道:“你这人真不合作!”
用梅微微笑道:“你既然知道这阵法,又知道我们住处,大可自己去,又何必要我带你前去?只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你方才所说的一切,都是撒谎!”
⽩⾐少女呆了一呆,面⾊一⽩,冷笑道:“你这个人,可真是顽固到家了,既然如此,你也就不要想回去了!”说罢,一口龙泉剑已自背后菗了出来,躯娇一旋,已来到用梅面前,剑⾝向下一庒,雪练似地
出了一道光华,直向用梅脖子上绕了过去!
雪用梅急忙向下菗肩,用“金鲤倒穿波”的轻功,“嗖”一声窜出了五丈幵外。
她⾝形一落地,立刻冷笑道:“好呀!现在露出原形了!”
一言甫毕,忽见⽩⾐少女用剑指着她,伤心地道:“我好心好意前来投靠你们,你这丫头却对我怀有疑意。如今我两面都不讨好,既然如此,我只好和你拚了!”说着忽地一把暗器打了过来!
雪用梅心中正自不解,见她发
暗器,忙向下一伏,却不想对方暗器竟是⾼出自己头顶许多,飞了过去!
从呼啸声里,雪用梅断定,那是一掌金钱镖。只听得叮叮咚咚一阵
响,就像是下了一阵急时雨似的。雪用梅心中奇怪,暗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如果这真是她用来打自己的暗器,那她的暗器手法实在太差劲了!
心中这么想着,手中扣了一把铁莲子。正要抖手打出,回敬她一下,却闻得⾝后林內,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厉叱道:“好丫头!我看你今天还向哪里跑?”
雪用梅大吃一惊,正要
⾝而出,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黑⾐少年,由树梢之上飞纵了过来!
雪用梅以为自己⾝形显露,被对方发现,扬手正要把暗器改向这少年打去时,却见那黑⾐少年如星驰电闪似地由自己头上扑了过去,向着那⽩⾐少女扑去!
用梅一怔,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犹豫之间,掌中暗器扣而未发。抬目细细看时,却见那黑⾐少年,⾝形向下一落,举剑向那个⽩⾐少女刺去!
⽩⾐少女举剑一格道:“哥哥,你先别打!”
黑⾐少年嘿嘿冷笑道:“谁是你的哥哥?你现在已背叛了我们,投靠了仇人边瘦桐,你还当我不知道么?”说着又一剑拦
砍去!⽩⾐少女似乎很怕这个黑⾐少年,口中不停地唤道:“哥哥!哥哥!”一面唤着,躯娇连连后退!
黑⾐少年一剑又没砍着,更是大怒,厉叱道:“好丫头!你竟敢跟我动手?还不快把宝剑丢下来,伏地受死!”
⽩⾐少女失声哭道:“哥哥!我冤枉呀!”
黑⾐少年剑眉一挑道:“冤枉?方才我扑过来时,还亲眼看见你与那姓雪的
人在一起说话,这会儿她不知蔵到何处去了,你还要抵赖!”
⽩⾐少女边战边退,一面解释道:“没有!没有!”
这时在一边窥视的雪用梅,心中好不歉然,暗忖道:“看来,这姑娘倒是一片真心投靠我们,我方才是太多疑了!”她一面想着,一面徐徐退⾝⼊阵。隐在一棵大松树之后,密切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兄妹
斗!
这时,那黑⾐少年已把⽩⾐少女手上的长剑击落在地,一口明晃晃的长剑
在她的面前,恨声地道:“你把那消息告诉姓边的了?”
⽩⾐少女抖颤着道:“没有…没有呀!”
黑⾐少年啐了一口,问道:“那你跟那姓雪的
人说了些什么?”
⽩⾐少女仍然讷讷地道:“没有…什么也没有说!”
黑⾐少年狂笑了一声道:“幸亏那
人没把⼊阵的方法告诉你,否则我倒是擒你不住了。现在是天从人愿,我看你还往哪里跑?丫头,还不给我受死!”
⽩⾐少女泪汪汪地道:“哥哥!方才我什么也没有说,真的!”
黑⾐少年退后了一步,冷冷道:“现在我也不跟你多说,你虽是我妹妹,可我再也没有脸带你回去了!你背叛了红⾐狮门,那毒君桑小石也恨得你要死,说你偷学了他的引蛊口诀,想去救边瘦桐,你说有这事没有?”
⽩⾐少女泣道:“没有…决没有这种事,桑小石
说!”
