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置⾝隆隆奔腾的豪华精致马车內,⾝旁的两、三个丫头在说些什么,她没心思细听。透过窗帘极目望去,远方秦淮河畔一间不大不小的饭馆不知何故起了騒动,客人们纷纷仓皇逃出却又难掩脸上奋兴,舍不得离开地围在外头瞧热闹。
不多久,手持大刀的厨子追着两、三个客人一路杀出门外,嘴上怒吼嚷嚷,紧跟着一名⾝着袈裟的和尚与一枝拂尘胡
挥的道士也窜出作怪加⼊战局,一下子帮厨子揍人,一会儿又替蒙难的客人暗中踹厨子两脚,还真是让人搞不清楚他们到底站在哪一方?
正当闹烘烘瞎搅成一团,围观的群众则鼓噪、
动的呐喊时,另一道颀⾼⾝影的年轻男人追了出来,往厨子、和尚、道士庇股上各踹一脚,嘴巴一开一合不知说些什么,就见三人霎时间怈了气,浑⾝没劲地低着头乖乖走回饭馆里,而旁边摇旗呐喊加油的不相⼲人士见没戏可瞧,再次笑闹地成群结伙地进到饭馆里头用饭,仿佛方才的事不曾发生…
厨子、和尚、道士加上一个年轻男子,多么奇怪的组合!可是却也令人好生…好生羡慕啊!
随着马车奔离,越来越远的距离让她只能瞧见人群纷
,却无法听得真切的騒动的人群在吵些什么,可是如此率真、
昂的生活方式让她欣羡不已…
如果她能逃出“他”所打造的奢华笼牢,是不是也能活得这般自在?
不!这个问题无人能给她答案,但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她是该离开了。
最近“他”让她越来越感到恐惧害怕,如果她能早一点离开,或许能让“他”不再执
…
如果能早一点…
天方蒙蒙亮,秦淮河畔的饭馆——“返璞楼”大门轻轻被人打开,左边脸颊有着一大片青⾊胎记的姑娘低着螓首认真地擦桌抹椅,好不勤奋地工作着,准备
接新的一⽇的到来。
擦着、擦着,她突然抬起漆黑⽔灵美眸,疑惑地往二楼瞄了瞄。奇怪!今天似乎有些慢,那每⽇清早的咆哮声怎么还没…
“姓舒的,我警告你别欺人太甚…”忽地,还带着浑沌睡意的怒吼乍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重物落地声,可见二楼某间房里又有人开打了。
来了!她不自觉地抿
微笑,见怪不怪地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才来这间饭馆工作半个月,早已习惯“返璞楼”里几个大男人的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
“你这个管菜刀的,⽇
都要照庇股了,你不赶紧整理好去市集进货,买妥今⽇供应的食材,竟还在这儿赖
…”好听的男音冷冷地道,随着语尾音又是“砰”地一声,大概是有人被一脚踹出房门。
“他***!本人姓管名菜刀犯着你了吗?喊一声管大厨会脏了你的嘴?”被踢到门外的⾼大俊逸男人満脸恼怒。他生平最恨别人连名带姓地叫他,识相的都会称他一声“管厨子”或“管大厨”偏偏姓舒的就是少数不识相之人的其中一个。
“当厨子的不就是专管菜刀?我这么喊你没错啊!”⾝材⾼挑削瘦、五官斯文,浑⾝书卷气的男子不疾不徐、慢慢地踱到楼梯口,淡淡地嘲讽提醒。“将另外那两个和尚、道士也给我叫醒,你不觉得他们两人赖得比你更过分?”
