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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隐有凉意
 三省六部九寺诸大臣需汇报进度,细化大朝上奏的各项事宜,将拟定的决议呈给女帝过目,十道三百六十州层层报上的大事亦需女帝作最终定夺。

 凡是上奏的疏议,陆重霜必执朱笔亲自批阅,乏了便招葶花手下的女官逐字逐句念给她听。无知者瞧去庞杂的政务,她处理起来却是游刃有余,从无纰漏。

 长庚不在殿内,留下一群正值妙龄的内侍服侍陆重霜用膳。新帝不多话,宫闱内如偶有风掠过的湖泊,慌神间,有宫女穿行廊道,步环佩叮当作响,恰似涟漪层层漾。布完菜,陆重霜耳畔冷不然传入“咚”得一声闷响,不像是打碎了瓷器玻璃,应是有小而重的物什落地。

 她应声望去,瞧见一名候在殿内的少年正手足无措地四处张望,目光时不时瞥向脚边坠落的玉兔子。“怎么回事。”陆重霜的眼神淡淡掠过那人,他衣着打扮与寻常内侍不同。

 窗外透入的光一照,映出他藕白长衫上若有若无的团纹,间系墨绿丝绦,脚边的玉兔子挂坠有眼眶大小,用青白玉雕刻,红玛瑙作眼珠,镶金边。陆重霜瞥过第一眼,便明白他是夏家托葶花进来的玩具。

 被点到的少年战战兢兢地上前,行了个礼。“小人乃萧家九郎,幼时与帝君曾一同玩耍,三生有幸方得进宫服侍圣人。适才见陛下用膳,思及帝君此刻病重,悲从中来,一时心神不宁,还请圣上恕罪。”

 一席话应答如,也不知私下背诵了多少遍。“朕不用朝食,难道要同乡野村妇般,守在丈夫畔哭嚎不止?”陆重霜冷冷说着,挑起细眉。

 “小人并非此意。”“朕耳朵里听到的就是这个意思…你可知,诽议圣人,是犯大不敬,按律当斩,死前还要当众割去舌头。”

 陆重霜眯起眼,立起筷着对着他淡红色的瓣划出一道横。“还是说,你想教朕听人说话?自夏家小七郎后,这萧家九郎被陆重霜轻描淡写几句话一刺,亦是双手攥拳,指甲扣进掌心,身子直打哆嗦。

 “小人、小人,还请陛下饶命!”陆重霜选了个质肥美鱼脍,送入口中,而后放下筷着。

 “不就是想借文宣患病,趁机到朕跟前表演兄弟情深的戏码,博取怜惜。瞧你带的玉簪,配的香囊,这上的绢带…啧。”

 陆重霜嗤笑,手掌抚过少年细的面颊。指尖微微发凉,老茧刮过他的皮,婉如猛虎匍匐身侧徐徐呵气,皮疙瘩从他的后颈冒了起来。“要清楚,朕是一个与姐妹夺皇权的女人,你现在玩的小伎俩,不过是朕玩剩下的。”

 “小、小人明白。”陆重霜渐渐收敛了笑意,重新执起筷着,吩咐道:“去,叫葶花过来。”

 因是长庚当值,葶花便趁此空闲让老母亲进宫,询问家中是否安好。陆重霜敲打过她,要尽早与家里断了联系,免得后多生事端。葶花不敢忤逆,只按月拨钱,偶尔得空了,才会让母亲进宫小坐。

 葶花祖上也是在皇城内穿绯袍的贵人,可惜糊涂犯了事,牵连子孙后代。母亲好赌成,小妹游手好闲,唯独她长全了心眼,当掉祖母留下的珠宝,捏着点小钱,四处托人打通关节,进宫做了皇女们的女管事。

 几年一干,晋王登基为帝,她也成了内朝的女官。“再去赌坊,你这双手迟早被剁,届时…”

 她正与母亲争辩,话音未落,妆匣内取出珠宝还拿在手里,只听夏日蔽光的帘幕哗啦一声掀起,梳着双丫鬓的侍女探入一个脑袋。“大人,圣上有事传你过去!您可千万快些。看来人的脸色,婢子觉着不像好事。”

 “甭管好事坏事,都不能慌张,看看你,像什么样。”葶花皱眉,一个分神,掌中捧着的珠宝悉数被面前的妇人夺去,入袖中,她不忍看家母贪财的龌龊样,撇过脸,又道:“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千万别走,也别碰东西。”

 见母亲点头如捣蒜,葶花松了口气,起帘幕往陆重霜所在的宫殿走去。离殿门还有段路,手下的女婢先一步在外头同她代来龙去脉,以免待会儿摸不准圣人喜怒,祸从口出。进屋,四下寂寂,葶花眼神水似的过一周,趋步上前行礼。

 “陛下。”“你安小侍进来,也得找些有趣的。怎么,嫌我事不够多,非请蛇鼠进窝里添乱?”陆重霜没抬头,手中筷着仍在餐盘间转,语调微扬,听去似是俏皮的揶揄。

 “下回你先过一眼,别送上门什么收什么。”“婢子知错。”葶花福了福身子。“文宣如何了?”葶花垂下眼帘“回陛下,大理寺的人已经进宫,此时正与太医署议事。”陆重霜搁筷。

 “帝君应该醒了,陛下可要去看看?”葶花适时补充。“难道我亲自去看一眼,文宣就能即刻病愈?没意思的事少提。我处理完政务自会去瞧他,同他那儿说一声,夜里与他一起用晚食。”陆重霜起身,取过小侍呈上的帕子擦手。

 “喏。”陆重霜扔了帕子,刚想移驾去处理政务,倏忽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葶花,冷不丁问:“葶花,你觉得是谁给文宣下的毒。”

 “后宫的事,婢子也不是很清楚。”葶花的语速很慢。“非要说,婢子会怀疑长庚。”“真心话?”“婢子不敢在您面前说谎。”葶花道。

 “陛下刚登基,后宫空着一半。东大殿有夜巡逻,哪怕九霄公子有通天本领,也是来毒害您,而非帝君。

 至于骆公子,婢子不觉得他有这个本事。逐一数去,唯剩长庚这个内侍总管。”陆重霜沉半晌,再出声只道:“你说的在理。”

 葶花能想到的东西,陆重霜自然能想到,只是长庚素来忠心,比摇尾乞怜的狗还要听话,她着实想不通长庚毒害夏文宣的理由。

 他俩,一个是明媒正娶的正君,一个是自小饲养的奴仆,就算长庚杀了夏文宣,他也还是陆重霜独占的狗,一辈子做不了帝君。

 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陆重霜不喜欢把矛头对准身边人。此事还需等大理寺细查,何况于雁璃那头…她不能为后宫的事耽误前朝费心布置的局。入夜,隐有凉意,陆重霜披一件烟红色单衫,移驾帝君寝宫用膳。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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