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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求赦诏入梦贤妃
 陈寅恪评:再生缘一书之主角为孟丽君,故孟丽君之性格,即端生平理想所寄托,遂于不自觉中极力描绘,遂成为己身之对镜写真也。观再生缘第十卷第三九回述皇甫少华娶刘燕玉一节云:“皇甫家忠孝王的府第造于外廊营内,阮京兆大人的私衙却在烂面胡同。这边亲的花轿转来,正从米市胡同孟家龙图相国的衙门前经过。”及同书第一一卷第四一回中,述刘燕玉至孟丽君之父母孟士元韩氏家,拜认为孟韩之继女时,士元送燕玉至厅院前,其言曰:“,人夫们,轿子抬稳啊!连晴明雪水,泥泞一路是车沟。小心仔细休轻忽,外廊营,进口艰难我却愁。”然则皇甫少华家在外廊营,即是孟丽君终身归宿之夫家在外廊营。据上引陈句山年谱乾隆三十五年条,知陈兆亦寓外廊营。端生乾隆三十三年秋间初写再生缘时,即在外廊营宅也。端生无意中漏出此点,其以孟丽君自比,更可确定证明矣。至端生所以不将孟丽君之家,而将皇甫少华之家置于外廊营者,非仅表示其终身归宿之微旨,亦故作狡狯,为此颠倒之戏笔耳。(《论再生缘》)

 诗曰:前妃入梦后贤妃,之子无良使我悲。寄语君王矜赦宥,大开法网把仁施。

 啊江义士,孤家与小千岁五更入朝,就把郡主救亲之意一一陈明,还替你刘爷着实地善言,求皇上连亲族亦皆宽恕。如今万岁爷准奏,已发赦书到法场去了,命将一切人犯依然收监,等侯圣旨下来再为定夺。你去通知郡主罢,这件事可以放心的了。

 进喜闻言着实欣,连连顿首跪当门。参武宪,叩东平,说谢王爷莫大恩。老少王爷齐挽起,方才款步进仪门。才能义士心欢喜,举手忙辞众伴行。出了东平王府内,就听得,三三两两说新闻。有的道,真亏武宪王爷好;有的道,也算刘家郡主能。既上法场仍赦转,这般造化实非轻。满街士庶齐谈论,进喜欣然赶步行。一到店中飞入报,连呼郡主与娘亲。真可喜,实堪欣,转祸为祥得好音。武宪王爷真大量,前仇不记反求恩。五更父子朝中去,就奏说,郡主来都愿代刑。着实美言皇上准,还赦了,无辜被累族中人。合家已到云市,这时

 候,依然收监下狱门。特令小的来报复,叫郡主,如今这事可宽心。多娇听了惊加喜,玉手高抬叫一声:

 啊唷谢天谢地!谢菩萨的威灵保佑!

 竟把双亲救下来,从今三载吃长斋。荷蒙如此垂怜念,保佑我,解了爹娘这次灾。郡主于时心大喜,梵如三嫂笑颜开。

 啊唷好了,不枉了上京一场,这件事公然办妥。

 到底千金有孝心,顺风一路早来京。果然赦了全家难,还及那,同族之中也得宁。不枉千金修两载,真正是,皇天不负好心人。梵如三嫂齐欢喜,郡主欣然叫一声。

 啊唷进喜呀,难为你了,为奴之事带累你多少辛勤。

 今朝大事已完成,恩德铭于肺腑间。既得合家多赦了,快些同我探牢间。才能进喜言称是,郡主还须用早餐。整备起来应到午,小的先去唤车来。黎明薄饼俱充,我倒也,不觉饥来不觉寒。娘去取些零碎钞,待吾代去好盘川。再称整银三十两,少停时,打点牢中也不难。就此大家俱餐饭,待车一到免迟停。多娇应诺江妈恼,问了声,使用何须要若干?半百之银容易尽,又非宝与金山。这般花费因何故?你只当,五十纹银用不完。进喜见言含笑道,就称廿两勿相耽。江妈方始房中去,先付零星约五钱。义士接来辞郡主,忙忙走出店房门。走过幽街穿闹市,看了看,京天大地果非凡。经营士庶丛丛集,百铺千行处处开。进喜换钱提着走,一边行路一边观。暗思小主曾生子,还有侯爷庶出男。今若买些糕与果,少停带去探南监。更兼郡主和姨母,旅店持斋可口难。若买些微干小菜,买来不费几多文。于是进喜心中想,东顾西瞻步步行。先吃饭,安乐馆中鱼美;又买些,佩兰斋里点心鲜。孙公园内多佳物,代取了,十块新鲜豆腐干。买罢东西重又走,叫车一直转旋身。来回之价都言定,忙忙地,赶到招商店面前。

 话说进喜雇车回店,郡主与江妈早已吃饭,大家在堂内坐等着相侯。见车子已到,哄哄就要起身。江妈把二十两银子递与进喜。江义士就在包内取了五钱多一块,预备进牢使用的。另包整银,要带去与小主人盘川的。当下催促道:郡主上车罢,讲定来回二百文钱,不要叫他等得久了,又要加钱。江妈就叮咛梵如说:老妹子,你替我们看家。若然坐得倦了,可闩上房门再睡。梵如点首道:晓得晓得,放心放心。

 郡主于时出外边,袖藏草稿备亲观。侯爷太郡如相问,好把其书献上瞻。故此带于衣袖内,上车已毕就垂帘。江妈盘膝坐车沿,进喜相随在后边。出了店门行得快,一鞭打动马蹄旋。真急速,不迟延,已到巍巍刑狱间。车近虎头门下歇,两旁子一齐拦。

 嗯!了不得了,这刑部监门,怎许你们这班人走进走出!

 俺们守汛有严威,不许闲人擅往回。你等是谁休闯,快些退去快些回。才能进喜慌忙上,走上来,儿笑面堆。

 啊老哥们,不须拦阻,望你通一点情儿。

 这是一位女千金,国丈刘侯面上亲。有个礼儿祈笑纳,千求放入内监门。说完就把门包递,子拿来叫快行。进喜应声多谢了,回身指点把车停。江妈扶下千金女,郡主含羞带泪行。义士就烦人引入,一齐款步不曾停。风切切,冷清清,两带囚房有哭声。红无光生怨气,白云失起愁云。真可叹,实堪惊,好似酆都枉死城。燕玉佳人心胆战,一边痛泪一边行。手扶母从容走,不多时,子回头说已临。郡主抬头睁凤眼,看了看,三间大屋闭堂门。真惨淡,果凄凉,里面微闻嗟叹声。狱卒推门叫进去,才能义士急忙行。观仔细,看分明,早见了,太郡刘侯小主人。抢步上前双膝跪,一声悲唤泪如倾。

 啊唷侯爷、太郡、世子恩东啊,小的江进喜同郡主来了。

 一声哭叫跪于前,因丈夫尽骇然。正问时人影闪,霎时又见一红颜。乌绫包髻轻轻罩,元披风薄薄棉。惨淡玉容刚至近,匆忙飞步已趋前。一捧双袖尘埃跪。只哭得,哽咽无声半晌言。

 啊唷我的爹娘啊!不肖女儿拜见。

 万分无奈背萱堂,不意家门一旦亡。父被擒拿收狱,母遭拿解上京邦。可怜燕玉闻凶信,万里云南赶路行。一纸哀书求代罪,难得个,天恩浩赦还

 啊唷双亲呀,今相逢似梦中!

 郡主言完哭倒地,香喉哽咽不抬身。刘侯见了悲又悦,太郡观时喜又惊。奎璧在旁心恍惚,诸姨围着密层层。侯爷夫妇忙扶女,洒泪含悲问一声。

 啊唷你是女儿燕玉啊!难得你这般仁孝。

 幸又潜身在那边,如今奋力救椿萱。此番正法非亏你,怎能够,绑到云又赦还。快快起来休痛哭,快把那,前情后事向吾言。刘爷夫妇方才问,又见江妈在后边。

 啊唷侯爷太夫人在上,老妇人叩头。

 国丈夫听未明,含糊答应就抬身。江妈再叩方才起,郡主含悲拭泪痕。敛袖起来重退步,又呼兄长礼殷勤。失时国舅心凄切,答拜之时也泪淋。燕玉复将诸妾见,众姨含泪谢千金。便携幼子同相拜,郡主殷勤答礼频。见毕就将字草送,脸带着,羞红两片递双亲。

 话说刘郡主和一家骨见毕之后,就走到父母之前,把将生母托梦之言,是以订婚于小庭内,因全贞节,是以隐名姓于万缘庵中,那些前事一一告诉明白,却不提出进喜机之故。言讫,就将密书草稿递与爹娘。

 刘侯太郡一齐观,奎璧慌忙也共瞻。上下从头瞧一遍,刘国丈,回头惊问女婵娟。

 呀,原来如此!竟是你救了少华,他所以今朝保奏。这等看来,我与皇甫敬是儿女亲家了,何苦怀仇结恨。

 我报仇来他报冤,两年抵死不容宽。何期你有花园事,竟不知,儿女联姻已数年。今临刑重赦转,原来是,亭山为你奏明君。咳!这也罢了。事由前定果然真,未许人谋一二分。我结仇来他报恨,两家虎斗与龙争。何期吴越成秦晋,反是个,儿女联姻一至亲。据此想来真可叹,当初何苦下无情。今朝幸喜亭山好,不念前仇倒奏君。仗彼目今新国戚,救吾运败旧皇亲。浮沉世事真难测,倒是你,一女留情保众人。国丈言完连叹息,夫人默默泪双倾。既尽孝来该尽义,为什么,哥哥你就不心疼?书中带笔求情话,少不得,兄长叨光也可生。今只救了爹共母,怎教我,亲观爱子去临刑?若能保得哥哥活,做娘的,顿首还当谢你恩。太郡说完容惨淡,多娇双膝跪埃尘。垂痛泪,吐悲声,掩袖花容叫母亲。非是女儿无爱意,实因其事不能行。祸俱是哥哥起,罪首须归兄长身。如若合门都要赦,定连父母也难生。私通外国非轻犯,哪有个,合牢之人尽免刑?就便书中添一笔,朝廷岂肯遍开恩?女儿无力全兄命,兄长还须谅下情。太郡无言垂双泪,刘奎璧,一声冷笑自呼名。

 啊刘奎璧呀刘奎璧!你这三年的用计真是空劳了。婚姻谋不到手,反把妹子送与别人。正所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嗟吾枉作丈夫身,一事无成要命倾。三载以来徒碌碌,只惟死孟钗裙。此情到底心无怨,我和他,两个俱皆不得成。母亦何须求妹子,我岂肯,叨伊恩惠保残生。已宽父母吾心足,愿到云市上行。奎璧说完悲更愤,回观义士喝高声。

 啊唷江进喜,你好生负我!

