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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后双手茭迭
 次年三月初八,千挑万选择出来的好日子。天还尚未破晓,萧瑾蘅就被一众宫人簇拥着坐在铜镜前,描眉施粉,又换衮服玉带,好一番折腾。

 沉照溪匆匆从沉府赶入宫时,正好轮到最后戴冕旒的环节。见着眉宇间聚着郁气闷闷不乐的萧瑾蘅,沉照溪无奈一笑。

 “今可是一年中顶好的日子,耷拉着脸作甚?”她上前去,摁住镜前起身的萧瑾蘅,又对左右道:“我来吧,你们先下去,”顺手托起放在一旁的冕旒,便朝着萧瑾蘅的头上戴去。

 “很合适。今的你,果真是格外漂亮。”之前萧瑾蘅因为嫌弃这是萧长忻与萧世檀二人戴过的,便在量体裁衣时让同行的匠人一并将尺寸量了重做,期间也试戴过不少次。可今的…倒是得萧瑾蘅丝毫不了气。

 “可是紧张了?”“你说呢…”萧瑾蘅没好气地应着,末了扶额。“这种时候若是出了差池,接连着许多事情都会被牵扯到。还有那些在暗里对我不满的,若是被他们抓到机会,指不定又要在背后拱什么火…”沉照溪闻言,嘴角的笑意不减反增。

 “错了。”“嗯?”沉照溪扶着萧瑾蘅起身,仔细地抚平她领口上那寻天下顶尖织娘缂丝而成的月章纹。这织衣的人皆是张勉从江南找来的,鲜为人知,却比宫里的巧手还要厉害数倍。

 若不是萧瑾蘅下决心争得这皇位,张勉的这些心思怕是要在岁月蹉跎中不甘地被打,她抬眼,笑对萧瑾蘅的那双含情眸。

 “待会儿自称莫要再用错了。我的小陛下。”被沉照溪这般唤着,萧瑾蘅的脸刹时便以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嗫嚅好半晌才道:“沉照溪,同你在一起,我只需当个再普通不过的痴人。”

 沉照溪笑而不语,抬眼看看窗外的熹微,执起萧瑾蘅的手便将她带出侧殿。古往今来自诩痴人的这般多,可若关乎自己的利益,便生出猜忌。沉照溪自认幸运,她们终归同道。

 “是时辰了。”该走了。今之事实在容不得半点差错,就算萧瑾蘅再如何有私心,可沉照溪的身份总归是不够资格在场的。于御辇之上,萧瑾蘅几番回首。

 沉照溪的脸色越是如常,她的心中便越是郁闷,她见过萧瑾蘅无数的狼狈,可如今总算熬出头时,却不能亲眼看着。

 仿佛能窥探到萧瑾蘅的心思般,沉照溪难得扯着嗓子对她高声喊道:“万事顺遂,静待卿归。”卯时五刻,黄丝编成的浄鞭鸣响三下,惊醒深深宫苑,钟鼓,王旗招展,文武百官着朝服自左右依序候在千秋殿前的白玉广场上。

 萧瑾蘅正襟坐在御辇上,由十二个轿夫抬着,自玄武门入,四角悬着的香囊带起满路清香,帘纱随风浮动,隐约出里面拔的玄袍朱紘,所到之处皆为伏拜。

 后又经丹陛石至殿门,这才被宫娥扶下。待到见萧瑾蘅站定,沉之舟合手行礼,得她准允后转身,面朝百官高声语。

 “皇天上帝,后土神只,幸降重命,请君敬告神州大地!”语毕,一旁的礼官便赶忙给萧瑾蘅递上竹香。三拜之后,便将香入雕刻着月山河的铜鼎中。紧张的情绪终是缓些,萧瑾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若是方才出现了什么诸如香断的意外,便会被人视为天怒,便是又要多好些麻烦事。

 “礼成。请上入殿即位!”见萧瑾蘅缓步走入千秋殿,五品以上的朝臣便也跟在她的身后,微垂着头,稳步进殿,站在自己该站的位置。待众人站定,沉之舟又道:“奉御玺。”

