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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在傅惜容的指示下,原君振很快地便带着她一同来到最偏远的后院。

 沿途遇见十来名巡夜的唐门中人,但都被原君振以长制住。

 前往后院这一路上,可说是非常顺利。

 “老七说得没错,你爹果然被囚在柴房内。”这儿巡守的人最多,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夜空下,原君振以巧妙身法避开敌人,将两人带上柴房屋顶。

 脚下,突然冒出一阵暴吼。“是爹的声音。”傅惜容声音急切。

 “嘘,仔细听就是。”

 傅惜容颔首,同他竖耳细听--

 “你休想要我出傅家产业!”傅仁豪怒瞪眼前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子。“香秀,我待你并不薄,二弟、二弟妹若地下有知,知道你这番作为,会多么伤心--”

 娇滴滴的嗓音打断他的责骂,语调嘲讽:“傅老爷,同您说了吧,我打小就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幸得唐门收我入门下,教养我成人,更给我一个机会为唐门效力,您二弟与二弟妹…我可从没见过。”

 “你、你不是香秀小姐?”苗仙娘惊呼。“这名字好哪…哎呀,不就是我在德城遇见、准备往成都城投亲的姑娘吗?只可惜…才走到德就染病死了,只留下了一些信物。”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傅仁豪并没有出意外的神情,身将苗仙娘护在后头,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风堂副堂主,梅绛红。”

 “所以,我侄女一年前已经被你害死,你窜用她的身分投亲,利用这一年的时间摸清我傅家家业,接着看准时机窃走黄金连理枝,引我女儿离家,打算在途中杀了她,之后再杀了我,你便可名正言顺接掌傅家的一切。”傅仁豪这话不带一丝疑问,十成十肯定的口气。

 梅绛红鼓掌赞道:“不愧是傅老爷,不必多做说明便看出我的全盘计画。相较之下,您的闺女实在是单纯得近乎无知,我随便说说,她也没想要找你们求证,就这么乖乖上当,留书离家,真是可笑。”

 “你把惜容小姐怎么了?”苗仙娘心急如焚。

 “放心,她还活着。”梅绛红冷笑道。“我唐门并不像傅老爷想的这般心狠手辣,会知道您有傅香秀这么一位侄女,一切只是巧合;知道她的身分,进而冒充也是巧合,谁教您是四川首富呢?只能怪您树大招风啊!说到那总督大人就更有趣了,只消派个人去通风报信,说是曾见到凶神恶煞的恶贼挟持貌似傅家小姐的姑娘往成都来,他就急忙向各地县衙发出缉捕公文,真是可笑!”

 “你--”

 “您放心,只要傅老爷将家业让与唐门,我梅绛红保证诸位都会活得好好的;若不配合,就别怪我对傅小姐不利了。”

 “惜容在你手上?”

 “您大可一试。”梅绛红挑眉。“只要您说个不字,我立刻让您看见她的手指,当然啦,是切下来、血淋淋的手指。”

 “你敢!”

 “仁豪!”苗仙娘抓住往前冲的主子,紧张之下,也忘了主仆分际,直呼其名。“冷静点。”

 “惜容在这妖女手上,你教我怎么冷静?!”

 “这事还不能确定,你先别急。”

 “难道要等她将惜容的手指头送到我面前才信吗?”

 “但这么容易相信的话,就太不像你的作风了,傅老爷。”男子清朗的嗓音突然入对话。

 “谁说的!我傅仁豪--”傅仁豪回头,发现梅绛红身后多了两道人影,其中一位并不陌生,至于另一位--

 “爹!”傅惜容越过被原君振制住的梅绛红,扑进分离多时的爹爹怀抱。

 “惜容!”傅仁豪张开双臂,将女儿抱进怀里,语声哽咽。“我的宝贝女儿,你没--等等。”大掌推开女儿,与自己拉开了段距离。

 “爹?”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上过一次当,他立刻学乖了。

 “爹…”傅惜容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娇俏地?了亲爹一眼。“惜儿擅自离家才两个半月,您就不认得自己的女儿了吗?”

 一声“惜儿”打消傅仁豪的疑虑,那是在宝贝女儿及笄前,他习惯唤她的小名儿。“你、你没被那姓梅的妖女给绑了?”