 密室之中共你商,如何郡主晓端详?自然你去通消息,故此同谋搭救将。今我亡皆是汝,刘奎璧,用人之错受灾殃。说完不觉重重怨,江进喜,叩首悲称诉细详。

 啊呀,小主恩东呀,冤屈杀了小的了!

 千金得梦故知闻,放走他时必早行。进喜也知其内事,但尊主命去焚庭。红光起处人先走,还道尸骸化作尘。今主人来责问,真正是,覆盆之下有冤情。

 啊唷世子啊!今恩主坐南牢,进喜无能救主灾。往日之恩难补报,恨不得,死同地府活同牢。小的因有亲娘在,难舍残生命一条。今凑些银两在,主人留用勿心焦。侯爷太郡王皆赦,或者那,皇上开恩一概饶。几两白银来尽意,望爷留着在监牢。才能进喜言完恸,递上纹银一个包。

 话说江进喜把银子送上,递与刘奎璧,辩白了机的一桩大事。刘奎璧见他说得干干净净,心内竟不猜疑了,遂收过银子,说了一声道:要你着实破钞。进喜又将带进来的点心,分送与归郎、贵哥。这贵哥儿已经长大了,懂得人事。早间受那一绑之惊,已吓得半死半活。见了各糕饼,只是眼泪汪汪地吃不下去。倒是小归郎不知苦乐,拿过点心来开包就吃。又取了几片百香糕,伸着小手儿递与父亲。

 奎璧观儿更痛酸,泪沾襟袖默无言。归郎好不心欢喜,糕饼排来只顾餐。郡主于时方坐定,重来细与长兄谈。正言之际人声响,攀凤崔郎又进监。气吁吁行得急,面疑傅粉增研。入门似有佳音报,郡主多娇不上前。待到了,太郡说知前后事,刘燕玉,含羞万福袖翩翩。表兄啊,多承关切念亲情,照应监中父母们。此德此恩铭肺腑,谢兄患难为寒门。多娇言讫忙忙跪,攀凤慌忙亦倒身。且拜且言呼表妹,愚兄何德又何能。已惭无有回天力,探望该当不足云。可敬孝心贤表妹,一封书札救双亲。如今满省皇都内,个个皆知节孝名。此刻反来相谢我,直叫惭愧不能。崔郎礼罢身起,一揖完时启口云。

 啊姨母姨父呀,恭喜!恭喜!朝廷的第二道旨意又下了。

 愚甥堂叔做司官,刑部郎中也数年。我到那边去打听,才知道,赦书又下九重天。命将姨父姨母赦,原照当堂保出监。送女于归王府去,限期半月不能宽。就只是,罪归表弟一人身,赦书上面说分明。完姻事毕差人解,免死充军配岭南。族分之中都不斩,却原来,皇后仍然保驾前。故此朝廷皆免死,又着我,姨夫姨母早离监。这番恩德真非小,就可今朝出狱门。甥处住房多有空,五间一带在西边。两厢齐整无塌损,黄其初居今已搬。如若出监为住所,算来不费贵租钱。未知尊意可堪去,愚甥是,一气飞骑直到监。攀凤说完犹气急,刘侯夫妇痛加。夫人不见宽奎璧,掩面悲啼泪似泉。国丈道言休不足,王恩已是重如山。我们出去无归所,意到贤甥客寓中。郡主在旁眉皱蹙,暗思如此却何堪。表兄又是孤身客,奴若同居甚不安。皇甫郎君如晓得,岂非反要动疑心。多娇正在心中想,忽听得,子高声把话传。

 话说正在叙谈之际,忽有一子来隔门报说道:有京兆尹阮大人家来的上差一位,要进来求见刘侯。刘侯即命唤入堂中。那家人叩首毕起来禀道:小的奉家爷之命,闻得侯爷与太郡夫人赦放出监,特着小的押着二辆车轿到来,接往衙门居住。当下刘侯定了主意,要到阮家。便向郡主道:你也不须再回饭店,就同着我们到阮表叔处,再打发江妈去收拾行李便了。刘燕玉方才欢喜。江妈就叫进喜出外,打发了一半车钱,着车子回去,然后好跟随郡主同行。

 于时大家要分开,奎璧含悲抓住娘。泪似涌泉不住,说声不肖送高堂。多时代累监牢坐,今里,幸得双亲免祸殃。今到阮衙须保重,莫将奎璧挂心肠。孩儿临斩休来送,以免亲观反痛伤。不肖此时惟待死,魂常在二亲旁。说完奎璧号陶哭,太郡夫人泪两行。悲唤一声双亲抱,只哭得,几回死去又还。含香抱过孩儿拜,哽咽悲啼哭断肠。

 啊唷太郡夫人呀,小孩儿拜祖母。

 夫人一见更伤心,脸贴儿腮只叫孙。数依随今又别,倒不如,依然囚一监门。含香亦是低头拜,两泪如珠落在尘。太郡含悲忙扶起,回身又送女千金。含痛泪,忍悲声,手拍儿肩哽咽云。郡主呀,妾身当侍昭,皇后加恩赐出将。服侍主人无几月,就遇着,被擒凶信到京邦。姜姬小妹重婚嫁,妾内怀胎守冷房。指望主人重得赦,谁知道,如今世子命将伤。含香不愿居人世,我只得,恩主亡时撞法场。此是千金兄长子,伶仃幼子托姑娘。拜求抚养儿郎大,妾也,随主捐身好放肠。言讫抱儿双膝跪,只哭得,乌云披散泪千行。多娇郡主忙回礼,执手殷勤劝窦娘。照看侄儿都在我,你休短见把身亡。归郎吃还须哺,怎教他,年纪轻轻没了娘。劝你收成他长大,或能半世享风光。姨娘如若抛伊死,却令我,兄长心中也痛伤。郡主说完频相慰,家人齐劝窦含香。佳人尚路,奎璧含悲跪在旁。泣唤爱姬吾托你,好生为我看儿郎。若能守得孩儿大,刘奎璧,感戴恩深死不忘。窦氏见言无奈允,一堂中,人人叹息共称扬。

 话说众人劝过了含香,就要上车出。周氏诸姨等,也一一拜送堂下。刘太郡与燕玉郡主坐了一辆车,江妈跨着车沿,国丈坐了一辆,进喜跟随后面。这边崔攀凤送出监门,乘马而去。刘侯夫妇就向阮府中来。

 车马纷纷绕路行,行临京兆大衙门。家丁报入敲云板,走出为官阮大人。接了刘侯书院去,后堂女眷始相。夫人郡主齐齐进,见礼付茶坐后厅。即遣江妈回饭店,搬移行李到衙门。

 却说刘侯太郡、燕玉郡主,一齐到了阮大人之家。各各相见礼毕,再遣江妈回店收拾行李。郡主就将梵如同来之事,告之表叔。阮京兆说:她是个出家人,衙门不便。京都草废胡同,有座天仙庵在那里,叫她暂且住着便了。说罢就向夫人道:你去拿几两银子,叫进喜带去付他姨母。这些尼姑们最可恶的,怎肯许人白住。进喜遂单膝跪下禀道:小的那边有,不消得大人费心。阮京兆说:罢了。于是进喜同着其母回店,把五两银子送与梵如,安顿她到天仙庵内。又取了行李,回至京兆府中。

 刘侯夫妇住官衙,内外排筵款待殷。复离监门人尽喜,家生孝女众皆夸。阮公便向刘侯道,你还该,拜谢亭山与少华。免罪也亏他父子,已联姻眷作亲家。刘侯不觉赧颜起,主意要,次亲临皇甫衙。按下阮公京兆府,且表那,中堂出阁返官衙。

 话说郦丞相在阁中参决朝政,已接了赦书二道。头一次是就为武宪王父子保奏,刘燕玉上京救亲,故把刘氏一门人依然收监,候旨定夺等语。第二次是赦刘捷夫妇出监,限半月中送女于归王府,然后发配云南等语。那举阁大臣尽说国法太宽了,有违旧例。郦丞相也不议论,只赞了几声武宪王父子宽仁,刘郡主救亲节孝,遂把圣旨抄录了数行,在朝靴之内,然后发下部中办理。政事已毕,即刻出阁回衙。

 少年相阁即抬身,一拱相辞诸大人。走出门乘了轿,前呼后拥返衙门。心辗转,意沉,不觉微微笑两声。

 啊唷东平,好一个做义夫的东平王了!

 父母之仇竟是忘,随朝保奏恳君王。刘侯夫妇蒙恩赦,半月中,奉旨成婚入房。守义一端忘却了,可见得,男儿容易变心肠。幸亏前者吾多智,力劝芝田娶继房。如若其时无主意,今朝懊悔也徒然。

 咳,罢了!我孟丽君就做了一世女官有何不平?

 从今干脆不言明,蟒玉威风过一生。父母之言悲失女,现有那,双双兄嫂奉晨昏。儿亦有来孙亦有,何须我,归宗复姓识家门。若言皇甫芝田处,他现在,半月之中要做亲。我若此时来说破,分明与,刘家郡主夺夫君。吾为当世奇才女,岂做无羞这等人。自此安然居相位,少不得,孝心未尽上忠心。调和鼎鼐君臣职,燮理佐圣君。何须嫁夫方为要,就做个,一朝贤相也传名。少年元宰心中想,早不觉,大轿八抬到府门。

 话说郦丞相到衙落轿跨下鱼轩来,就向靴内取出那一张草稿,叫过一名家人说:你到国丈府中,向太王爷小王爷道喜。把这张抄录的圣旨,与忠孝王观看。看过了,依然带回。

 众人答应去如风,相国明堂进内室。先见大人方转步,竟来绣户朝衣。素华小姐忙入,丞相欣然把手携。未换蟒衣先坐定,屏开侍女语声低:

 啊贤妹呀,你可知忠孝王的佳期么?

