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卷 第八章 自曝身分
鄂赏花的⾝子微微一震,复而冷声道:“既然你如此说,我也无法让你相信。”手掌突
然拢起,再摊开时,瓶子与瓶內的藥已齐齐化为粉末,从她的指间落下!
算起来,鄂赏花的年龄应已在五、六旬之间,但看她的双手,却仍甚是纤美,⾜可见当
年她名列“武林四大美女⾼手”之四,绝非侥幸。
她突然毁去“花魂”的举措,让众人齐齐一惊。
鄂赏花缓声道:“也许,今天击杀不会武功的牧野静风之⺟,是我一生中惟一后悔要杀
的人,但既然你们不愿给我挽回的机会,我只好让自己后悔內疚,让你们恨!从今往后,任
何人都可以此事为由,向我鄂赏花寻仇问罪,由于此事的确错在我!”
众人错愕莫名,直觉此人的心思与常人迥异,她可以视人命如草芥,为莫名的理由格杀
屈小雨的人,却又为误杀楚清而自咎。
鄂赏花对她的弟子断楚道:“走吧,为师错杀一人,再无心绪继续留于此地!”
“是,师⽗!”断楚漠然扫视了众人一眼,随着鄂赏花转⾝离去。
“慢!”一声断喝,牧野栖⾝形一闪,已挡在鄂赏花、断楚的面前,他的脸⾊苍⽩如纸,
眼中有如火般的光芒在闪跃,寒声道:“今⽇你们错杀的又岂止一人?若是由你们说来便说,
说走就走,江湖公道何在?”
“你不是我的对手!”鄂赏花缓声道。
“子套你的剑,除非你能杀了我,否则休想轻易离开!”牧野栖斩钉截铁地道。
“少侠…少侠…由她去…去吧。”是楚清微弱的声音,牧野栖闻声⾊变,急忙向
楚清那边望去,只见屈小雨已将她上半⾝扶起,
前同样是一片⾎污。而另外几人则试图为
闻佚人止⾎,但无论如何,他伤口处的鲜⾎仍是源源流出,
本止不住!
牧野栖牵挂祖⺟的伤势,无奈只好放弃鄂赏花、断楚,奔至楚清⾝边。眼见楚清已气息
奄奄,命如游丝,牧野栖想到自祖⽗被范书所杀,而⽗亲又与祖⺟离别数十年,以及祖⺟这
么多年来遭遇的苦难…虽然牧野栖无法详知,但一切都可想而知…牧野栖心中涌起一股
悲怆之情,他再也不顾师⽗天儒曾再三叮嘱他不可暴露自己的实真⾝分,泣声道:“祖⺟…
你怎么样了?“
“祖…⺟?”楚清惊疑而吃力地重念着这两个字,这种称呼,对于她来说,实在太陌
生了,在她的记忆中,牧野静风永远是一个孩子,虽然她已得知牧野静风已有
儿,但在潜
意识中,楚清并没有真正地接受这个事实。对她而言,牧野静风就是牧野静风,永远是她的
儿子。
也许,在每一位⺟亲的眼中,自己的子女永远都是孩子。
楚清的眼神已有些
离涣散,她的生命正随着鲜⾎的不断流出而逐渐消亡。当她终于看
清称呼她为“祖⺟”的人是与之同行的年轻人时,她的目光在这张英俊得无可挑剔的脸上停
留了良久,随即脸⾊有了惊喜之⾊,她终于有些明⽩过来了,吃力地道:“你…是我的孙
子?是…风儿的…儿子?”
牧野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孙儿见到祖⺟,实在…实在
喜得紧,祖⺟,你一定
不会有事的,从今往后,你再也不用受诸多苦难,孙儿要好好侍奉祖⺟…”
他的手搭在了楚清的手上,正待输⼊內家真力,以挽救祖⺟的
命,但很快他从对方的
脉象知悉,一旦自己输⼊內家真力,非但救不了祖⺟,反击会速加她死亡的来临!
她,已救无可救!