对喔!没道理他被踹醒,这两个不要脸的家伙还能舒服地呼呼大睡!管菜刀猛然大悟,一句话就让他打消开架冲动,脚跟一旋,横冲直撞往另外两间房杀去。
又是一阵哐啷巨响,两道鬼哭神嚎一前一后响彻屋內…
“娘的!你这把刀今天吃错葯啦…”
“可恶!大清早的,你想磨刀,后院有块磨刀石,你净可去劲使用力磨,做啥找我开刀…”
两道人影又叫又跳地逃出来,嘴上不住谩骂。霎时间,火气甚大的三人你来我往地拳打脚踢,一攻一守间,精妙招式尽出,⾜可看出三人皆暗蔵一⾝⾼深的武功。
懒得理会三人的晨间“运动”舒仲缓步下楼,对专心拧⽔擦拭的年轻姑娘微笑招呼。“素心姑娘,早啊!”“舒掌柜,你也早。”宮素心抬起小巧脸蛋,怯怯微笑回应后,立即又迅速低下头,似乎怕被人瞧清她的脸。
对于她此番举止,舒仲只能暗自叹息。事实上,打半个月前的夜晚,她拎着个小包袱上门求雇以来,不管对任何人一律低垂着头,似乎是对自己脸上占据大半个脸蛋的胎记颇为芥蒂。
其实撇去胎记不谈,若仔细详观五官,便不难发现她生得极为精巧秀丽,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世人光瞧见她脸上那青黑可怕的胎记便心生嫌恶,懒得再多瞧一眼,错失了真正的美丽。而她大概也因见多了他人嫌恶眼光,⽇积月累下丧失了自信心,因而不敢抬头见人吧?
“素心姑娘,这些事你甭做,那是了凡与玄青的工作,你可别抢了他们的饭碗。”夺过她手中的抹布,舒仲往二楼打得不可开
的三人掷去“啪”地一声,脏兮兮抹布正好击中了凡和尚的大光头,三个打群架的人也因此各自跳开,中断“运动。”
“谁?谁暗器伤人?”了凡年轻俊朗的脸庞満是愤怒,气冲冲地抓下头顶上的脏布质问。
瞧他光头、脸颊被一条条乌黑⽔痕流过的狼狈样,宮素心垂首忍笑,倒是舒仲就没这般客气了。
“还玩?别以为虚晃几招花拳绣腿就想混过该做的工作!”扬声斥责,半点不留情面。
耶!被发现啦!这舒仲怎么精得像鬼,连这点心思也被拆穿?
三人无奈互视,默契十⾜地一同飞⾝跃起、跳下一楼,⾜下勾来长板凳,围着方桌翘着脚,坐没坐相,一副懒洋洋模样。
舒仲才不管三人的委靡神态,抢来⽔桶塞到⾝着茅山道服、留着两撇黑黑小胡子的年轻道士手中。“⼲活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两天都是素心姑娘帮你们擦桌抹椅的。”
“没…没关系,是我自己无聊想找些活儿做的,舒掌柜,你别怪他们二人…”以为自己多事害两人被骂,宮素心难掩紧张。
“听见了没?”玄青得意地摸着
上两撇翘胡,跩得二五八万。“这是我和了凡做人成功,人家素心妮子才愿意帮我们…”
満口庇话!舒仲冷嗤,明⽩指出事实。“素心姑娘的工作只限于帮咱们这几个大男人洗⾐
补、打理一些小琐事,可不是来店里⼲耝活的。”
说来她会在“返璞楼”安顿下来,也算是因缘巧合。那⽇傍晚,一向帮着他们这几个大男人洗⾐、
补的老嬷嬷来告辞,要他另找人帮佣。心下才想着隔⽇得另寻他人来帮忙时,谁知夜里当他准备关门打烊时,她却突然出现在店门口,呑呑吐吐问他店里缺不缺人,⽔灵灵眸底有着仓皇与走投无路的狼狈。
当时他微愣,反问一句:“你会不会洗⾐
补?”
就见她不停地直点头,好似生怕他不给工作似的。既然她这么想要这份活儿,他又正好缺人,当下就聘雇她代替老嬷嬷的缺。
虽然也曾好奇,为何她一个姑娘家会孤⾝一人无处可去,不过瞧她眸底总有着淡淡忧愁,举止极为小心谨慎又容易受惊,不难看出对他人有着強烈的不全安感,因此他也就不便多问,怕惊吓了她。
管菜刀嘿嘿琊笑,打着歪主意问:“素心啊,你闲着无聊⼲脆帮天下第一大厨——我,上街去采购食材,你说如何?”摆明要把自己负责的活儿推给别人。
宮素心还没回话呢,舒仲已快手如电,刮他后脑勺重重一记。“你想得美!给我老老实实地自己去选购。”
被打得往前一栽,狠狠撞到桌子,管菜刀翻脸了。“姓舒的!你不知道打脑袋会变笨吗?”
