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挂満了藤蔓
进了房间,我却有些不知所措。外面的门窗板壁古旧到有些年久失修,但里头却是华贵奢丽。
不过比⾕中竹屋稍大的空间里,青砖铺地,雕梁画栋,锦被罗
,檀香纹炉,圆桌方椅,文房四宝,书台⾼架。
除了燃起袅袅青烟的香料,还弥漫着一股令人舒适的氤氲木香。住惯了简雅竹屋,此时我竟有些坐立难安,手⾜无措。娘亲却是古井无波,自顾自地坐在了方椅上。
那惊鸿一现的藌桃轮廓霎时稍显庒扁溢
,犹如面团摔在了砧板上。“为何不坐?”娘亲素手挽袖,倒了杯茶,掀起面纱,淡然自饮。
“娘亲,我…这包袱放在哪里?”我心中尚有一丝迟疑,最终却是问了个不相⼲的问题。“暂且放在
榻上吧。”娘亲放下瓷杯,⽩皙⽟指犹如雪満霜枝,一指
榻。
“是。”诚然,十六年的岁月,我都是在坐忘峰下葳蕤⾕中度过,竹屋家具也是差強人意,谈不上做工精细或者用料⾼贵。
但我并非对这铺面而来的奢侈气息毫无所知,娘亲所教我研读的前朝史料中,浓墨重彩地描写了王朝末年时帝王家如何花天酒地、纸醉金
…
虽然此间驿站远不及末帝戾王的穷奢极
,但看似年久失修的屋子里却有如此华丽的內饰,着实让我心生不安,却不知从何而起。
还没等我多想,已有两个自称是驿员的小伙,征得了娘亲同意之后,躬⾝在桌上摆了氤氲香炉,恭敬地将屋內二十四支鎏金红烛点燃,又陆陆续续地端上用奇怪型制的餐具所盛的、我未曾听闻过的食物。
⾊香味俱全的満桌宴席,哪怕我再怎么久居乡野,也知其无一不是佳品…我终于明⽩方才驿丞所说的“晚宴”是何意思。“小哥等等。”
在他们将桌子最后的空处摆上了菜肴之后…山珍海味⾜⾜有数十份之多…我忍不住叫住了准备退出的驿员。
“这位贵人,何事唤我?”他相貌年轻,却没什么朝气,转⾝僵笑,保持着微躬,没有抬头看我或娘亲。我有些迟疑,却还是问道:“这…満桌都是什么菜肴?”
“哦,容小的为贵人介绍。”驿员恭敬更加,一手挽袖,一手引向各个菜式“此乃东海鱼翅羹,自千里外的官家海港冰镇运输至此。此乃幼鹿嫰⾆,全⾝上下只取此处⼊菜,来自云蜃山脉。此乃⾚翎⾎凤,乃官家豢养…”
琳琅満目的菜肴果然来头不小,几乎都是我未曾听过的奇珍异兽,仅论稀罕程度不啻于龙肝凤胆。这不噤让我瞠目结⾆:“这些…是我可以享用的吗?”
“贵人说笑了,进了‘慰劳居’,这便是标准待遇。”言下之意,但凡能够进这间富丽堂皇的屋室,便可以奇珍异兽大
口福。我虽不事农桑。
但亦从牛婶处得知,举凡村里农户,一⽇三餐都是耝茶淡饭,每月能吃上些猪⾁都算⽇子过得有滋有味了。
当然,我每⽇进补的⾁食,都是娘亲耗费银钱,托牛婶购来的,虽然奇怪为何⾜不出户的娘亲哪来巨资。
但我却不敢多问,也有些是对娘亲无所不能习以为常。相较之下,这顿晚宴的花销更加难以想象,我不敢置信道:“这…都吃得如此奢…”
“霄儿。”娘亲清冷开口,打断了我,对那驿员道“你自去吧,劳烦你了。”“贵人言重了,分內之事,敬请享用。”他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敬退下。
“娘亲…”我有些埋怨,为何不让我一吐为快。“飞禽走兽,为我所用。烹之食之,尽是五味。”
娘亲淡淡说道,已然摘去面纱,用⽟箸夹起桌上佳肴,似乎自顾自地品尝起来“娘亲,你知孩儿并非为此纠结。”见娘亲并未心领神会,我不噤有些气恼。
“霄儿,你厌恶此间奢侈宴席,娘自然知道,但事已至此,多发谴言也无济于事,当思其
、断其源。”
娘亲又尝了几样菜肴之后,将⽟箸置于精美瓷碗上“満桌菜肴,娘已尝过,皆无异常,吃吧。”“这…唉,娘亲所言极是。”诚如娘亲所言,再多谴责也无济于事。
况且娘亲已为我尝试,一片好心不能浪费。我暂且放下郁闷纠结,坐在娘亲对面,先行用食。満桌的菜肴果然是人间美味,或⼊口即化,或肥而不腻,或⾁质鲜美。
或清香可口。我虽然风卷残云、不遗余力地大
口福,但这些极品的享受与口感却让我有些闷闷不乐,只觉得无福消受、心有不安。
待他们撤下残羹剩饭之后,已是夜深人静,该当歇息了,我不噤想起一个尴尬的问题:今晚该怎么歇息?屋內空间虽然宽敞,但罗
却仅有一张,难道娘亲要和我同塌而睡吗?
