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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毕竟到了后来
 简简单单的三句话,却体现出这人的涵养气度。明明都是独自发号施令,没有丝毫商量的语气,却让人生不起任何反感,他身上仿佛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人不由得敬畏听从。

 荣锦有些难以想象,究竟是怎样的世家高门才能教养出这样的贵公子。相较之下,他也觉得妹妹的举动有些失礼,只好歉然道:“公子见笑了。

 舍妹年纪尚小,骤然受惊…我等出身冀州荣氏,不知恩公贵姓,改定登门道谢。”“荣家…”少年眯了眯眼,突然笑了:“看来在下与公子有缘,倒不必急于今相识。”“尚有要事在身,告辞。”

 少年又扫了眼不远处依旧恶狠狠盯着他的小姑娘,顿了顿,扬鞭策马离去。身后一行人皆紧紧跟随而去。说走就走,还真是傲气得理所当然。

 等崔织晚和荣锦一行人终于进了荣家大门,又是一阵兵荒马,原本好好的两个孩子,结果回来的时候,一个伤了头,一个丢了魂。荣老太太和荣家大夫人尤氏抹了半天眼泪,差点没哭昏过去。

 正堂里,荣老太太沉着脸不说话,丫鬟仆妇们跪了一地,屋里静得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大晚上的,全家人都不敢休息,四姑娘荣沁怡忍不住掩嘴打了一个哈欠,站在那里昏昏睡。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惊马的?”荣老太太沉默了片刻,冷声问道。众人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周嬷嬷上前道:“听车夫说,当时姑娘的马车正好在树下,不知怎的断了树枝,这才让马受惊的。”闻言,荣老太太眉头一皱:“你去里面看看姑娘现在如何了?问问大夫怎么说的?

 “是。”内房里,丫鬟婆子屏气侍立,明夏将帷帽给崔织晚戴上,略略挽起她的衣袖,将一块素绢盖在她手上,才让大夫进来。“敢问先生,我妹妹身体如何?”荣锦额间着白布,关切问道。

 “令妹不妨事,熬点珍珠糙米汤惊,休息几天就好。”大夫捋了捋胡须,起身说道,并没有开药方。

 一屋子人听到崔织晚没事后,都松了一口气,尤氏念了一声佛号,对荣锦叹道:“今之事,你是对的,幸而护好了十六娘。”说罢。

 她迭声吩咐下人赶紧去熬珍珠糙米汤给姑娘惊,她这个儿子,整摔摔打打的,受些小伤倒也无妨,只是十六娘素来体弱,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还不知会怎样呢。“舅母,我想回去喝。”

 崔织晚轻声说了一句:“麻烦您和外祖母说一声,明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哎,好孩子,我送你回去。”眼看着小姑娘好不容易缓过神,尤氏总算安心了。

 荣家二房的夫人顾氏眼睁睁看着她们出了屋子,撇了撇嘴道:“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把全家都叫醒,真够金贵的…”“婶母,话可不能这样说。”

 荣锦立刻反驳道:“若不是运气好,遇上位公子搭救,恐怕就不是受些轻伤那么简单了。”“那依你说,这大恩人来头不小?”顾氏听了。

 十分不以为然,毕竟整个冀州城,还没有几家值得他们荣家放在眼里。可惜,士农工商,等级森严,就算荣家再有钱,也无法抹灭他们地位不高的事实。

 而那群人的穿着打扮,分明是刻意从简的,观其言谈举止,也只有官家才教养得出,再加上那位公子隐隐的京城口音…若他们真是从京城而来,何止是来历不凡。荣锦不再言语,心中自有计较。

 ***这夜,崔织晚整宿未睡,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再次遇到冯辙,或者说,遇见得这般早。上辈子。

 她是在冯府的宴会上初次见到他,当时的情景太过窘迫,经年之后,崔至晚只记得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和他促狭的笑,他替她拾帕,帮她挡下麻烦,送她安稳回到宴厅,却独独没有明示身份。

 那时候,崔织晚才嫁到京城不足一年。因为娘家势单,夫君不喜,根本没人看得起她,她多傻啊…满心觉得偶然遇见的这位官人实在是位光风霁月的君子,至少。

 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平和的、不带一丝偏见的,那一年,崔织晚十七岁,冯辙二十四岁,她已嫁,他已娶,想到这,崔织晚不知不觉了满脸的泪,她还是太蠢了。

 总以为人心都是长的,鲜血都是滚烫的,却忘了越是站在高处的那些人,心越狠,血越冷。普通人家相争,争的是家产。世家子弟们相争,争的就是权与命。

 就连冯辙这样的天之骄子,也是苦熬了多年,扛过了无数明暗箭,才最终踏着其他兄弟和叔伯上位的,在京城世家中,谁还不是只修炼了千年的老狐狸?

 崔织晚从前甚少出门,可她却经常待在冯辙的书房里,因此见过许多往来的官员。躲在内室帘后,从布衣到青袍,从青袍再到绯袍,一至九品的官补她都能认得清清楚楚。

 冯辙不明白她为何对官服感兴趣,有一回忍不住问她究竟看出什么来了。崔织晚只是冷冷一笑。

 “文官绣的是禽,武官绣的是兽,穿着这身官服,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群衣冠禽兽。”闻言,冯辙原本含着笑的面容霎时冷了。

 那时候除了他父亲…当朝首辅冯纪嵩,根本没人敢同他作对,更遑论是斥骂。崔织晚这番话,简直和找死没什么区别。可他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和她计较。如果说梁追的品可以算作表里如一的话。

 那冯辙此人,才叫做真正的表里不一。外表温雅和煦,实际内里暗藏狠劲,除了欺骗旁人,私下里。

 他实在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对崔织晚却总能多出些容忍。崔织晚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最后她想杀他,只求拼个鱼死网破。

 他或许也不会下狠手,不过,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但凡是他想得到的东西,早晚会不择手段弄到手,如果实在得不到,那这件东西就不该存于世上。

 崔织晚很有自知之明,她是绝对解决不了冯辙的,多年后不行,如今也不行。旁的她不敢说。

 但她记得冯辙曾有位嫡出的亲兄长,颇受冯阁老宠爱,却在冯辙十六岁那年突然暴毙。没人敢说这事和冯辙有关,可崔织晚觉得,弑兄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毕竟到了后来,连他爹都奈他不得。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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