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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回 救爹娘燕玉登程
 诗曰:平生雅等松筠,遁迹云林似玉真。已托禅心归净界,还遭俗累涉嚣尘。千秋节孝全孤志,万里关山奋一身。救得椿萱俱释罪,香罗画扇缔前因。

 五月之中一卷收。因多他事便迟留。停毫一月功夫废,又值随亲作远游。家父近将司马任,束装迢递下盈州。蝉鸣丛树关河岸,月挂轻帆旅客舟。晓晴霞您远目,青山碧水淡高秋。行船人杂仍无续,起岸匆匆出德州。陆道艰难身转乏,官程跋涉笔何搜。连朝耽搁出东省,到任之时已仲秋。今清闲官舍住。新词九集再重修。这正是,光如骏马加鞭,人事似落花水。转眼中秋月已残,金风争似朔风寒。落花衰草埋山径,疏竹高槐映石栏。照小窗融淡墨,泉添良砚润长篇。鸟声隔树晴初觉,蝶影飞阶昼必闲。着幽情无着处,从容还续《再生缘》。前书曾说东平处,此本须将别事谈。按下王都侯伯府,提一提,刘家太郡在云南。

 却说刘太郡自经过这几番的惊苦,只弄得冷冷清清。

 高堂大厦一孤身,寂寂凄凉感暮。身畔依随无贴己,膝前侍奉少亲丁。雪贞小姐将临月,梅夫人,又到崔家去守生。太郡更加无意兴,终朝独坐泪淋淋。哭一回,燕珠长女殡天后;思一遍,奎璧娇儿被擒身。骂一句,背母私逃yin女;怨一声,光儿不救老夫君。惨凄凄,千行血染腮边泪;愁脉脉,两片霜飞鬓上云。忽忆雪贞梅小姐,算起来,季秋将尽合临盆。不如差个家人去,探一探,继女房中生未生。太郡于时传进喜,隔窗吩咐到崔门。你言太太心牵挂,一早差来探信音。问候房中贤小姐,请安堂上两夫人。千金如若临盆了,立刻回家报我闻。进喜应声称晓得,更衣奉命往崔门。当时太郡方临镜,仆妇丫鬟侍候勤。坐对菱花观鬓发,一瞧又叹二三声。正然落泪悲伤处,猛听得,云板当当响数声。太郡一闻颜色变,登时双手冷如冰。忙出座,急抬身,慌叫丫鬟仆妇们。厅上云板声紧急,莫非又是报凶音?年来我是伤弓鸟。但听得,云板三敲失了魂。这次若然仍报祸,分明是,皇天立我归。夫人说着心头颤,早有家丁报一声。

 启太夫人得知:有云南府知府侯爷的门生龙跃水到了,说有密事禀闻,要入内堂求见。

 太郡夫人着了忙,一声悲叹叫穹苍。今朝来了云南府,只不过,只报灾来不报祥。惟此一条残命在,吾且看,怎生结果怎生亡。夫人言讫先挥泪,正衣襟,立唤家丁请进堂。但见那,朝靴声响绣帘开,太守龙爷步进来。一见夫人忙行礼,深深三拱到尘埃。刘家太郡忙忙回礼,就叫丫鬟把座排。逊让一声齐入座,龙爷欠体把言开。师母呀,门生官事无闲,不得常常拜座前。今见慈容身觉瘦,未知身体可平安?夫人见问垂珠泪,忍泣含悲启口言。多谢府尊相问讯,家门不幸有何。一自前临此岁,飞灾横祸屡相。次儿奎璧擒将去,长女宫中殡了天。颠沛流离俱虚尽,怎能不改旧容颜。今来主意惟求死,朝夕三餐是强沾。未识有何机密事,太尊一早降门阑。这般家运难重旺,今多应又祸端。太郡言完低了首,一腔悲怨泪如泉。云南知府容凄惨,长叹惟将左右观。刘太夫人心更,屏开侍婢急忙言。啊唷太尊呀,莫非真有祸临门,故云时又不云。侍婢已屏惟尔我,府尊细说内中情。龙爷此刻忙离座,未禀由先泪淋。师母呀!只因外国动刀,屡次锋不得消。兵部尚书亲奏圣,午朝门,大张皇榜募英豪。谁知皇甫亭山子,他竟是,改移名应了招。演武厅前悬帅印,招安了,吹台草寇姊同胞。合兵齐下朝鲜国,何期他,一战成功时运高。姊弟联名申血本,因救其父把冤昭。当今皇上惟偏护,已把恩师下了牢。奎璧世兄无被害,如今随众亦回朝。老师父子同归狱,奉旨抄家势甚骁。只等拿齐家属后,法司定案在三曹。钦差将到云南地,故此前来禀一遭。啊唷,师母太夫人呀!奉旨抄家顷刻间,或逃或待早须言。老师罪款非同小,束手遭擒命恐难。师母若然权躲避,门生一力可承当。随身细软须收拾,天使来时大事捐。太守龙爷言到此,夫人魂散九重天。

 啊唷太尊啊!怎么你老师下在监中了?

 我说刘家气运危,果然件件事堪悲。中宫一死君无义,顿把吾家大罪归。

 啊唷天啊,我刘门何故这般不幸!