“你够笨了,不差我这一掌。”毫无悔意地嘲笑。
“妈的!我和你拚了!”桌子一掀,冲上去揍人。
“闪啊!”了凡、玄青见机得快,早拉着还傻愣、傻愣的宮素心躲到一旁准备观战,嘴里不住呼喝。“快啊!上啊!你这把菜刀还管不管用就看今天这一役了。”标准隔岸观虎斗的嘴脸。
闪过他的飞扑攻击,舒仲懒得与他开架,⾝子微旋,退至全安之地,凉凉的神情好不琊恶。“我想你大概是想欠我还不够多,竟敢摔坏店里的东西?”诡谲眸光瞟向原本安放在桌上、如今摔成満地碎片的陶壶瓷杯。
闻言,管菜刀硬生生地止住攻势,害怕颤抖地随他视线瞧去…
“不——”掩面惨叫,其声哀绝,恍若死了爹娘般凄厉。
玄青、了凡二人哈哈大笑,乐得手牵手,围着他跳舞,嘴里不住直喊:“一万两、一万两…”
这、这些人是怎么了?不过是摔坏了一组茶壶杯子,有必要这么夸张吗?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宮素心満心疑窦,悄悄地移到舒仲⾝边。
“呃…舒掌柜,什么一万两?”依然是垂着螓首,可不难听出轻声细语中的好奇。
欣赏她乌黑柔亮秀发,舒仲轻描淡写。“没什么!只不过他得赔我一万两⻩金罢了。”
嗄!一万两?什么杯子这般值钱?受到惊吓,她双眼大瞠,忘了自己脸上的胎记,霍地猛然抬头直盯着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讶异她也会有这么逗趣的神情,舒仲甚感有趣。一直以为她
子
沉、沉默寡言,没想到也有止不住好奇心、如此可爱的时候。
“没错!就一万两。”似笑非笑的,他点头加強自己话里的可信度。
“舒大掌柜啊——”充満谄媚、奉承的声音飘了过来,管菜刀一改方才横眉竖眼的恶人样,嘻⽪笑脸地讨好。“看在我为你作牛作马、烧菜煮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分上,咱们打个对折,五千两你说怎样?”
“九千两。”大发慈悲,网开一面。
“六千两?”
“八千两。”
“七千两?”
“八千两。”最后底限,绝不松口。
“呜…八千两就八千两…”好不凄绝地哀泣着。
“你放心,我会记在簿子上的。”好整以暇地附送一句,表示自己绝不会忘记。
“恭喜!恭喜!”了凡、玄青笑哈哈地拍着管菜刀的肩膀。
“娘的!”恨恨瞪了两人一眼,管菜刀奉送他们一人一脚,匆匆飙了出去,只留下一句大吼。“老子上市集采购食材去。”
“⼲活了!”舒仲催促着众人。被他们这一闹,又耗去不少时间了。
“唉!”玄青苦着脸叹气。“歇业一天不成?”可怜啊!他们已经被庒榨很久,好一阵子没得休息了。
“行!”答应得⼲脆,舒仲冷笑。“一⽇短缺的营收记在你帐上,如何?”哼!这群人整⽇光想着偷懒,都不知他维持一家店的辛苦。
“嘿嘿…我看还是算了…”惊恐地直摇手,玄青拉着笑倒在地的了凡匆忙逃离找事做,就怕自己会成为继管菜刀之后的第二个牺牲者。
就不信治不了你们!舒仲暗忖,眼见大家乖乖地各回岗位做事,他转⾝正想走人,却瞄到宮素心満脸的问号。
“素心姑娘,你有啥事?”面对姑娘家,口气可温和多了。
“没…没有!”似乎警觉到自己透露太多心绪,她迅速低垂螓首,再次回复
沉、不引人注意的模样。
没有吗?深深瞅了一眼,忽感她太过畏缩,这大半个月来从没见她踏出“返璞楼”一步,亦不在人声鼎沸之刻现⾝,就算有心帮忙,也只有在大清晨或打烊后没任何客人时,才会来前头的饭馆內帮着大伙儿清扫、整理。
难道她真的那么介意外人对她脸上胎记的指指点点吗?舒仲并不乐见⾝边的人
子太过庒抑、死气沉沉的。人要活得舒心自在,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啊!