 素华见说变容颜,忙问千金为甚因?郦相从头言一遍,梁小姐,痴呆半晌恨芝田。桃面淡,柳眉攒,暗自嗟吁暗自怜。可笑奴家苏映雪,一定是,错将梦当夫缘。痴心妄想还投水,今方知是枉然。从此终身随小姐,再休思,鸾凤友遂盟言。素华想到伤心处,暗发娇嗔意不。冷笑一声呼小姐,却原来,东平王子是虚言。如今有了刘家女,他就要,半月之中去续弦。若此为人真可笑,说什么,空房守义过三年。千金原配全相负,倒替她,刘氏裙钗奏圣前。

 啊小姐,如今也不须为妾踌躇了。

 奴家相依不另归,梦中之约已心灰。千金放意为丞相,不必因奴反皱眉。郦相见云微点首,止不住,苏氏裙钗把话回。

 咳!贤妹呀,我不恨芝田负我,只恨芝田负你。

 空投滇水抱冰霜,今难成鸾凤行。他已续弦刘郡主,你只好,此生永伴郦明堂。少年元宰言完笑,梁氏夫人闷倚。一片相思俱打退,从此后,安心伴着女才郎。住谈郦相夫话,且表东平忠孝王。

 却说忠孝王侍父入朝,求恩赦回刘府之后,就将前后始末苗一一述知尹氏王妃。夫人大喜道:妙阿!既是朝廷准奏,我们快些差人寻一个公馆,把刘郡主接过住居,再叫苏去看看她。武宪王说:不消得,今赦了父母,一定入监探望,不在店中的。且到明再处。

 言毕堂前午饭排,侍儿忙把椅调开。珍罗列齐归座,骨团圆甚放怀。进膳之间人入报,司阍启禀跪庭阶。

 启禀小千岁得知:有郦相爷差人在外面,向太王爷太王妃小千岁道喜,并有抄录的圣旨呈观。

 武宪王爷喜气生,传言致谢相爷闻。东平千岁抬身起,亲自离宫出殿门。相府家人单膝跪,先称道喜后平身。从容呈上君王旨,说道是,阅过依然付小人。忠孝王爷忙接身,双眉一蹙顿开声:

 呀!这是什么喜事?倒要相爷着你前来。有劳你管家了,且在外厢稍待,俟孤家看过了依然付你。

 家人应诺下深廊,千岁回身入内堂。手执一张抄录稿,且行且看细端详。从头观到佳期处,微蹬靴底暗着忙。啊呀,怎生是好了?如今此事怎调和,左右为难作弄孤。若然不负刘郡主,岂非忘了孟姣娥。已是要,佳期半月偕花烛。更何能,冷枕三年作义夫。难杀我来愁杀我,这一道,成亲圣旨不如无。

 啊唷朝廷呀,只须赦了刘捷夫妇之罪,何必又要着他送女于归?

 紫阶姊姊奏君前,故此朝廷下诏纶。明晓三年孤守义,故意地,限期半月毕完姻。分明作弄同胞弟,好教我,有了纶音就是难。

 咳!中宫的姊姊,你知弟成亲,哪晓得我有许多周折。

 如若恩师是丽君,岂肯容我负前盟。既偕燕玉刘家女,越发形藏不情。果是孤家三载守,她或者,寸心不忍肯言明。如今这一成花烛,我就是,内里分开外岂闻?非但孟家心怪婿,还恐怕,丽君在外晓风声。得知我已重婚娶,干脆埋名躲了身。要彼自来休指望,还愁去觅也难寻。而今此事如何好,到底是,立定心肠不做亲。忠孝王爷筹画罢,方才一直进宫门。两层院内无多路,竟走了,两个时辰方始临。

 话说忠孝王爷回进内宫,就将抄录的圣旨与父母看了。武宪王夫十分欢喜,遂把这张纶音的草稿付来人,叫他回衙致谢郦丞相。然后忠孝王依然坐下,侍儿们忙将冷饭倒出,挨了热饭上来。

 千岁方才举箸尝,犹嫌肴馔已皆凉。王妃传下厨房去,再化冰鱼做笋汤。侍女重新移下饭,先烹细茗上华堂。王爷背靠金椅,冷笑开言告父娘。

 啊爹爹,母亲,这一道纶旨真不是孩儿之意。

 只因郡主孝心高,故不伸仇恳赭袍。何必限期成伉俪,又非是,孩儿要结凤鸾。这番圣旨无端甚,我不过,明辞婚再进朝。守义三年今已决,儿岂肯,前言忽改愧英豪?王爷说罢佯低面,手拿着,牙箸双把案敲。武宪王爷心内气,一声怒喝皱眉梢。

 啊唷小冤家,你还有这许多言语!

 刘家郡主守盟言,为儿之心实可怜。看彼手书堪下泪,真正是,千磨万折在尼庵。今蒙钦命成婚配,就应该,感戴皇恩深。何故反云非你意,还要去,当朝辞去这姻缘。此言亏你说得出,难道教,郡主随亲配岭南。依你再将三载守,莫不是,令其依然到尼庵?冤家快快休多说,自有爹娘做主张。武宪说完容带怒,王妃不悦变花容。

 啊唷小冤家,你眼中竟没有父母的了!

 诸事俱皆任你行,何须堂上要双亲。我们就此江陵去,做不起,忠孝王爷父母尊。且待爹娘回去后,你再往,朝廷驾下去辞婚。王妃言讫推开椅,立唤丫鬟妇女们。今束装明去,快些来相帮收拾,明也好长行了!一班妇女齐齐笑,共向东平千岁云。

 咳小王爷,依了夫人之话罢了,何苦使太王妃生气。娶了夫人来,也作成仆妇们得些喜钱。

 仆妇诸人笑语喧,王爷勉强作颜。少停膳过归书院,尹王妃,密唤司阍进里边。分付今后须在意,小千岁,若然出府就来回。如其私放王爷出,府中家法不能宽。门上阍人连应诺,叩头而出记心间。慢言分付门上事,且表王爷室内情。一进芸窗归卧室,深深作揖画图前。

 啊呀芳卿!孤家有失相陪了。反为些须没要紧的事情,半里不伴了尊容。

 王爷言罢一声呼,坐对真容仔细观。看几回来呼几遍,自言自语泪沾衣。消停不觉天光暮,窗外蒙蒙月影移。窗内女鬟邀晚膳,省昏已毕转芸窗。含愁独坐牙上,闷闷沉沉想妙机。我看母亲如此说,无非威吓要遵依。日常痛爱亲生子,哪有个,为媳嗔儿一旦离。生米若然成饭,萱堂谅亦没言提。五更就进朝中去,拜恳君王改期。拚着身遭父母责,到底我,三年要守孟家。王爷想罢宽袍服,屏退亲随掩了门。秉烛而眠专待曙,朦胧一觉晓鸣。忙出帐,急披衣,唤起家人问是非。

 啊呀,你们可知此刻是什么时候了?我要上朝见驾。

 亲随见问说端详,此刻方敲五下梆。千岁若然朝内去,好传王旨到厨房。或餐或点须齐备,小的们,说声端汤取面盆。忠孝王爷心内想,道声不用你们忙。

 啊家人们,不须忙,孤家今有要紧事入朝,也不须分付厨房备饭,也不用取面汤洗脸,只等我冠带完,即刻上辇进朝便了。

 亲随答应暗疑心,何故王爷这等云?早膳不餐犹是可,哪有个,未曾净面见朝廷?既然千岁空腹走,我等只好忍饥行。一众家人心暗想,上前伺候小王亲。顶冠束带俱完毕,忠孝王爷叫众人。

 啊家人,你等听孤分付:少刻出殿时也不须三敲云板,一直到门上辇便了。

 亲随不敢不依言,绛烛高擎照在前。出了画斋离外殿,王爷方始叫相传。家丁唤起司阍众,说道是,快备銮舆莫久延。千岁立于门内守,还不去,层层开锁早闩。一声喝令人俱晓,把那个,受嘱司阍变了颜。

 话说司阍人自从尹氏王妃分付之后,敢不小心察听。今早见小王爷果然要进朝堂,自己在那里立等开门。心内十分着急,待报时,只恐小千岁动怒。待不报,又恐怕太王妃生嗔。没奈何挽出一个总管吕忠,叫他出头禀报。这吕忠自倚着先代的老家人,不怕你千岁爷难为他。一面叫司阍故意地耽搁开门,一面遂自己赶到银銮殿上,把云板当当当着实敲起来。

 王爷一听吕忠敲,忙款朝靴走进来。四个亲随擎烛照,却是那,吕忠在内击云板。东平千岁心中急,正开言骂起来。只听后宫门已启,一名仆妇出前台。

 啊击云板的听者:你若为小千岁进朝,就请王爷到内宫便了。

 就说太妃分付过,因而吕仆报宫门。忠孝王爷骇更嗔,王妃是,一声传话出宫中。心中一怒容颜变,喝一声,大胆奴才放胆行。不看你为先代仆,打一顿,四十黄荆盖在身。说完叱退随身众,竟向深宫内院行。总管吕忠方退出,这一番,出头受辱怨司阍。且谈忠孝王爷进,仆妇擎灯照入庭。跨进娘房先见父,看了看,双垂锦帐静无声。上前只得挑帏立,欠欠身躯叫父亲。未知唤儿因何事,进朝定不为辞婚。数声连问全无答,惟听那,国丈中叹几声。无可奈何重退步,回身又向套房行。消怒,改容,畔低低唤母亲。尹氏王妃呼女妇,起来闭上套房门。丫鬟答应忙忙掩,闩好朱门伏一声。上太妃依然睡,登时寂寂不闻声。王爷闭在香房内,进退无门立定身。起时重忍住,怒将发处又留存。只得在房端然坐,气得个,默默无言面对灯。直至香消残烛尽,已见那,碧纱窗外曙光明。王妃帐内披衣起,陪伴丫鬟开了门。仆妇纷纷齐伺候,参汤二盏托盘呈。王爷勉强含欢笑,代捧银杯奉母亲。尹氏王妃心不忍,也将一盏唤儿。回嗔作喜携儿手,宛转良言劝一巡。忠孝王爷难逆母,也只得,声声诺诺强应承。于时国丈抬身起,梳洗俱完用点心。燕国夫人来定省,深深万福问安宁。回身又见王爷礼,问了声,可是衣冠进午门?千岁面红犹未答,王妃一一说知闻。奇英女伯花容笑,暗思量,倒是真心守丽君。武宪王爷传下令,唤进了,头门管理众家丁。亲嘱咐,自叮咛,今后须当要小心。如若要逢朝内去,先来禀报后开门。司阍家丁皆答应,齐齐叩首在阶前。忠孝王爷心暗忖,也只好,成亲以后不同衾。当时同在华堂坐,忽听得,云板三敲报一声。

 启太王爷小千岁得知:有新放出监的元城侯刘捷到了,现在府门外求见,一则请罪,二则谢恩。启上王爷,怎生定夺?

