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思虑未至
“行行行。”胡大壮似乎不是好酒之人,顺着他
子的意,将酒壶酒杯推在一旁,转而劝食“柳兄弟,仙子,赶紧用餐吧,也不知我婆娘做得合不合你们心意。”
“好。”我也不客气,夹起一块精⾁就吃了下去,而后伸出大拇指“大嫂好手艺!”“哪有柳兄弟说得那么好。”胡大嫂先是不好意思。而后又热情招呼“多吃点。”
吃了两⽇⼲粮,肚里没什么油⽔,我忙不迭地吃起了荤腥⾁食,娘亲则是一如既往地盛了些素汤饮用。胡大嫂有些拘谨,但胡大壮倒是放得开,直言快语,桌上谈话不断。从席间谈话中得知。
原来胡大嫂是扬州人氏,本就住在界关左近,二十多年前与家人一同⼊山里做采药活计时遇见一股流窜土匪,惊慌逃命中与家人失散。
而后被赶车路过的胡大壮救起,二人寻访一阵,才知她家人未能幸免于难,于是胡大嫂便跟救命恩人去了青州定居,这次回来也算归了故里。
这顿饭吃得也算其乐融融,胡大嫂的手艺属实不错,没什么调料,但也做得各有滋味。收拾完満桌残羹剩饭后,二人便要告别,我还以为他们二人要去远方,一问才知。
原来他们在山脚下的村庄里、胡大嫂的老屋落脚,胡大壮⽩天另有要事,胡大嫂则在家里
持,也为我们做饭洗⾐等,而这座幽宅乃是特意为我们空出来的,虽然他们夫妇二人没有明说。
但这一切想来是羽玄魔君的安排,既来之则安之,于是我们就暂时分别了,娘亲与我目送夫
二人驾车离去。我摸了摸
间的宝剑,问道:“娘亲,现在要练武吗?”
用过晚食后,天⾊也未暮,练上一个时辰倒是不妨。娘亲莞尔一笑:“那倒不必,这两⽇车马劳顿,且先休息吧,明⽇再练不迟。”我点头称是。
未至绝巅,武功剑术不可久疏,此时我握上趁手的含章剑,已无百岁城中那几⽇勤练不辍的圆融自如,当真让人心中警醒。
若说在赵氏别苑中被上百具弩箭瞄准时,我能面不改⾊心不跳乃是艺⾼人胆大,那纯粹是厚颜无聇,以我武功自蹈那般险地有死无生。
最后依然安然无恙乃是多亏了娘亲的不世奇功。虽说娘亲很少离开我⾝旁,而我也不愿离开她,自是
命无虞,但我不想成为娘亲的累赘。
正如她与羽玄魔君
手时,武功境界不⾜的我不得不辟易,甚至让娘亲因此而露出破绽,若非羽玄魔君并非来者不善,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晚餐吃得过于丰盛,立时让我练武却也是兴致缺缺,现下睡意翻滚。人说
暖思
,我却独独想觉睡,不知是未尝噤果还是心有障碍。娘亲既已说了。
那我也不再坚持,告退后便自然来了宽敞的西厢房內,
铺被褥皆已整理好,似乎还放置了一些其他东西,以油布覆盖,但此时我并无勘察之心,直
倒在
上,不多时便⼊睡了。
***这两⽇行程让我早睡早起,翌⽇卯时刚至,我已醒了过来,时令渐渐挤进了夏季,微光隐隐
从山峰云海噴薄而出,为了不打扰娘亲,我悄悄起
,简单洗漱,便又回到西厢。
仔细打量屋內陈设,才发现此间的
榻较拂香苑不同,四角安立柱子,搭建架子,精纹细雕,花式刻路繁多,形状宛如一个小巧玲珑的屋子,可容二三人同眠。
昨⽇睡前
糊糊,却隐约注意到了偌大房內,除了
榻这一主要陈设外,还有被油布覆盖的茶几,似乎放有什么器具。
我掂起油布,吹了吹沉积的灰尘…想必是胡大嫂未及清理…掀开一角,逐渐明亮的晨光照耀了它们的真面目…瑶琴围棋、文房四宝,精雕细琢,做工仔细,质地不俗,显非凡品。
这下倒是让我有些奋兴,据娘亲所言,琴棋书画乃是文人
客所必修的课业技能,但我于葳蕤⾕中只听过未见过。
拂香苑与讲究六
清净的佛门有关,不会有娱人娱己的“外物”洛正则之子洛啸原倒是儒生,府上应有此物,但那时匆匆做客,他未及展示,我也不能冒昧询问,虽然一窍不通、殊无技艺。
但经受儒家典籍熏染的我却有种手庠难耐的感觉,仿佛嗜武之人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过上两招怎能心甘?但我微一思虑,便觉此时不宜抚琴手谈,可能会打扰娘亲休息。
于是我来到房屋前坪,走到与垒岸平齐竹林前,卸下含章剑,开始从基础的功夫练起。甫一上手。
果然发觉筋骨已有些生涩,还得使上几分力架势才能摆到位。待我练了二三个势姿,忽听得⾝后天籁仙音:“霄儿,用早食了。”回头一看,一袭⽩⾐的娘亲正在堂前静立,微笑招手。
“好。”我回应一声,向正堂走去。“霄儿这么乖啊,娘还没叫你就起
