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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若是细听
 他每靠近一分,那座楼阁便仿佛又被噬了一寸,他心中越加发沉,急雨如箭,豆大的水珠砸在身上竟隐隐生疼,他也全然感受不到。

 随他一道出来的还有几骑侍从,此时早已被他远远甩在身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些,再快些…她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唏律律!

 忽听骏马一声长嘶,傅重洲猛地勒住马缰,那急如擂鼓的心跳也仿佛在瞬间静止…满地都是厚厚污泥,还有被污泥掩盖其下的断壁颓垣。

 他站立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别庄正门,此时那扇黑油大门早已垮塌,一盏灯笼落在地上,如同一只破碎的口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和他紧绷如弦的呼吸。

 他翻身下马,一步一步朝里走…前院、正房、后院、花园…除了那座明月楼,再没有任何一间完好的屋子。

 不会的…无论如何,总还是有人能逃出来,此时这满地上见不到任何残肢断臂,便说明庄上众人已在灾难发生之前事先迁走了。既然如此,她眼下定然是安全的!

 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躲雨,或者早已回京城了,对…说不定她几前就已回京了!忽然,傅重洲的目光骤然一凝,他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原举步,却发现自己脚下竟然一阵阵地发软,他深一脚浅一脚朝那座废墟走去,栲栳大似的灯笼在地上晕出惨白的一团,呼啦啦…忽有一阵风来,吹得废墟中那角残破衣料猎猎作响。

 凤尾花纹、烟罗软底,傅重洲不会认错,这领凤尾罗正是他数月之前打发人送到傅家去的,满府上下,也只有秦霜有资格拿此物裁衣制裙。刹那之间。

 他的喉咙好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了,他有些木然地跪下来,木然地抓住那片衣角,手一松,衣角便随风而去。不会的…不会是她,不,不…不!

 突然,他好像疯了一样,拼命用手刨起了碎石瓦片。断裂的碎石每一块都带着坚硬棱角,指腹上一阵刺痛,鲜血顺着雨水汩汩而下,但他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不停地挖着,刨着…转眼间双手便沾满污泥,还有刺目到骇人的血痕。

 “…二爷,二爷…二爷!”傅重洲一怔,这才发现有人一直在他耳边说话,原来跟随他出城的亲随也已赶到,众人一下马便看到他跪在废墟前,双眼赤红,状若疯虎,不仅浑身透,顺着手腕而下的血迹竟连地上蜿蜒得都是。

 众人不由又惊又骇,忙赶上前来:“二爷…事已至此,还请二爷节…”一语未了,便听一声厉喝:“滚!”

 众人登时噤若寒蝉,皆不敢再劝,只得也分立左右帮着挖起了废墟,可这废墟看位置应该是正房,偌大的一间屋子,又如何是靠双手能挖开的?渐渐地,傅重洲已经痛得麻木了。

 他一双手上,不止手掌手背没有一处好,掌心甚至能看到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许是失血过多,他的视线开始模糊。风雨顺着油衣的隙不停往里灌。

 他整个人都被浇得冷透了,冷到极致,便是锥心之痛。如果不是他,她就不会常住在别庄上。如果不是他,她定然也不会死。

 为什么代替她的不是他自己,为什么不是他埋在这废墟之下…傅重洲不知自己脸上是雨是泪,恍惚中看到那道朝思暮想的倩影竟款款而来…

 “霜儿…”他扯动嘴角“是不是我要死了,你才来陪我…”他吃力地站起身,踉踉跄跄朝前走,竭尽全力,终于触碰到了她的一片衣角:“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霜儿,我不会…不会再放开你…”话音方落,他便再支撑不住,栽倒在地。***“生不能同衾,那便死同…霜儿,我不会…不会再放开你…”耳边仿佛还回着男人昏倒之前说的话,秦霜怔怔站在窗前,忽听帘子一响,闻声回身,只见头发花白的老大夫正被婆子领着送出来。

 她不便上前,忙隔着一扇屏风道:“李大夫,敢问我这小叔伤势如何?”李大夫笑道:“请不必忧心,二爷身子健旺,那伤虽看似厉害,多半在手上,于性命是无碍的。老朽已仔细查看过,并未伤及筋骨,待我再写一张方子,按方服药,不便可痊愈了。”

 秦霜听了,方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又道:“那为何…他会晕倒?”李大夫想了想,捋着花白的胡须,道:“想必是心神俱恸之下一时气血阻滞,依老朽方才诊脉所见,二爷郁结于心,已非一之功。”心神俱恸,郁结于心…秦霜垂下眼帘,不再追问,轻声吩咐下人:“好生送李大夫出去。”

 婆子听了,忙答应了一声,先送李大夫至外间开方,拿了上等的红封将人送走,又去抓药煎药,一番忙,不消多述。

 此时屋外雨势渐歇,天边出一线晶明,丹梅见秦霜还站在窗前,忙上来劝道:“也累了一夜,快先去歇歇罢。此处虽不比家里,还有我们看着,到底是的身子要紧。”

 原来昨晚那一场山洪冲垮了西山,也将傅家在西山的别业夷为平地,此时众人所在之处乃是离别业有数十里之遥的一间寺庙,因地势较高,幸免于难。

 不仅是傅家众人,左近村庄的众多村民亦在此避难。因此天虽刚亮,屋外却是一片扰攘。凄风冷雨中众人或裹着破毯。

 或几人一起蜷缩着躲在屋檐下,寺庙里的僧众和傅家下人正四处发放衣物被褥,又施粥给众人御寒。秦霜叹道:“出了这样大事,我如何睡得安稳。

 咱们家的人都出去了?村子里没有人落下来罢?”丹梅道:“管事的已问过村长了,全村一百三十七口人,尽数在此。”秦霜方点了点头:“除了咱们这里。

 也不知旁的地方如何了,但我也只管的了这些,再多的,却也不能够了…”丹梅见她神色黯然,忙道:“若不是机警,别说村里的一百三十七口,咱们也早就尸骨无存了。

 快别忧心,朝廷昨晚已派官兵出了城,想必能救出不少的。”主仆俩又说了几句话,但无论丹梅如何苦劝,秦霜都不肯去休息。丹梅无奈,只得把被衾抱至榻上,若秦霜累了,还可稍稍歪一歪,此时到处都缺人手,她却也不能在此服侍,便掀了帘子出去了。

 秦霜静静坐在榻上,屋内寂然无声,若是细听,似乎还能听到男人有些急促的呼吸,有几次他在睡梦中痛哼。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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