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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风雪愈強
 “丞相死了!快逃!”“快跑啊!”“叛者,杀无赦!”“报!这里还有一个人!”血雨洒在颈边,额前劈过腥风。

 这世间太污浊,段衡用身躯替她圈出一片净土。肢已经无力抬起,他无视刀尖,从地上挣扎着抬起头颅。紧握的拳心代表着乞求,摊开的血掌放置着筹码。

 “太尉的虎符在我这里。”眉心的皮肤被划破。他眼前的明黄逐渐覆上一层血。“救她。”风起。梧桐叶落在他们迭的背心。“乐县有许多梧桐。”“嗯。”“想外祖了?”“有点…冬天到了,爹爹和祖父的腿脚都不太灵便。”

 “等事情结束了,就回去看看吧。”“好。”…绣鞋踩上翠绿的叶片,鞋尖的镂空银蝶鳞翅翩翩。还新鲜的叶子,怎么就落下来了。鞋尖退开,柔白的手拾起梧桐叶,轻轻放在树枝上。

 “你这样,风一吹,它还是会掉下来。”清脆的嗓音在身后响起,江玉卿转身,见是一位梳着垂挂髻的少女。“也许它会以为自己还在树上。”江玉卿微笑,少女玲珑可爱,年纪幼于她几岁,她起了打趣的心思。

 “…”少女看出她的揶揄,无语地上前,素手轻拂,那片叶子的茎开始与树枝融合。江玉卿默默看着,没有说话。“…你怎么一点也不惊讶?”“梦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对吗?”

 “你怎么知…”少女捂住嘴,有些气恼地跺脚。江玉卿上前为她理好微的额发“请问我需要做些什么?”“你很急着回去吗?”“是,有人在等我。”

 “谁?”“我的夫君,还有我们的孩子。”“你手里的又是什么?”江玉卿低头,看见空的手腕,有些不习惯地轻抚。玉镯碎了,为了护住手里的虎符,她的手腕被人步踏过,确实有些疼。

 “是…”见她回答不出来,少女换了一个问题。“这不是你的东西?”“不是,是一位老夫人临终所托。”“虎符怎么会在一个女人手里?”“不知道…也许是她的夫君给她的。”“那这位夫君一定很敬重自己的夫人。”敬重吗?也许吧。

 太尉府从未缺少过新姨娘,太尉夫人的血是滚烫。人心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江玉卿将虎符放进袖笼“我可以回去了吗?”

 “为什么这么着急?你看这里,多美。”少女背着手后退,出她身后那片烂漫的山花。江玉卿的眼瞳中,进一片锦绣辉。好美。茉莉、海棠、雪菊、冰花。

 娇莺、花蝶、游蜂、隐虫。这里是陈府的花海。不,远比陈府的花海要繁盛的多。四季的花儿居然可以在同一时刻怦然绽放。江玉卿的脚步不由自主带动她上前。“你是如何做到的…”“梦里发生什么都不稀奇,对吗?”

 少女拉起她的手,一同奔入那幅光怪陆离。霎时间,蜂飞蝶舞,惊起一片写意斑驳。花瓣从眼前飘过的时候,好像尘世沉重的外衣也被空气溶解。

 长发化作朝生暮死的蜉蝣在花丛中飞舞,她们变得比风还轻。乘着浮云闲看白衣苍狗。忘了姓名与来处。

 “你要去哪?”瞬息之间,少女的声音从脑后变至身前。“回家。”‮妇少‬温柔的神色为她花瓣一般的脸庞镀上容光“梧桐树结果了。你也在等,不是吗?”“…你还记得你是谁吗?你要回哪里去?”“时间太久,我确实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名字。”

 ‮妇少‬微顿,剪水双瞳漾起一阵秋波“可是我知道,我有外祖、爹爹、夫君、孩子。”她看向少女,泪水终于落下。“还有娘。”“我从未见过她,她却用自己的生命来爱我。不想我哭,甚至连在梦里见我都遮遮掩掩。”

 “娘,谢谢您赐予我一切。我爱您,一如您爱着我。”“…”少女怔怔地抬起头,梧桐树下起骤雨,所有的一切都化为虚无。繁花裁衣,云雨作骨,两名女子如同一叶双花,相似的眉眼诉说不同的风情。

 世事料峭如早寒风,她死时亦不过花信之年,她抬手,小巧梧桐子在空中悬浮。

 “你叫江玉卿,字此君。你爹喜欢竹子,你娘喜欢花。我叫陈庭玉,是个不孝女,早亡人。”江玉卿泣不成声,陈庭玉忍着泪意将梧桐子入她口中。

 “段衡懂的比我多,你可别学娘,死得这么憋屈。”腹中越来越滚烫,江玉卿被旋涡走前,大声呼喊“娘,我们从未怪您,我们都很想您。”陈庭玉终于下最后那滴未尽的泪。梦醒了。

 江玉卿抬眸,于朦胧的视线中艰难寻找段衡憔悴的正脸。“我梦到了娘亲。”***大启三十二年冬,孝端文德皇太后崩。京城笼罩在一片素缟之下,在寒风中猎猎飘动的,不再是锦绣的酒旗,而是肃穆的白幡。所以,当第一颗雪籽落在鼻尖的时候,江玉卿反应了许久。

 “下雪了。”“是啊…下雪了。”段衡拭去她肤上的水珠,撑起纸伞,替她遮挡吹来的寒风。

 城墙上的风很大,江玉卿女冠上的珠翠,一如刚才在太和殿前那般,被吹得叮当作响,他们被一同册封,他是当朝丞相,她是一品诰命,他是百官之长,她是本国夫人。

 一体的无上尊荣。两个月前的那场宫廷政变已经随着主事者的死去而褪。有生命的一切却更加鲜活。江玉卿在他怀中与他共睹脚下的这片雪白天地。城里,在被权力划分出的一个个格子里,有人哭嚎,有人隐泣,有人躺着,有人跪立。城外。

 在被方向区分开的一条条道路上,有人生离,有人死别,有人上升,有人下沉。岔路口,严丞相的棺材和锦王府的马车各执一道。“…严丞相的毒,到底是谁下的?”“丞相是被人蒙蔽,皇后是忠义女子。”

 “娇娇他们要走多久?”“也许很久,也许不久。也许边关会多几个枉死者,也许江南会有一家富贵人。”江玉卿惘然。

 再看的时候,风雪愈强,已经看不清前路。“走吧,老师他们还在等我们。再晚些,师兄只怕连年夜饭都吃不安生。”想到那个跟着师兄从边关逐亲而来的炽烈女子,江玉卿不由微笑。

 “好。”抚上微微凸起的小腹,她与他一起,踏上归家的路途。***夜阑人静,新相府正院更漏声迟。丫鬟拎着最后一只空桶踏出门槛,轻轻关上房门。屋外还有些冷,她把木桶靠近自己,汲取桶里的残存热气。抬起头看见巧儿,她急忙俯身行了一礼“巧儿姐姐。”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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