 王爷闻报微微笑,立起身来拉虎须。分付一声请入殿,司阍答应慌忙走,武宪王爷就换衣。回过头来观爱子,欣然含笑把言提。

 啊芝田,你穿好了朝服,等候拜见泰山么?好好好,就此随我出来。

 国丈言完正正袍,出堂回首又相招。东平千岁依然坐,不肯同临外殿寮。皇甫亭山亲自出,直到了,银銮殿上降阶。但见那,刘侯早已到仪门,气精神退几分。不着蟒袍和玉带,一身便服是元青。虽然已是充军犯,他的那,举止还如极品人。武宪一观刘捷进,慌忙接旧皇亲。连拱手,略躬身,满面春风叫一声。

 啊唷老亲翁,失了,恕罪恕罪。

 刘捷见接带羞颜,一片红云两颊边。抢步上前忙拱手,连称不敢进银銮。登了殿,正正冠,欠欠身子启口言。恨只恨,奎璧逆儿行不法;感则感,君侯乔梓恕前愆。今朝请罪来门下,叩谢深恩赦犯官。刘捷说完双膝跪,殿门外,家人掩口笑相观。亭山只得同行礼,拜见抬身款款言。男女亲家无别事,今朝如此弟何安?孤家父子虽然保,这还是,一片丹诚动圣颜。道讫殷勤连逊坐,刘侯退步再三谦。

 啊老皇亲,犯官还该谢一谢忠孝君侯。

 亭山见说带容,连道原该谢岳翁。回叫一声相请出,家人答应走如风。移时已听靴声响,忠孝王爷出殿中。头戴朝冠金抹额,身披绣缎四龙袍。真壮丽,果威风,凛凛封王拜将容。一出锦屏忙转立,双垂袍袖礼从容。刘侯不等他参拜,就跪银銮宝殿中。

 啊小君侯,犯官叩谢保奏之恩。

 寒门叩谢保承宽,又奏朝廷救犯官。今登门专叩谢,这深恩,吾当结草与衔环。王爷一见忙回跪,微笑含羞叫泰山。回礼罢时重下拜,端然低说婿恭参。刘侯急还相叩,武宪王,扯住连云莫太谦。公是岳来他是婿,理当受礼怎生还。于时刘捷方才住,见罢齐齐入座间。伺候家丁呈香茗,王爷举手笑开颜。

 老亲翁,我想当初自从小庭一番事后,寒家以为联了姻眷,将来就是至亲了,故此并无芥蒂。哪晓得令郎公反倒绝情绝义,处致我家门颠沛,骨分离,几乎不得重圆了。

 今幸依然聚一门,荣叨全眷受皇恩。本该两家私和罢,因只为,叛逆之名洗不清。故此小儿申血本,屈亲翁,悠悠今月出监门。可嘉令爱全身孝,一纸亲书寄我闻。弟与少华奏圣上,难得个,朝廷恩赦赐成婚。如今彼此无嫌忌,儿女联姻是至亲。钦限成婚于半月,孤当明请媒人。执柯就托华亭伯,择期后,再到亲翁府上闻。刘捷见言红了面,连称逆子实胡行。犯官身在京中住,哪晓家乡这事情。到此一家追恶报,真正是,千刀万剐也该应。又蒙乔梓施仁德,今里,复睹光天化期。半月钦限小逆女,恭听命下即遵行。刘侯言讫消停坐,二道茶来便起身。武宪王爷同子送,于时刘捷上车行。

 话说刘侯上车之后,这边武宪王父子更衣已毕,同入内堂。皇甫敬就同皇太妃商议,要选择良辰。尹妃道:我只得这一个孩儿,他身上的事要斟酌才好。到底自己看的日子不十分妥当,须得托个知道的,妥当看一看聘娶良辰。武宪王点头道:容易容易,华亭公他却于数理,就托他选个期便了。当下武宪王用过了午膳,就到卫府中相托为媒,并求择。华亭伯遂选定本月十三行礼,十七成婚。

 王亲大喜就辞还,尹氏闻知也喜欢。连说期今已定,好媳妇入门来。行盘一过佳期近,也须将,花烛新房定哪边。忠孝王爷闻此话,凄然欠体叫椿萱。爹爹母亲啊,今孩儿禀一声,望祈父母且依听。孟家小姐潜身出,尚未知其实在音。也不晓,何处飘零逃异地。也不晓,怎生度与栖身。倘然天地重怜念,还有个,寻取重回复转辰。今成婚刘郡主,正房须待孟千金。纵然没有其身在,就是那,画上真容也可存。更及诰封俱问起,十三,只将聘礼到刘门。成婚以后须分别,刘郡主,正室夫人不准称。难则难于连姓叫,相呼须要带宫名。如其无原配,就便是,孟氏还存也不宁。再者尚有苏家女,算来她死为吾门。坠楼殉节恩难报,儿在,西首宫中设个灵。父母若然依我派,孩儿就此告知闻。

 啊爹爹、母亲,这后边有正中左右三处深宫,正中的是灵凤宫,一带九间,北面宽敞,此处以待孟家小姐。左边的是金雀宫,一带七间,就做了新房,安顿郡主。在右边的是碧鸾宫,据孩儿之意,就供了苏映雪之灵。

 未知父母可依听,如此孩儿且做亲。武宪夫称使得,此言有理正该应。东边做了新人室,中挂真容西供灵。这件事情依得你,从今好好毕新婚。王爷一听心欢喜,苏母闻知分外欣。感激东平千岁好,也不枉,痴心姣女为捐生。王妃当下沉想,便对亭山启口云。若到十三行聘礼,须得要,摆封花诰好亲。那时两下都光彩,郡主心中也喜欣。我想久不宫中去,明朝要进宫中。一来探女可安否,二则将情诉帝闻。竟说丽君原未死,求恩赐诸遍三人。倘蒙三人俱封赠,也好光辉把聘行。武宪王爷连说是,竟于明进宫中。当时天晚无须说,次里,尹氏王妃便起身。仆妇丫鬟皆伺候,全身装束貌端严。凤冠扣顶垂珠络,霞帔披身绣彩云。宝带全围束束,朝裙八幅步盈盈。梳装已毕华堂坐,先进参汤后点心。外面禀声仪仗备,王妃坐上便身。奇英女伯来相送,乞候昭掌院人。燕国夫人回内室,太妃尹氏上朱轮。盘龙宝盖前边举,舞凤罗后面行。一到门齐歇下,八名女婢紧随身。守宫监使如飞报,跪到帘前奏一声。却值君王和国母,深宫对弈赌其能。朝廷输下三盘子,皇后赢了十锭金。正在昭言笑处,忽闻启奏太妃临。娘娘欣悦身起,尹氏随宣入殿门。正趋前行国礼,成宗就命坐花墩。王妃告罪香茗,请过安时又奏君。且说丽君犹未死,并言映雪代成婚。方才奏到刘家女,要恳恩封三个人。天子一闻如此事,大加赞叹大加称。

 啊奇哉!怎苏映雪有此节义?

 原来孟女未曾死,苏氏裙钗改了装。节义双全真可喜,寡人何惜一封章。不知孟女潜身后,可有风声到帝邦?难道闺媛能远避,竟无消息见存亡?王妃欠体从容奏,说到臣儿要密将。天子闻言微点首,龙眉一皱道端详。

 啊太郡王妃,若然国舅要辞朝寻访,这是难得。不若寡人替他发一道上谕,颁行天下,如有人收留者,着即送来。如有人知风者,速行报信。岂不比国舅自己去寻,更周到些么?

 王妃见说喜无穷,稽首三呼谢圣恩。国母在旁心大悦,桃花上颊动春风。嗟吁孟氏夸亲女,不住地,催促君王下诰封。天子即时提御笔,顷刻间,三封立敕墨香浓。

 话说元天子立时亲提御笔在龙案上写了三封诰命:封原配孟丽君为忠孝王正妃,刘燕玉为节义夫人,苏映雪为义烈夫人。敕罢递与皇后,皇后递与尹氏太妃。当下尹良贞捧了诰命,三呼谢恩再拜。

 却当太妃请成宗,天子乘车到上宫。皇甫娘娘留母坐,昭殿里话从容。太妃启问怀胎否,国母低头粉面红。慢慢答言犹未信,过期两月在怀中。皇妃笑说须珍重,专候麒麟降后宫。言讫娘娘呼摆饭,坐谈良久夕阳红。尹妃至晚方才出,上辇而行回府中。

 话说尹氏王妃回到府第,就把那请诰封之事一一说与合家知道,武宪王父子十分感戴天恩。苏听见小姐封了正妃,女儿封了义烈夫人,心内喜出望外。遂拜谢了武宪王夫,又向东平千岁致谢,此话不提。再说元天子即时发下一道上谕,即着部中颁行天下,命各省文武官奉旨即查访孟丽君的消息。如有人收留者,送到官给赏缎二十端,黄金十二锭。如有人知风报信者,官给赏银一百两。若访出孟丽君来,即着该管地方官员,谨备车辆,差官护送来京。这一道旨意下来,孟龙图父子与武宪王父子感恩不浅,一齐赴阙叩头谢恩。那郦丞相见了这道上谕,不觉暗笑道:了不得了!怎么竟将我拿钦犯的样子捉起吾来?咳!圣上圣上,郦君玉去了玉字,不是丽君是什么?何必捕风捉影,反到天下去追寻?

