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还不大有知觉
　直到他坚称公主府上下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只自由的蜘蛛，小丫头们才笑嘻嘻地放过他。常终于得空给自己灌下半壶茶，经这一遭。

　即使他向来稳重不爱妄议他人，也忍不住感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此言甚是有理。”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

　常心里一惊，碍于院中人来人往，不敢动作，只暗暗屏息调气，以静制动。黑暗中那人手腕翻转。

　在他背上打了个暗语。常默然，不动声地扫视了一遍四周，趁无人注意，一闪身随那人进入了昏暗的室内。身后那人带常走过几排屋舍，绕了好几个弯，终于将常引入一间屋子里。与他住的地方不一样。

　这间屋子不小，两边是通铺，中间摆着一张大方桌，上面点着幽幽暗暗的一盏灯。这房间虽然陈设简单，但布置得整洁又温馨，显然是侍女们居住的厢房，在七夕这天夜里，反倒成了难得的清静之所在。

　带他来此处的人是个不过二八年纪的美貌少女，梳双髻，着布衣，可身上洗不掉的脂粉香味和眉目中不经意出的人风情，都是场女子所特有的，常再熟悉不过。女子面向房内点了点头：“我去外面守着。”

　朝常展颜一笑，便转身出去了。常慢慢走向背朝着他的褐衣男人，恭敬地鞠了个躬，缓声道：“师父。”

　男子转过身来，缁衣苍颜，面上沟壑纵横，以往英气的眉毛已经变得霜白，曾经直的鼻梁也在正中间处折断，唯有一双犀利的眸子依旧明亮敏锐。

　锐利如鹰目，望之使人惧。师父相貌可怖，可常知道，他师父楚凌风在犀利的外表下其实有着兼爱世人的慈悲心肠。“徒儿本以为您不会这么快回来。”常五月和师父见面的时候。

　他老人家正要往西边去探访故友，本以为一去又要大半年的时间，却在这相见了。“咳咳…”像是沉默了太久，楚凌风的嗓音比平更加嘶哑：“北朝占据了襄，荆州刺史退缩到城里不敢出来。

　如今长江水道也不安稳了。沿途兵匪横行，郡县各自为政，国将不国，唉…当年武帝携满朝文武南迁是何等辉煌壮举，如今…”师父在南迁前就是北陈旧臣，对大陈朝有着常理解不了的家国情怀。

　常心知师父并不赞同自己如今要做的事，可他还是为了常殚竭虑、竭尽所能，想到这常心里一暖。

　楚凌风咽了一口冷茶，又说：“儿，为师已经立下誓言，后半生只救人，不杀人。你家仇未雪，为师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却不能出手相帮，不过，若你有疑惑可以去找缥云。”

　他朝门外扬了扬头“缥云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和你际遇相似。如今她在青云班唱曲，际甚广、消息灵通，也许会有用得到的时候，就当是为师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吧。”常明白师父不能久留：“多谢师父。

　徒儿这些日子发现公主经常头疼烦躁，不知师父是否有法子能治疗头疼？”老人想了想：“我对医道只有些浅薄的认知，从前倒是学过一套缓解疼痛、打通经络的按摩指法，兴许有用，兴许没用。时间紧迫，我只演示一遍，你要牢牢记住。”

　宫宴，家宴，不过是给她设的鸿门宴、生死局。华斜倚着台上阑干，内心波涛汹涌。台下歌声飘渺、人烟鼎沸，正是七夕宫宴的最高。

　那人正居于上首，举杯接受众人祝酒，一时抬眼，与华四目相对，微微翘起了嘴角。华急急转身向内，不再看他。“陛下今很高兴。”说话的是个身材娇小、容貌秀美的贵妇人。

　不过二十些许岁数，遍身罗绮、满头珠翠，正是华的嫂嫂何皇后。＊＊＊何皇后莲步款款移到华身边，瞧着台下，笑盈盈地问：“公主怎么不去宴上？陛下可是一刻见不着公主都不开怀呢。”

　华端详着何皇后的侧脸，她讲话轻声细语，十足的小女儿情态，可说出来的话么，字字诛心。

　虽然何皇后总爱手不该手的事情，平心而论，华说不上讨厌她，她出身卑微，又是母凭子贵才当上了皇后，想给自己多找几个靠山也无可厚非…终归皇帝都没管，同华更是井水不犯河水。再说。

　她生下了皇兄唯一一个儿子…一想到涧儿，华心头不柔软了几分。宫里的老人们都说涧儿和华年幼时长得一模一样。而无论何时只要华抱他，这孩子就会笑逐颜开，想来是她们姑侄二人有缘。

　“皇嫂说笑了。今怎么未见太子殿下？”何皇后面色一滞。那张终戴在脸上的完美面具裂开了隙，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才回宫没几又生病了。

　召了太医看诊，只说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没大碍的，可做娘的哪里看得了孩儿受苦，我这几真是…”顿了一顿。

　终于忍不住似的说了一句：“陛下倒是心大，一次也没来看过…”却又强忍住了。只说：“陛下这些年变了很多。”这难得的真心话倒让华有些触动：“现如今的皇兄，我也…快不认识了。”说话间，又有一人款步登上高台，却是魏国夫人。

　魏国夫人似是没有意料到皇后也在，一时有些犹豫，只行了礼便立在一旁，不再开口。何皇后是个知情识趣的，见状理了理衣衫，淡然道：“我出来许久，涧儿怕是醒过来要找娘亲了。你们姨甥间想来有很多话要说，本宫便不陪着你们说话了。”

　眼见着何皇后一行人出了望月台，魏国夫人才附在华耳朵上悄声说：“陛下今晚要宿在永安殿了。公主快随我来罢。”疼，好疼…华满脑子好像只剩下了“疼”这一个字。

　远远遣开了伺候的人，整个寝殿内只余她一人，便再顾不上皇家的威仪与体面，在榻上蜷成一团，从牙儿里发出嗯哼哼的呻。从夜里折腾到天明。

　最后她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待到乘车出宫的时候，还不大有知觉，这会休息了半晌，五感才又找回她来，疼得她又重温了一遍昨的噩梦。

　那人越来越疯了。也越来越难以避开。明明那副身子已经是强弩之末，不知又从哪里寻了些鬼蜮伎俩、法子，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无人搀扶的情况下连路都走不安稳。

　回来后已经沐浴了几次，可还是洗不掉那人的气息，更不用说雪绸亵衣下那没一处完好的身体，昨头都差点让他咬掉一个…想到这处，身体不可抑止的抖动，一颗心却将将沉了下去。 　Ｍ.laＮmxＳ.ｃ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