牧野栖的心倏然下沉。
楚清相信牧野栖所说之话是真的,眼前这张俊朗的脸与幼时的牧野静风有某种神似之处,
当然,这种神似,也惟有⾝为他们的至亲,方能察觉。
楚清以自己最后的力量用力地抓紧牧野栖的手,声音微弱地道:“能见到…见到孩子
你,祖…祖⺟心里很…很⾼兴,只是…只是多…多年来,我苦寻你…你⽗亲,只
盼…只盼能见一见他,我便死…死而无憾了,现在…现在看来,今生只怕是无法再
见…见到他了。我…死后,但愿他…
他能…能到我坟前…烧…烧一点香纸,祖⺟在天之灵,也…也稍有慰藉…
“牧野栖泣声道:”祖⺟,你不会死的…“
楚清的声音已细不可闻,也许她已听不见牧野栖的声音,她只是凭借自己最后的生命力,
与自己的孙儿尽可能地多说几句话,其声犹若蚊蚁:“告诉你爹…让他不要…不要再…
再杀那么多人了…还有,你把…这个…
…
…
给他…”
牧野栖感觉到自己手中触到一件冰凉硬物,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对已生満了铁锈的小钹
儿,是孩童玩耍之物,牧野栖心忖这大概是⽗亲幼时的物玩吧。
楚清以目光示意牧野栖靠近些,她极为缓慢地道:“祖⺟…一直在寻找…你的小姑
姑,却终无…结果,她的…后背有一条半寸长的疤痕,是…是小时候…摔的,你爹
手下的人多,也许…也许有机会找到她…”
说完⾝子微一菗搐,双目缓缓阖上,就此而逝。
牧野栖静静握着铁锈斑斑的钹儿,默默无言,⾝躯凝如石雕。
良久,他方抬起头来。此时断楚、鄂赏花已不知所踪,闻佚人也已重伤而亡,气氛悲怆
哀伤。
屈小雨的耳边回
着闻佚人在生命即将消亡时所说的话:“我本想劝你…不要再试图
替代…蒙敏去挽救牧野静风,但…我知道,与这些年来劝阻你的结果不会有什么不同,
你一直不愿给我机会,是由于…由于牧野静风…”
是的,屈小雨之所以偏偏将客栈取名为“风笛客栈”之所以一直独居而不成家,全是
由于牧野静风之故。
当年,屈小雨与蒙敏先后与牧野静风共处,屈小雨与蒙敏一样,对牧野静风芳心暗许,
只是命运决定了与牧野静风走到一起的是蒙敏,屈小雨相信如果命运在十五年前略作改变,
最终与牧野静风结为夫妇的就会是她,由于无论相貌、心智,她与蒙敏是那般的相似。
甚至,对牧野静风的情,也与蒙敏一般无二。
这是屈小雨心中一直无法化解的心结,江湖中人人皆知牧野静风与蒙敏比翼双飞,情意
笃实,屈小雨对此自然也有所闻,除了些微羡慕与嫉妒之外,她心中更多的是向往。当蒙敏
不幸被杀之后,屈小雨本已绝望的心重新燃起希望之火。这些年来,牧野静风⼊主风宮后,
渐渐成为武林中人谈之⾊变的枭雄,而屈小雨却一直心存一愿,盼望有一天她可以改变牧野
静风,就像当年牧野静风为夕苦暗害变得⽇正夜琊时蒙敏所做的那样,让牧野静风重新成为
万众瞩目的侠者。
她知道这些年来,闻佚人一直在默默地关心着她,对她照顾备至,许多事情都顺依她,
包括将客栈命名为“风笛客栈”谁都知道“笛、风”二字可能会招引来的事端。
她也知道闻佚人今⽇为什么要挡在楚清⾝前,他定是想到了当楚清有危险时,屈小雨是
最可能
⾝而出的人,何况她所处的位置亦便于出手,一旦她出手拦截鄂赏花,极可能遭害
不幸,所以闻佚人便选择了抢在屈小雨之前
⾝而出。
也许,在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做出几次在别人看来不可理喻,而在自己看来却理所当
然的选择,屈小雨是如此,闻佚人也是如此。
当牧野栖的目光扫过阿雪与段眉时,看到她们两人都默然无语,只是阿雪的沉默中,隐
含了恻隐之情,而段眉的表情则要复杂得多。
段眉古怪一笑,道:“原来任少侠就是牧野静风之子,我道昨夜风宮的人怎么会那么快
发现我们的行踪,现在一切不言自明了。不过牧野公子这么做,未免显得多此一举,以牧野
公子的武功,我们儿孤寡⺟又岂能应付?要取什么,径直取走便是了。”
牧野栖本就神伤悲痛,听得此言,立即冷声道:“如果在下真的有叵测之心,你又岂能
活到现在?”
段眉“呵呵”⼲笑一声,道:“为了得到霸天刀诀而上演苦⾁计,风宮已不是第一次这
么做了。”
她虽对牧野栖曾有所怀疑,但对方所做的一切又无懈可击,何况的确是他数次救了她们
⺟女二人的
命,而今,一旦段眉知道所谓的“任玄”其实就是枚野静风之子牧野栖时,曾
经的疑虑这时立即重新涌出,而且倍增。
她对牧野静风本就怀有仇恨,在她看来,是牧野静风杀了范书,才使幸福与她擦肩而过,
而牧野静风
夺霸天刀诀,又加深了这分仇恨,她绝不可能信任牧野静风的儿子!