 不说郦相暗相嘲,且把王亲表一遭。尹氏太妃忙料理,苏家娘子也分劳。十三这延宾客,款待媒人喜气高。结彩悬灯多热闹,开筵做戏甚奢豪。即行聘礼来刘处,似那些,异宝奇珍不用标。只有一封皇诰命,喜动了,香闺郡主女多娇。生笑晕,展眉梢,心中思量三两遭。

 咳!好生侥幸。我刘燕玉也有今之荣,不枉昔日潜身之苦。

 受尽灾来受尽魔,两年服侍众尼姑。如今救了双亲命,苦尽甜来事事和。节孝夫人封诰命,此番光彩喜心窝。又承表叔深关切,帮贴爹娘患难间。一切回盘俱已备,近来又把嫁妆铺。幸有表叔承当去,免得那,世态炎凉人笑奴。慢表多娇刘郡主,且谈外面奏笙歌。

 话说华亭伯转了刘宅的回盘的礼物,一直到了王府,看了一看甚是丰盈。遂将礼物一概收进后堂,然后银銮殿上排齐筵席,款待宾客。

 鼎沸笙歌一完,银銮殿上散诸官。已行聘礼佳期近,十七良辰转眼间。忠孝王爷无甚悦,背人犹是泪涟涟。一临望亲分派,传谕厨房备祭筵。摆设三宫俱壮丽,铺陈各处尽新鲜。先将那,丽君小像悬灵凤,又挂这,映雪芳灵供碧鸾。惟有东边多喜气,一重重,祥云瑞映芝帘。移时处处多安顿,早已西宫设祭筵。尹氏夫人亲到看,东平千岁自当先。后边随着苏娘子,她早已,阵阵伤心泪似泉。进了碧鸾宫一座,侍儿启幔入门间。上安义烈夫人位,字迹新书墨鲜。灵桌素帏摆了祭,长烟烛影启全筵。于时武宪王爷进,步步前来正正冠。口叹一声三作揖,苏,含悲回礼在旁边。亭山揖过王妃拜,珠泪双垂启口言。

 咳!碧鸾宫媳妇,你如今是我家人了,来享餐酒饭。

 窦氏殷勤把礼回,忠孝王爷方走上,即将泉酒奠三杯。靴踏红毡行全礼,袖举金樽过两肩。拜到灵前容惨淡,心中默念女婵娟。

 啊唷映雪芳卿呀,拙夫皇甫少华敬奠。

 羡卿全节跳池中,光彩吾天万里风。今请圣恩加紫诰,特安灵位受皇封。生前未得联姻好,死后当为结愿同。玉骨已沉滇国水,香魂可降碧鸾宫。今朝帐灵筵下,乞受愚夫洒一盅。王爷祝罢行过礼,起来不觉泪垂。苏家忙相谢,忠孝王爷立在东。窦氏方才登毯立,深深四福在堂中。礼完不觉心如裂,扶案悲呼袖掩容。

 啊唷映雪娇儿,可晓得皇甫门一家祭你?

 叹嗟失怙苦伶仃,倚傍为娘到孟门。长大便随孟小姐,千金教读已能文。原思嫁一经商婿,以了终生一世情。不道千金逃出外,留书叫你替成婚。为娘立劝应承去,也无非,解虑分忧体主人。谁料娇儿怀死念,竟在那,昆明池内自捐生。感蒙忠孝王爷德,养我天年供你灵。今死归皇甫氏,恩封义烈做夫人。魂若有三分晓,须领天高地厚情。两饭一餐儿可享,但愿你,灵光不昧报深恩。啊唷亲儿呀!你的魂可往还,快寻小姐在何方。显灵托个南柯梦,去叫千金连旋。忠孝王爷不负旧,真心守志过三年。果能保佑千金转,也算你,报德酬恩在九泉。

 咳!我的儿呀,你的灵在也不在?

 娘子悲时泪不干,手扶灵桌反心酸。王妃劝住方收泪,就在阶前化纸钱。事毕宫中收了祭,碧鸾深锁掩重门。大家回至前堂内,忠孝王爷到外边。又把自家与帐,搬于灵凤后宫中。晚来相伴真容睡,满室薰香挂暖帘。金屋虽空无玉女,铺陈也是房然。王爷颇觉心中喜,倒像是,已了当初柳缘。此话不提谈前事,且云发轿娶婵娟。

 话说忠孝王府中一到十七这天,各件事情俱皆整备。吉时已至,遂发轿亲。

 重门大启彩球飘,起轿亲奏凤箫。对对宫灯红烛动,行行执事彩摇。冲天富贵非同小,盖世风光委实高。花轿起时人拥,来郡主女多娇。慢谈此处亲王府,且把那,京兆衙门表一回。

 却说王府行到刘家的礼内,有白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郡主叫留下一半与父母作为盘费,这一半到阮京兆夫手内,端正治备妆奁。

 阮公一力替调停,尽有那,五百黄金半万银。府下差官都出力,衙中奴仆尽差行。只因嫁到王亲府,谁不趋与奉承。又且家人多干办,妆奁得利甚丰盈。虽然减半为盘费,竟像是,价值千金与万银。赔嫁丫头俱买下,两名年长两名轻。并典一房男与妇,还有那,江妈母子自随行。新人十六先开面,绞得花容又出群。翠鬓如蛾眉更细,上冠便是阮夫人。一临吉都忙,合府黎明就起身。郡主方才临宝镜,扑通通,三声花炮已临门。但听那,一派仙乐起华堂,乐人傧相早催妆。喜妪服侍临窗坐,梳洗完时早出房。头戴凤冠珠玉响,身穿蟒服绮罗香。巍巍郡主声名贵,赫赫夫人步履庄。一出画堂辞叔婶,深深八拜谢恩光。阮公夫妇回双礼,郡主重行别父娘。彩袖提时云掩映,宫裙拂处锵锵。亭亭拜倒红毡上,惨凄凄,低吐悲声断肠。

 啊唷爹娘呀,女孩儿今朝拜别。

 望祈珍重自家身,勿为孩儿挂在心。圣旨难回须发配,奴当拜送岭南行。此番皇甫门中去,少不得,与婿商量这段情。可赎罪时当赎罪,决不忍,尊年父母去充军。若然死力难相救,也只好,贿嘱官兵起解人。托彼长途来照应,免叫父母受艰辛。爹娘万勿心悲苦,就是那,兄长临行且看孙。幼侄归郎如赦出,即表叔大人门。更兼贵弟诸姨等,若得宽时也共存。无子姨娘须遣嫁,有儿庶母可栖身。如其依傍官衙内,女孩儿,也好常来探一巡。若要婿家来相养,只觉得,我们事事靠他们。此言不过商量语,父母心中斟酌行。郡主说完悲倒地,刘侯夫妇挽千金。垂痛泪,按悲声,齐说孩儿你放心。诸事如今依你做,看来赎罪不能行。充军已是皇恩重,倒不须,再起空劳妄想心。儿到东平王府去,好生做个大贤人。料来妇道儿知晓,也无非,孝顺翁姑二长亲。只有一般须切记,万分耐莫称尊。爹娘现是他家救,况且是,运败难和当道尊。儿若居然为郡主,岂不容,被人牵拨爹娘门?一言嘱咐须当记,诸事之中你自评。言出放声扶女哭,多娇应命始抬身。已闻三次催妆毕,要请新人上轿行。两下喜妪扶郡主,顷刻间,香风送出玉人来。但见那,两边音乐响云霞,宝轿高抬出阮家。京兆大人亲自送,刘侯不去调乌纱。陪房妇女乘青轿,好似那,群卉围住第一花。转新人多热闹,官街十里合声夸。路经米市胡同过,表一表,孟相龙图学士家。

 话说皇甫家忠孝王的府第,造于外廊营内,阮京兆大人的私衙却在烂面胡同。这边亲的花轿转来,正从米市胡同孟家龙图相国的衙门前经过。那些家人们早晨看见空轿走过去,一个个传扬说忠孝王爷府中发轿娶刘郡主,好齐整职事啊!那几个有夫的仆妇是住在外厢的,有几个该班上去伺侯夫人的,这些是闲空着的了。闻得男子说新人尚未娶回,大家十分高兴。一面差遣自家儿女在外等着,听见吹打了就进来通知,一面自己忙忙急急洗面梳头。

 大小房头媳妇们,大家等候看亲。搽白粉,挽乌云,忙里偷闲又点。手脚匆匆心着,一边梳洗一边听。正然侧耳留神听,远远道路花炮声。但听那,轰天大炮震云霄,一片金锣隐隐敲。齐喊两声花轿至,鸦飞雀大家跑。这一个,放开小小金莲脚;那一个,掉转纤纤杨柳。这一个,后复跟前面走;那一个,右边斜趁左边跑。这一个,高呼张姓姑娘看;那一个,笑唤钱家娘子瞧。又见纷纷儿女进,慌慌急急喊声高。

 啊唷花轿来了!花轿来了!妈妈婶婶们,快些出去看看,走过了,抬过了衙门。

 一片人声喊得忙,众多仆妇好生慌。大家拥出头门外,贴肚挨肩往外张。幸喜亲尚未过,远听那,黄金锣打响当当。好齐整呀!阵阵锣催职事来,披红人役举行牌。金瓜对对前头走,钺斧双双逞大街。云影遮宫扇动,光斜绣旗开。一层层,带刀军士挨排走。一队队,王府家丁按数排。顶马一员居中走,又听得,笙箫细乐彩轩来。但见那,一派仙音通汉霄,悠悠喝道接声高。清和水吹鸾凤,响过行云奏凤箫。宝炬双枝中道掌,宫娥女子两边排。黄绫伞下临花轿,鼓乐喧天阵阵。好热闹呀!羽盖擎拿一朵云,金镶大轿过衙门。千花映团团捧,百彩翻风轻。八抬八棹真荣贵,绿纱隐隐坐夫人。后头几顶青围轿,又有那,京兆高轩侯送亲。凛凛威风来四野,一齐直往外厅喧。霎时看罢亲事,哄动了,相府家中仆妇们。

 啊唷唷好威风啊!好贵显啊!咳!我们的小姐好没造化,把这抬天的贵显倒让了别人了!

 可惜千金主意差,几年一去不回家。堂堂婚配将身躲,把这样,诰命夫人让了她。仆妇家人齐叹羡,家丁人等多嗟吁。其时看过都完后,他们就,沸沸扬扬进内衙。

 话说这些看亲的仆妇们挨挤着进来,有几个走到上房内院,在回廊下对着那些该班的女人说:你们没造化轮着该班,似我们倒来看了一场热闹的花轿。众人问明白详细,一齐跳起来:好啊,你们只顾自己看,就不进来通个信儿,我们大家看看?那时候太夫人已用过点心了,我们也可以出来得的。众仆妇笑着道:说得好笑,那花轿是停在大门外叫人看的么?还等得追来呼唤起来,深远房子,进来通知,他好抬了去?

 众多仆妇笑声频,房内夫人听得明。正恼东婿无义,在那里,挨炉独坐泪淋淋。忽闻人语厢廊下,开口低言问一声。仆妇几名齐入内,合袖手立房门。夫人良久回眸问,可是嘈嘈说做亲?王府完婚刘氏女,谅来竟像正夫人。一班仆妇齐声应,哄哄告诉闻。

 咳!太夫人呀,真正是绝盛的职事,好不威风!

