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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粘稠肮脏
 “苦楝。”她听见小道士轻轻呼唤她,刚扬起嘴角转身,没防备那只漂亮的手执着桃木剑断然穿心而过,她的笑容还未扬起就僵住了。

 她看着那个人,还是白色道袍,脚踏云覆,以月牙冠束发,但文簇瘦了太多,已看不出当初的柔软乖巧,轮廓越发锋利了。一双眼沉如深湖,辨不清情绪。

 他周身气质都冷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苦楝抬手一掌便击开他,桃木剑手,惊人的紫气磅礴而出,文簇被打至几米开外,呛咳出血,他面色不变,手却在轻微地抖,只紧紧盯着苦楝。

 苦楝也没什么表情地从出那把桃木剑,桃木剑乃是纯之物,斩妖除魔不在话下。现下沾着她心头血的桃木剑剑气人,刺眼得很。

 她按上剑身,咔嚓一声脆响,徒手干脆地折断了,她看向文簇,目光没有丝毫温度,抬手一把将断成两截的桃木剑丢向文簇,文簇不避不闪。

 那桃木剑朝着他脸而去,砸在他额角,尖利的木刺划破他的脸颊,再重重落在地上。两人都未说话,苦楝手点在心口,止住周身逆经脉,缓缓向前一步,走向文簇。

 三清铃忽响,灵角一现,她抬头,青铜法印从天而降,横盖于这一片天,朱砂绘制的黄符从无数枫树上抖落开来,枫叶化作绛绳连结符咒,飘飘,金光大作,随布幕制成的三十二幡以八卦之态层层围住她。

 桃木剑,三清铃,青铜印,黄符阵。文簇以别云山万株枫树作掩,开祭坛,立三十二幡,布杀阵。文簇是有备而来的。

 苦楝望向那片清湖,再没有什么漂亮的红绣景象,密密麻麻的符咒,太极图膨开来,回旋在水面。文簇不过是以湖为镜,堵死空门,护住阵眼。好算计。

 四面八方是浓烈的楝花香气,苦楝召出恨水,执剑立于身前,剑身百宝绽,她凝神开口念道:“无边明镜,水最朝宗。我速命汝,悉皆听从。雨来!”

 狂风大起,云密布,那堵住空门的湖水从命而来,源源不断腾空而起,化作无边骤雨直扑黄符而下。文簇捻左手目,低声念道:“水涸地竭,雨化霜雪,逆中随顺,急急如律令,破。”

 那瓢泼大雨转瞬化作鹅大雪,那些黄符乘风而起,霜雪添势,更惹她厌了,她最讨厌雪,最讨厌冷。文簇原来很了解她,他知道当初她以雨破阵,因此他还备下了召雪令,他知道怎样令她虚弱,怎样可以让她死。

 苦楝看着那个在阵外的少年,她重新开始审视他了,他修为长进得飞快,可是柔软?无害?这些词早就同他没有关系了,她皱起眉头,自己怎么这么蠢呢?这一切都熟悉得很,不就是她见过无数遍的那些凡间的背叛戏码吗?只是这一次,局中人是她,她在来的路上还想过,要是他现下非要表白。

 她怎么办呢?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个答案已经非常危险了。这意味着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轨,她应当斩钉截铁地铲除一切有碍她修行的东西。一个拒绝并不艰难,但她犹豫了,她顾忌他。为着那个柔软无害的少年。可笑的是,她在犹豫如何劝解文簇之时,人家却已快刀斩麻做了决断…他要她死。

 不必开口也不必问,再显然不过了。无论是受他师父指点,还是他已断障,最终是文簇要杀她来证道心。苦楝并不好过,桃木剑穿心,她比上次在月行观时还伤重,全因今的她毫无防备才给了他可趁之机。