 女死儿离在数年,为官一旦又临监。今朝奉旨拿家口,如此飞灾也罕然。为什么,天佑叛臣皇甫敬?为什么,人家罪及我宗间?山东巡抚行诬奏,少华们,血本如何把我扳?不白之冤真可怪,太尊请说内中缘。

 咳!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临。

 三年之内降灾多,只有凶来没有祥。今又遭如此事,合家都要一刀亡。世间人苦谁同我,也只好,坐待擒拿上帝邦。太郡夫人言到此,泪如雨下吐悲伤。龙爷见哭心如裂,欠身子,相劝夫人作速商。

 话说龙太守虽知刘相的恶款,在师母面前不便细细说明,劝住了太郡的悲哭,相催收拾逃生。

 太郡含悲叫府尊,妾身愿死不求生。家虽不幸遭连累,体统犹存岂自轻。叨沐皇封为命妇,如何逆旨暗潜身。今朝坐待钦差至,吾也好,面叩金门诉冤情。巡抚害人拿国丈,问一问,绝情绝义那昏君。纵然不得明冤枉,撞死金銮也称心。太君言完声哽咽,黄堂挥泪辞行。师母呀,即此相辞转署中,钦差将到不从容。官场干系非同小,宽恕门生礼不恭。起解之时当候送,多将盘费表微忠。龙爷拜别忙忙出,打道回衙去似风。太郡孤身堂内坐,放声大哭泪垂。啊唷皇天呀!皇甫如何德行高?刘门怎样犯天条?反教他,臣贼子全家旺,却使我,国戚皇亲大势消。奎璧爷儿今在狱,这一来,倒能母子共临牢。咳!亲儿呀,今若娘儿一处亡,胜如苟活在家乡。可怜凛凛刘侯府,弄得个,瓦解冰消恶散场。太郡正在悲哭处,扑通通,三声火炮震前堂。但听那,人声嘈杂马啼鸣,云板高敲在外厅。家将家僮齐喊叫,报一声,钦差围府要拿人。

 啊唷夫人啊,不好了。

 侯爷犯罪在京中,奉旨钦差把眷拿。无数官员厅上坐,许多兵马府前排。夫人忙往前堂去,好待官差进内衙。太郡一闻魂魄散,已见那,厅门大启要抄家。真可叹,实堪嗟,男女悲呼似麻。刘太夫人方出外,合班差役共喧哗。嗯!刘太郡,快请登厅,说要抄家了。

 一声喊叫众皆惊,先绑家人妇儿们。几个丫鬟扶太郡,悲声动地出前厅。只见那,红袍纱帽满堂官,喝役呼人势甚严。凄惨惨,一带锦屏斜倒壁;亮堂堂,三重雕栏大开帘。丹墀下,绳穿索绑家人哭;正门前,耀武扬威士役喧。太郡一观心惨切,止不住,伏除大哭拜苍天。夫人哭倒庭除下,惊动钦差与众官。

 话说那些来查抄的官长,一见刘太夫人出来,齐齐出位。内有旧做媒的秦布政,久恨权臣,这到刘府来抄家,好不欣欣得意。一见刘大夫人哭倒在阶前,故意地哈哈大笑。

 手扯乌须把口开,叫声太郡勿悲哀。亲人做事亲人晓,想一想,就里情由罪所该。国舅被擒还拷问,已将供伏递吹台。招的是,夺袍怀恨行计;招的是,乘夜差人放火灾。招的是,托父荐贤皇甫敬;招的是,谋婚复娶孟裙钗。如今供状为凭证,还有私书国丈裁。密札先通彭抚院,托他诳奏陷良才。这番血本参侯府,巡抚回书抄出来。公报私仇心已恶,欺君卖国实堪乖。暗通外国邬元帅,叫他们,害死亭山老督台。不意中途拿获住,下书之人带回来。桩桩凭据今俱在,三法司前赖不开。奉旨云南拿眷属,太夫人,真情不可叫冤哉。藩台言讫刘家事,众官员,个个当堂笑起来。

 啊唷启大人,刘太郡知道的情由,何须细讲?

 合堂谈笑一齐云,阶下夫人暗吃惊。父子若然真有此,再休想,金銮殿上诉冤情。啊唷奎璧痴儿呀,难道冤家品行低,背亲做事这般。尔如何,因仇夜放花园火?尔如何,与父同谋暗使机。莫不是,吹台难受严刑苦?莫不是,屈打成招供状虚?岂有堂堂侯伯子,这般作歹与为非?果然父子真如此,这一去,眷属全家死帝京。太郡夫人心惨切,猛听得,秦公一令下如飞。

 嗯!抄家的人役,快与我细细抄来,留一缕布丝儿,看本司治罪。

 一声令下叫抄家,四面官军如麻。仆妇家人先捆绑,金银细软后稽查。指挥守备团团绕,闹了,国戚皇亲一座衙。

 话说顷刻间抄完什物,点过犯人。众官长把刘太郡安顿了一乘大大的囚车,结个青布的帏儿,遮遮体面。其余男妇人等,无非带锁披枷而已,不必细表。

 当时抄罢就封门,告示批贴几层。侯府一朝人影绝,官衙十里马啼鸣。须臾抄过刘侯宅,人犯齐齐下狱门。只等次朝调拨后,五更起解太夫人。住谈太郡监中事,且表江家进喜情。

 却说江进喜奉刘太夫人之命,行来到崔家问个喜信。却值梅小姐于夜间五更时分娩,生下一子,合府中好不天喜地,就给进喜一个喜封儿,又打点酒饭与他吃了。梅夫人方吩咐道:你回去上复太夫人,说小姐身体平安,不须记念。小官人三朝洗浴,还要接来吃喜酒哩。

 进喜相辞就转身,出了崔府上街行。才举步,又消停,不若庵中走一巡。数未曾前去探,不知郡主可安宁。今朝有此银封在,倒不如,带往尼庵与母亲。首饰被偷盘费尽,帮扶全仗我孤身。连朝未审如何了,也不知,怎样禅林受苦辛。咳!郡主呀,你在茅庵一载多,片心不改究如何?少华公子无消息,尔何苦,愿受辛勤不二夫?一念痴心逃出外,倒只怕,他年要唱白头歌。

 咳!老天呀老天,我江进喜到底是怎生结果?

 因梦神言救少华,暗瞒家主放他回。好心只说天知道,时运由来反不佳。皇甫门中逢患难,刘侯府内遇悲嗟。主人被获无音耗,太郡终朝泪如麻。我在衙中闲吃饭,闷沉沉,二旬将满没浑家。

 啊唷,好生懊闷!

