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天涯欲尽时
那个夏天,亚热带的阳光特别地灼人,照得海口的每一处街道都象铺满了约翰内斯堡的黄金,引得所有和我一样做着淘金梦的大陆仔象风暴一般在那个美丽的岛国里躁动不安地来回逡巡。
我到海口的时候,正逢先遣部队闹饥荒,举着“反饥饿反
迫”的牌子游行。一到夜里,街头草地上到处散落着一拨拨到海南后旅费花光又没找到工作的青年,浪漫地哼唱着“天空是我们宽阔的客厅,大地是我们华丽的地毯”
营。现实些的,便寻一处宽敞的马路牙子,搭一个毡棚,摆几张破桌椅,也不用办什么手续,拉开架式,立马开宰,管你是不是一起来淘金的难兄难弟,一碗清水粥能卖到十块钱。
过海之前我在内地一家建筑公司里干了几个月,到海口之后先在宾馆里做了几
大款,此时看见形势不对,赶紧放下架子,转到秀英港附近的一家便宜饭店。在三块钱一晚的大统铺里,我遇到了九江来的小帅哥钟和同济出来的上海阿哥文。
九江钟学的是中文,浑身透着一股诗人的
情,一心想做个指点江山的政治家,生正逢时,哪里情愿呆在中学里教书,一离校就直奔海南。后来聊天才知道,我们竟是同船过的琼州海峡,当时大家相见不相识,此时在大统铺做了邻居,自然相识恨晚,惺惺相惜,每
谈天说地,夜半无眠。
上海文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细声细气,就差不翘兰花指,秀气文雅得不行,是一个典型的上海阿乡,从小到大从没出过上海,同济毕业后在本埠一家设计院工作了好几年,职称也已拿到中级,本来和女友已订好婚期,却不知是哪
筋犯堵,总觉得心有不甘,婚前席卷全部财产逃了出来,打算了了男人的冒险瘾。
白天大家分头出去找工作。为避免被挡在门外,每到一个单位,我都是自来
似的径直往里闯,害得看门的阿叔追出来问:找谁呀?我便告诉他:找工作。阿叔就呵呵地笑:大陆仔。
那年海口的工作实在难找。为解决大陆求职人员问题,政府曾特意调配了一批职位,只是多在边远地区,很难引动我们这些冒险家狂野的心,大家都觉得千里渡海而来,要找就找个自己满意,并且眼睛尽盯着海口三亚通什几个城市,高不成低不就,让当地土著觉得这帮大陆仔来者不善,对我们抱着戒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皮夹子里的钞票越来越少,大家心下都有些惴惴起来,开始为这种苦守空房坐吃山空的日子担忧。海口的天气不错,没钱了跟大家一样街头
营问题不大,吃饭的问题总得想办法解决,总不能到时像游方的和尚端一个神仙钵四处去化缘。
晚上几个人歪在
铺上
着烟探讨借助其他手段生存的可能
。我跟阿文都是学建筑的,便扯到能不能到哪去承包一个工程。阿文做建筑设计经验丰富,是把好手,他跑到海口来,就是想找家设计院,寻求发展。我虽然没什么经验,好歹也在建筑公司干过几个月,做个施工管理什么的应该还能凑合。大家都觉得这算一个不错的思路,只是初来乍到,举目无亲,不知从何下手。
又过了几
,工作依然没有着落,九江钟开始囊中羞涩。他本来穷学生一个,只在家里筹措了一点路费,原以为到海口黄金随便捡,谁知是赶着给人送黄金,先到的送当地人,后来者则孝敬先来的。这时钟开始表现出优秀政治家的灵活
,他决定接受现实,出去倒卖报纸。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钟就找到邮局的报刊发行点批了一沓报纸开始四处倒腾。
当
回来一算账,进报50份,每份0.5元,计币25元,卖出16份,每份2元,得利计24元,除去当
开销15元,盈利9元,好生意,如此每月可赢余约300元,相对当时内地每月百十元钱的工资,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当晚兴致
筹划至半夜,邀我们一起发财。
次
清早,我随钟一起来到发行点,计划用昨
剩余的报纸换新报,老板却怎么也不肯,说至少五十份一批,批出概不退换,两人便同老板争执起来。明知老板欺负外地人,怎奈强龙难
地头蛇,见老板开始呼朋唤友,我们也怕吃亏,只好忍气
声,赶紧开溜。回来的路上我帮钟算了一笔账,进报25元,卖报24元,实亏1元,加上当
开销15元,共计亏损16元。如生意稳定,不遇刮风下雨,每月需贴本约500元,赚废报纸1000份,卫生纸不用买。钟苦笑。