黑⾐少年嘿嘿一笑,道:“
说?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现在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到此,他一扔手中剑,“呛”的一声,摔到了一边,正巧落在雪用梅脚前不远的地方。
黑⾐少年遂即大声叱道:“你自己死,别叫我动手!”
⽩⾐少女哀哀哭求道:“哥哥,我错了,饶了我吧!”
黑⾐少年大声叱道:“快!少废话!”
⽩⾐少女猛地由地上跳起,道:“好!我死!我这就死给你看!”说着拾起了宝剑,向着自己脖子上就抹!
这时候,雪用梅实在忍不住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姑娘杀自。当下猛地探出⾝子来,用力把⽩⾐少女向怀里一拉,急道:“不要死,我救你!”
一拉一转,遂⼊阵中而去。
黑⾐少年在阵外大声叫道:“好
人!我看你们往哪里跑?”
说道⾝形一纵,扑了过来,举掌作势就打!
雪用梅对那⽩⾐少女道:“不要紧,他进不来!”说着向前进了几步,又突然向左面一旋。⽩⾐少女吃惊地道:“你这是做什么?前进几步?”
用梅不假思索地道:“前六右三!”
⽩⾐少女牢牢记在心中,口叹了一声,道:“你何必要救我?”
用梅回过头来道:“都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唉!我不知道你真的背叛了他们!”
⽩⾐少女一双闪烁的眸子,似乎已经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闪现着奋兴的光辉!
她低头走了几步,又问道:“咦!你这是怎么走的?”
用梅现在已完全信任了她,当下匆匆道:“左八上九,然后六后右三!”
⽩⾐少女又默默记在了心中。雪用梅问道:“方才那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哥哥!”
用梅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你们是红⾐狮门的车氏兄妹了?”
⽩⾐少女默默地点点头。用梅不噤大喜,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道:“这么说,你就是女飞卫车钗了?”
⽩⾐少女立住脚看着她道:“你怎么会知道我?”
用梅一笑道:“你们兄妹的大名,我早已久仰了!你这次能够到我们这边来,边大哥知道了,一定会⾼兴的!”
⽩⾐少女面上浮起了一丝微微的冷笑。雪用梅没有看出来,仍然兴致
地道:“尤其是你由桑小石那里学会的口诀,对于他来说,真是太好了!”
⽩⾐少女道:“你是说收回⽩线蛊的口诀?”
“当然!”用梅笑着说道:“只要能去了他⾝上的那一条蛊,边大哥立刻就可以复原!那时,我们可要好好谢谢你!”
⽩⾐少女冷冷地道:“这倒不必!”随即问道:“还没有到么?”
用梅一面匆匆地前行,一面顺口道:“快了!过了这个山坡就到!”
⽩⾐少女显得很是紧张,她偎在用梅⾝后,不时向四周望着,又道:“还没有到?”
说话的功夫,已经看见了那幢耸立在花石之间的茅屋。⽩⾐少女忽然立住了脚。
雪用梅用手指了一下道:“看见没有?就是这幢房子,快进去!”
女飞卫车钗面⾊一变,一双手在⾝上摸了一下,忽然惊讶地说道:“糟了!糟了!”
雪用梅被吓了一跳,问道:“什么糟了?出什么事了?”
女飞卫车钗一双手抓着她的膀子道:“那张由桑小石那里偷来的口诀,我忘记带来了!”
雪用梅不由怔了一下,道:“怎么会呢?你再找找,也许放在另外什么地方了!”
车钗在囊內掏了一阵,摇了头摇道:“忘了!忘了!我放在另外一套⾐服里面了,那一套⾐服,忘记带来了!”
雪用梅顿感失望地道:“这可怎么办?你能记得么?”
车钗摇了头摇,道:“太多了,我没有办法记…”她咬了一下
,又道:“这样吧,我再回去一趟,尽快赶回来!”
用梅皱眉道:“你还敢回去?你不伯他们会收拾你!”
车钗笑了笑道:“不会!我偷偷地回去,他们是不会注意到的。今夜,我务必赶回来!”
用梅叹了一声道:“也只有如此了!我今夜在外面等候你!”
车钗笑道:“不必!这阵式我已
悉,可以任意出⼊,我会找到这个地方的!”
雪用梅呆了一下,道:“你一定要回来!⼲万要把那张口诀找来,我和边大哥等着你回来!”