 误了堂堂七尺身,不能愤志干前程。母亲送在尼庵去,又不能,侍奉萱堂尽尽心。待另投兴旺主,忠心难撇太夫人。少年虚度如何了,怎么得,小主重回家再兴。进喜思长叹气,一边烦恼一边行。慢言进喜来庵内,且表三贞九烈人。郡主江妈同受苦,一年又及半年零。失遗首饰盘费尽,庵主群尼看得轻。厨灶饭羹差母,衣裳针线派千金。可怜郡主娇娆体,万折千磨受苦辛。起初时,拈线拈针还是可;到后来,洗衣洗更难。僧鞋大抵经常做,捺得她,一到冷天手臂皴。打水提汤终走,走得她,凤头鞋子放三分。浆衣浣服俱皆做,做得她,尖指来紫带青。雨打风吹花貌瘦,瘦得她,香腮退尽两红云。梦回板榻三更月,恨悠悠,夜静空房一盏灯。最堪怜,颜色已非倾国女;深可敬,盟言犹记小庭。多娇受尽千般苦,她今是,默诵心头一卷经。坐于槐树下,但替她,师徒几众洗衣拎。江妈又为香公病,管理厨房更苦辛。主仆二人同受难,都只为,被偷首饰少金银。谁知天理昭彰快,这香公,体附神明吐隐情。

 话说香公张七,自从偷了刘郡主的珠宝首饰,换了银钱,任意受用。不料竟染了一场大病,乃是伤寒之症。韦驮神附体,口吐舌语,出真情。说了怎么样盗的缘故,又把所剩银两摆在边,呼人观看。

 庵主闻知急出现,江妈惊喜也当先。香公在滔滔说,又把尼姑妙印扳。讲到分赃情一节,小尼姑,自家打骂亦如颠。喊声只叫韦驮佛,下次不敢望可怜。庵主方知真有贼,理亏不觉带羞惭。立呼张七孩儿至,卷卷铺陈领父还。其子将银花费尽,香公大病始能痊。一家几口难过,只落得,执提篮讨饭。后话表明谈眼下,回文且说万缘庵。

 却说老尼姑打发了张七,又把妙印挥几戒尺,止下次,这这事也就搁在一边。江妈与刘郡主十分感激神灵,梵如也替她主仆念佛。这一九月二十八早晨,刘郡主又替尼姑们洗衣,顾不得外面的西风,依然坐在槐树下。

 多姣郡主坐槐,体弱衣单力不行。叶落翻阶堆似雪,西风扑面冷加冰。千行清泪衣皆,一片寒砧手不停。振罢衣裳聊歇力,凝眸一想暗伤心。

 咳呀,皇甫郎君呀!

 我为君家受折磨,可怜伏侍众尼姑。千辛万苦甘孤守,九烈三贞不二夫。破损衣衫安本分,风颜色已全无。自知薄命难邀幸,未识苍天可念奴?倘若那君心已弃,刘燕玉,此生此世更如何?

 啊唷郎君呀!

 尔今落在何方,可晓奴家几断肠?万里云南无消息,不知尔,如今死活与存亡。倘然没有升行,挤得我,老死茅庵旧板

 咳,苍天呀苍天!

 若肯矜怜薄命人,只须那,少华公子一升行。孟家已死滇池水,奴是闺房正细君。如若上苍不见佑,也只好,一生寂寞守空门。多姣想到酸心处,止不住,泪如珍珠往下来。正在伤悲三嫂进,相招吃饭入房门。叫声郡主消停罢,菜饭俱好你须。燕玉含悲低首应,妈妈不用候奴临。衣裳洗得俱干净,带浆完我就。三嫂闻听长叹气,忙来相助女千金。正然郡主浆衣服,忽听得,进喜前来探母亲。

 却说刘郡主正在浆衣,忽见进喜勿匆入院。

 走上前来步履忙,叫声郡主叫声娘。睁睛一看惊相问,何故千金也洗浆?秋季将尽冬天到,怎受得,透骨西风这等凉?用还该娘去做,怎教郡主洗衣裳?江妈见说眉头皱,一变容颜叫儿郎。我又并非闲着手,如今是,新升美缺管厨房。刷锅洗碗般般做,打水添柴件件当。闲下功夫还扫地,洗浆一事哪能帮?可怜受尽千般苦,巴不得,老命残身早早亡。三嫂说完揩眼泪,多姣在侧忍悲伤。连呼进喜休埋怨,原是奴家累你娘。她在厨中忙得极,焉得此事再相帮。如今细俱皆惯,奴倒觉,气力加添比昔强。且说尔从何处至,夫人家内可安康?梅姑太太同居否,这几时,可把忧愁放下肠?一出家门难复返,想得奴,几回梦里见萱堂。佳人言讫弹珠泪,进喜从头说细详。表过崔家生子事,又言太郡算平安。方才取出红封袋,洒泪长呼递与娘。说是母亲留着用,买些棉絮做衣裳。江妈接了藏在袖,回唤千金你恃量。表妹如今生了子,荣华富贵好风光。当年你若听相劝,怎么得,还在槐洗衣浆?乐处不投投苦处,真教气断我肝肠。多姣见说通红面,无语低头站在旁。进喜闻听三嫂语,慌忙接口劝萱堂。母亲呀,事到其间耐上心,好生在此伴千金。天公断不亏良善,儿与母,全始全终莫悔心。苦尽甜来从古说,自然还有出头辰。少华公子如高发,那其间,第一功劳算母亲。郡主夫同看顾,带携得,孩儿还要项前程。泼天富贵休轻看,少不得,慢慢修行慢慢临。三嫂开言回笑脸。说了声,痴儿讲得倒中听。果然后能如此,我就何妨耐着心。进喜含辞了母,忙忙要复太夫人。江妈送出孩儿后,方共千金把饭。慢表尼庵刘郡主,且谈进喜返家门。辞佛地,出禅林,趱步而行不暂停。走到府前离不远,抬头一看失真魂。但见那,侯府关门不透风,朱签新贴大门封。铜环紧扣人无影,铁锁高悬在正中。一概家丁都不见,惟有那,马蹄新印绕西东。

 话说江进喜一见府前的气象,吓了个魂飞天外,魄散九霄,呆呆地半晌不能言语。

 冷汗淋身一气回,叫声不好面如灰。分明是个抄家样,我的那,太郡夫人何处安?进喜此时心胆碎,如飞趱走转身回。

 话说江进喜飞步回身,要觅人相问。走到近边一个茶叶铺内,找寻盟兄。邓九通一见了进喜入店,跳起来忙把拉住道:谢天谢地,江兄弟你竟躲过飞灾横祸了!