阿文原来有些积蓄,但他比我们早来一个多月,找工作三天两头听牌,就是不见开扶,此时也开始扛不住这么整
“待字闺中”的守候生涯,有些英雄气短,草木皆兵,困在旅馆仔细研究了一
钟贩剩的报纸,最后从中找出了几条“某山沟发现一具无名男尸”之类的消息,不无忧虑地告诫我们:偏僻的地方不要去。
口袋里剩下的硬币进入发情期叮当作响地发出求偶的信号,阿文开始躺在
上长吁短叹想女朋友。我们陪他到邮局给女友挂了个长途。先陪笑脸,做检讨,再请求支援,女友叫他马上回去,阿文要求再宽限几
,最后再挣扎一下,女友拗他不过,告诉他有个小姐妹在三亚一间公司找了个事,混得还不错,提议文去找她。
我和钟在一边看完阿文表演海派,唏嘘不已,感叹这个时代做人家女朋友的也难,男人背着结婚用款逃出来冒险,她们在后方忍气
声拥军支前不说,还得负责帮着男人找工作。
阿文知道我们奚落他,骂我们自己饿得肚皮贴了后背,还装斯文看三国落眼泪替古人
心。他告诉我们那是一家工程公司,专业基本对口,他想去试试,邀我们一同前往。回旅馆的路上,阿文不断问我三亚会不会有吓死人的山蚂蟥。他在报纸上看到海南山区有一种旱蚂蟥,比水里的水蛭还厉害,据说模样凶神恶煞,是可怕的
血鬼,一沾上身非把你的血
干不可。
钟决定继续留在海口,他说他已经报名参加政府安排的教师招聘,实在没办法,只好重
旧业,先解决生存问题再说。我跟阿文对钟的破釜沉舟钦佩不已。看着阿文们的情形,我也有些心灰意冷,觉得照这么混下去,我的情形只怕更惨,便允诺阿文陪他一起去三亚看看,如果跑到天涯海角依然没戏,可见天不助我,便只好打道回府了。
临行钟送我们到车站,约定有事大家互相关照。我和阿文乘坐中线大巴,途经通什到三亚。一路上亚热带山区风光绚丽
人,同海边相比,别有一番景
。风光虽好,前途渺茫。两人患得患失地揣测着憧憬着,来到了鹿回头那样一个有着美丽动人传说的地方,遇到了如传说一般动人美丽的韵。
见到韵是在工地。亚热带的阳光炫目地照耀着,给整个工地镀上一层
幻的金黄,预示着即将上演的故事华丽而
人。韵穿一身素雅的淡花连衣裙,金色的阳光将她那盈盈的纤
和凹凸有致的身材镂刻得纤毫毕现,显得格外清雅又华贵。尽管她头上戴着一顶安全帽,我看得出她如杏的眼画了淡淡的眼影。当她伸出手来对我淡淡一笑说“叫我韵”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从她带着淡淡笑意的眸子里
出一股淡淡的忧郁,这淡淡的忧郁就在一瞬之间猛烈地袭扰了我的心。
当天晚上,我在韵给我们安排的宾馆席梦思
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阿文关切地问我是不是病了,体贴地打开他随身携带的小药箱要给我拿药。我两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想着当时在大陆仔中盛传的老板要求上门应聘的女学生进里屋试用的故事,问阿文:你说韵是不是老板的妇情。
阿文楞了一下,反问我:这关你什么事?
我突然暴躁起来,恶狠狠地朝他吼道:就关我的事!
阿文不再吱声。沉默许久之后,他给我讲了韵的故事。
美丽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段精彩的故事,大多的时候是悲剧,总是将她们的美丽血淋淋地撕裂给人看,仿佛只是为了印证“红颜多薄命“的古训。韵的故事是一个老掉牙的痴心女子负心汉的故事。一个美丽的女人深深地爱上了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如果就这样美好地爱下去,后来的故事就会有些平淡和乏味,但后来男人又爱上了另外的女人,故事由此变得悲壮而精彩。你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每个精彩的故事结局总是类似,就像现实的生活一样。正因有这样的精彩,故事尽管被反复
咏过一万遍,每次听起来却总是那样的凄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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