当下决定将她拖出去接触人群,感染市集百姓的活力,他微笑提议。“素心姑娘,有件事儿想请你帮一下忙,不知你方不方便?”
“舒掌柜,你快别这么说,只要素心能力所及,一定义不容辞。”舒掌柜好心收留她,她当然要回报。
“是这样的,我想买件礼物送个姑娘,可女孩家喜
些什么,我这大男人怎会清楚,所以想请你帮忙挑呢!”
原来舒掌柜有心仪的姑娘了。宮素心有些惊讶,却没露出任何诧异之⾊,低垂的螓首点了点,无声答应了。
“太好了,那我们现在上街挑吧!”眼底眸光流转,好似早料到她不会拒绝。
“上…上街?”微颤的音调显得相当惊讶,似乎在答应时没想到买东西毕竟是得出门的。
“是啊!”舒仲微笑,有种老奷巨猾的感觉。“难道买东西不用出门买?还是素心姑娘,你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不…我没有…没有这意思…”慌忙澄清,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如此甚好!那我们走吧!”不给她找借口机会,话声方落便自顾自地朝门外走去,算准她一定会跟上。
答应得太快了!宮素心暗自低叹,就算満心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小跑步地追出去。
忙着东摸西摸、装模作样鬼混的玄青、了凡溜眼偷觑两人⾝影消失后,立即丢下手中抹布、⽔桶,贼兮兮的大头凑在一块儿,有声有⾊地讨论…
“秃驴,你说姓舒的何时认识什么姑娘,还好到要送人家东西?”怪了!四个大男人镇⽇混在一起,怎么从没听说有这号人物出现?
“牛鼻子,有没有这姑娘,我是不知道,不过你有没有发现姓舒的对素心妮子说话特别温柔,哪像同我们讲话都是冷飕飕的,差别真大呀!”摇着大光头长吁短叹,好生感慨。
“可不是!一个人两副嘴脸,真让人心寒啊…”捧着
口痛心不已,两撇胡子抖呀抖的。
“捶心肝啊…”大光头也仰天哭嚎,捶
顿⾜。
饭馆內就听两人此起彼落地大唱哭调,那牛嚎似的声音还真是…难听极了!
熙来攘往的人嘲将大清早的街道挤得好不热闹,各家小贩扯开喉咙吆喝,忙着做养家糊口的小买卖,人人脸上活力充沛、生气盎然。
置⾝在拥挤的人群中,宮素心低着头,秀发垂泻而下,遮掩了小巧脸蛋,让人瞧不清发帘下的面容。
她紧张而戒慎地亦步亦趋跟着领在前头的修长男人⾝影,僵直⾝躯令人不难瞧出她精神上的紧绷…砰!“对…对不起,舒掌柜!”舒仲突如其来的止步让她没察觉而硬生生地撞上,痛得她抚着发红的额头,迅速抬头道声歉,又立即低下头。
眸底闪过一丝好笑的神采,舒仲双臂抱
,似笑非笑的。“素心姑娘,怎么我不知道地上有铜钱?”
“铜…铜钱?”満心疑窦,不解他话中语意。
“若不是有铜钱,你做啥这么辛苦,两眼紧盯地上不放?”
呃…舒掌柜是在调侃她吗?不可能吧!他看起来
正经的“返璞楼”四个男人就属他最严肃、正常。
以为自己幻听了,她跳过那带有取笑意味的问话,瞄眼瞧见⾝旁正好摆着贩卖姑娘家喜
的胭脂⽔粉、珠钿⽟环的摊子,于是转⾝细细挑选,轻声问道:“舒掌柜,你想挑些什么送人?”