牧野栖再不正视她,道:“在下虽是风宮宮主之子,却不是风宮中人,至于你所说的霸
天刀诀,在下倒略知一二,这刀诀本是我⽗亲的师祖所创,后为霸天城城主范书窃取,称之
为霸天刀诀,我⽗亲与范书一战后,范书被除,霸天刀诀也随之消失。在下不明⽩霸天刀诀
怎么会落在你的手中,而且即使在下要取回刀诀,也在情理之中,由于这本就是我⽗师门之
物!”
段眉料定牧野栖即使不是风宮中人,与其⽗牧野静风也必有联络,故牧野栖应已知道自
己的⾝分,当下她也再不隐瞒,道:“霸天刀诀乃霸天城主留给老⾝之物,他人要想取去,
可没那么容易!”
牧野栖道:“武林中人皆知范书之
是如霜,在我⽗亲与范书决战之夜,如霜就已离世,
除她之外,范书又会把刀诀留给何人?你所说的,让人无法相信”住口!“段眉最忌恨他人
提及范书的
子是如霜,她咬牙切齿地道:”如霜出⾝寒微,而我却是城主女儿?无论容貌、
才智、武功,她有哪一点比我強?如果她不是死得早,必会成为弃妇,而我将会成为名正言
顺的城主夫人!“段眉面目狰狞,仿佛此刻如霜就在她的面前。
牧野栖无意再与她作无谓的争执,躬⾝抱起楚清的尸体,顾自向远处走去,边走边道:
“也许你真的有许多地方比她強,但有一件事你却永远不如她!”
他有意顿了顿,方继续道:“你的命运不如她,你注定今生今世做不了城主夫人!”
段眉神⾊大变,脸⾊煞⽩如纸,牧野栖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深深揷⼊了她的心口,让她
痛得连⾝躯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喃喃自语道:“命…命…命运如此…”
倏然嘶声怪笑,凄声道:“小子,总有一⽇,我会让你们⽗子二人倍尝命运捉弄之苦!
你们逃不过这一劫的…哈哈哈…”她的笑声尖锐刺耳,犹如鬼哭神号,让人不忍多听。
思过寨。
无需回顾“小竹”已知此刻围在她四周的已不下三十人,这其中包括区
菁。
“小竹”心知自己虽然一直对区
菁心存警惕,现在看来,自己仍是低估了她,以至于
此刻处于被动之局。
区
菁的声音在风雨声中响起:“当你主动要求前去映池楼侍候三尊者之时,我们就怀
疑你有叵测之心,所以在没有答应你之前,我们就与三尊者商议过,在密匣上做了手脚。事
实果然不出我们所料,现在看来,映池楼的小紫突然病倒,这也应是你的杰作,你想为自己
找到进⼊映池楼的理由,是也不是?”
“小竹”并无惊慌之⾊,她冷静地道:“你所说的都很正确,只是你不应该说是‘我
们’。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看出端倪的只有你一人,这并非说你特别聪明,而是由于你⾝
分特殊,不能不对映池楼多加留意。其实戈无害、侠异皆已被你控制,对不对?”
区
菁轻笑一声,道:“你形迹败露,反噬一口,又有谁会相信?”
“小竹”长昅了一口气,道:“我无需任何人相信,只想告诉你,虽然这一次你占了上
风,却并不等于说你比我更強!我要取走之物,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好大的口气,分明视思过寨如无物!”佚魄之
元揽秋
情刚烈,再也沉不住气,率
先向“小竹”攻去,区
菁想要劝阻,却已迟了。
区
菁心中不由有些懊恼,她知道元揽秋的武功绝对在“小竹”之下,冒然出手,一旦
被制,他人势必投鼠忌器,也许会给“小竹”可乘之机。
元揽秋
剑径刺,长剑划空时,将无数雨珠撞成雨雾,弥漫于剑⾝周围,乍一看,长剑
便如同是⽔雾组成的气剑,以极快的速度刺向“小竹”前
!
剑与⾝躯相距半尺之时“小竹”仰⾝后倒,显得十分自然随意,丝毫不像是为了闪避
他人的剑势,她的⾝躯仿佛已轻如无物,以至于倾倒的速度异乎寻常地缓慢,让人怀疑有一
无形的绳子束缚在她的⾝上,承受着她的重量。
长剑走空。
元揽秋正待变招,忽觉眼前有一物倏然飞至,
面疾撞过来。
一惊之下,元揽秋左掌疾扬,向那物拍去,却听得有人大惊:“碰不得,那是密匣!”
元揽秋心中一沉!
