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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始终维持姿势
 当听他说到这涮锅原是冬枯水时节拉船前行的船工纤夫们御寒之物,流行开后就食者也多为劳动人民或中下层市民时。

 她忍不住笑称这食物非常适合华国,因为这是一个无产阶级当家作主的国家,劳动人民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张平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

 然而笑着笑着两人就沉默了下来,沉念看着锅中翻腾的食物,像是问张平又像是自问“所以…为什么真正的劳动人民这么苦?”很多人也许会说,因为他们不够努力,文化程度低。

 很多家长也这样教导孩子,如果不努力学习,以后就没有出息,就只能做苦力。没文化的人好似不配拥有好的生活。

 他们只能出卖体力,因此活该辛苦、活该被剥削,但这种物竞天择的想法真的应该被一个自诩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奉为圭臬吗?弱势群体其实并不是少数人,甚至他们就是这个社会的大多数。

 沉念看过华经关于农民工在城市状况的报道,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资本家”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会比在资本主义国家更嚣张。任何一个对华国改革开放史有一定了解的人都知道,农民工群体对华国工业化和城镇化贡献了怎样的力量。

 “华国制造”的崛起离不开以农民工为主体的亿万产业工人。华国产业工人作为一个群体,在去年入选M国《TIME》年度人物,登上M国著名财经杂志《财智》当年“全球最具影响力人物”排行榜,被称为“世界经济最强大的力量之一”

 *绝大多数农民和农民工本人都不知道他们在怎样影响着华国经济甚至世界经济,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在以怎样的力量推动着历史车轮滚滚向前。

 多数时候他们都是或主动或被动地接受着所谓的命运,承受着一些或坦率或隐晦的歧视与偏见。张平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他很清楚农民的难,也知道很多难本是不必要承受的。

 但平心而论这些年的的确确是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中央对于农村的投入逐年增大,农村问题也一直被认为是重中之重。

 但这些沉念不知道吗?沉念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张平懂得她言语深处的含义。越来越好是句非常宏观的话,落到个人头上,那就是有的人好了、有的人没好,有的人在好之前已经倒下了。有的人承受了许多苦难,现在仅仅是可以比从前少受一点苦。

 他和沉念的经历像也不像。沉念是因为这些年一直活跃在慈善一线,看到太多穷人在这个世道下的艰辛。

 而他更多是看到了社会的黑暗。为什么有人那么苦,无非是因为有另外的人踩在他们头顶、在他们背脊。可能这也是很多草非政府组织的创始人都是调查记者出身的原因之一,他们看到苦难且不愿袖手旁观,他们不会因为受难者不是所谓多数人而帮着隐瞒粉饰。

 ***张平看着沉念将锅中浸满辣油的青菜捞起一点点吃下,不知道是因为太辣还是太热。

 她额头鼻尖满是小而密的汗珠,灯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双颊红了一片,但显得皮肤更加细腻、嘴在辣椒的刺下微微肿了起来。

 等她将菜叶咽下后他忍不住叫了她一声“沉念。”沉念抬头,隔着蒸腾的水汽看向他,睫扇动、一双眼晶亮“嗯?”

 张平静默了两秒,还是说出早就想说的那句话“很多东西不是你的责任,你已经做到了所有你能做到的,不必要给自己那么大压力,让自己那么累。”沉念像是不意外他会这么说。

 她低下头微微笑了下“我知道的。我会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她将碎发捋到耳后,一只手托起下巴,目光落在碗筷上,对张平说“其实你应该懂我的,某种意义上我们都是一样,无法停下脚步。

 也不能停止自己正在做的事,我们只能在不断向前的过程中寻求一种精神上的自洽。”张平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她所说的。

 沉念举起橙汁和他碰了碰杯“谢谢你来陪我吃饭,平。”听到她叫“平”张平不免有片刻怔忪,最初沉念总是一本正经地叫他“张记”忘记哪一天因为什么。

 她便自己改了口,转而叫他“平”他也举杯,以橙汁代酒和沉念碰杯“只要方向没有错,偶尔慢下来。

 或停下来歇一歇也是无妨的。同样一条路,负重前行很辛苦,但如果扔掉一些不必要的负担、轻装上阵,就能有空闲欣赏沿途风景,心情也会截然不同。”

 这一次沉念没有反驳,抿了口果汁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共勉。”两人边吃边聊,天色一点点变深,等他们尽兴准备结账已是九点过半。沉念说是她组局所以由她请客,张平没和她争,毕竟两人又不会只吃这一顿,下次他请回来就好。

 结完账出门,带着丝丝热气的夏风拂过二人脸颊。沉念看着霓虹闪烁的街道和张平道别“早点回家休息吧,咱们改天再见。”张平抬头看了眼城市黑漆漆不见一颗星星的夜空,点点头“好。”

 两人各自开了车,但他说完沉念却没动。张平不需要思考便可以捕捉到沉念的想法,他知道她想要他先走,她目送。

 他微微笑了笑冲沉念拜手“那我先走了。你回家也别忘记喝点泻火茶。”沉念看着他转身走向那辆二手黑色大众,在他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时突然叫住了他“哎。”张平闻声刚一回头。

 就见沉念已经踩着高跟小跑到自己跟前,伸出手用力拥抱了他一下,此时正值盛夏,两人都穿得十分单薄。

 他尚未反应过来就陷入一片柔软之中,还未来及感受,拥抱就已经结束,站在那不免有些怅然若失之感。沉念笑着推他上车,帮他关好车门,然后笑着冲他挥手“我看着你走。”她站在原地。

 直到黑色大众汇入漂流消失在路的尽头,黑色的劳斯莱斯在她身边停下,车窗降下,廖和平助理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略带讨好地对她说“沉小姐,廖总等了您一晚上了。您快上车,我们送您回去。”

 见沉念不说话他又补充道“您的车我让人帮您开回去怎么样?”沉念冷漠地睥了他一眼。而他只作看不出沉念的不满,殷勤地下车给沉念打开后座车门请她上去。沉念忍不住冷笑,将车钥匙扔给他,自己坐上车关上车门拉下安全带。

 廖和平就坐在她一旁的座位上,他今晚应该是应酬过,穿着正式,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酒气。从沉念上车他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等她关上关上车门扣好安全带,他始终维持一个姿势,好似全然无视她的存在。

 沉念也不在意,他不出声她就也不说话,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子停在廖和平在亓水城郊的住处。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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