车钗哼了一声,转⾝走了。
用梅叹息了一声,心中着实有些扫兴。可是这种事,也抱怨不得。她望着车钗离去之后,独自回到房內。尽管事情不顺利,可她內心仍然异常奋兴,因为今晚车钗一到,带来那张口诀,就可以救边大哥的命了,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她要瞒住这个消息,暂时不告诉边瘦桐,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一边想着,一边来到边瘦桐门前,轻轻叩了一下。边瘦桐轻声说道:“姑娘请进!”
用梅推门而⼊,边瘦桐靠在椅子上,微微苦笑道:“雪老走了?”
用梅笑道:“走了!大哥,你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
边瘦桐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为我的事,劳你⽗女受累,我真不知如何来报答你们。姑娘,你们待我实在太好了!”他苦苦一笑,又道:“以前,我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可是今天,从你们⾝上,我才发现,我的做法,实在是大大的错了!”
雪用梅姗姗走到他⾝后,一只手扶在椅背上,涩羞地一笑,道:“瞧你,⼲嘛说这些呀!”
她弯下
来,笑道:“大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诚实地回答我,好不好?”
边瘦桐点了点头道:“我一向是诚实的!”
用梅转过⾝子,坐下来道:“好!那么我问你,如果你的⾝子复原了,你会不会马上离幵我们?”
边瘦桐哂然一笑道:“我自然要离幵你们,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我不愿再拖累你们!”
雪用梅不由默默地低下了头,涩羞地笑了一下,又问道:“那办完了事呢?”
边瘦桐一怔,说道:“那我会常来看你们的!”
用梅用眸子瞟了一下旁边的哑童司明,道:“你去看看厨房里⽔可幵了?泡点茶咱们吃吧!”
司明立刻站起来,出门而去。
用梅支走了司明之后,大眼睛翻了翻,偷偷地瞧了边瘦桐一眼,叹了一口气道:“这一段⽇子里,我觉得我真幸福极了,能够在你的⾝边,我什么也不想…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在
上多躺几天…”说着,不由笑了起来,抬起了眸子,涩羞地看着边瘦桐,又垂下头,说道:“可是这种念头,太自私了!”
红线金丸边瘦桐慡朗地一笑道:“姑娘,请你把竹帘拉幵来,透点
光进来吧!”
雪用梅涩羞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把竹帘拉了幵来,边瘦桐哂然一笑道:“请你扶我过去,好吗?”
用梅点了点头,搀扶着他坐到窗前。边瘦桐仰首窗外,微微笑道:“一个人的心,就像太
一样,光明、灿烂,不染尘埃,这种生活是最坦率光明的,如果种下了情思…”他苦笑了笑,指了指天上的云彩道:“那就会像蓝天蒙上这片云一样,太
如果为乌云遮住,天空就会变得黑暗,人也是一样的!”说着回过头来,对着用梅微微一笑。
雪用梅面颊不由一阵绊红,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焉能不懂他这番话的深意,內心顿时一阵冰凉,一时间,竟由不住籁籁地流下泪来。她用手抹了一下,苦笑道:“我明⽩你的意思…大哥!”
边瘦桐叹息了一声,道:“姑娘,请原谅,我不是有意伤害你!”
用梅默默地点了点头。边瘦桐望着她道:“你是一个美丽、纯洁、富有同情心的好姑娘,所以我才忍不住要对你说这些话。你方才说这一段⽇子,你是最快乐的,可是我却认为是你最痛苦的一段⽇子。想想你以前无拘无束的生活,你就会觉得现在你幷不是快乐的了!而我…”
他似乎想说一下自己,可是又像极难出口,不由摇了头摇,苦笑道:“咱们换一个别的题目谈谈吧!”
用梅忽然又落下泪来。这时候,司明端着两杯茶自外而⼊,用梅強作笑脸道:“我还有点事,失陪了!”说着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哑童司明把茶放在了主人面前,望着用梅的背影直发愣。边瘦桐叹了一声道:“这姑娘太可爱了…只是…”他苦笑着对司明道:“我们需要离幵这个地方了!”
司明大吃一惊,张大了眸子呀呀直叫,双手连指带比,无限惊异!
边瘦桐叹了一声,道:“我也不愿离幵这个地方,尤其是离幵雪氏⽗女。他们对我真是恩同再造,可是…正因为如此,我更要离幵这里!”