 御玺很凉,很沉。御座很宽敞,却是很硌人。离御座最近的人是裴修,可再近也只能站在阶下。

 身边,突然一个人都没有了。带着冕旒视人总有些不真切,正好可以遮住突如其来的鼻酸。往后,怕是连由心哭泣的资格也要没了。再抬眼,却已是盛满野心的决绝。萧瑾蘅抬手,示意宣召官展开那绫锦玉轴。

 “天子诏!”阶下之人皆悉数跪下,叩首听旨。“贼人窃国,残害先帝、忠良,天下苍灵苦之久矣。蘅自金陵愤发起兵,诛贼众,平天下。又承黄天之眷命,万民之所请。于此登基,改元清晏,大赦天下。”众臣山呼海啸,一时竟可撼动天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卿平身。”见目力所及之处,众人尽数站起,萧瑾蘅缓缓起身离开御座,负手绕至案前,朗声道:“朕以女子身于此位,定鞠躬尽瘁,不娶皇夫,不填后宫,待百年之后,嗣宗室能者继之。”

 此言既出,殿里殿外皆是起一阵。世上又有哪位皇帝没有后宫,又有哪位皇帝即位之时说的第一句话是关于自己的后事?!

 可队首的屈正煊未动,其他的人也不敢表示什么。挨个从众人纷彩的脸上扫过,萧瑾蘅的视线最后定格在死死捏着笏板的沉之舟。

 他依旧低垂着眼眸,一副恭顺模样,可萧瑾蘅知道,沉之舟现在心里定然觉得自家女儿被负了,果不其然,待典仪结束,众人散去,沉之舟借口留下,随萧瑾蘅蹒跚到内殿。

 “臣斗胆,有一事不明。”萧瑾蘅忍下笑意,绷着脸坐在上位。“沉典仪是要以什么身份向朕发问?”沉之舟听的心中咯噔,思忖再三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臣以…一个父亲的身份…”

 “好,朕回答你。”萧瑾蘅笑着将手搭在木栻上,卸了些力道。“朕既敢做这女子登基的‘疯举’,自然也不怕落得个两女子成悦的名声,不过沉典仪可知,萧世檀有一事没说错。

 她的确是凰鸟,可凰鸟该是遨游九天,又岂能这般被关在深宫后院?”气氛有一瞬的凝滞,萧瑾蘅又道:“朕这一生终究是同这四方天地绑在一起,而这地方,有朕撑着就够了。”

 “沉典仪,烦请帮朕起草诏书罢。”沉之舟沉默许久,最后才颤声答。“诺。”他尚记得沉照溪年幼时,旁人对自己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沉兄呐,她若为男子,当官拜相位。】沉之舟有过遗憾,但在沉照溪主动藏锋的时候便渐渐暗示自己将这些忽视。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却终没悟其道。惭愧。惭愧。翌,萧瑾蘅即位后的第一封诏书自长安快马至全国。

 即时便举行科举,无论男女老少,能者夺魁。***未乘御辇回去,宫人也早早退避。青石长街上,萧瑾蘅的身形被夕阳拽得很长,此时她身上的衮服与冕旒也已经换下,墨常服上的金凰闪耀着好似随时就会一飞冲天。

 方才被吵了好半晌,此是她也不急着去赶些什么。反正…她抬眸,一眼望到了那个逆着阳光向自己款款走来的身影。

 “小陛下原是走着回的,叫妾好等。”沉照溪在萧瑾蘅面前站定,而后双手迭,行了个福身礼。每次被沉照溪这般唤着,萧瑾蘅总是不自在,忙有些笨拙地去扶她。

 “说了不必这般唤,怎么还这样…”萧瑾蘅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脸竟同那夕阳一般红。“怪让人害羞的…”沉照溪抿忍俊,暗笑这人是愈发不经逗了。“瞧你这悠闲样,我猜今你是没有公务了。说说,咱们去哪?”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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