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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拽着一路后退
 为着十二郞成亲,里里外外都挂上了应景的红灯笼,老六江茂丰前脚跨进小院,后脚就听见两个老婆子在那里闲话嚼⾆,脚步一顿,还是提脚往书房去了。

 “⺟亲嫂嫂们都不在家,大哥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过两年世道太平了再挑个由头好好儿补办一场。”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么和和气气,江寄⽔只得放下纸笔,顺从地点头道:“都听大哥的。”

 “…此事是家里委屈你了。”弟弟如此温驯,做哥哥的反倒不好劝了,周家女儿年长他整整十岁,虽说没有生育过,到底嫁过人。

 她⽗亲膝下共三子一女,舍不得儿孙娶商人女为便半強迫半商议地定下了这门亲事,当事人知道后淡笑一声,说‘原来我家也到了卖女儿的地步’,进门后更是特立独行,既不拜见舅姑也不晨昏定省,成⽇窝在自个儿屋子里不见外人。

 周布政使拿家国大义堵他们的嘴,这么一来,倒好像是大哥上赶着巴结,说起来內帏私事,该由几位嫂嫂出面调解,偏偏女眷都不在,江茂丰方硬着头⽪过来开这个口:“几个小子都没到年纪,却不是大哥有心拿你填火坑。”

 江元时的长子今年才一十二岁,将将捐了秀才,再者他是宗嗣,他的子关乎江家的未来。“六哥放心,”说到填火坑三字时江寄⽔的眉心一菗,口中仍笑道“我哪里还是小孩子不成?”

 搜肠刮肚找不到话说,江茂丰努力憋出一句:“回头六哥给你弄几个漂亮丫头,那个周姑就随她去吧,只当在家里供了尊佛。”

 不出几⽇,消息传至凤时李持盈正在街上歇脚吃茶,容贤近⽇忙得不见人影,李娘子得以放纵些许,借口买东西出来亲眼见一见李泽。眨眼就要周岁。

 他比先前长大了好些,也更重了,抱在手里沉甸甸的,许久没见到她,傻小子竟有些不认得她了,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安分下来,瞪着眼睛不断伸手去抓她的玫瑰耳坠。

 “阿妈…”“不是阿妈,是姨姨。”正巧有报童路过。她买了一份《江南时政》,一份《应天要闻》及昨今两⽇的《大明⽇报》,抱着孩子一起勾头翻看,⽩休怨眼疾手快,有心想挡,还是被她飞快地掠到一眼。

 霎时两人都沉默,李持盈顿了一下,装作不知情般扭头又去逗李泽:“我们润哥儿马上就周岁了,姨姨给打个金锁好不好?”

 “别咬手…我们润哥儿长命百岁好不好?长命百岁,富贵无忧,等将来不打仗了,姨姨带你去俄国和欧洲玩儿。”他听出她的声音微微打着颤,尽管极力掩饰。

 那一瞬的伤心作不得假。回程路上李九刻意不提报纸的事,专挑李泽的话题说,一会儿要打个长命锁,一会儿琢磨着给他添辅食,⽩君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牛车辚辚驶动,终于,她垂着眼道:“好啦,我没你想的那么不经事。”

 公主被枭首、晖哥儿下落不明时她绝望、后悔、恐慌、愤怒,却没有多么伤心,事情发生得那么快那么急,⾝旁又有个李泽嗷嗷待哺,哪里挤得出空档垂泪伤心?

 直到刚才瞥见…瞥见他登报成婚,好像冷不丁被人叫醒了一场长梦,虽然早料到结局如此,依然免不了要伤一伤心。

 理智上李持盈知道这个走向是必然,她离开了公主府,离开了持晖,对江寄⽔来说等于褪去了所有⾝份光环,难道他还会苦等她一辈子、为她守⾝如⽟吗?可心里总是不太好受的,这个话头不挑起还好,一但说开鼻子便忍不住发酸。

 她侧过脸去,看见外面站着好些人:“那是哪里?”⽩休怨知道她是想转移话题,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打算去襄吗?”对面同样静默片刻,两只手下意识绞紧了⾐摆:“万一是假的怎么办?”

 她做过太多次类似的噩梦,梦见空的闻笙馆和非仙阁,有时是舂⽇午后,有时是夏夜晴空,梦中人带着笑唤她姐姐。

 而每当她回过头去,奋力寻找,总是只能见到一颗狰狞可怖的人头。朝廷说凤孙早已经死了,拿出一具焦黑的尸体力证襄那个本是冒牌货,尽管凤孙戴罪,毕竟是太兴爷的骨⾎,当今最重亲情,不能容许乡野贼匪玷辱他的⾝后名。万一确是假的呢?如果是持晖。

 他为什么不去山东投靠李汇?为什么会在这个档口明晃晃地站出来替藩王们挡作靶子?不等⽩休怨再说些什么,忽然牛车一阵颠簸,急急刹住,外面有人大叫道:“还不快他妈的喊人来!上马!上马!三厂又跑了十二个女工!”

 ***真定驾崩前南直隶各府就开始暴力镇庒频频发生的罢工事件,到这会儿武力冲突已经成了极平常的事,兵丁们有条不紊、动作飞快,急促的脚步声、弩箭和马蹄渐次响起,⽩君透过车窗望了一眼。

 本来不剩几个人的街道上尘土飞扬,没能及时撤走的女工们与士兵厮打在一起,很快地上就多了好几滩⾎迹。车夫见状立即掉头,中牛车不知撞到了什么,车壁猛地震了一下,一个尖锐的女声道:“是阉狗的女人!”

 李持盈心下一惊,果然不出片刻功夫,领头的几名女管事调整战略,试图挟持她们以威慑官兵…

 人都知道容贤贪⾊,也都知道他并不在乎府中女人的死活,这个去了自有更好的来,因此卫兵们分毫不肯手软,大有⼲脆连他们一起斩杀的架势。“娘子、娘子…”一个満脸是⾎的女子一手持刀,一手将相对娇小的她从牛车里拽了出来。

 生怕⽩休怨一怒之下暴露⾝份,李九杀抹脖子般给他使眼⾊,令他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娘子手下留情…”女管事本不想搭理她,架不住她一副慌里慌张的可怜样,低头见她没有裹脚,便知是良家女,心內一软,低声喝道:“闭嘴!”

 “我在他府上就不受宠,娘子拿了我也是无用…”李持盈看出来了,那些士兵不想造成太大规模的伤亡,只想‘擒贼先擒王’,弄死几个领头闹事的以儆效尤。

 抓着她的这个女工匠看着人⾼马大,但却面⻩肌瘦,明显疲累过度、⾝体受损,不是仗着中那一口心气,未必能有这样的爆发力,她拽着她一路后退,不忘反驳说:“不受宠会让你出府?”

 姓容的阉狗精明得很,但凡出现必定前呼后拥,他那私宅更是铁桶一般,不受宠的女人怎么可能获得随意出门的权利?说完似有人认出了她的脸,另一个声音恨恨道:“就是她!在船上就假惺惺地讨好太监,只怕爬不上阉狗的!”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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