 “没,女儿找到了原大侠,这一路上,都是他保护女儿平安返回成都。对不起,害爹受累,也害爹担心了,女儿怎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

 在傅仁豪与苗仙娘明白整件事始末的同时,潜伏在屋顶上的傅惜容与原君振两人也知晓了一切,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相处一年、亲如姊妹的堂姊并非是真正的亲人,而是唐门派来的内应。

 而她,还诓骗了邵世伯,安原君振一个恶贼的罪名!

 “好了,父女重逢叙旧,也该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原君振话道。

 傅惜容等人相视一眼,因为安然困,而出庆幸的微笑。

 只有一人,双眸夹带杀气怒在场四人。

 想当然耳,这人就是唐门风堂副堂主--梅绛红。

 * * * * * * * *

 唐门风堂安排了近一年的计画,在短短时间内被破坏殆尽,非但风堂堂主唐飒死在龙泉山,副堂主梅绛红如今也成了俘虏,被原君振强制跪在大厅。

 至于唐门其他人,全被原小侠在“不伤人、不死人”的“二不原则”下,给弄成中了苗疆冰寒蛊毒的可怜人,四十来人僵冷在院子里,等着他小侠兄领官府人马前来缉拿。

 “为什么针对我傅家?”坐在厅堂首位,傅仁豪击拍扶手,怒问。

 “哼。”很显然的,梅绛红不打算回答。

 “刚你应该看见了吧?”原君振尽量“好声好气”地说:“你那些在院子里冻得跟雪人没两样的手下。如果你想步上他们的后尘,尝尝冰寒蛊毒是什么滋味,就继续表现你的忠心吧。”

 梅绛红倏地脸色发白。“你敢!”

 “我是不敢,但我七弟敢。”原君振笑咪咪道。“他跟那些蛊虫情不错。”

 “那又如何?”梅绛红挑衅地回瞪他一眼。“为唐门死,我死而无憾。”

 瞧这情形是很难套出话了。原君振摇头暗想。

 就在这时,傅惜容走近梅绛红,蹲下身子与她面对面。

 “堂--梅姑娘。”喊了一年“堂姊”她一时还无法改口。“若你是出于无奈,我们可以--”

 “哼,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梅绛红不吃你这一套。”

 傅惜容被她的言语刺伤,退了一步。

 “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我不讨厌你,我…”在梅绛红诧异的注视下,傅惜容深一口气才续道:“这一年来,你对我极好,我们就像亲姊妹一样,我无法讨厌你,还是喜欢你。”

 “你--愚蠢!”梅绛红恨恨地瞪着她。“不懂人情世故、不知道怎么分辨善恶,你以为是谁向唐门通报你的下落,让他们派人追杀你?就是我!”

 “我知道。”在明白一切之后,她早已猜出来。“可我还是无法讨厌你,我喜欢你。”

 梅绛红别开脸,不愿看她纯真坦然的神情。

 “天真!”她冷哼,却在下一瞬间落入馨香的怀抱。

 就像…过去一年一样,自从她这个“堂姊”出现后,这单纯的傅家千金老是在开心时抱住她,真是个蠢蛋!

 “我还是喜欢你。”抱着她,傅惜容坦率直言。

 “我说女儿--”傅仁豪开口想阻止女儿。

 “你不怕我身上有毒?”

 梅绛红这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三人紧张地惊呼出声--

 “惜儿!”

 “惜容!”

 “惜容小姐!”

 “什么?”反倒是傅惜容扬起茫然的小脸,与梅绛红拉开些许距离。“你说什么?”

 梅绛红的表情极为复杂--惊讶、错愕、不解、了悟…逐一冲淡原先含怨夹恨的双眸。

 “你真是个笨蛋…”

 “我一直很羡慕你,相貌美丽且聪明。”傅惜容真心道:“若非你引我离家,我不会遇见君振,也不会明白那么多过去不懂的事。”

 “那么你应该聪明一点,少说像刚才那样的蠢话!”

 “明白并不代表我必须用同样的方式面对事情。我不会恨你,也不想恨你;或许你是别有用意地对我好、对爹好,但至少你曾经对我们好过,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对吧,爹?”