在密匣表层抹毒之事,她也知情,她虽觉此举有悖于正道门派的光明磊落,但想到窥视
密匣之辈决非善类,以毒攻毒也未尝不可,于是她便同意了。对密匣表层毒物的毒
,元揽
秋甚为清楚,莫半琊从得到密匣到毒发⾝亡,不过片刻之间,这就⾜以说明一切。
事发突然,元揽秋急忙強行收势撤招,但她招式已蓄満,仓促间如何能及时收手?虽是
免去了被密匣正面撞中,左手臂却仍是与密匣略略一碰。
元揽秋心中一沉。
那密匣随即与她擦⾝而过,向前
落,未及落地“小竹”已如淡烟飘出,后发先至,
⾜尖在密匣底部一挑,密匣再度飞起,向三个准备在密匣落地时立即护匣之人撞去,去势甚
急!
那三人既不敢让密匣撞中,又不能用兵器击坏密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惊骇之下,
两人分别向两侧闪开,而另外一人竟不退反进,向密匣悍然扑去,双臂微拢,显然是要抱住
密匣。
众人齐齐一惊!
此时不可能还有人不知密匣有毒,此人显然是不惜牺牲自己的
命,也要留下密匣!
“小竹”也大吃一惊,但她对密匣是势在必得,如何会轻易放弃?一声沉哼,左手一扬,
一道银⾊的光芒倏然席卷而出,快不可言,众人瞳孔中刚有一道⽩光闪过,密匣已被一条银
⾊软鞭卷住。
“起!”“小竹”轻喝声中,密匣在即将被那人抱住的瞬息间,倏然飞升数丈⾼空,向
山顶方向飞去。
同一时间“小竹”已从七八件兵器
织的光网中长⾝而起,凌空尾随密匣而去,其速
竟比密匣更快。
一道耀眼夺目的光雾倏然进现于雨幕之中,原来是区
菁挟一团惊人剑芒,向“小竹”
拦截而去!
思过寨弟子从未见过区
菁出手,此时乍见区
菁不凡⾝手,皆心中震骇,暗忖道:
“雪城⽩老城主的女弟子竟有这等剑法?纵是与寨主几大弟子相比,也绝不逊⾊!”
“小竹”只觉⾝后冷风破空,挟锐不可挡之势,飞速向自己迫近,立知出手者武功绝不
平凡,纵然她的轻功已快至无形,此刻也不得不出招应付。
挥鞭暴扫时“小竹”双目余光瞥见密匣正向一名思过寨弟子怀中落去,那人亦是不闪
不避,张臂
抱,显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咝咝”破空声中“小竹”银⾊软鞭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不可捉摸、无迹可遁的线路,
刹那之间,已呑吐数十次,其鞭法之精妙,仿若能从任何微小的间隙长驱直⼊,给予对方致
命一击!
剑气霍霍,区
菁的剑势亦是灵动诡异,间不容发之间,双方已攻守数度,但彼此兵器
却未有任何碰撞。
“小竹”为区
菁所阻,去势终尽,向下飘落。
⾝在空中,倏闻惨呼声,赫然是自密匣坠落处传来的…莫非是那人已毒发⾝亡?
“小竹”已无暇顾及那边,由于这时巫马非难已赶至,正好抢步于“小竹‘’坠落之处,
双掌翻扬,內力疾吐,內家真力犹如排山倒海,卷向”小竹“!
巫马非难恨“小竹”害死了鱼慈,故出手时毫不留情,甫一出手,便已击出自己十成功
力。
一时间,其浩然罡气将方圆一丈之內的雨⽔悉数震开,化为一团⽔雾,蔚为奇观。
“小竹”在对方如
摧毁一切的掌势之下,⾝躯如同一片落叶般倒飞而出。
众人大喜,料定她无法抵挡巫马非难蓄势悍然一击,非死即伤。
“小竹”飘飞数丈外后,一拧
⾝,右⾜在路旁的一棵树上一勾,⾝形有如一抹轻烟,
贴着那棵⾼大的树⼲飘然滑下。就在她即将落地之时,银鞭倏出,已有一杆长
被卷得冲天
而飞,银⾊长鞭一闪而进,再将持
者卷得飞跌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摔在石阶上,当
场晕死。
巫马非难亦不由为对方出神⼊化的轻⾝轻夫所折服,一声沉叱,⾝形暴进,与区
菁分
进合击,而众思过寨弟子更重新对“小竹”形成包围圈。
却听得“咯咯”一声娇笑突然响起,其声清婉如⻩莺初啼,动听至极,在这种生死奋战
中,显得那么突兀而诡异。
众人齐齐一惊,围杀“小竹”之举亦为之一滞。
“小竹”却惊喜地道:“笑姐,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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