舒仲淡然微笑。“这种东西我哪懂,就挑你喜
的。”
怎么这么说呢?难道他连自己心仪的姑娘喜
些什么都不知道?宮素心就算纳闷也不好问出口,暗暗浏览摊子上有什么好东西能让姑娘家一见就喜
。
小贩一见客人上门,连忙笑着招呼。“公子、姑娘,请尽量看,小的这儿应有尽有,只要您満意,价钱好商量…”
低头溜眼瞧过众多灿烂华美饰品,⽔灵灵明眸停留在一副光华温润、镶嵌精雅、小巧秀丽的珍珠耳坠上。
“老板,能不能⿇烦你将那副耳坠拿来让我们瞧瞧?”
“呵呵…姑娘好眼光,这耳坠上的珍珠可是南海产的珍品,瞧瞧多配姑娘您…”小贩笑呵呵,马上捧来珍珠耳坠到她面前。心中却大感怪异,怎么这姑娘低着头,还能将他摊上的货⾊瞧得这般清楚?
“你喜
?”舒仲笑问。
“我…我喜不喜
不重要。”这舒掌柜是怎么回事,光问她喜不喜
?要他觉得好,这才是重点啊!“这珍珠耳坠精巧可爱,相信姑娘家会喜爱才是,舒掌柜若想选礼物送给心仪的姑娘,这耳坠是不错的选择。”
“是这样吗?”这妮子打哪来的心思以为他有心仪之人了?舒仲饶富兴味地睐她一眼,转而吩咐小贩。“包起来吧!”
“公子好眼光!”做成一笔生意,小贩笑得合不拢嘴,快手快脚地将耳坠包⼊小巧可爱的红丝绒袋里。
付过银两,接过红丝绒袋,舒仲二话不说地将它塞进宮素心的手中,引来低首垂颜的她惊愕地抬头凝望。
“舒…舒掌柜,你这是…这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完整话来。
哎呀!原来这姑娘脸上长了大片胎记,难怪总是垂着头让人瞧不清楚她的容颜。小贩骇了一跳,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瞧。
感受到对方的注目,宮素心仓皇失措地掩脸低头。“舒…掌柜…这耳坠…你…你收回去啊…”边说着边忙着要还给他。
冷冷丢给小贩一记寒光,吓得小贩收回视线,再也不敢盯着人瞧。舒仲将耳坠再次塞回她手心,语气恁地温和。
“素心姑娘,这些天多蒙你帮咱们四个大男人打理杂事,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是我应该做的,舒掌柜,你太客气了,这份礼我万万不能收…”若非有他聘雇收留,她早不知该怎么办了。再说留在“返璞楼”工作也是有领薪饷,他说的都是她分內该做的事,如今怎能收这份礼?
“胡说!”眼中闪过捉弄异彩,口上正经不已。“饭馆清扫工作可不是你分內之事,可你却帮了不少忙,现今我只不过聊表感谢之意,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
他未免说得太严重了?这分明就是让人拒绝不得嘛!宮素心暗自苦笑。
“收下就是了!”清朗一笑,舒仲忍不住拍拍她黑⾊小头颅,就像在安抚邻家小女孩般。“还有…你很美的,别为了脸上的胎记而自卑得抬不起头,知道吗?”
“舒掌柜,远远就瞧见你了,这下正好,我铺子里有新酿好的酒,快随我去尝尝看味道怎样…”忽地,一双⼲枯老手搭上舒仲的肩膀,笑盈盈的皱巴巴老脸上净是热情。
“杜老伯,是您啊!”被打断话,舒仲毫不生气,一双黑瞳转而瞅向伛偻着⾝子的⼲瘦老头脸上。“您又研发出新酒了吗?”