练功了。”来到廊前,娘亲⽟手轻轻摸摸我的头顶,眼里尽是赞赏之意。“孩儿起得太早了,闲得无事就随便练练了。”这般夸奖让我有些羞赧,吐了吐⾆头。
“那也很好了。”仙子微笑颔首,再次肯定,而后我们进了堂內齐齐落座,娘亲将一碗粥饭推至我面前。我吃了几口。
忽然想起房里的琴棋来,问道:“娘亲,孩儿房里蔵有琴棋书画,得空教教我好不?”“好,待霄儿练完武功,便抚琴养心吧。”娘亲停下手中瓷勺,不假思索地颔首答应了。
我⾼兴地嗯了一声,专心吃起早食来。填
肚子以后,我在前坪锤炼
腿,娘亲则在一旁指点要领。“霄儿,
再沉一分。”“架子摆稳,气沉丹田。”“力由⾜发,直透脊背。”
待我练得两轮来,已是未时,算是结束了今⽇的武功基础,但我却忽然想起一个十分尴尬的事情:我到底使得是什么武功?永劫无终乃是內功心法,不带招式,而我练体所用却并非任何特别的招式、拳脚、技艺,也不是它们的铺垫、准备、前⾝。
而是连武奴也会以此锤练手眼的几个基础架势。诚然,我⾝负內功、凝练元炁,跻⾝一流⾼手之列,出山以来倚之未尝一败。
但那纯粹因为所敌对的乃是吴老六和胡大壮,他们二人连耝通武艺都算不上,若是对上沈师叔⽗子,恐怕胜少败多…
他们⽇夜锤炼、恪己不辍而成的剑招,我定然难以招架。回想起来,我至今为止的胜绩全是以力欺人、以境界庒人,还是对两个门外汉。论剑道,我半路出家。论拳脚,我“朴实无华”
论⾝法,我大步流星。论招式,我“自成一家”…简直一无是处。我并非娘亲那等绝世⾼手,招式武功对他们已然没有意义,耝拳
脚与神兵利器、神技绝艺也没什么分别,正是大巧若拙。
而以我的资质,却不知此生能否与他们同⽇而语,因此这般四不像的武功属实有些不伦不类,正思虑间,忽然听得琴声⼊耳,寥寥几个音符,悠扬婉转,如山涧流⽔潺潺,如清泉滴落泠泠。
回头一看,娘亲正端坐在堂前屋檐下,精美案几上摆着瑶琴,⽩⾐仙子双手抚琴,⽟指轻弹,宛若雪莲于凡世中绽放。
一阙试手短奏结束,我从琴音中醒来,来到案前请求:“娘亲,孩儿要学。”“霄儿想要学什么?”娘亲丰臋一挪,我自然而然地在一旁坐下,二人仅一拳之隔。
一股清凉与清香同时袭来,前者使我疲累稍缓,后者百闻不腻,腿股处亦感到余温…那是娘亲留下的体温…心下火热,赶忙说道:“孩儿想学《凤求凰》。”
“哦…”娘亲转头打量,桃花眼眯得跟月牙似的,看得我心中一阵不安:“怎么不行吗?”“并无不可,只是…霄儿五音不识,便要弹奏一阕琴曲,未免太过好⾼骛远了。”
娘亲殊无责怪训教之意,反而略有调笑,我方知自己情急之下闹了乌龙,面上发烫,改口道:“那娘亲先教孩儿辨识五音吧。”
“嗯,这还差不多。”娘亲微笑颔首、眉眼稍柔,仙颜倾城已极,我却总感觉她是満意于我的局促。
好在娘亲很快便开始认真地教授五音辨识及弹奏,我才松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学习。五音按五度的相生顺序,从宮音开始到羽音,依次为:宮、商、角、徵、羽,古籍中以五音匹配五脏:脾应宮,其声漫而缓。
肺应商,其声促以清。肝应角,其声呼以长。心应徵,其声雄以明。肾应羽,其声沉以细。习武之人,识记为必须的功夫…人体百脉诸⽳若模糊不清,运功稍有差错便有內耗自损、功体散尽之虞…因此娘亲演示一遍,我再抚弄几回,便能信手拈来,《凤求凰》的琴谱也是如此。
记下之后,我急不可耐地弹奏了一曲,迫不及待地炫耀:“娘亲,孩儿弹得怎么样?”“很好…”娘亲莞尔一笑“婉君听了都会当你是个登徒浪子,退避三舍。”我的脸瞬间垮了下来:“为啥啊?”
“你所奏琴曲中,只要炫技的急切,而无凤凰求爱的真心,任谁听了都觉得你是个急⾊的流氓。”娘亲捂嘴轻笑,妙目流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趣味。
“啊?这样啊。”我挠了挠头,不得不承认确实如此。⾼山流⽔遇知音,若无心声蕴蔵其中,如何能寻知己呢?凤求凰,凤求凰,所求者挚爱之人也。
我立时明⽩此曲应有的情思与意境。闭目凝神,双手平按琴弦,脑海中泛起的是娘亲的一颦一笑,是绝峰竹海中的空⾕仙影,是暌违已久的宠溺⺟爱。
甚至是互不相让的
烈争执…一股大巨而复杂的缱绻感情如同浩瀚的奔流汹涌澎湃,思虑未至,双手五指已经自行
弄起琴弦来,雅词于心中流转: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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