 “呃…”被问得尴尬,傅仁豪抓抓胡子,想了半天,还是老实点头。

 的确,在冒充他侄女这一年,梅绛红的确很孝顺他,也为他分忧解劳不少,不管那是出自何种动机,他的确尝到有两个女儿陪伴身边的天伦之乐。

 “可以放她走吗?”傅惜容回到原君振身边,扯着他衣袖轻问。

 “别又用那种眼神看我。”原君振忍不住呻出声。“有些事能依你,有些事不能,你别为难我。”

 唐门之人出手以毒辣见长,他不能冒险放过梅绛红。

 “可是--”

 “再说,”他打断傅惜容的话,径自说道:“这里是傅家,现下能作主的人是你爹,不是我。”两三句话就把这等重责大任丢出去。

 好样的!傅仁豪没好气的瞪向原君振。

 别以为他没发现女儿和他之间的眼波转意味着什么,他傅仁豪何许人也,看过的人比他俩吃过的盐还多,又怎会看不出来?

 可,也没见过哪个男人会这么对待心上人的爹、未来的岳父大人!

 当下,原君振在傅仁豪心目中那行侠仗义的江湖形象,匡啷一声,全成了碎片。

 “爹…”傅惜容转移目标。

 “我…呃…这…”支吾好半天,傅仁豪突然眼睛一亮。“这交给你苗大娘决定!”哈!终于找到替死鬼了!

 “我?!”苗仙娘指着自己鼻尖。“我算哪葱啊?不过就是小小的总管--”

 “大娘…”傅惜容再次转向,揪住总管大娘的衣角。

 “小、小姐,这、这不是我这个下人可以决定的事啊。”苗仙娘暗暗瞪了傅仁豪一眼。

 “爹最听你的话了,惜容也一直将你当亲娘看,所以--”

 “够了。”最后,阻止她的竟是梅绛红。

 这种温情真是令人作恶、心烦!

 “真让人看不下去,横竖都是一死,快快了结吧!”

 “说得好!”原君振猛然大喝一声。“那么,你就看招吧!”

 “不要!”傅惜容惊呼出声,以从未有过的迅疾速度回身抱住梅绛红,以身相护。

 同一时间,梅绛红也闭上双眼等着死亡降临,孰料等了半天,中招的剧痛迟迟未至。

 紧接着,一声“哎哟”轻响,令她睁开双脸。

 “就当你代她受过了。”原君振对刚挨了他轻轻一记手刀的傅惜容如是说道。

 真拿她没办法。本就无杀人之意的他,方才只是虚晃一招,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竟善良到愿以身相护,唉。

 “感谢她吧,姓梅的。”见她连敌人都护,原君振心头像打翻了一缸子酸醋,呛得喉头直冒酸味。

 这时,傅仁豪也摸摸胡子开口了:“我想…女儿你说得对。也罢,或许你有你的苦衷,你走吧。”

 侧首看看苗仙娘,只见她回以一个颔首与微笑。

 梅绛红不敢相信他们竟全部同意傅惜容的话,做出放过她这种蠢事。

 “你们疯了?!”

 “最疯的人是她。”原君振弯,解开梅绛红的道,同时将突然变得十分勇敢的心上人搂进怀里。“要谢就谢她。”

 “哼。”梅绛红起身,转头步出大厅。

 “堂--梅姑娘!”傅惜容不舍地唤。

 “谋夺傅家家产是唐飒的意思,唐门并不知情,所以…我回唐门会通报风堂堂主乃是死于江湖比试、技不如人,告辞!”

 话甫落,纤纤身影窜向半空,扬长而去,也不管屋内的人是否听明白。

 “这话的意思是--”不谙江湖事的三人,由傅仁豪代表发问。

 “唐门不会再来寻衅,你们可以高枕无忧,跷着二郎腿过日子了。”原君振解释道。

 “我就知道她人不坏。”傅惜容欣喜道。

 “你--”原君振告诫的话才刚起个头,厅外一阵长喝乍然杀进--

 “来啦来啦,官兵来啦!”

 随着吆喝声而来的,是施展轻功的原小侠,赶在官兵前头,先一步回傅府报讯。

 跳进大厅,见气氛凝重,他急忙又问:“怎么怎么?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好戏?”