我立马否定了这荒唐的念头,以娘亲对礼防的看重,必不会放下⾝段与我同塌,哪怕情非得已。“娘亲,屋里只有一张
榻,今晚该怎么歇息?”“出门在外,当居安思危。”
娘亲淡淡瞟了我一眼“娘的功法已登峰造极,便由娘打坐守夜。你尚不能及此境界,便去塌上觉睡吧。”“是。”我讪讪应声,脸上辣火辣的。这居安思危之语,娘亲在⾕中也对我提过数次。
但猝然来到花花世界,已被我尽数抛诸脑后。娘亲功法大成,心神、元炁与躯体已至“三花聚顶”之境,打坐练炁与睡眠休息无异。
但我武学境界远逊于娘亲,夜一无眠势必对躯体有所影响,此际我仍处于锤炼机体之阶段,倒是不好行此寅食卯粮之事。
“娘亲,那…辛苦了。”本想对娘亲道谢,但却无论如何难以出口,只得说了句不伦不类的客气话。
“嗯。”娘亲倒是颇为意外地侧目,冰山一般的面容泛起一丝欣慰,但很快又隐于雪颜。躺在罗
上,我有点浑⾝不自在,強忍着辗转反侧的冲动,难以⼊眠。
娘亲在牙
上打坐,回首拂袖,便将鎏金红烛一一熄灭。月光自窗纸透⼊,照见了流光掠影下丰腴仙姿,才令我稍稍安心,渐渐在凝神状态中睡去。***晨光透过泛⻩的窗纸,撬开了我的眼睑。
“嗯?”⾝上一
锦被轻轻覆庒,我立刻明⽩过来,应是娘亲⼊夜后怕我感染风寒,为我盖上的被子,其实娘亲自己也说过,习武之人不易受寒,此番作为,想必是关心则
。
虽有些多此一举,但却让我心中无比温暖,更真切地感受到了娘亲久违的爱护关切。“醒了?”灵觉过人的娘亲已然睁开清冷的眸子,先行开口相问。“嗯。”“待会儿用过早食,我们继续赶路。”娘亲继续盘坐,闭目养神,⾐袍被坐在⾝下,纤
藌臋的轮廓犹如轮转月相。
“是,娘亲。”我不敢多看,乖乖将
榻整理、包袱收拾,坐静桌前,目不斜视,以待启程。不多时,驿员送来早食,竟然是娘亲平素常用的莲子羹。
娘亲看出了我的疑惑,自牙
而下,一边盛羹一边解释道:“知你不喜奢食,娘特意吩咐的…给。”
一早便感受到两次娘亲无微不至的关爱,我心中満是暖意,乖乖地喝完了娘亲为我盛好的莲子羹,似乎有别样的味道。
用过早食,出了驿站,老杨已在马车旁等候,娘亲与他微微见礼,我们便上了马车,忽听张驿丞急忙奔出,脚步紊
,稳住气息问道:“大人,昨夜招待可还満意?”
“尚可。放心吧,有可进言之处,老夫必会提携你。”“小人在此谢过杨大人,祝大人一路顺风。”
“嗯。”二人简短的对话结束,老杨驾驭马车,继续在官道上奔驰。娘亲卷起窗帘,美目注视着车外,鬓边青丝随风微动。
我则闭目靠着木壁,偶尔采练元炁,毕竟有老杨的“隔墙有耳”不宜与娘亲多加
谈,况且我已习惯了⺟子二人安静相处的场景。马车不疾不徐地行进着,⽇过中天之后,也不知到了何处地界。娘亲忽然出声道:“停车。”
“吁…”老杨勒住缰绳,止住了马车。我跟着娘亲下了马车,老杨戴着斗笠,伫立一旁询问道:“仙子,可是有事?”娘亲极目群山深处,淡然答道:“此方毗邻一处故地,我去看看,你且在这儿等候。”
“也好,我便在此等候,顺便给马儿喂些料⽔。”老杨虽有差务在⾝,但似乎并不急切,对娘亲的举动毫无异议。“娘亲!”我见娘亲
独自前去,急忙唤住…我并不想与外人久待在一起,只未直说。
“嗯…”娘亲⾝形顿止,微一沉昑便道“霄儿你也跟来吧。”说罢,优美⾝姿便朝群山中灵动飘去,⽩袍猎猎,我赶紧大步追赶。
娘亲前往的方向是青翠群山,蜿蜒起伏,树⾼草深,似无人踪。娘亲武艺⾼強、轻功绝顶,借着树枝落点纵跃,青丝⽩袍,如瑞鹤纷飞。
而我则在林间披荆斩棘,追随空中仙影,渐渐的,前方树林已至尽头,不远处俨然是杂草丛生的荒田,隐隐能看到破败的山村。
娘亲脚步慢下来,沿着棋盘似的田埂走向那山村,左右杂草青青,抚托着⽩袍下摆。不多时,我和娘亲已经走到近前,村子与荒田的接壤处,一块歪斜的石碑约有半人⾼,攀爬着稀疏的青苔,朱红的“⽩英”两字若隐若现。
娘亲漫步来到荒废的村落前,不少土屋已经倾颓,曾经用作屋顶的茅草遍地纷飞,⼲枯难辨,房屋空有横梁,前后胡
摆放着破烂的⽔缸、瓦罐以及朽烂木头。
青⾊杂草长満了曾经宽敞的道路,叶片细长,长出稻穗一般的结构。旁边几株大树枝繁叶茂,挂満了藤蔓,树冠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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