 进喜茫然不出声,如飞竟向铺中行。九通拉到无人处,江进喜,痛泪如珠问一声。

 啊唷邓三哥,我刘太夫人府上如何了?

 弟奉夫人主母差,早晨出去午回来。谁知侯府多封锁,兄弟今朝吓得呆。想必三哥知就里,为何忽地降飞灾?九通见问慌忙诉,始末由说出来。

 啊唷江贤弟呀,你可晓得我们云南的旧任总督皇甫敬么?

 他在云南正十,为官如水治黎民。清官当任人心悦,偏遇着,你处侯爷荐远征。一到朝鲜身被获,山东巡抚害忠臣。可怜奉旨拿家属,只走了,柳披袍儿俊英。天保佑,这如今,少华公子又升行。更名改姓离湖广,挂榜招贤赴帝京。演武厅前悬帅印,吹台山上合雄兵。招安胞姊与人马,同下朝鲜救父亲。皇甫大人原待罪,三年监外邦城。恰逢儿女提兵至,骨重逢一战平。公子千金双姊弟,他竟用,联名血本诉冤情。奏称你主通巡抚,故害他家一满门。来往私书都有据,朝廷不便护皇亲。刘侯下在监牢内,又到云南提太郡。江贤弟呀,适才奉旨抄家,真是非常的利害。团团兵马践沙尘,呐喊如雷围了衙。上下人丁俱捆绑,悲声四野实堪嗟。囚车一辆夫人坐,哭啼啼,还有丫鬟并老妈。一直带进监中去,霎时封锁大官衙。急得愚兄眼泪,只道是,已将贤弟一齐拿。谁知你今清晨出,躲过飞灾不在家。这次大难来逃脱,我看你,将来还有大荣华。九通言讫其中故,吓倒了,济困扶危江管家

 啊唷三哥呀,怎么我太夫人已在监中了,如何是好?

 一声悲唤变容颜,袍袖斜遮泪似泉。惨惨悲呼称太郡,再不料,倾家败产立时间。教小的,手无钱钞难通信;叫小的,罪有干连怎探监?太夫人,孤苦一身谁照料?太夫人,迢遥万里怎熬煎?堂堂锦片刘侯府,似这等,一旦倾亡实可怜。

 啊唷太夫人啊!

 横祸飞灾顷刻时,囚车就要解京中。空差进喜崔家去,可怜我,探得佳音只自知。进喜时闻心惨切,一边痛泣一边思。

 咳!虽然如此,郡主的终身,倒有几分着落了。

 少华公子已为官,血本陈情报父冤。既雪仇时应感德,丈夫做事断无偏。千金受尽般般苦,这一来,好就香罗画扇缘。

 啊唷奇哉怪哉,好一个少华公子!

 三年不出困龙飞,救父回朝挂紫衣。你便报仇和雪恨,可知我,铁心郡主受孤凄。咳!公子呀,愿你无忘救命恩,我们主仆就升行。千金若得完婚了,谅不相亏母子们。可怜略有三分望,就使那,主母全家一旦亡。

 啊唷,罢了罢了,我且去通知了顾府、崔家再作道理。

 进喜忙辞邓九通,心慌意走如风。穿僻路,避人丛,串过西头又串东。一到崔家飞入报,这番凶信似雷轰。崔家太太魂飞散,梅府夫人泪满。小姐雪贞闻此祸,也不觉,含悲痛倒绣帏中。

 啊唷舅母干娘啊,何事遭此这等惨祸?

 奴为怀胎累着身,木能侍奉告归宁。谁知一旦遭奇祸,你竟要,万里云南解进京。啊唷,干娘啊!穷途母子感同居,又使孩儿得所依。只说常能供孝敬,何期今永分离。只愁你,迢迢万里如何走?只愁你,怯怯孤身怎得宜?只愁你,暮景残年多疾病;只愁你,抄家罪大少生机。这番解进京都去,多应是,有死无生性命虚。咳!崔郎呀,你赴秋闱在帝邦,但求天佑早登科。果能出力寻头路,也算你,报德酬恩代了奴。如若旁观愁带累,断送了,刘家姨母与姨夫。咳!大料他也不能相救刘家。舅父全家犯罪深,救时须得大人情。儿夫现是儒门士,多半难将头路寻。舅母厚恩无以报,奴只好,一年孝报尽微诚。雪贞小姐心凄惨,掩面悲啼坐绣衾。崔府夫人含泪劝,梅太太,伤心哭倒内堂门。

 啊唷,皇天呀!置妾身于绝路了。

 丈夫罢职去充军,母女同投舅氏门。贤良相留出格待,又替我,雪贞弱质了终身。至亲只道常依傍,横祸何期又降临。好运变迁成恶运,都是我,梅门颠沛带刘门。今朝贤嫂遭拿解,只怕你,有死无生在帝京。相处一场成永别,好教我,心如刀绞肺如煎。夫人哭到悲伤处,痛泪如珠哽咽声。含泪商于崔太太,贤亲母,如今此事怎调停?姑爷现在京都内,未卜知,可会通关说说情?崔府夫人摇着首,金莲一跌吐悲声。

 咳,亲母呀!

 你婿秋闱上帝都,原思照拂仗姨夫。如今弄出非常事,还不知他是若何。举目无亲年又少,未知今可登科。如其令彼通关节,倒只怕,你东入网罗。龙老夫人言到此,只听得,香闺娘子叫婆婆。

 咳,婆婆呀!

