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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闲来无事
 ***莺时不忍见他为她血,走过去帮他按住伤口,一面抬手拭去他额头上冷的汗珠。离尘似是看出了她的愧疚,还用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声音出言安慰:“不痛的。姑娘也不必挂心,吾…心甘情愿。”

 一个人会为了另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心甘情愿么?莺时有些困惑,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话本子看过不少,其中约有半数都是男女初相逢,便“犹如故人归”亦或“自初识伊来,便惜妖娆质,美眄柔情,连环不解,难负深盟”

 可她从未仅凭一眼就喜欢上什么人,自然也咂摸不出这“心甘情愿”的滋味。事毕,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并肩而行。

 拔出匕首时溅在他手上的鲜血早已寻了一眼清泉濯净,可因左臂伤口之故,他的身上还是泛着淡淡的血腥气。入了华相寺,有檀香作衬,便显得益发诡谲。

 他该是真的…喜欢自己吧。莺时趁着黑暗,偷偷瞥着离尘温润无瑕的侧脸。一眼,又一眼,这样的人,若非遁入空门,只怕早已是掷果盈车,或许是乌云蔽月的缘故,她的心底也升起几分恰合时宜的惆怅。

 她想,自己已至这般境地,身不由己,前路渺茫。若当真感念他的情意,待通缉撤去,便该立刻去自寻出路,再不将他拖累。纵有愿须成,可“桃溪换世,鸾驭凌空”终究是遥不可及的。

 **寅时初,莺时早已睡,只是睡梦中的她眉头紧皱,青丝散,显然不是处于什么美梦之中。

 离尘在一片黑暗之中悄悄睁开眼睛,起身坐在塌的边沿,原本宽敞的榻因为多了一个人,便稍嫌拥挤。这几来。

 他都是蜷在塌的一角,将大半位置留给了她。山中多虫蚁,黄竹地板实不堪安寝。约莫是怕他不愿收留她,或者将她告发。莺时曾对他说过,在她居于寺中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身子可任他享用,她断不会拒绝,她说。

 她身无长物,唯以此为报,那时他说不必,为了让她放心,他甚至在就寝时总是与她之间隔开两寸的距离,连她的一片衣角都不沾,她这才渐渐信了他是真的无所图。一只脚趿上罗汉鞋,披上迭放好的茶僧袍,离尘忽觉后颈有微微的

 手向后伸,轻轻拈起,原来是一断裂的青丝,近二尺之长,垂坠、蜿蜒在指尖,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柔柔在食指处摩挲,不忍就此丢弃。身侧传来一声梦呓。

 离尘一惊,以为她察觉了他不甚光彩的行径,连忙将食指处逶迤的青丝团在掌心,又收入袖口。用余光一瞥,见她依旧双眼紧闭,方松缓下来,暗忖自己真是做贼心虚。可凝神望去。

 却见她眼角淌出泪来,在颊上涓涓成河,身体也在不住地发抖,该是魇着了。是梦到了从前么?她…好像只有梦里会哭了。这个念头让他的手先于意识地跨过那两寸的距离,轻轻落在她细弱的脊骨上停住不动,他十七岁剃度,彼时依旧年少,从未抚慰过任何女子。

 只得回忆着昔年哄着母亲豢养的那只雪团儿似的小狸奴的样子,依样画葫芦地上下轻抚着她的背。虽动作不甚熟练。

 但她好在停止了噎,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确认她彻底睡之后,离尘这才寂然无声地走出僧寮,从角门出去,至一隐蔽处拿出一形制奇特的卵圆玉笛,上有八孔,只见他将那小口对准边,手指翻飞。

 在玉笛上按了数下,作吹奏状,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不多时,两名着黑衣的男子踏叶而来,稳稳立在他身前,手指在前和额上轻点,继而屈身,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原来这玉笛内有机巧,常人无法听到它的声音。只有自幼受过特别训练之人才能分辨出玉笛的曲调,解读曲中暗藏的信息。

 离尘刚刚吹奏的那一段,便正是意在唤他们现身,虽然渊详、渊献和其余两名暗卫名义上算是他的人,可三年来,离尘几乎从没麻烦过他们。此次召他们前来,是为了莺时。很多事。

 他不方便,也没有能力自己去处理,只好由他们。待完毕,他对二人行了个拱手礼以示谢意。

 他们便几个起落,迅速消失在了山林之中,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渊详和渊献走后,离尘又在树下立着沉思了一会儿,直到枝叶摇动,狂风大作,挟着寒凉雨意扑面而来,他这才裹紧僧袍,疾步回返。

 推开僧寮的门时,骤雨初至,他迅速阖上门,将那雷鸣电闪,大珠小珠敲打着青石板,又迸裂开去的声音悉数关在外头。臂上匕首刺出的伤口依旧隐隐作痛。***不觉间,十数过去。

 莺时渐渐发觉,离尘似乎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和尚。譬如唯有他的僧舍在华相寺的西北一隅,而其余僧人居东侧,且大多为二、三人一舍。譬如这些天来,从没有僧人来拜访过他。

 虽他每就如同一个最寻常的僧人一般早晚诵经、午后萨诵戒一次不落,却依然可以称得上是离群索居。莺时猜测。

 他可能是某一朝廷官员,亦或鸿商富贾的私生子,因为某些缘故被悄悄养在寺里。更让她确定这一猜测的是,他曾说过待通缉撤下之后。

 他可以想办法送她去苗疆,去寻求这“七月苕华”的解蛊之法。这些天里,他也几次劝说过她,皆被她以“尚有未竟之事”给搪过去。

 若他只是华相寺中的一名普通僧人,是不可能有办法做到这些的。离尘从未向她着意隐瞒过自己的特殊之处,但也不曾主动提起过自己的身世,她便也不问,因为她对他,也有太多不能去倾吐的往事,毕竟人活在世间,谁能没有秘密呢?

 七月元,月似弯钩,窄窄的一轮挂在天际。莺时毫无征兆昏厥的时候,她正同离尘坐在案边,听他讲到《水经注》中的《浍水》一节。

 “水出绛山东,寒泉奋涌,扬波北注,悬奔壑,一十许丈。青崖若点黛,素湍如委练,望之极为奇观矣。其水西北注于浍…”近来,几乎是每的卯时末,辰时初这会儿,用罢晚餐。

 就寝尚早,闲来无事,他都会随便同她讲些什么。这也是莺时自豆蔻之年以来最悠闲安逸的时光…反正千般绸缪在那一纸通缉面前,也是无济于事。每每讲到山川地志一类,他的样子都和平时大不一样,平里的他温和而沉寂,虽面上不显愁绪。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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