 发喊敲锣一路来,金瓜玉斧过长街。重重职事言难尽,又有那,黄伞高遮大轿来。拥护之人多体面,披红跨马两边排。刘家郡主真洪福,她的那,花轿巍巍八个抬。可惜我家贤小姐,荣华富贵别裙钗。众多仆妇纷纷下,只气得,韩氏夫人口不开。

 话说孟夫人听了这些言语,只气得哑口无声。仆妇们见夫人有些怒,一个个多退出房门外了。

 韩氏夫人坐在房,又悲又气两难当。妆台一靠珠泪,口叫亲儿在哪方。三两年来无信息,不知死活与存亡。今朝让于刘家女,赫赫威威做正房。

 啊唷芝田呀:你太口是心非,把原配置于何地!

 口口声声守丽君,立志必要过三。花言巧语天花坠,离了真容变了心。别姓联姻还可恕,又娶那,仇家之女做夫人。今朝热闹成花烛,竟还敢,发铳鸣锣过我门。如此扬威和耀武,分明羞辱孟家人。冤家这等无仁义,我明朝,讨转真容断了亲。韩氏夫人心气苦,浑身发冷手如冰。和衣倒在牙上,哭香罗帕几层。不表孟家丞相宅,且谈忠孝王府情。

 话说亲的轿子向外廊营王府而来,这边忠孝王府中大开三面辕门,高搭丝绷十里。有那合朝的文武陆续登门,只有孟龙图在头门外道了个喜,借言有事,便打轿而回。武宪王先一自请过保和殿大学士郦相并其夫人到来吃喜酒,明堂因恐夫同去,被那娘子认出女儿来,反为不便。遂回复了来人说:夫人身子欠安,不能拜贺,自己必来道喜。到了十七这天,暗思道:也罢,待我去受他夫一个礼儿,看一看门生媳妇有何不可?遂顶冠束带,向王府而来。

 少年相国坐高轩,打道摇来王府前。轿过悬灯棚十里,滔滔直入正中门。司阍早接忙飞报,早听得,鸾号盈盈鼓乐天。武宪王爷头里走,东平千岁后边跟。勇彪熊浩同接,还有那,老少公卿文武官。郦相慌忙下了轿,蟒袍玉带列班班。一齐都在仪门内,欠体躬身面带。金幞乌纱排队队,上前来,欣然一拱就开言。

 啊唷了不得:下官恭喜来迟了。老大人,众年兄们已都到了么?

 文武官员应一声,皆称恭候大人到。明堂步下躬身逊,玉阶前,谦让多时进殿门。但见银銮生喜气,彩球滚滚挂三层。地铺织锦十条毯,梁挂垂条百盏灯。十扇屏开描孔雀,四重帘卷起香云。于时进了银銮殿,次第前来把礼行。一众大臣先走过,正冠深揖合声云。

 啊唷郦大人,下官们有礼。

 少年相国急忙忙,见了文官并武官。老辈功勋齐在上,深深打恭在银銮。

 啊唷相国大人,卑职等恭参台驾。

 元宰明堂正正袍,连称不敢略躬。深深一揖相回华,老辈功勋退右僚。又见衣冠排济济,上来了,门生大小众英豪。威风凛凛簪缨动,壮气堂堂剑佩摇。一字排开齐见礼,恭行已毕各呼

 啊老师大人,门生们拜见。

 风相爷叫年兄,冠带端严答礼同。武宪王爷方走过,欣然相见十二分。明堂一见忙回礼,欠躬开言带笑容。

 啊唷老皇亲,恭喜恭喜,今领了花烛华筵,明年还要相扰汤饼大会了。

 国丈闻言喜气扬,谢声金口赐祯祥。明年如若开汤饼,少不得,蓬筚生辉要耀光。国舅在旁红了脸,上前相见郦明堂。少年元宰容含笑,一拱手,称贺东平忠孝王。

 啊唷东平君大喜,今是花烛良辰呀!下官要叨饮一杯喜洒。

 千岁疑师是丽君,面前越发作愁形。莲花惨淡羞招首,柳叶凄清不展痕。假正衣冠连逊坐,千情万态总伤心。明堂只作不看见,回唤厅前伺候人。

 啊管家,尔去恭喜太王妃一声,说我多多庆贺,今娶了少王妃,明年要抱小世子了。

 家丁答应就起行,宝殿诸官坐定身。郦相居然第一位,向那些,满朝文武叙寒温。言词敏捷京都客,态度风冠众宾。合殿文官和武将,惟有他,一谈一笑可人听。于是献过香茗毕,武宪王爷欠体云。今门生成喜事,理当要,同邀师母饮杯槽。如何客气来回复,相国夫人不肯临?喜酒几杯须请饮,我当遣轿再恭送。皇亲言讫回头看,叫过亲丁两个人。

 啊家人们,快备轿马,去请郦夫人早早光临。

 一声分付不迟挨,两个亲随要下阶。相国明堂呼且住,眉头微蹙暗思裁。天生狡猾聪明,他的那,应变言辞随口来。

 啊启谢武宪王费心,内子实因身子不健,难来领情。

 近来时倦喜安宁,饮食思酸呕吐频。看脉医生云喜事,下官诊视也如真。故而不便来行动,这如今,少坐多眠用参。谨谢盛情重见召,倒不须,再劳尊官往寒门。少年元宰言完笑,武宪王爷贺一声。

 啊呀,原来为此!恭喜恭喜。既是夫人不宜行动,怎敢相强。

 当下呼回仆一双,公卿合殿贺明堂。诸官不过齐恭喜,座上痴呆忠孝王。默默无言容惨淡,沉沉俯首意悲伤。正衣强忍心伤泪,暗自嗟吁暗思量。

 咳!这还有什么疑心?师母已要生世兄了,哪里老师还是个女子!

 今须谨慎莫多言,休把恩师当丽君。师母已经怀孕了,断非还是孟千金。王爷正在心中想,忽见门丁报一声。

 启王爷得知:有司礼监孙公公到了,持赍御赐的贺礼而来,向王爷道喜。

 老少皇亲立起身,大排香案跪相。中门接入孙司监,四个龙盘摆殿前。盒盖一开掀锦袱,口传圣旨贺皇亲。亭山父子忙稽首,望北三呼谢了恩。只见盘中排贺礼,金辉碧耀放光明。红绫包袱周围裹,红绿丝绒左右分。这两盒,玉带龙袍加国舅,那双盘,凤冠霞帔赐夫人。于时收进君王物,就与孙公把礼行。留在银銮喜酒,一齐入座饮香茗。少停到了华亭伯,喜匆匆娶转亲。刚与众官相见毕,早闻远远起仙音。黄金锣响人声杂,扑通通,花炮轰天轿到门。宝盖围围飘进院,漫天帐下彩轩停。伴房仆妇齐齐立,赠嫁丫鬟对对排。鼓乐盈盈吹妙曲,笙歌细乐清新人。阮公先入银銮殿,然后那,尹府夫人开轿门。槟相端严齐贺礼,喜娘扶出女千金。响珊珊,风飘玉随莲步;光闪闪,映宫衣结彩云。一上银銮人簇拥,顷刻间,高排花烛要成婚。诸官起立东西首,郦相欣然观玉人。但见那,殿庭灯烛照辉煌,一片仙音起两廊。凤笛声中邀淑女,香花影里立才郎。左边是,风国舅英难客;右边是,节孝皇姨窈窕娘。并立红毡行大礼,分明一对凤鸾行。登时参起天和地,拜完时见合堂。武宪王爷忙走过,手推郦相道端详。

 啊老师大人,请到上边坐了,好待门生夫妇参拜。

 少年元宰再三谦,欠体尊称不敢言。武宪王爷推上座,正颜说是理当然。门生若不亏夫子,怎有今朝这一天。叩头万千犹未足,何况道,四双八拜跪尊前。王爷道罢移椅,扯住明堂转首言。

 啊呀儿媳们过来,行礼拜见了老师大人。

 喜嫔筵拥上前行,新妇新郎并立身。这一个,招展龙袍摇宝带;那一个,飞扬彩袖拂宫裙。双双拜倒银銮殿,上坐着,相国明堂老大人。国丈推坐难立起,竟受了,端然八拜始抬身。殷勤回揖称恭喜,早有那,相国家丁进殿门。手托银盘单膝跪,高堂贺礼送新人。明堂侧立含道,薄物些些表寸心。王府家丁收进去,这一边,新郎新妇谢媒人。诸官见过齐回避,请出王妃女眷们。

 话说众官回避之后,遂请后宫女眷出来。这一天是尹御史夫人、奇英伯姑嫂并有几位亲眷都在府中,当下都请出至外殿。忠孝王夫妇先见了外客,方拜见自己的爹娘。

 喜嫔逊坐不迟延,国丈王妃到上边。傧相在旁远赞礼,新人夫妇就登毡。女如花朵郎如玉,八拜深深殿座前。尹氏太妃欣唤挽,皇亲国丈笑呼搀。受完全礼齐齐起,左右分开启口言。

 啊唷,好好好!孩儿媳妇起来,愿只如郦老师的金口,早为我两老人家生个孙儿。

 忠孝王爷面带羞,红飞双颊只低头。临时见礼俱完毕,一派笙歌透凤楼。送入房绣锦帐,坐撒帐结鸾姻。杯已毕新郎出,众女眷,笑语而来进房。

 话说忠孝王退出房,尹氏王妃就陪着众女眷到金雀宫来观看新人。江妈便领着那仆妇四个丫鬟,走过来跪了一跪。太王妃一边瞧一边问道:哪一位是三嫂?江妈就堆下笑脸来,应道:太王妃,老妇人就是郡主娘。尹氏太妃欢喜道:好好,你就是江三嫂么?咳!真正难为你娘儿们的义气,救了我家小千岁,又跟着郡主受千辛万苦,可谓皇甫门中大大功臣了。我一家无不感戴。

 江妈见说心中喜,满面春风志自骄。正开言来接口,偏偏的,王妃要去看多娇。抬玉手,举鸾绡,轻把销金绣幔挑。只见新人微款步,下而立甚妖娆。凤冠映额垂珠络,鸾带低裙锦绦。翠黛细分双柳叶,朱小启一樱桃。眼秋水凝还盼,腮际红霞起复消。立倚牙无限态,好一个,风窈窕女多娇。王妃看罢新人面,由不得,笑满花容喜气高。重将燕国夫人视,又把兰台侄女瞧。三个比来相仿佛,自然是,奇英女伯更丰标。评上下,比低高,心内吁嗟三两遭。