 不用忧心虑二郎,也为男子识兴亡。姨夫虽失无亲戚,只须要,奋志功名进北场。一中举时加体面,在京居住料无妨。至亲还得心关切,这如今,写封音书上帝邦。只要入监时探望,也见得,崔家患难亦扶帮。孤身莫去通关节,倒免干连也被殃。若不写书相嘱咐,恐他做事欠思量。料来要救难相救,做一个,济困扶危德也长。梅氏千金房内说,崔太太,方才点首道该当。

 话说崔夫人听了媳妇之言,方始作急地修书寄发,叮嘱孩儿在京中照料刘氏亲丁。

 梅府夫人意略宽,思兄念嫂泪犹涟。安心只得崔门住,陪伴夫人一处眠。进喜于时重转步,忙忙又报顾家门。凶音吓倒仪堂府,昆仲连忙去探监。姊弟见时齐痛哭,太夫人,心如针刺泪如泉。仪堂昆仲相辞别,单等候,五鼓黎明送出滇。且表家人江进喜,匆匆复又奔尼庵。好走啊,出了崔门又顾门,如飞重扑老禅林。忙忙不顾浑身汗,急急前行两脚颠。绕北旋南休歇息,穿街过巷哪消停。心惨切,泪沾襟,一见庵堂闯进门。只见梵如着问,进官何故又回身?数天不到庵门内,痴外甥,一忙忙走两巡。进喜心慌连答应,如飞竟向后边行。梵如知有蹊跷事,紧紧相随急急跟。一进后边槐树院,江三嫂,又惊又笑问连声。

 啊唷进宫儿,你莫不是疯了?

 一如何走两遭?跑得个,吁吁气汗珠抛。可曾回复夫人晓,这时候,重到庵中蹊又跷。进喜见言心一痛,目中珠泪滚滔滔。坐于树下先揩汗,问一声,郡主何存快快邀。燕玉闻听忙出外,战兢兢,颤心跳问苗。

 啊唷进喜!有什么要紧的事,何故重来,这般光景?

 进喜心酸一阵悲,从头细告女姣娥。少华得地分明诉,太郡遭拿仔细言。说罢抄家前后事,刘燕玉,心中惊喜又伤悲。

 话说刘郡主听了这一番信息,悲喜集,闹了一片芳心。

 多姣郡主一听完,初是来后惨然。半点生青黛上,两行泪下玉腮边。含悲未在人前恸,忍泣先于腹内言。按定香魂消冷汗,沉沉一转暗牵

 啊唷皇甫郎君啊!你今公然一朝发达。

 奴家为你受千辛,载半茅庵守昔盟。画扇香罗甘指望,亲言母命不相遵。皈依三宝如虔祷,服侍诸尼我独勤。闻得郎君身及第,竟将奴,一家良眷下监门。

 咳!狠心的冤家呀,你却也无情无义,写血本陈奏。

 血本陈情奏帝皇,冤家做事好刚强。京都一霎参奴父,滇国千程解我娘。如此心来如此意,多应你,小庭内事全忘。

 啊唷,冤家呀,如今竟要杀我双亲!

 燕玉何颜再偷生,父母之仇天不共。奴岂肯,含羞挨上你家门?少华公子何如此?负杀我,庵内修行载半心。

 啊唷苍天呀苍天,我刘燕玉好生命薄!

 生母身亡早入泉,没人痛惜没有怜。忽然得个希奇梦,娘叫奴,夜托终身往后阑。画扇香罗留表记,只说是,灵保佑定良缘。何期弄出诸般事,遁迹尼庵载半间。一片苦心无可诉,万分磨折有谁怜。惟求画扇缘堪就,不意香罗义已捐。守节持斋无好报,奴不知,何为公道是苍天。

 啊呀正是呀!

 生母当年梦里边,曾云贵客降门阑。你如不救他灾难,到后来,眷属家门难保全。去之言真应验,竟须我,单身相救二椿萱。

 咳!罢罢罢,如今也说不得了,弃着我一条微命,去替了父母的严刑。

 贞节心中撇在旁,不如竟去救爹娘。冤家若有三分义,还只望,骨团圆聚一堂。如若少华情已绝,奴家替死到云。果然代了双亲罪,少不得,孝女之名天下闻。到此若还仍不出,竟只好,无名老死古禅堂。

 咳!不错呀,奴就这般便了。如今不出,更待何时?

 郡主沉思千万遭,算来惟有救亲高。满怀孝意通三界,一点诚心达九霄。主意已成开绛口,泪如雨道苗。

 啊唷妈妈进喜,二位恩人呀!

 多承照应与帮扶,全始全终为着奴。逃遁一年零半载,实指望,出头之报恩波。谁知今逢奇祸,眼见得,父母遭刑性命无。

 咳,妈妈呀!

 为女之心岂忍观,奴家情愿出云南。孤身女子难行走,求你娘儿同出滇。跋涉程途奴意愿,风霜道路我心甘。只须一到皇都内,你等娘儿可自专。

 进喜呀,想当初小庭放火,原是你的机关。

 彼时你若直烧他,奴亦焉知救少华?订婚之情推个绝,机大德必然夸。到京奴代双亲死,你娘儿,还可相投皇甫家。彼若知恩和报德,自然是,吃穿不尽享荣华。恩人啊,如怜孤女救亲怀,万里长行肯同伴。今奴家先拜谢,望恩人,应承同我上京都。多姣言到伤心处,泪淋淋,掩面悲啼跪下来。