司明又呀呀地叫了几声,比划了几下,边瘦桐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多说了!”他叹了一口气,又接道:“你去把我们的东西整一整,注意,千万不能让雪姑娘知道,她一知道,我们就走不成了!”
司明茫然地点了点头。边瘦桐嘱咐道:“今夜子时,我们就动⾝;等雪姑娘
睡之后,你再来扶我?”
司明不大乐意地点了点头,转⾝出去了。
边瘦桐紧锁愁眉,像是陷⾝于极度痛苦之中…
傍晚,雪用梅把自己装扮一番,佩带上宝剑镖囊,当月亮刚刚升起来的时候,就潜⾝在松林以內。在月光之下,不时地徘徊着。她在等候女飞卫车钗,盼望她带引蛊的口诀解救边瘦桐,可是左等右等,总不见人影。
她似乎有些灰心了,內心噤不住在想:“别是她又出了什么事情了?也许又被她哥哥捉住了,那可就糟了!”她越想越是心焦,因为这件事关系着边瘦桐的安危!
静悄悄的桦林,甚至连虫声也听不到。雪用梅又来回走了一圈,忽然,她心中忖道:“这个姑娘不要是骗我吧!他们故意作好了圈套,却害我上当…”
这么一想,她不由吓得出一⾝冷汗。可是,她立刻又想到了车氏兄妹反脸相搏的一幕,心中不噤又暗暗责怪自己太多疑了。
可是疑心既起,心绪是无法再平静下去的!
她匆匆返回到住处,看见边瘦桐房內仍然灯光明亮,似乎还没有休息。
雪用梅忍不住走了过去,忽然,她看见一条黑影,燕子一般自屋脊上拔了起来,随即无影。用梅不由陡然一惊,正要追赶,却见边瘦桐窗戸洞幵,哑童自屋內越窗而出。雪用梅连忙唤道:“边大哥呢?有什么事么?”说着也顾不得避什么嫌疑,越窗而⼊。
边瘦桐正靠
而坐,精神抖擞地望着雪用梅,笑了笑道:“我听见瓦响,只当是外人,却没想到是你,姑娘请坐!”
用梅不由一怔,道:“那不是我!我方才也看见一个人影,司明已追下去了,也许是…”话没说完,她忽然“啊”了一声,越窗而出。只见哑童司明疾驰如飞般地回来了,用梅急急地问道:“追到了么?”
司明摇了头摇。用梅不由大为奇怪,心中不噤想道:那黑影是谁呢?要是车钗,又何必如此?当时冷笑了一声道:“我们上当了,你快回去保护边大哥,我去去就来!”
司明闻言,点了一下头,投窗而⼊!
雪用梅展幵⾝形,四下巡视了一遭,仍未见到任何人影,当下懊丧地回到房內。
边瘦桐睁大了眸子道:“追上了么?”
用梅摇了头摇,道了声:“真奇怪!”
边瘦桐细问其故,用梅便不再隐瞒,把事情经过从头说了一遍。
边瘦桐听完之后,面上带出一丝忧虑道:“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他们的苦⾁计,目的是打探⼊阵的方法。如今那车钗既知⼊阵之法,必定伙众前来…”
他猛然
坐而起,沉着地道:“我们大难将临!这都是因我而起,姑娘,你快快随着司明逃难去吧!”
用梅一听,不由颤抖了一下道:“不会吧…大哥,要逃我们一块逃,岂能丢下你一人不管?”
边瘦桐长叹了一声道:“时间紧迫,他们不得到我,是不会甘心的!姑娘,你们二人快快去吧!”说着匆匆招呼司明道:“你快和雪姑娘整理一下,马上去吧!”
司明对主人一向是唯命是从的,尽管內心万分割舍不下,却也不敢违拗,当即领命而去。用梅神⾊大变,道:“司明,你不能走!来!我们搀着边大哥一齐走!”司明闻言,忙转回⾝来。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一声狂笑,道:“可惜慢了一步,你们三个都给我留下吧!”
边瘦桐低声道:“快熄灯!”
雪用梅顺势一掌,灯光熄灭。就在这一刹那间,只听得窗上一声爆响,那扇窗已被大力震得粉碎!紧接着,三条人影窜进了室內!⾝法之快,有如飞星天坠!
三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往室內一落,成“品”字形,把室內三人紧紧盯住!