 咳!新媳妇是苦过来的,她所以略消瘦些儿,若然调理起来,怕她不是个干女儿样。

 可喜吾家福命齐,娶来新妇亦流离。花容虽瘦肌肤细,眉眼风鬓脚齐。虽非绝世无双样,也算得,出类超群骨格齐。不长不短生得称,可爱她,轻轻伶俐俏身躯。

 咳!要想如画上的真容是不够的,像这般妇也算得起一个当世佳人,可以在美貌丛中赌赛得过了。

 王妃当下暗思量,女眷纷纷亦赞扬。称贺太妃真有福,娶这般,有容有德好新娘。于时遂在香闺坐,饮一杯,金盏银匙百果汤。早报华堂筵席备,黎园子弟要登场。王妃陪着诸宾客,又请新人出房。女伯手携刘郡主,香风送出两红妆。笙歌齐奏安筵席,太王妃,冠带端严送酒觞。女眷各依次第坐,朝南独案待新娘。多娇郡主食长素,况且是,新娘含羞本不尝。母江妈先预备,已有那,奇素点在兰房。当时坐席俱完毕,打鼓鸣锣做戏文。

 话说皇亲府的势耀,无人不奉承的。有宛平县送来的女戏一班,叫百花班,就在后殿中演戏。一班叫瑞云班,却在外殿前开场。

 银銮殿上摆华筵,郦相高居首位专。余者官员分次序,传杯递盏一堂。重重喜气浮甘,叠叠祥云散瑞烟。女子梨园呈目录,诸位席上遍相谦。众人逊与明堂点,郦相欣然搁盏观。

 却说郦丞相看了看目录,就点了一本《吉祥兆》,也是女扮男装中状元的故事。当下瑞云班女戏子遂扮演起来。

 金锣喜响一声齐,台上裙钗出扮娇。舞态风多窈窕,歌声宛转韵低高。情形巧妙娱心境,意想天然出世标。演到中场重换席,上来了,优人劝酒二多娇。

 话说演到中场换席,就有那瑞云班的两个生旦走入来劝酒。一名花映月,一名柳垂烟,都打扮得轻盈窃宪,翠袖珠围。

 两个佳人入殿门,双双绕席劝金樽。执壶先到明堂座,酒眼微招了心。看看少年元宰貌,眉梢眼角动情。提翠袖,捧金樽,招展花枝拜在尘。滴滴娇言称进酒,报上了,垂烟映月两花名。风相国微含笑,饮罢大杯又见斟。两个多娇齐跪劝,他的那,粉腮含笑眼含情。东边接得西边到,闹了,年少风郦大人。才饮花姬杯内酒,又见柳女手高呈。明堂不觉微微醉,脸上红霞两片生。就向二姬言醉了,你们去,持觞诸位老爷。柳姬叩首连连劝,燕语莺声叫得亲。

 大人啊,花映月他敬了三杯酒,怎么妾只进得两杯?这一杯酒是要大人饮的,待垂烟唱个小曲儿,与大人下酒罢。

 言讫佳人放了壶,轻敲檀板就低歌。唱成双调天仙子,却是那,美女思想丈夫。曲罢上前重叩首,尖捧酒笑相呼。啊好大人,赏妾个脸儿。

 明堂见说面含,接上金杯一口干。先把银鱼酬映月,复将玉佩赐垂烟。二姬再拜深深谢,退上红毡敬众官。诸位公卿俱劝过,又到了,东平千岁绣筵前。王爷不觉微含醉,眼看佳人悄悄言。

 啊瑞云班的生旦,你们受了哄了。郦大人是不醉之量呀,如何只敬得六杯酒就罢了?孤不吃酒,你再去跪劝相爷。

 两姬见说劝明堂,笑满花容喜气扬。辞了王爷忙转步,又来首席敬霞觞。连斟玉春风暖,对捧金樽妙态狂。这一个,带笑微微牵蟒袖;那一个,含情暗暗弄诗囊。少年元宰凝眸看,故意相调二女郎。左手携着花氏女,右手扯扯柳家娘。两姬见此多情态,只引得,魂也飞来魄也扬。郦相酒深微觉热,推开椅换衣裳。垂烟映月伴承奉,服侍宽衣立两旁。

 却说郦丞相酒后宽衣,柳垂烟接了绣蟒貂裘过去,映月就捧了银鼠紫袍来。

 服侍完时折蟒袍,与了,相衙僮仆放衣箱。方才回到筵前立,俏眼波只顾瞧。宾客相催完正本,殿前退出两多娇。东平千岁偷睛看,暗暗沉三两遭。

 呀!郦老师竟是个***才人,还不如孤家的老实。

 却被花姬并柳姬,千情万态动心机。玉佩银鱼都赐赏,十分有意暗调伊。宛平送到双班戏,孤倒未,将手携来仔细观。不道恩师心反悦,还蒙怜惜此双姬。

 咳,也罢!孤家又没有什么心,改把瑞云班送与老师罢了。

 不言千岁暗沉,且说重新演戏文。正本做完筵席散,台前锣鼓霎时停。赴宴官宰齐齐起,武宪王,父子相同送客宾。高掌号,远提灯,文武官员次第行。相国明堂先上轿,前呼后拥出仪门。今朝贵客纷纷去,上马乘车坐轿行。十里彩棚灯烛影,两条官道马蹄声。公卿散后夫人出,尹氏王妃送起程。顷刻之间中外静,王亲父子入宫门。更衣已毕齐归坐,忠孝王,靠椅长呼叫一声。

 啊唷累杀了!今朝拜了这一天,弄得我好不劳倦也。

 王妃含笑叫芝田,谁不成亲拜一天。倒是辛苦苏岳母,为我们,铺排料理未曾闲。今朝娶了新娘子,也没功夫观一观。不过要儿行一礼,有何劳倦就言烦。既然如此安眠罢,我叫丫鬟送你回。忠孝王爷闻此语,忙走进,苏家卧房前。其时窦氏方思女,默坐檀雨泪连。看见王爷忙立起,手拿着,一方罗帕拭啼斑。东平千岁殷勤谢,又要我,岳母殷勤这一天。今真真烦恼极,婿尚未,晨昏作揖往灵前。苏家娘子称当得,聊替王妃代代烦。花烛自然多热闹,何须劳驾到西边。王爷便在灯前坐,就与那,窦氏相谈片刻间。因见泪沾罗帕,殷勤劝慰二三言。忽闻定省新人到,窗外灯光一片明。苏氏忙从帘看,果然引道一双鬟。红灯闪过娇娥现,环叮当步上前。态度风容绝丽,身材俊俏步端严。珍珠络索身披挂,看不分明似神仙。万福深深提彩袖,低呼姑舅在旁边。王妃夫妇容颜悦,说是殷勤该卸冠。便命侍儿移椅;新人告罪坐端然。于时女婢呈香茗,那娇娥,两盏香茗姑舅前。然后自家归了坐,金杯双捧玉尖尖。略几口称安置,立起身来告退还。尹氏王妃忙忙送,新人竟转房门。苏家娘子连声赞,忠孝夫人貌果端。内闻听人说话,妾身不空未曾瞻。这般风韵真称绝,一派幽闲出自然。忠孝王爷微带笑,起身款步出堂前。已观侍女擎红烛,武宪夫人叫早眠。千岁低头辞父母,王妃含笑甚欣然。目观爱子随他去,说了声,今真称大事完。不表王妃心内喜,且谈千岁出堂门。绕廊不走深沉院,来至夹道入后边。先至居中灵凤所,王爷回首叫丫鬟。

 啊侍儿们,你替我上个灯,再往金雀宫去。

 丫鬟答应进宫门,便与王爷上了灯。千岁就将门带掩,竟来金雀房行。廊曲曲,院层层,到了宫前报一声。三嫂带从诸婢出,房帘外跪相。王爷便命诸鬟起,回看江妈大喜欣,

 啊唷了不得了!你是义士的母亲呀,怎么也跪起来了?得罪得罪!

 连说应该与婢回。千岁还言休如此,你身于我有奇功。其时三嫂欣欣喜,便让王爷入宫中。婢女诸人齐退出,江妈随进卧房中。东平千岁抬头看,户铺陈迥不同。古玩层层排宝案,新房处处起香风。春光锦帐深藏瑞,烛影纱窗浅映红。绣幔半垂还半挂,有一位,仙姬隐隐在巫峰。王爷不觉神思动,眉上腮边起笑容。步过窗前佯咳嗽,先于椅上坐居东。饮茶略共江妈语,然后才,立起移灯入帐中。但见那,新人早已卸珠冠,斜掩红衣坐帐边。云髻金钗增,长绡广袖倍婵娟。娇羞不语偏生媚,雅态微颦颇动怜。一见入来抬‮体玉‬,真正是,黄金屋内贮神仙。王爷看罢心内喜,就把那,红烛放于小案间。移步上前携玉手,殷勤并坐在沿。容带笑,面含,脸对多娇吐一言。

 啊唷芳卿呀!

 自从一别小庭,我见香罗似见卿。颠沛流离俱历尽,到今不觉已二。谢贤卿,不从亲命归催去;谢贤卿,愿守孤贞避法门。谢贤卿,一片真心怀大节;谢贤卿,三年受苦隐芳名。今朝花烛新房内,孤待,顿首尊前以尽诚。罗帕现在卿过目,可将画扇合前盟。王爷言讫挥珠泪,拉下香罗奉玉人。郡主含羞红粉面,一边接帕一边云。君侯呀,妇人守节是应当,何必相酬来赞扬。奴受大恩方是重,倒应该,尊前跪谢救爹娘。感君不弃香罗帕,可怜奴,画扇三年亦紧藏。今重逢花烛下,盟言得遂靠穹苍。多娇言讫悲加喜,止不住,红粉腮边泪两行。伸手枕边携出扇,就同罗帕配成双。王爷一见心中悦,手拉着,郡主尖喜又扬。

 啊唷我的贤卿呀,难得个扇帕良缘一朝成就!

 新人见说玉容低,回坐牙扯绣衣。千岁复回姣体并,温言细语两情。容对着,手双携,魂不飞时魄也飞。正在绸缪恩爱处,只见那,江妈幔外转身躯。帐前绎烛移移好,走出香房要带门。千岁放开新妇手,呼回相问梵如尼。

 啊江三嫂,孤家闻得你妹子也同着上京的,如今住居何处?