“可不是!”杜老头満是骄傲。“只要试过味道,保证你马上向老头儿订货,卖给饭馆里的客人。”
“这么说我是该立即去瞧瞧啰!”带笑的嗓音充満悦愉。
“那当然!”才说着,也不管他⾝边有没有同伴,⼲扁老手就拖着人往街尾破旧的老酒铺方向走。
心知杜老头对酿酒的狂热,被拖着跑的舒仲好生抱歉朝呆立在旁的宮素心叫道:“素心姑娘,我去去就来,你先四处逛逛,待会儿我就来找你…”声音渐行渐远。
从方才就默不作声的宮素心只是轻轻地点着螓首,秀发遮掩下的容颜早已嫣红一片。
没想到,从没想到看似正经、严肃的舒掌柜会有如此令人窝心的小动作,会说出如此安慰人的言语…虽然他好像有点——搞错方向了。
他以为她是为了脸上的青黑胎记而不敢抬头见人吗?其实,事实的真相并非如此啊…
不过就让他这么以为吧!而她也能继续掩人耳目,安稳地开始生新活。
目送他远去的⾝形,宮素心微微笑了。对他表现出的似有若无的关怀,有股暖流悄悄滑过心田…
握紧手中的耳坠子,她突然为自己之前以为他有心仪姑娘的猜想感到好笑,心下觉得自己收了人家这份礼,礼貌上也该有来有往,回送东西才是。
秤了秤荷包,碍于阮囊涩羞,实在买不起啥像样的回礼,正好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位老婆婆在卖手绢、绣线。
俗话说“礼轻情意重。”亲手做的回礼想必更有诚意吧,她暗自想着,心中已有了主意,脚下不知不觉地移到老婆婆的小摊子前。
“姑娘,买绣线啊?”笑开一口无牙瘪嘴,老婆婆眯眼招呼螓首始终不曾抬起的年轻姑娘。
“是啊!婆婆,您这绣线颜⾊好漂亮…”挑了几⾊绣线,她含笑低声道。
老婆婆闻言更是欣喜。“这都是老婆子我亲自染⾊的,当然漂亮啦…”
又挑了放置在竹篮子里的一条淡青⾊方巾,连同选好的绣线
给老婆婆。
“婆婆,我就要这些,您算算多少银两…”
专心一志于与老婆婆的对话,宮素心庒
儿没去注意⾝后有群人由远而近,喧哗吵闹地撞了上来,力道之強将她给撞倒,就连摆満绣线、手绢的小摊子也翻了,老婆婆更是跌到在地,哀哀呼痛。
霎时间強烈的酒味四散,几名放浪形骇的文人墨客搂着酥
微露的美
歌
,醉醺醺地制造了一场騒动,引来街上众人的注目礼,围成好大一圈的看戏人嘲。
“呵呵…怎么回事…这摊子如此…不经撞…”略带醉意的男人打了个酒嗝,不思反省还怪起别人。
宮素心忙将老婆婆扶起,朝地的面容柳眉微蹙。这些人光瞧就知是以狎
宿娼为己志,在秦淮河上丝竹笙歌荒唐一整夜后,正准备转回勾栏院的风流文人。不过如此招摇过市也未免太嚣张了!
“讨厌死了!让这些穷酸给撞上,不是沾了一⾝晦气吗?”
若桃李、媚娇动人,人称金陵城第一花魁的李红月语气嫌恶,忙不迭地拍着自己薄如蝉翼的外⾐,仿佛别人传给她多少病菌似的。
“就是啊!”深怕美人不悦,一名油头粉面的书生安抚附和。“红月姑娘,你莫恼,让在下为你拍⼲净…”话才说着,一双不安分的手已伸出去,说是帮忙倒不如说是乘机上下其手吃⾖腐。
李红月何等人物,哪会不知。但见她浪笑娇嗔。“王公子,你好死相,人家不来了…”⽟手
拒还
,深谙引勾媚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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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了,个个醉意醺然直笑,对两人当街情调,动作如此大胆不以为意,反倒围观路人看得脸红耳⾚,头摇大叹世风⽇下、人心不古。
怎么撞了人毫无悔意,还怪罪他人,甚至恬不知聇的动作频频,真是太…太下流了!
“你们…你们够了吧!别在这儿打搅婆婆做生意,快走吧!”帮着捡起散落一地的物品,耳听他们婬声浪语,宮素心不愿惹事,可也不想耳朵受磨折,心想只要他们快快离去也就満⾜了。
低柔娇斥让行为放浪的众人忽地一窒,大伙儿这才注意到乌丝掩面,蹲⾝捡物的不起眼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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