 黄符阵加持,无一不是要她命。苦楝低叹,心想:他怎么不多加一味硫磺,以确保万无一失?漫天白雪,黄符纷纷,这一切都太熟悉了,她隔着阵法遥遥望去,那人依旧死死看着她,额角血不止。

 嘴角也一片红。黄符阵中,三清铃音清脆回旋,三十二幡鼓鼓作响,风雪冰凉彻骨,受阵法压制,她的法力在源源不断地失,几乎现出原形。

 而恨水蠢蠢动,挟裹着怒气试图破阵而出直取文簇性命。苦楝按住了剑,她闭着眼静下来,摒弃一切繁杂思绪。

 她会要他付出代价,但她却不会为他动杀心。两千年修炼,她处处行善,从不杀生,如今也决不会为这个人偏纵惩凶,毁了自己苦修多年的道行。文簇修道。

 她也修道。文簇的道心需要杀她来巩固,断情之法竟是要伤钟情之人,可知他定力不坚,悲心不足。大道无形,本于微着。

 他还不明白他的道,却试图从别人身上证自己的道,而苦楝明白她所行之道,上善若水,一念收敛,则万善来同。苦楝的道心,从来都是自己,不在于他人。万物任,惟微见道心。

 她心平气和,全无动怒。云雾拨开,天边虹霓绵绵而来,比深秋的枫叶更红更。虹霓与白雪对峙,一抹烈与一片死白错。

 她在严凝霜雪中破境,水火霜雪,执着杀意,她听之任之,全不在意。太上忘情,无为真法。夏夜那紧张少年捧来的一点不明情愫消逝在这凛凛风雪中,她还没有得出答案,此刻却轻松抛下了。苦楝脸色苍白,眼神却十分平和清明,口的血迹已近干涸。

 她再度迈步朝文簇走去,黄符随枫叶片片而四散飞开,雪还在纷纷落下,符篆却张张燃起,跳跃的火光在白雪中被按灭,变作焦黑的灰烬,弥漫在空中。

 恨水冲天而起,依次击碎三清铃、青铜印,哐当的坠地声,三清铃碎裂,哑而无声,青铜印四分五裂,瞬间锈迹斑斑。

 三十二幡也随之点燃,湖面烈烈火光,符咒全消,几乎看不清那絮絮白雪。文簇看着她一步步走来,苦楝身上黑纱对襟大袖吹拂开来,紫披帛飘飘而起,她在漫天风雪与炎炎火光中朝他走来,是极遥远的惊心动魄的美,她好像不一样了,他在这一刻惶恐起来。

 为这接下来的未知不安。恨水咻地朝他冲来,文簇下意识闭上眼,那楝花断纹的长剑却调转了头,以剑柄重重击中他心口,再狠狠劈向他手臂。文簇闷哼出声。

 他的右手没了知觉,被恨水击中的口开始发热,似海一般击在海石上,汹涌烈的疼痛遍布各大关窍,又渐渐失于四肢百骸,体内一半法力随之像旱地雨水一般成倍蒸发而去。

 恨水一收,他闻见极浓烈的楝花香味渐渐远去,惊慌地睁眼。苦楝只淡淡瞥他一眼,似乎觉得无趣。

 他放在她身上的方位仪被她出来,随意地扔在他面前,而后她目无波澜地劈头丢给他一个储物袋,毫不留恋地转身干脆离去,那储物袋重重砸在文簇脸上又落在口。

 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个字。文簇狼狈地用左手打开那储物袋,左手颤抖,单手解了好几下才打开那储物袋绳结。一个不稳,还是从掌心落倒在地上。

 滚落的丹丸四散开来,是两年前他替师兄道歉送她的月行观丹药,她一颗不少如数奉还。还有一节热气腾腾的竹筒甜粽掉在地上,竹筒裂开,米白的豆沙粽滚了一身泥巴,粘稠肮脏,数颗洗心糖并各种甜软花糕碎在地上,沾着泥巴和符篆落下的焦灰,全毁了。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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