 江妈见问忙回答,原共千金同出滇。一为当家相待薄,二因济困取盘川。三来顺便寻施主,要化些,点烛烧香供佛前。郡主归于京兆府,她是个,尼姑不便进衙门。那时进喜帮银两,送她到,京内天仙庵内存。前千金行聘礼,阮大人,也分赏赐与银钱。真叨郡主王爷福,依靠之人尽得安。忠孝王爷闻此语,点头长叹应声言。

 咳!倒也难为她远远地同到京中,又帮助沿途盘费,谅来郡主在庵内也是梵如照应的了。难得,难得。那天仙庵房屋原多,但须将几两银子与了当家老尼姑用长生也罢。我那边有银,明叫你儿子拿一百两,与她自己调排便了。

 郡主闻言心内悦,道了声,感君为妾报人恩。东平千岁微微笑,我不想酬谁代卿。言讫回呼江母,你于幔外且消停。江妈答应称知道,忠孝王,口言时又不云。看看新人心动念,思思原配转伤情。忽然长叹抬起身,猛地微颦背手行。眼看灯光双结盏,由不得,心神一动要成亲。咳!怎生区处?燕玉爱卿空守吾,两年庵内受灾魔。今宵盼得成花烛,怎么好,不与相亲反见疏?况复此时更漏下,也无妨,一宵权且伴娇姝。王爷想到情深处,猛地回呼自暗吁。

 啊唷皇甫少华!尔是当今的豪杰,盖世的英雄呀,尔怎么一旦昏至此?

 已是身当不义名,再共新人居一室,少华尔好太无情!休展转,勿沉,守义三年是正经。忠孝王爷思到此,正容进步揖新人。

 啊节孝夫人呀,孤家有一言相告。

 当年原配孟千金,她被尊兄迫行。替嫁之人苏映雪,孟小姐,改装逃出保全身。至今三载无音信,潜避何方竟不闻。孤寻时尤未便,现在是,朝廷为我降纶音。颁行天下官员晓,察访追寻送到京。我已立起三年守,原言不肯再重婚。因卿旧有香罗约,况为孤家又守贞。故此暂成花烛礼,我还要,三年之后伴芳卿。夫人尔是贤良妇,谅肯周全这片心。今失陪祈恕罪,可叫那,江妈相伴在房门。若然了却平生愿,少不得,伉俪和谐百岁。燕玉闻听千岁语,正衣而起吐莺声。

 啊呀君侯,此事何须作揖。

 原来投水是他人,孟府千金现尚生。休说三年当守义,今里,完姻也是不该应。妾身非是无知女,此命当从敢不听。奴亦如君心有愿,曾许下,三年长素为双亲。正思清净方为妙,却谁知,两意相同如一心。君守义来奴吃素,事逢凑巧倒安宁。多娇言讫容含笑,隔幔呼鬟送起身。忠孝王爷心大悦,看了看,笑容面上果欣。躬身复又深深揖,说一声,已守三年谢爱卿。郡主低言休若此,殷勤答礼小王亲。东平千岁于时别,携手温存一二声。走出幔前叫母,尔须在室伴千金。孤家在此离宫去,江三嫂,可与丫鬟闭了门。母已明因守义,含糊答应说知闻。王爷执烛推帘出,竟往那,灵凤深宫独自行。郡主呼诸婢照,江妈早已掩宫门。回身走入香房内,低向千金问一声。

 啊郡主,王爷已去了,可要我在此陪伴?

 节孝夫人道自然,江妈即去把门关。先来服侍千金转,然后铺自己眠。郡主解衣归锦帐,拥衾而卧尚微寒。隔帏无语窥红烛,倚枕而眠掠翠环。暗暗凝思吁口气,何期此夕尚孤眠。适才并坐情无限,去后凄凉转怅然。画扇香罗盟已合,房花烛夜何寒?不知他意如何样,莫非是,弃我犹怀兄长冤。皇甫郎君真若此,教奴这,无家孤女望谁怜。

 咳!这也是奴家过虑了,那郎君岂是如此之人。

 可敬多情做义夫,三年愿守孟姣娥。声声软款温存我,句句真诚抚慰奴。看见应承如此悦,留连良久不相疏。这般男子人间少,一处多情处处多。专待三年何所碍,奴也可,虔持长素报恩波。于时郡主身安睡,母相陪在侧边。不表房刘郡主,且谈那,王爷归去伴新图。

 话说忠孝王爷,在房中与夫人说明三年之愿,自己执着手照回到灵凤宫来。那厢房中书僮们,因见王爷的上房还点着红烛,都不敢睡,在那里伺侯。闻得院中行走之声,忙出厢房接。忠孝王便推门入宫,问一声道:茶可有?书僮应道:预先备在此。遂把一盏龙井雨前茶送入房内,放在手炉上温着,将帕子盖好了,然后伺侯千岁宽衣。

 王爷唤出书僮们,自掩宫扉向里行。红烛移于图画前,深深作揖叫芳卿。今朝告罪真容下,乞恕我,难逆君亲强此姻。虽则和偕刘燕玉,孤家是,仍来灵凤守三。望夫保佑卿重转,也不枉,凝眸细视画中人。不觉长吁微点首,低言委实胜新人。刘家郡主虽美貌,受过催残太瘦生。两颊桃花俱减尽,不如初见小庭。惟吾原配真称绝,倒只怕,今古无双第一名。自然人间非易见,多应天上也难寻。这般一位才容女,孤自然,没福当来没福承。

 啊唷芳卿呀,不知尔是怎样一个奇才绝的佳人!

 才又全来貌又全,还能运笔画芳颜。花容如若非亲写,未必能于这等妍。皇甫少华真薄命,今朝空对画图看。卿好比,锦内姣花攀不来。此时魂魄俱消尽,方才寂寞上眠。心切切,泪涟涟,早晨即起整衣冠。

 话说忠孝王早上起来,书僮们伺候梳洗毕。遂命书僮开了箱子,去取出白银一百两整。到西边院中即唤进喜到来,吩咐道:尔拿去与你姨母,这是白银一百两,叫她自己调排,好在天仙庵内住居。

 进喜于时领了银,去姨母不须云。王爷回入深宫内,作揖堂前见母亲。国丈已往前殿去,王妃一见面含。便问我儿何太早,夜来媳妇可安身?东平千岁微微笑,悄语低声告母亲。儿三年相守义,昨和儿媳已言明。他因父母持长素,也要三秋了愿心。两意相投伊颇悦,昨宵是,仍于灵凤歇安身。望娘莫对爹爹说,待孩儿,守过之时再理论。且看行文行去否,倘若是,丽君一到就成亲。如其各省回复后,原配存亡定了心。不肖那时由父母,任凭分付进房门。如今媳妇持长素,娘可依她这孝心。可令婢传厨房晓,备两般,新鲜素菜与她。不须争论多和少,也只要,洁些儿上得。尹氏王妃闻此语,又嗔又笑看王亲。

 好呀,尔夫小两口商量得好!吃素的吃素,守义的守义,都在一家了!

 两事为娘都不从,哪有个,新人持斋房空。定叫媳妇开斋戒,必送孩儿进室中。忠孝王爷闻娘语,欠身无奈恳慈容。母亲呀,自幼见蒙父母疼,千依百顺爱如珍。近来为着婚姻事,两语三言就动嗔。父不睬来娘不睬,竟未有,容半刻对儿言。孩儿自想无差误,为什么,堂上爹娘冷了心。若说不该三载守,也还有,终身不肯续弦人。况兼只等存亡信,此计从容尽可听。何故母亲心复恼,还要那,房中媳妇即开辇。娘如尚有三分爱,依了孩儿这段情。尹氏王妃听此语,心中不忍气全平。唤过丫鬟来分付,传言厨下众人闻。新房肴馔须添素,两碗鱼几荤。节孝夫人虽不吃,伴房妇女却须。须着急,要当心,素菜烹调味要。女婢应声忙去说,王爷欢喜谢娘亲。少刻新人梳洗毕,来参翁姑请安宁。王妃执手殷勤语,媳妇房帏保重身。执芝田难拗转,他必要,奏章到后进房门。诸凡自有翁姑在,少不得,劝彼慢慢转回心。郡主含羞红了面,一笼翠袖启朱。婆婆吓,非他执不同房,媳妇原思把愿偿。三载持斋须守净,丹诚方可答穹苍。如今喜得心相合,媳妇好,尽此微心报父娘。尹氏王妃闻此语,欣然口赞道贤良。其时女伯登堂上,见礼殷勤坐一行。尹氏太妃和媳道,称赞那,螟蛉义女孝干娘。新人起谢奇英伯,万福深深叩倒堂。燕玉夫人忙答礼,殷勤连说理应当。少时郡主回金雀,女伯随同入房。笑笑谈谈多合意,情如姐妹在雕窗。次天便是三朝到,刘郡主,庙见匆匆忙。

 话说刘郡主三朝庙见,拜过祖先神佛。又往灵风宫中,谒见过真容,并复到碧鸾宫中,拜拜映雪的灵位,苏家娘子却在旁边回礼。转身出来,方见礼于王妃亲眷及苏。王府内外家人妇婢一一来叩见,郡主各各有赏。新房的丫鬟齐出来叩见,武宪王爷与太妃亦皆各给喜封。是摆酒会亲,刘捷夫尽皆不至,依然是阮京兆大人前来赴席。

 此刻府内仍排宴,父子齐齐款众宾。一天热闹又黄昏,已过三朝没事情。忠孝王爷灵凤歇,间常去伴新人。或携或笑相谈坐,燕玉香闺颇不清。洁素肴尤可口,深宫富贵乐天真。晨昏奉侍无稍怠,数新妇便有名。内外之人无不赞,都夸仁孝与贤能。王妃夫妇多悦,有媳承慰寸心。自此家庭多吉庆,春光华丽喜盈盈。慢提忠孝皇亲府,且表昭正院人。

 话说中宫王后,一夕朦胧睡去,梦见一位戴九凤冠穿八卦服的后妃走入宫来。

 步进昭正正衣,倒身一跪吐悲啼。叫声贤德新皇后,谢你恩同海洋深。暮景双亲能活命,多承保奏与提携。今朝特地来相恳,乞使我,胞弟奎璧全了身。他得完尸吾感念,保佑你,早生太子坐华夷。咳!祈皇后呀,我带儿胎产内损,自嗟无福得伴君。天星已降吾先死,不久的,就送他来付尔生。贤后可观愚薄面,君前一语再施仁。若能奎璧全尸首,刘燕珠,定送天仙报你恩。言讫凄然双泪下,含悲退步出宫门。娘娘惊醒南柯梦,便而从容告圣君。竭力恳求天子允,要将奎璧赐全身。君王正在狐疑处,忽有宫官奏一声。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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