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卻言又止
可是为什么会不耐烦呢?就算黄宸突然被指认贪墨,如何比得上先前太子等人的罪责?为何天子能愤怒至此,甚至不打算继续朝议?为什么?宿成玉想不明白。
他在发冷,心脏阵阵紧缩。不能让天子就此离开。不能让朝议草草结束,他不可能有下一次说话的机会了。
“陛下!”宿成玉干脆摒弃了礼节,直接抛出重话“臣要弹劾清远侯协同大司农私铸恶钱,太子为其庇护开道!”***恶钱。当今天子最为厌恶的东西之一。
宿成玉话音落下,朝堂内的气氛变得更为诡谲压抑。侧立的皇帝回转视线,面无表情地看着宿成玉的脸。
然后看向腋下生汗的郑
海,惊疑不定的姜荣昌,一脸急切试图辩白的太子。最终落在三皇子身上,久久未动。这种反应,完全超出了宿成玉的预料。天子不该如此平静。这种平静,似乎预兆着某种计划外的危机。
“啊…恶钱么?”皇帝慢
道“朕的确很厌恶这东西啊。”宿成玉捏紧手指又松开,声音带了点儿迟疑的谨慎:“臣有铁证。”
但这次,上首的天子并未派人接过他精心藏匿的证据,而是弯
捡拾起先前呈供的书信。一页一页翻阅。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大殿内无比清晰。
“呵…”皇帝笑出声来,抬手随意将这些书信抛至空中。纸页纷纷扬扬四下散落,不少人都瞥见了零碎的文字。内容的确是那些个内容。
但熟悉各官署政务往来的官员,心细地注意到有些讯息对不上。这是伪造的证据。也许有些往事是真的,但只要掺杂了假的,就无法取信于人。而宿成玉手中珍贵的恶钱案铁证,不会再有机会呈给天子了。
“太子得罪人甚多。”皇帝道“重开朝议第一
,便有人想要断了你的生路。”已是满头冷汗的太子诺诺下跪,语气虚弱地辩白,但皇帝没有心思听。
“你当然有错,你的拥趸也有错。既然能让人指着鼻子骂,怎可能全然无辜。”他环视所有人,众臣无不垂目俯首“站在这大殿之上的,哪有真正清白的呢?真要清白了。朕反而害怕,怕他是个活不过明天的无能愚蠢之徒。”
“可是啊。”皇帝顿了顿,唤出司晨的名字“朕的第三子,又是什么意思呢?”被点名的司晨愕然抬头,随即面色煞白,踉跄而出伏拜在地:“父皇,儿臣与今
之事无关…”是真的无关。司晨不知晓黄宸的罪名真假,也未曾预料到宿成玉的表现。
他一开始本以为这是宿成玉的计划,宿成玉要反咬姜氏,攀扯太子,从而献媚于他,重新讨得他的宠信。所以他看戏看得很快乐。没想到中途冒出个季桓,事态飞速地朝着危险的悬崖滑落,竟然连自己都被殃及!
“如何无关?”皇帝冷笑“你真当朕不知道你私底下那些动作?那些毛病?幸明侯世子作恶多端,你比他又如何?”
“私事也就罢了。毕竟是朕的子嗣,只能盼着你慢慢变好…”“可你真以为朕不知道,黄宸是你的人?”“说起来,水衡都尉曾是右相爱徒。”他打量宿成玉的眼神有种
骨悚然的意味。
“宿家小儿,竟也能为你奔走至此。”轰隆。宿成玉仿佛听见了坠落的风声。
他在极速下坠,坠入无底深渊。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碰不到。天子认为今
弹劾太子一事,乃三皇子授意。
而黄宸贪墨的罪名,也使得天子对三皇子不满。会这么想很正常。既然清远侯犯事靠的是太子
蔽,那么黄宸作为三皇子亲
,所犯之罪自然与三皇子
不开干系。加上天子生
多疑,恐怕现在已经用最坏的想法忖度司晨了!
完了。宿成玉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完了,他终究没能把握住绝地求生的机会,甚至彻底得罪了三皇子。姜氏那边,也绝无可能示好了。完了。
***“司晨。”皇帝直呼其名,睥睨底下泪落涟涟的三皇子“你想做太子?”司晨拼命摇头。
很难看出三皇子此刻是演戏扮弱还是真的恐惧。皇帝又问:“还是说,你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要取代朕,掌管大熹?”司晨僵然一瞬,真正显现出惶恐来。
满朝臣子哗啦啦跪了一片,大呼陛下息怒。谁也不敢思考为何天子这么质问,唯独闻阙眼神微变。
“陛下。”闻阙出声“今
寒冷,恐伤圣体,不若先去偏殿休憩。”一言既出,总算解了僵局。
满面病容的皇帝紧紧握住闻阙手腕:“左相与朕同行。”离开之前,闻阙眼尾余光扫过神色晦暗的季桓。
在宿成玉身上停留须臾,不动声
地收回,他知道今
朝议的热闹有姜晏的手笔,然而姜晏是否能预料到,事态会走到这一步呢?***宿成玉始终想不明白,事态怎就走到这个地步。一切都仿佛在做梦,他理不清其中的门道。
比如说,单只凭季桓的空口之言,天子怎会迅速认定黄宸有罪,就算黄宸有罪,宿成玉“诬告”天子怎就直接质问司晨要篡位?理不清。
他隐隐约约想到,可能是季桓的诉词有问题,碰触到了天子的隐秘忌讳,可是再深的内情,他挖不出来,他是宿氏子嗣,学的是治国论策,可季氏
稔兰台,最擅长安
眼线搜罗秘闻。季桓方才所言,恐怕并不如听上去那么简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宿成玉看着捧在手中的证据。姜荣昌铸造恶钱的账目,民间放利抵押的拓单,以假
真的五铢钱。这些是真的证据,本能让太子失权,姜荣昌剥夺爵位的铁证。
但现在没用了。朝议已散,有人拍打他的肩膀,有人出言假意劝慰,也有人大声讥笑。宿成玉抬起空
的眼睛,问:“大人要看看清远侯协同郑
海铸币的证据么?”“怀景整理得很清楚,这些东西得来不易,保存得也很好。”
“是真的。”他一遍遍地说。“是真的。”没人碰他怀中的物什。有的不敢碰,有的不屑碰,他们摆出怜悯的神情,
言又止,叹息着摇头着。
劝告宿成玉回家休息。你竟然为三殿下做事…经此一遭,今后恐怕行事艰难。右相只剩你这孩子了。
以后若是遇着困难,便来找我罢。这是面上的客套话。清远侯待你不薄,你怎能如此对他?糊涂,糊涂啊…这是藏着幸灾乐祸的悲叹。你我共事一场,我知你对姜五娘情意深厚,如今你不知怎的坏了眼,她家与左相定亲…你恨侯府也是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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