 话说刘燕玉跪倒槐尘埃,只吓得江进喜连连地叩首一遍。梵如三嫂忙忙扶住千金。

 进喜方才立起身,泪沾襟袖叫千金。小的母子衔恩久,怎敢轻轻负主人。侯府今朝逢患难,巴不得,伸冤理枉尽忠心。既然君主甘相救,焉有娘儿不共行。休说上京为陪伴,就便是,赴汤蹈火也该应。思想从,云南万里崎岖路;好成就,郡主千金孝义名。但是便须收拾起,我们赶早到都中。迟迟落在夫人后,要救之时救不成。三嫂在旁连说是,千金既去合同行。少华公子将仇报,或者他,只道千金已再婚?郡主一临京内去,他家谅亦肯留情。总然务消仇恨,也不过,大罪归于世子身。画扇香罗情分在,一定要,房花烛便成婚。千金若到他家去,我娘儿,就是跟随偕嫁人。皇甫郎君思旧德,敬于郡主爱吾们。万般打算惟如此,辞不得,万水千山要上京。但虑盘无设措,怎生飞上帝皇城?多饺见说娥眉皱,半晌痴呆叫一声。进喜妈妈啊,带来首饰未全偷,银器东西有点留。如若此时拿去卖,千余银两可淘成。不知盘费须多少,奴就是,乞食而行难顾羞。进喜江妈犹未答,梵如开口道情由。

 咳!阿弥陀佛,好一个有孝心的郡主。既言短少盘,待贫尼与你同行罢。

 我的身价不算微,私房物件尚存些。如今身入空门内,诸事随常不用伊。还剩几般银首饰,尚留数件俗家衣。若然要我同为伴,也有盘几两余。我在此庵无好处,四方香火到来稀。况兼师父非良善,相待徒儿下眼观。一不逢施主至,就来寻是又寻非。佛前香烛时时缺,她本是,勉强修行撞木钟。只恐我们无力量,不能募化走街坊。贫尼情愿相随去,万里云游上帝京。或者繁华天子地,有一座,清高神院就皈依。十方施主如相顾,我也好,主念真修了此躯。今在此间非所愿,就同郡主进京中。梵如言讫同行意,燕玉慌忙谢了尼。三嫂闻听心大喜,一边打手笑微微。

 啊唷妙呀!老妹子,你的主意不差。

 我家郡主孝心坚,天佐多应一路安。此去看来多好处,少华公子现为官。他如不做无情客,定与千金续旧缘。郡主若归皇甫宅,我们大众就登天。今朝你肯帮盘费,少不得,富贵之时加倍还。况且千金心好善,必然还要造家庵。那时你有栖身处,任意逍遥似散仙。三嫂言完先踊跃,说得个,梵如决意出云南。多姣郡主垂珠泪,连道妈妈且慢。奴到京中因替死,此行岂为续姻缘?妈妈只作荣华想,倒只怕,天地神明不见怜。郡主说完呼进喜,这些盘费可周全。早些变卖银环类,收拾完时快叫船。奴到此时心如火,恨不能,上双翅上长安。其时进喜闻商议,顿足垂头启语云。郡主呀,小的姨母既同行,已有盘念几金。万里程途虽不够,小人尽可去调停。盟兄盟弟多多少,论他们,平素原曾受我恩。今若还商此事,必然仗义肯帮银。盘却也无忧虑,愁只愁,水路难追旱路人。太郡夫人如早到,救迟一步枉劳心。如其郡主乘车出,决定还能先到京。三嫂摇头言不妙,万全惟有叫船行。千金难受风尘苦,有点差迟却怎生。如若孝心天保佑,自然早早到京城。梵如见说连称是,进喜方才决定心。

 话说刘郡主、江妈妈、进喜、梵如四人商量了二,方才停当。忽听得老尼姑唤:梵如走来,我对你说话。这边江进喜原通知她的,遂同了江妈妈、梵如、燕玉郡主一齐走将出来。善灵道:我适才一觉睡醒,听见妙印说江三嫂的儿子又来了,同着梵如师兄,二个一堆,五个一伙地,悄声商议。我恐防清净山门弄出些瞒人的事来,故此问他一问:为什么江大官人朝去夕来地走?老尼姑说罢,气得刘郡主众人闭口无言。江进喜忍着满怀怒气,陪上一脸容,把前后的事情告诉了明白。

 梵如也告老尼前,徒弟今朝作伴行。山门冷落施主少,佛前往往断香烟。此间募化无门路,且到京中看怎生。大国繁华檀越广,徒弟去,化些施主转云南。当家师父安心等,我得千金方始还。说罢梵如陪着笑,善灵听罢暗欣然。

 啊唷,希奇,刘郡主竟要上京了?

 不必相留竟在伊,无人搅扰倒安宁。真懵懂,实痴,主仆全然不识机。躲避尚愁难躲避,反行送死上京中。飞蛾投火差多少,此去真教性命虚。

 咳!这也由她,虽说出家人慈悲为本,我却不肯相留。

 梵如也是任她行,少一人时好一人。募得千金回此地,我也好,庵堂享福十余。善灵想罢心欢喜,故意攒眉半响云。郡主痴心拦不得,梵如诚念也该应。你们都要京中去,撇得我,冷冷清清却怎生?庵主说完佯叹息,江妈冷笑两三声。梵如见允心中悦,就进禅房打点行。

 话说梵如见师父应允了,心内好不欢喜,就进房中打点,将要变卖的物件理了一理。这里江三嫂就走到厨房,炒了些冷饭,又把吃剩的残菜温一温,就取出来与孩儿吃饭。进喜等不得烹茶,吃了几口冷水,忙忙地带着郡主的首饰、姨母的东西出庵而走。

