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就是那些有着或大或小的一群朋友，每天吃过晚饭便聚到你家门外，喊你儿子一起去“散步”的少年。少年就是聚起或大或小的一群准备去散步，一出家门却不知该往哪边走，只好沿着大街逛到十二点，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钥匙，闹得大家都睡不着的少年。少年就是那些看见同龄的女孩便怪声怪气地起哄，喊人家的名字，等人家真的往这边看时，他却慌慌张张躲进墙旮旯里的少年。少年就是那些
面碰上老师时象蚊子一样恭恭敬敬叫一声便垂下眼皮盯着自己的脚尖，等你刚一转过身去他却伸长脖子用舌头抵着上颚冲你的背影做一个鬼脸的少年。少年就是那些小时候被人叫做少年，后来却做了国家元首、博士、教师或别的什么人的少年。此刻，我的屋子里就挤着这么几个
少年。他们津津有味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觉得有趣的笑话，眼光贼溜溜地在我的斗室里搜寻，想发现我藏烟卷的地方，有一个甚至当着我的面扯开了抽屉。幸亏我
取了教训，把烟转移到了
上。我敢保证，他们自己的
兜里就装着皱皱瘪瘪的几支，这是他们从家里待客的烟盒里偷来的。揭穿老底并没有用，他们只会嘻皮笑脸干“嘿”几声然后说：“老师，你的烟比我们高级。”
“老师，这是什么？”我的天！他们把我的毕业纪念册翻出来了，而且还在明知故问：“老师，这个妹子蛮漂亮的，是你同学吧？”为了取得我的认同，相册举到了我面前。我只好眼睛一闭，点头首肯。心里祈祷着：千万别去看那些
七八糟的留言。“老师，你看我们班上哪个妹子长得最好看？”这次不等我回答他们便自行推出了一个候选人名单开始民主讨论。
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树倒猢狲散“轰”的一声大家朝门口拥去，最后面的那个小家伙象猴子一样纵了纵身，嘴中大声吆喝：“呀…呔…！”
我坐在窗前，听校园里的喧嚣倏忽沉静下去。
我静思我的少年。
我有一大群朋友。每节一下课，我便可以在不太雅致的厕所里遇到他们中的几个，多不是来名正言顺地“办公”而是想调剂着
几口劣质的纸烟，交流一些课堂上刚刚发生的趣事或是争论一个考题的答案。正在得意忘形之时，突然看见校长或教导主任已经屈尊亲自来到了厕所门口，便赶紧憋一口气把刚刚入的那口烟封锁在肺里，半截的烟头舍不得扔便用手掌一窝
进兜，情急之时也会顺势蹲下去占个茅坑不拉屎，直到他们目不
视地解开子撒完
去了，这才长长出一口气踱出来凑到一块神气活现地吹嘘刚才的历险。每天放了学，我又会在操场上碰到他们中的几个，嘻嘻哈哈地抱一个篮球吊儿
当往篮板上砸，有漂亮女同学从远处走过时便乍乍呼呼耍几个潇洒的花动作，同时眼光瞟过去希望她产生某种反应。直到落
西沉满身大汗淋漓，有一个同学的父母寻到学校骂骂咧咧喊他回去吃饭，这才恍然记起今天父母曾经威胁过：再不早点回去就别想吃饭。吃过晚饭，满心烦躁正摔着那些叫人头疼的教科书出气，又有几个朋友在楼下高呼：“李夏，散步去！”这一声真如久旱甘霖令人喜出望外，赶紧颠进厨房向母亲报告有同学找出去一下最多半个钟头就回来，待到她追出来叮咛，人已经踢踢沓沓溜到了另一家去履行同样的手续。
寂静的时候想得很多想得很远。想起用教科书掩着一本精彩的小说看入了港被突然闯进来的父亲发觉揍了一巴掌；想起每天上学故意绕一截路以期“偶然”遇见那位心中暗暗爱慕的女孩；想起试考过后面对母亲伸出的手迟迟疑疑不肯
出那张56分的考卷；想起高考完后准备狠狠睡一个星期的计划被兴奋所击破，男男女女一大帮相邀着走进了平从不搭话的异
同学家里…当然还想起报志愿的时候，偏偏在第一志愿那一栏填了个师范学院；想起毕业的时候几位弟兄举杯对天盟誓：一定不在学生面前摆出那副自己曾经最反感的道学家模样。想起校长前天晚上在教师会上不点名的批评：我们现在有些年轻教师根本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跟一些
学生嘻嘻哈哈称兄道弟，对他们放纵不管，可要当心犯错误哦！…
马上又要下课，下了课又有一帮嘻嘻哈哈的
少年要打破这种怕人的宁静，把这间小屋闹得乌烟瘴气还要提几个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老师，×老师读中学的时候跟你就是一对烟鬼，为什么他看见我抽烟就向我家里告状？”
“老师，我们上课迟到一分钟就要罚站，为什么校长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提个篮子上街去买菜？”
“老师，我们一天不扫教室就挨骂，你屋里积起一尺厚的烟
股却没人管？”“老师老师老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行了行了不要问了！假如你们一定要问个究竟，那老师只能这样答复：因为你们的现在就是我们的过去，我们的现在就是你们的将来；因为社会希望把你们培养成道德高尚的圣贤，而承担这一重任的我们却是和你们一样的凡夫俗子！
我知道这一帮少年总会有人要成为国家元首、博士、教师或别的任何什么人，我不希望他们在密封的教育体制下带着这么多的为什么进入社会，然后在低
的生活环境中将他们本能中的某些东西变本加厉地释放出来。从同样的少年生活中
过来的我们有什么理由要求自己的孩子或学生成为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我们不必杞人忧天，有我们自己作证，他们将来会比我们过得更好！
M.ｌＡNｍｘS.Cｏ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