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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母亲曾说过
 自他能记事起,他便从未与人同桌用过膳,一应膳食皆有专人照料,不能贪嘴,亦不能贪玩。女子继承家业,男子送去修仙,是贺兰氏绵延千年的传统,只是,送往仙门的男子,成器者虽可成为家族庇护。

 但不靠谱者每一辈都有之,毕竟一入仙门深似海,求仙问道之路何其漫长,及冠之还须抛却凡尘姓氏,被仙门重新赐名。

 失去了姓氏的贺兰氏子弟愿不愿意反哺实是未知之数,因此守家业的女子反而要接受更为严苛的教导,这样才有资格成为合格的家主。贺兰宵身为家主之子,倒没怎么察觉到这种区别对待。

 同辈的几名儿孙在孩提时期也曾一起上过学堂,捉过藏。再大一点儿就一齐被送上了演武场。贺兰氏尚武,无论男女皆是修长健硕,一身武艺。连刀都拿不稳的年纪。

 就得学着大人模样摆弄招式,血上来时逞凶斗狠亦是常事,但有大人看着。总不至于闹出大事来。仅有的一次差错,出在贺兰宵八岁那年。

 他在演武场上被比他高半个头的表妹一脚踢翻在地,表妹提着木刀收不住势,直直朝他的头砍来,他的木剑早已手,慌乱之中只好伸出手臂格挡,只见演武场上紫光一闪。

 等他回过神来时表妹的身体便如断线风筝一般被他震出去好远。幸好母亲及时将她接住,才未酿成大错。四周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他茫然地环顾一圈,才发现众人皆是一脸恐惧。整个贺兰氏知道他是半魔之身者寥寥无几,演武场上的围观者该被封口的封口,该被安抚的安抚,才勉强将此事下去,表妹躺在上将养了一个月,身体才恢复如常。

 母亲惟恐他控制不住魔气外,再次失手伤人,从此再不准他与同龄玩伴有过多接触,进学习武皆由专人单独进行教导。

 “宵儿,你年纪尚小,加之魔气不稳,在你尚不能控制魔气之前,会伤害到旁人,”母亲蹲在他身前这样劝他“你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因你受伤,对不对?”

 “嗯。”他心有愧疚,红着眼睛泣道“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母亲摸摸他的脸,安抚道:“母亲明白,宵儿最乖了。”后来他已经可以将魔气控制得很好了。

 绝不会失手外,但也渐渐绝了与人亲近的心思,变得死气沉沉起来,他就这般被人看顾着长到了该被送往仙门的年纪。临行前,母亲告诉他。

 她已替他打点好了所有关系,只需要他在甘华选中他时跟着走便可。“甘华长老吗?”他很罕见地反问了一句。母亲说:“甘华其人,贪财又好玩,但幻术冠绝天下,跟着她修习幻术于你有益。

 况且,你有魔气在身,须每月服用丹药才能正常食五谷,甘华向来对座下弟子如何修炼不会管太宽,她那里最是适合你。”他沉默了一瞬,才接着问道:“那…樱招呢?”

 “樱招?”母亲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你从何处得知这个名字?”***“不都说,她是当世第一剑修?”他问得坦然,在被剥夺与人亲近的权利后,他过得其实并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寂寞,因为他在藏典阁找到了新的玩伴。

 那是一本被施了术法的剑谱,被锁在书架顶端最不起眼的角落。既是角落,却还盖弥彰地用五彩锦盒锁住,总有种勾着人特地去寻宝的违和感。

 那年他不过十岁,每除了习武练剑便是泡在藏典阁温书。整整六层的藏典阁,几乎没有他未踏足过的角落,他分明记得前几书架上并没有那个神秘锦盒,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像是得了什么宝贝,将锦盒揣在怀里带出了藏典阁。夜里熄灯之后,他躲在帐里,打着夜明珠想弄明白怎么开锁,那把金光璀璨的小锁却在他碰到的一瞬间,自动消失了。蹊跷得像是等着他来打开一般,他睁大眼睛,屏住呼吸,颤着一双小手将锦盒掀开。

 枕头上夜明珠泛着幽幽冷光,而盒中躺着的…是一本小册子,封皮上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朝真剑谱”四字,封皮左下角署着一个名字。

 他不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左下角,喃喃念出那个名字:“樱…招…”顿时,剑谱似是有感应一般自动翻开,一阵柔和金光闪过,紧接着一道巴掌大小的身影随着光芒翩跹纸上,那道身影身着白衣,手持长剑,神态娇憨。

 是一名陌生女子,那名女子在纸上演示完了一整套剑法,裙裾翻飞,潇洒飘逸,一招一式却利落如闪电,最后一招演示完毕。

 她又老僧入定一般闭上眼,盘腿坐在剑谱正中央,将手中长剑搁在膝头。这套剑法他曾见母亲使过,难不成是旁人赠与母亲的?那为何他以前从未在藏典阁看到过?他俯下身子趴在枕头上凑上前去,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名白衣女子。

 总觉得,她不拿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笨笨的。“你便是樱招?”他轻声问,她没有回答他。

 只是仿若听到了指令一般,站起身来又从头到尾将那套剑法演示了一遍。嗯…这下他知道了,她是樱招。窗外有淅沥秋风刮过,幔内柔光不停闪烁。

 “樱招”不会说话,不会理人,亦触摸不到,她只会挥舞着她的长剑,一遍又一遍地掩饰着她的剑招,演示完毕之后便盘着腿闭上眼睛打盹。

 贺兰宵害怕萦绕在剑谱上的柔光惊醒睡在外间的小厮,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卷剑谱钻进了被窝。被窝被他拱出一方天地,他侧躺在上,不知疲惫地盯着她看了一整夜。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私心将那本剑谱据为了己有,藏了起来,从此,她便是他一个人的。樱招。

 “樱招从不收徒,”母亲一句话断绝了他所有念想,她瞧着他的脸色。接着道“如今的樱招应是恨魔族至极,你贸然去她身边,恐怕会有性命之危。若是你真的想要接近她,入内门之后再徐徐图之吧。”

 “嗯…”他点头应道“孩儿明白。”他想,他也只是嘴上明白而已。弟子遴选当,樱招对他的杀意有目共睹,虽然事后给了个漏百出的解释,但他很清楚。

 她将他收作徒弟的用意是什么,可是他没有办法拒绝,他也不想拒绝,他选择了亲手将自己的性命到她手上。盛有压制魔气丹药的瓷瓶在他入北垚峰的第一天就被樱招收走了。

 他亦无法在樱招眼皮子底下伺机与贺兰氏其他族人联系,因为她在监视他,他既是半魔之身,自然有异于常人的敏锐度,洒扫傀儡、木雕蜂鸟,还有北垚峰上的一草一木,都有可能布满了樱招的神识。

 她又是极不擅长遮掩之人,所以就连监视人这等事,都做得无比坦,明晃晃地昭示着她对他的不信任。

 距离他上一次吃丹药已经快要过去整整一月,他顶多还能再撑三。贺兰宵记得,母亲曾说过,苍梧山朝阳谷中有一味仙草名为祝余,于他来讲是滋养魂体的至宝。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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