 进喜忙离禅院中,心中急火如走风。寻得义弟我盟兄,又见同行邓九通。执手相携齐入铺,无人之处诉情衷。

 却说江进喜复到茶叶铺内,把郡主的守节潜身,救亲替死那一派惊人之事,告诉了个明白,方说:三哥苦肯全,聚一聚会中朋友。

 诸家兄弟肯相帮,得地之时我必偿。二十余金如可措,盘余外可商量。九通听罢其中故,不觉惊奇大赞扬。郡主孝心如此切,我们竭力必然帮。明朝招聚兄和弟,我替你,分收金在小堂。自信情如管鲍,敢夸义气比关张。几钱银两难帮你,算什么,一拜同盟兄弟行。江贤弟呀,明朝午后可收银,未识何时上帝京?今歇于吾处罢,通宵一聚弟兄情。天将晚来休回去,邀几位,结拜良朋饮数杯。进喜闻听心内悦,连称多谢感深恩。弟兄义气原知重,故敢来,相恳三哥帮助银。我尚要从他处去,今朝无暇领高情。盟兄盟弟如招聚,转达吾言要送行。万拜托来千拜托,全仗你,一身凑合廿余金。九通极口称容易,进喜相辞就转身。出了邓家茶叶铺,一边思想一边行。

 呀,且住。我想动身的盘费已有二十两现银,抵亲处若能再弄些来,也不须卖衣饰了。

 族分多应抄灭完,只有外亲无被累。竟到那,顾家府内募盘。他皆太郡亲兄弟,骨之情必自关。报说上京观下落,舅爷昆仲定相怜。今朝竟到仪堂府,凑得银多手也宽。进喜心中来算定,放开大步走如烟。一临顾宅门房内,已是黄昏暮天。

 话说江进喜一到顾家,求人禀见。

 却说顾仪堂兄弟,晚膳已过,都在内堂坐谈。闻得进喜复来,吩咐传他进见。

 进喜闻传绕后廊,匆匆入内看端详。湘帘未卷辉红烛,宝炬初明映绿窗。女眷纷纷多在座,晚食已过送茶汤。一声呼唤慌忙进,顾仪堂,昆仲齐齐问短长。

 啊江管家,你从哪里到来,有什么事情禀告?

 义士进前一膝参,舅爷在上听情由。主人不幸遭奇祸,世子侯爷都下监。太郡夫人身被获,如今也要上长安。小的身受恩主德,怎忍相抛患难间。意上京观下落,探一探,侯爷小主可身安。倘然被他来擒住,与主同亡心亦甘。决意进京多费用,舅老爷,天恩可肯赏盘川。求见悯,望垂怜,小的是,就要身赶出滇。进喜说完下泪,又就双膝跪堂前。仪堂粮道齐欢喜,分付抬头站一边。

 好,好,好!江管家,你且起来。有此忠心,少不得付你盘川。

 我正愁无的当人,进京打听这桩情。既然你愿都中去,盘费应当帮数金。进喜一闻心更悦,急忙忙,上前双膝跪埃尘。

 谢舅老爷的高厚天恩。

 粮道仪堂出位扶,立称银两不迟俄。夫人妯娌齐离坐,灯下称银十两多。各赐五金为费用,相帮进喜上京中。于时义士心欢喜,叩谢深恩助仆奴。粮道仪堂重嘱咐,今番在我府中存。天昏夜黑休多走,只恐怕,倘被擒拿入网罗。我处共帮银十两,恐防不够落穷途。明朝一早崔家去,或者那,梅府夫人再肯扶。还有数金相赠你,一身尽可进皇都。果然探得真消息,你须当,作急将情报与吾。进喜叩头说晓得,欣然退下石阶坡。是宵歇在仪堂府,早不觉,三唱鸣五下锣。

 话说五鼓鸣,江进喜忙忙梳洗,托门公代辞一声,自己带着随身的银物,向崔府而来。

 晓行市井寂无喧,带风步步前。走到崔家抬首看,人声嘈杂乱声喧。这一个,高呼报录来分赏;那一个,大叫厅门去贴单。密密人围称叩喜,堂堂锣响请添钱。原来中了崔公子,故此光辉一旦间。进喜于时停了步,等候着,那人散去始当先。霎时报对齐齐退,江管家,竟进崔门大府中。

 话说江进喜一到崔家,先向崔夫人梅太太并小姐之前叩头道喜,然后方说起来赏盘川之事。崔太夫人因在欢喜之中,心内极肯帮助,付了三两盘川,一两喜封。梅夫人身边乏钞,却赏给了三两银子。雪贞小姐背地里又付了整整的五两,再四的嘱咐叮咛他看了下落,就报云南。

 进喜其时谢了恩,叩辞已毕出崔门。心喜悦,意欣,一霎廿数金。趱步复往茶叶铺,九通尚在自家中。居中伙计齐声说,邓三爷,今在家中尚未临。进喜见言连答应,回身进路到庵门。铜环已响江妈出,看见孩儿愁变

 啊唷,靠天靠地,进宫,你来了么?

 昨宵一夜不回来,郡主忧愁泪满腮。哭到天明全不睡,只道你,风声走漏又遭灾。叫娘早起听消息,不意孩儿今来。进喜入庵同母走,梵如着也开怀。一齐竟进槐院,刘郡主,喜喜惊惊走出来。

 却说刘燕玉郡主一见进喜回来,忙忙地走出房门外,叫:江管家,你就把上项的事情细言一遍。进喜先将顾崔二宅赏赐的盘川,付母亲收好,又将要卖的衣饰归完了郡主娘姨,方说道:已有二十一两现银在此,我又拜托了茶叶铺的邓九通,叫他招聚二十余位盟兄盟弟帮助盘川。大约凑合起来也有四十金之数,省中再省,俭中再检,也可以到得京中了。这些衣服首饰留着,后来无所措置时,再为变卖未迟。

 江妈姊姊女姣娥,一听其言喜气堆。喝来一声奇手段,空身而去满归。崔衙顾府真难得,二十余银肯发挥。有了盘川行计决,这一去,穷途落魄不须悲。才能进喜重辞别,又出庵门走一巡。直至九通家舍下,连环几扣有人应。