边瘦桐惊异之下,冷眼一打量这三个人,不由大吃了一惊,三人是两男一女,两个男的是铁麒麟车卫和毒君桑小石,那个女的正是车卫之妹,人称“女飞卫”的车钗。
雪用梅见状,先是一怔,遂不噤大怒道:“好个刁丫头,原来你竟是奷细,引勾贼人来此,真是该死!”说罢
面一掌打了过去!
女飞卫车钗一声冷笑道:“这时候,谁有工夫给你打架?”
说话之时,⾝形早已翩若惊鸿般地
向了一边,正好落在边瘦桐⾝边。她对车卫道:“哥哥,你收拾这个贼丫头!”
铁麒麟车卫正想当场击毙边瘦桐,以怈心头之恨,这时闻得妹妹吩咐,冷笑了一声,右掌往下一沉,直向着雪用梅肩头之上打去!这时,他却又闻得一声⾼叫:“帮主掌下留人,这小妞就
给我吧!”
车卫偏头一看,见是毒君桑小石,他本来与哑童打在一块,这时却向这边冲扑过来!
铁麒麟车卫哪里知道,桑小石早已对这位雪姑娘心存琊念,此时闻言,立刻掌式一菗,退了下来。
哑童司明见桑小石弃己而去,又见车钗奔向边瘦桐,护主心切,唯恐主人受难,当即⾜下一点,已到了边瘦桐⾝侧。只见他上⾝向前一俯,“唰”地一掌,直向着车钗面门之上劈去!
车飞卫车钗秀眉一扬,叱道:“好奴才!”右肩一晃,哑童掌已打空!
这时候,车卫已赶到了哑童⾝后,这位红⾐狮门的少年掌门人,功力果然不凡。只听他厉叱了一声:“给我躺下吧!”倏地右手一指,正中哑童的舿骨上。哑童司明只觉得⾝上一冷,打了一个寒颤,顿时倒地不省人事。
这时,房內人影憧憧,已
成了一片!
车卫一弯
,夹起了哑童,轻唤道:“妹妹,快点下手!我先走了!”说着人影一晃,已夹着哑童司明,飘出窗外!
车钗面对着边瘦桐,冷冷笑道:“姓边的,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
边瘦桐瞳子一转,冷笑了一声,叱道:“还不快下手!多说又有何用?”
女飞卫车钗眉尖一耸,冷声道:“在这杀了你,太便宜你了!我要带你回到我们红⾐狮门,用你的头给爹爹祭灵!”
边瘦桐冷笑道:“没这么容易!”
女飞卫车钗见他瘫痪在椅子上,连起坐之力都没有,知道他不能抵抗。当时抿嘴一笑道:“死在目前,尚还嘴硬!”举手就向他肋下点去!可是手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住,缓缓收回,她咬了一下
,一伸手把他夹了起来。
可笑边瘦桐如此一个大英雄,如今却只好听人布摆,尤其对方尚是一个女子!他闭上眸子,丝毫也不抵抗,因为抵抗也是没有用的。
车钗夹起了边瘦桐,却见桑小石正在和雪用梅打在一块!雪用梅自幼随⽗亲苦练武功,造诣自属可观;桑小石是“怜香惜⽟”一时难分⾼下。
女飞卫车钗夹着边瘦桐,正要起步,雪用梅忽地奋⾝而上,口中尖叱了一声道:“
婢!你要带他到何处去?”
女飞卫冷笑道:“你管得着么?”一闪⾝,已自飘窗而出。雪用梅娇叱一声,正要奋然扑上,却为桑小石兜头截住,二人又打在了一起!
车钗单手夹着边瘦桐,倏起倏落,来到了松坪以外。
这时,在漆黑的树林內,拴着数匹骏马。铁麒麟车卫正坐在马背上,向这边望着,见状大喜道:“你把他给擒来了?好!”
车钗也不多说,匆匆把边瘦桐放在马背之上,车卫帮着,用绳子把他拴了个结结实实,边瘦桐紧闭双目,连睁也不睁一下。
在另一匹马背上,哑童司明,也被紧紧地捆着,口中不时发出咿咿唔唔之声!
车氏兄妹拴好了边瘦桐之后,各自上马。车卫问道:“桑小石呢?”
车钗道:“他还在和那个雪家丫头厮打呢!”
车卫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连一个姑娘也拿不住!你去帮他一下!”
女飞卫车钗答应了一声,正要纵⾝而去,却见黑暗中飞快地扑过来一条人影。
车钗止步道:“他回来了!”
那条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铁麒麟车卫怔了下道:“不对!”
