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永远都最特别
殿下小口喝着牛
,安静乖顺地像童话里公主该有的样子。兰泽尔手里拿着牛
却没有敲门,多半是听到了自己的呕吐声,一直等在门外,大概也觉得她太狼狈。亲近的人才会直面彼此狼狈的时刻。
而他们显然是不⾜以到这种关系。殿下的头发又往下垂了垂。一旁的将军把桌子上歪斜的酒瓶扶起,随口一般“洗手间的隔音很好,我没有听到什么。”她的耳垂微红。
金⾊的长发快要埋进牛
杯子里,瞧起来有一点可爱,将军无声地笑了一下,确认她晕船已经好了许多,打算起⾝离开。
她却突然开口,说不准是埋怨还是转移怒火“你什么都知道?你很懂女孩子?”和另一个人比,他不仅不算懂,而且算得上笨拙。可有的问题并不只是期待回答,反而是希冀此刻的延长,或者挽留的借口,兰泽尔没有思索太久“我有一个妹妹。”
是每一个调查过他背景的人,都会知道的事情。殿下双手握了握手里的牛
杯,上面还有一些余温,让她不想收手。
她向后陷⼊沙发,不再是拘谨的姿态,反而有了豁出去的勇气。不可明说的,挽留的
望,给她指向了另一条路,直觉往往比人更先反应过来,想要
心,就要主动剖⽩。
“我没有姐妹,是唯一的女儿。”是帝国每一个平民,也都知道的事情,可是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那是另一个国度的事情。
在另一个时空,她的⾝份不是异教徒,不是一个语言有口音的公主,不是维斯敦⾝份尴尬而尊贵的某个人,不是寄托,也不是代价,而是,女儿。
海洋,峡⾕,⾼原,星球,时光,把她从这个⾝份剥离了,变成了上辈子一般的事情,是她在教堂里,主教摸着她的头,说“神爱你就像⽗⺟爱你一般”的时候,会觉得陌生,觉得无所适从的时刻,是每一场聚会,避开一家和乐场面的,黯淡的眼睛。
是每一次心照不宣的,假装自己不曾有过,或者不曾失去过。把记忆掩埋的,首先是语言,然后是沉默。将军点了点头,回头看她,目光温和,像一场平淡的搭讪,聊最全安无害的话题“那他们一定给你很多期待。”
希雅偏了偏头,她笑了一下,其中的无奈隐在落地灯的光影里,让这个夜晚变成一种沉默的周全,她举了举杯子,发现里面已经空了“一开始没有。”她停顿了一下。
在兰泽尔转到下一个全安话题之前,殿下突然不甘心这一刻的就此终结,总有那么几个瞬间。
她也想要说一些让氛围沉重的话题,而不是巧妙地绕过去,粉饰太平,就算知道不可能,但也许,也许会存在一个人,值得她诚坦以告,而不是因为无法感同⾝受。
在贫瘠的语言和狭隘的共情里挣扎,最后彼此都觉得姿态难堪,只好尴尬地逃离。“一开始只希望我好好嫁人,”她没有看向兰泽尔,但她知道他在听“就算继承了王位,也会遵循帝国的指示,甚至有更少的实权。”
将军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没有看向希雅,沉默了片刻,才斟酌地开口“你几岁知道斐迪南是你的未婚夫?”殿下偏了偏头“五岁,”她撑住自己的脑袋,嘲弄总归让这个话题轻松一点“你们男孩子会读王子公主的童话书吗?”
“我妹妹会看。”希雅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草莓
油百利酒,这么违和的酒在他手里让她有一点想笑,于是她偏过了眼睛“就是所有的故事,我都会自动带⼊我的未婚夫。”
她的声音很平淡,没有注意到男人握紧杯子的手“如果幻想是爱,那我的爱确实很深刻。”她低下眼睛,说不清楚是不是悲哀,自言自语一般。
“但是破灭的时候,也会觉得,他很好,但确实从来都离我很远。”酒精起作用的时间,总是远于她以为的,也许是醉了,或者困了,殿下撑着头,问她⾝边的男人“你会梦见你⽗⺟吗?”兰泽尔的⾝体僵了一下。他短暂地说了一声“会”
然后喝了一口手里的百利酒。希雅的目光滑过他滚动的喉结,好像透过那片肌理就可以看见粉⾊的,
油般的酒精滑过他的喉管,这让她心跳得有点快。殿下抱住了手里的抱枕,轻声呢喃“我也会。”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所以我会梦见他们被杀死的样子,然后醒过来,”她顿了顿,尽量让这个话题听起来⾜够平淡“一边心想,啊…还好是梦,一边觉得,哦,他们确实是死了。”
没有人听她说过这些,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再也没有合适的听众,窗外的海浪声有些
烈,船⾝也微微摇晃。
“我倒是知道⽗⺟是怎么死的。”兰泽尔的目光望向不远处,这一刻他好像回到了上一次,被心理医生盘问,在那次背叛之后。
他再也不相信这种倾诉。将军的喉头滚动,声音发涩“我在壁橱里,亲眼看到的。”成年真是残酷而平淡的过程。
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倾诉只是一种按部就班的告解,又好像⿇木是过去十几年和命运较量的最后筹码,希雅的目光停留在他有些僵硬的轮廓,审视,但没有波澜“被音兰教的人。”
他回过头,并不惊讶,只是确认“你知道。”她很诚坦“我知道。”兰泽尔笑了一声。平民之间,哪怕⾁体关系,也需要言语的诚坦,但是他们之间,却只需要常识、调查、和亲信,剩下的就只是心照不宣。明明是最没有默契的连接,却比什么人都有默契。
灯光掩映,一点点剖⽩却总让人悸动。殿下倾过⾝子,嘴
擦过他的
角,被他躲开了“我刷过牙了。”她声音带一点笑。兰泽尔望过去。
她的眼睛还是这样,碧绿⾊的,狡黠却明亮,像尾自私自利的冷⾎动物,他的声音像叹息,又让人觉得太脆弱太犹疑了,不应该出现在他⾝上“可是你会再一次丢下我。”
他是被背叛过就知道痛的人,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宽容,殿下低下眼眸,抓住他眼睛躲避的动摇,像濒死的
女抓住最后一线生机,
哄他“为什么要想这么远,”她抵住他的额头,⽪肤间的温度让她愉快地眯眼,太久了,久得好像冬⽇过后的第一道暖。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吃到一点甜头后的撒娇“再也不会有哪个夜晚这么特别了。”将军扶住了她的肩膀,微微发力,她的面⾊似乎更苍⽩了“你永远都是最特别的,”他说,哪怕在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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