 “原茵?”苗仙娘认出来人,不免对其言行感到疑惑,还有那低沉如男人的嗓音…“你--”

 “我不是原茵啦!”原小侠急忙撕去人皮面具,并下一身丫鬟打扮,出为防万一穿在身上的劲装。“我是姓原没错,但不叫原茵啦,我叫原小侠。”

 “你--这是怎么回事?”苗仙娘看向年轻一辈,风韵犹存的丽容满是疑惑。

 “这是在下七弟,擅长易容术。”原君振简单解释“我怕两位有什么闪失,所以让老七先到成都做内应探消息,好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多谢原大侠相助,老夫感激不尽。”傅仁豪这才有余暇道谢。

 “不用感激。”原君振阻止傅仁豪躬身道谢的举动。“我敢保证,你接下来绝不会想从嘴里吐出任何一个『谢』字。”

 “为什么?”傅仁豪一脸不解。

 “因为我打算带走你家闺女。”

 “啥?!”傅仁豪和苗仙娘异口同声,互看一眼,神情净是惊讶。

 傅惜容则小脸涨红,百般错愕地看着原君振。

 “哇啊!”原小侠吓得跳离地面三尺有余。

 好个四哥,果真不是盖的!

 无巧不巧,官兵挑在此时杀进傅家宅院,让眼下这局面--

 上加

 * * * * * * * *

 “仁豪,做出这种要求好吗?”苗仙娘有些迟疑。

 傅府上下了近半个月,好不容易才平稳下来,偏她家老爷又生事,跟惜容小姐的心上人呕气。

 “有什么不好的?”傅仁豪气呼呼地说。“我这是试探,试探他是不是真心对我女儿好。你说,我这样有错吗?”

 “可我看得出来,原大侠是真心对惜容好的。”苗仙娘劝道。私底下,私甚笃的两人并无主仆分野。“仁豪,我知你爱女心切,但你可别误了惜容的终身啊。”

 “我只有惜容这么个闺女,我会害她吗?”傅仁豪更气了。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你到底是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啊?”

 “谁对惜容好,我就帮谁。”对惜容,苗仙娘一直当她是自己的女儿疼惜。“原大侠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言行虽是直接鲁了点,但在面对惜容时,多少都会收敛,对她更是疼爱有加;最重要的是,惜容钟情于他。”

 “你!***你--唉。”傅仁豪福态的身躯坐进雕工精细的太师椅,手支下颚。“你根本不懂,我就这么个闺女,要我把惜容交给一个成天打打杀杀的江湖人,我这做爹的怎么舍得?”

 “原大侠看起来不像是嗜杀之人。”这是她观察一整晚的心得。

 “你不曾与这些江湖人打过交道,所以不清楚。”妇人之见啊,唉。“连我这外行人都看得出来,原君振的武功造诣非常人所能及,在武功愈高的人身边愈是危险,我怎么能把惜容的终身托付给这么一个人?”

 “仁豪…”

 “再说了,我珍芳斋的产业总得有人继承打理啊。”这是他另一个烦恼。“本来,我是想招婿入赘的,为惜容挑个有经商才能又疼她惜她的青年才俊,让他继承我傅家家业。”

 “儿孙自有儿孙福,原大侠未必不能撑起珍芳斋。”苗仙娘试着劝说。

 “可你没听见他说的话吗?他说要『带走』我家闺女!”砰!厚厚的掌拍上椅把。“听听,那是上门求亲的人会说的话吗?带走耶!不是娶、不是提亲,是直截了当的带走耶!他以为他谁啊?说带走就能带走我苦心教养十九年的宝贝闺女吗?!”

 最后这点才是教他万分气恼的真正原因吧?苗仙娘斜睨又气得暴跳如雷的傅仁豪,终于明白自家老爷真正介怀的是什么。

 说穿了,不就是舍不得女儿离开,存心呕气吗?都几岁的人了,真是。

 这厢,还气得头顶直烟的傅老爷继续说了--

 “要他找回黄金连理枝很难吗?他这趟回成都,不就是为了帮我找回被那姓梅的妖女窃去的宝物吗?!”

 “可你把这当作同意考虑这门婚事的条件,让惜容心里很不好受。”她没漏看当他开出条件时,惜容的神情有多么担忧和伤心。

 “我…我…”一谈及爱女,傅仁豪哑口无言。

 “你也知道自己在为难两个年轻人不是吗?”

 “…”无法反驳。

 “总之啊,你到时别变成打鸳鸯的那子』就好了。”苗仙娘语重心长地提醒道。“当心惜容怨你这『老子』。”

 “这…这…”满心的苦涩让傅仁豪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他真的太为难人了吗?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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