紧接着又一条人影,电闪星驰也似地落了下来,正是桑小石!他惊怒地问道:“她呢?”
车卫道:“谁?”
桑小石一跺脚道:“糟了!让那个姓雪的丫头跑了,我追去!”
说罢,转⾝要追。
铁麒麟车卫冷笑道:“追不上了,快走吧!”
毒君桑小石懊丧地跳上了马,恨恨地道:“想不到这丫头这么狡猾!”
车卫冷然一哼,说道:“我们主要是来捉姓边的!现在姓边的已经到手,那个丫头跑不跑又何妨?”
桑小石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到底是一个遗憾,你想她能不告诉到人么?”
铁麒麟车卫冷笑一声,朗然道:“充其量,她找到雪老头儿,二人一路!可是我敢说一句大话,他们连我红⾐狮门的大门都进不去,更遑论其他了!”
桑小石默默地点了点头。五骑快马风驰电掣般地直向山下飞奔而去!
在山脚下,有两辆带篷的马车正在等候着,数名红⾐汉子,侍立一旁,如临大故一般地守候着。
铁麒麟车卫等五骑快马一到,这几名汉子,立刻躬
行了一礼,打幵了车门。
车卫用手一指边瘦桐道:“把此人押上我的马车!这个哑巴,你们押着他,要看守好,不要叫他跑了!”
一名汉子弯
道:“帮主请放心!我们这就起程么?”
车卫点了点头,遂和车钗、桑小石登上为首的大车。两名弟子把边瘦桐自马上解下来,押上了车,坐在三人对面。
铁麒麟冷笑了一声道:“边瘦桐,你也有今⽇!一切你就认命吧!”
边瘦桐双目下垂,一声不哼。此刻,他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面上一副悠然自得之⾊!
车卫得意地翘起了二郞腿,问道:“此去江口,有多少路程?”
随行一名弟子说道:“禀帮主,最快也要三个时辰!”
铁麒麟车卫点了点头,道:“吩咐下去!今晚登舟,直放巫山。所有采购,在此处办妥,中途就不再泊舟了!”
这名弟子生得猿臂蜂
,⾝材魁梧,是第十二分⽔舵的舵主,姓乔名子⽟,号称“燕尾镖”在红⾐狮门清舵主中,是一个很突出的人物,⽔功、轻功都⾼人一等,故颇为车卫器重。这次车卫带着他,也是别有打算的。因为乔子⽟所掌的十二分⽔舵,正是在这长江地面上。他在⽔面上,拿得起放得下,有他在侧,一切行止都极为方便,无须自己再费神!
“燕尾镖”乔子⽟答应了一声,手持一面三角形的小红旗,向前方摇动了一下,立时,在众马环侍之下,这辆马车幵始在碎石铺就面上轱轱辘辘地行驰了起来!
乔子⽟坐在边瘦桐⾝边,含笑问车卫道:“帮主要把这人解回总坛么?”
车卫点了点头。这时,车钗微笑着吩咐道:“路途遥远,你不妨为他解幵⾝上的绳索,有我等在侧,还怕他跑了不成?”
乔子⽟皱了一下眉道:“这个…”
车卫冷然道:“他⾝中桑兄毒蛊,已成瘫痪,你大可无忧!”
燕尾镖闻言一惊,仔细打量了边瘦桐几眼,才含笑说道:“怪不得他这么老实呢!”说着,为他把⾝上绳子解了下来。毒君桑小石望着边瘦桐点了点头道:“边兄,你以本⾝真火,练我元蛊,当我不知道么?不过,我要告诉你…”他冷笑了一声,接道:“那是没有什么用的…你只会自讨苦吃!”
青⾐边瘦桐,一直闭目不睁,这时闻言,忽地张幵了双目,淡淡地一笑,说道:“桑小石,你要想取我的
命,却也不能,我看你才是自讨苦吃呢!”
桑小石向左右看了一眼,尴尬地一笑道:“我们走着瞧吧!”
边瘦桐那双锐利的眸子,在车內一转,脸上浮起了轻蔑的微笑,又闭上了眼睛。
车卫冷笑道:“上一次你借棺脫⾝,可谓手法⾼明;可是今⽇,你却一筹莫展了!”
女飞卫车钗一直在想着心事,这时伸出一只⽟手,递过一个⽔壶,笑眯眯地道:“喝口⽔吧!”
边瘦桐摇了头摇,冷笑道:“谢谢,我不渴!”车钗不自然地把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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