 话说江进喜走到邓九通家,几叩连环,早有九通的儿子出来观看。忙叫道:爹,江叔叔来了。通报未完,哄地一声走出许多盟兄弟来了。

 纷纷出院中,你拉我扯其情浓。中年好友齐呼弟,少小儿郎尽唤兄。扯着衣袍挽着手,团团拥入小堂中。寒温略叙同归坐,立起全邓九通。

 话说邓九通立起身来,把二十两银子就递与江进喜手中。欠身说道:这是众家兄弟相助的盘费一人一两,愚兄的一份也在其内。

 进喜慌忙立起来,重重相谢跪尘埃。合班兄弟齐回礼,拜罢方于左有排。进喜就将银收好,九通唤子献茶来。小堂团住俱言别,个个凄然泪满怀。

 话说众人话别后,江进喜就托了一位在道的盟兄,到船行内替他代雇一只清净之船只,但量力不能全雇,只好包他一舱,将就些罢了,总以赶路为主。议定船价若干,准于明讨复。

 其人应诺一身当,进喜心中感德长。时下大家齐洒泪,九通留住饮杯巡。邓三娘子排肴馔,亲手调烹味味香。一众弟兄齐把盏,食已毕饮茶汤。才能进喜匆匆别,称谢连声出小堂。在坐之人齐起送,大家举手各分行。于时进喜归庵内,又把花银付与娘。郡主江妈先打点,准期初二上京邦。无重物,少行装,扎缚惟存一只箱。郡主尚未完衣服,晚来于手对灯光。做完付尼姑手,自家方才打点行。次天明齐早起,江进喜,匆匆复又出庵堂。竟来鲍姓盟兄处,要问舟船内里详。不料般般多凑巧,正有只,大船顺路到皇都。外中二处人家住,要搭船时搭后舱。银子四两人四个,一天之费总包藏。舟金人食皆在内,这要算,进喜盟兄会主张。船己叫成诸事定,邓九通,公同又设饯行觞。弟兄道别俱悲痛,酒散方才各自行。进喜仍归庵院内,一三十已匆忙。多姣郡主心凄切,初二行期已近将。水路要求神佛佑,亲身沐浴换衣裳。登宝殿,出云堂,点烛完时又上香。合堂白莲攒千瓣,泪沾红蓼染万行。深深顿首深深拜,上告神明诉细详。弟子云南刘燕玉,守贞年半在庵堂。荣华不嫁崔公子,孤苦甘从皇甫郎。今为双亲俱犯罪,寸心去救爹娘。因愁水路行得慢,设或迟延大事亡。如若神明怜弟子。赐一个,顺风大吉上京邦。千金祝罢方才起,掩面含悲立在旁。三嫂上前高合掌,声音响亮听端详。阿弥陀佛神怜念,保佑我,主仆娘儿此去康。路上逢凶都化吉,途中遇难总成祥。顺风顺水临京,各庙之中我上香。母拜罢重叩首,头颅嘣石震云堂。梵如相劝轻些罢,立起来,一片香烟染额黄。进喜相逊姨母拜,自家然后礼端详。大家祈祷神明华,回进槐后院房。郡主开言唤母,如今奴与你相商。虽然庵主来轻待,到底是,在彼山门住一场。送个香金聊表意,妈妈意下若如何?江妈见说观儿子,进喜连称善主张。一两五钱凭郡主,打发个,人心欢喜也安康。我们出路图清净,莫惹她,背后怀嗔咒短长。三嫂点头称也罢,五钱尽足表心肠。于时称出香金送,庵主心欢喜扬。月过尽时初一至,江进喜,雇车雇轿更忙忙。

 话说一到季初初一,江进喜先去雇下了车轿马匹。次黎明时候,就要起身,老庵主也不饯行。这一晚的夜饭,却是众尼姑做的,不好再叫江妈。

 膳过齐齐共坐谈,禅堂辞别二三言。老尼云,留居佛地深相慢。郡主说,搅扰山门却不安。梵如道,师父在庵休记念。善灵言,儿徒早去早回还。江妈不作温存语,冷笑连声带怒言。主仆在庵年半了,不周之处乞包涵。贪安躲懒俱求恕,扰饭乞茶万勿嫌。没有一桩好到处,来时白手去空拳。厨房什物今俱在,浆洗衣裳已缴完。师父此时须检点,免得个,我们去后起疑端。善灵见说通红面,连道如何出此言。在此十分辛苦你,怎云躲懒与偷安。香公张七无羞,难道说,你与千金也这般。三嫂闻听微冷笑,老师父,怎将张七一般看。我们若是也如此,必定要,发言发语肯干休?母越言心越气,重重恼怒上眉尖。梵如郡主私拉手,眼色频添劝莫言。三嫂只得来忍耐,起身作别就安眠。叮咛妹子黎明起,早动身时早下船。说罢执灯偕郡主,一齐都到后边眠。梵如也进房中睡,一夜无词到次天。进喜外厢权歇下,声初动着衣衿。心急急,气煎煎,打水烧汤洗面庞。叫起梵如重叫母,大家梳洗不迟延。多姣郡主临窗下,洗过花容整翠环。无镜无奁无首饰,乌云一挽银簪。系一条,元青半白长裙子;穿一件,月白还新细布衫。虽不华妆惊俗眼,颇多素态似神仙。江妈也就更衣毕,同在房中用早餐。红升时车轿至,装完行李要离庵。善灵带领诸徒送,郡主相辞说请回。三嫂梵如齐别过,大家移步到前边。才能进喜来回走,照应千金先出庵。郡主山门登了轿,江妈姊妹坐车行。于是进喜骑驴走,一队行人要出滇。高城红正晓,风吹草彩初残。喜禾已割秋原阔,茂树全疏野宽。马踏飞尘行得快,人登古道望漫漫。起身已到关河渡,哄哄,落轿离车下了船。三嫂梵如刘郡主,一齐都进后舱中。搬移行李无多少,打发人儿事也完。已沉西天已暮,房舱下榻把门关。三人同伴船中寝,进喜孤身在外边。次开行朝北走,滔滔一路上长安。多姣郡主芳心急,夕求神又祝天。不怕大风又大,只求早到救椿萱。住谈孝女来京事,不表钦差解犯人,挽转霜毫翻玉措,提一提,京中国政与朝端。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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