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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柔情难收 疑云迭起
 余孤天一招得手,但见卓南雁眼中闪过无比悲愤失望的神色,心内也是一沉:“他对我处处回护,不管如何,终究算是我的一个朋友!”长叹一声,本待乘胜追击的双掌缓缓垂下。

 “住手!”屋顶上的那扇天窗霍然打开,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飘了下来“你们全上来!”余孤天那一拂使力不大,卓南雁内息运转,在这片刻之间便冲开了道,昂头向上望去,却见叶天候那张脸正突兀地自那天窗内向下探视。余孤天问:“不用再决胜负了么?”叶天候干巴巴地道:“你们两个,我全收了!”

 两人走到那狭窄黝黑的门过道时,余孤天忽道:“你没事吧?”卓南雁瞅了一眼那在幽暗中闪动的眸子,心内疑惑万千,但这时终究不是细问的时候,只淡淡道:“没事,咱们还要装作不识。”余孤天在黑暗中点了下头。

 卓南雁当先行出大厅,却见空的大院子里婷婷玉立着一个娇俏的人影,竟是完颜婷。“算你两个小子走运!郡主开恩,你们都被选中了。”叶天候鬼影般自老槐树后转出,冷飕飕的眼神在二人身上打来打去“自今起,你二人跟着我追查那谋刺郡主的逆匪,不管得了什么讯息,你二人都要随时禀报郡主!”卓南雁听了,心念乍闪:“难道我进那生死门中拼斗,她就一直在暗中观瞧么?”转头向完颜婷瞧去,却见她正寂然凝立在那株老槐树下,昂首远眺浮云,似是没有瞧见自己。

 “龙骧楼自立下生死门的规矩,今一举收下二个龙骧士,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叶天候的声调蓦然拔高,向他二人喝道“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快谢过郡主!”卓南雁只得向完颜婷躬身行礼道了声“多谢郡主!”

 余孤天却望着完颜婷,猛然愣住。晨曦从树荫隙中洒下,完颜婷那袭玲珑高雅的紫衣上,便闪出片片璀璨的仙氲霞氤。那抹高贵的紫光得余孤天一阵眩晕,竟让他恍惚间忆起父皇寝宫中令人醉的紫,暗道:“天下竟有这么美的女子!”在大云岛时,他年纪尚幼,心思还沉浸在国破家亡的深切痛楚之中,即便是林霜月那样的绝世姿容,他也毫不放在眼内。但自逃出大云岛后的半年来风霜磨砺下,那个终黯然神伤的金国小皇子终于成了十七岁长身玉立的潇洒少年。忽然在这样的一个生死搏杀之后,看到这样一张冷高傲的清丽面孔,余孤天的心神猛然震颤了起来。

 完颜婷见余孤天望着自己发呆不语,不由秀眉微蹙,道:“怎么,你不愿意?”余孤天见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向自己望来,只觉连晨风都变得异常柔软起来,拼力定了定神,才道:“愿意,我愿意!余孤天甘愿为郡主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完颜婷早已习惯了男人瞧见自己后如痴如醉的模样,但见这清秀少年的模样格外呆傻可爱,不格格娇笑起来:“嗯,你叫余孤天,很好!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一只小鱼儿。”明眸一转,却见卓南雁还是那么定如止水的一副神情,心下没来由的一阵恼怒,莲足一顿,道“好了,爹爹三后便会赶回。若是那时你们还是一无所获,瞧我怎么罚你们!”

 叶天候一惊,忙道:“是!属下三之内,必会揪出那贼人。”完颜婷却瞧也不瞧他,冷哼一声,紫裙飘飘,当先去了。卓南雁暗自苦笑:“这小丫头的脾气喜怒无常,当真难以琢磨。”余孤天更是怔住:“她先是听了我的名字好似高兴的,为何忽然间又冷了起来。我若真是一生一世作她身边的一只小鱼儿,那也很好啊!”回想适才完颜婷叫着自己名字的时候,樱款启,皓齿微嫣,余孤天心内阵阵发热。

 一时卓南雁、余孤天跟叶天候到大院后屋内,领了龙骧士的衣裳和牌。叶天候见余孤天没有马匹,又自马厩内牵了一匹骏马与他,跟着便向二人细细述说龙骧楼内的诸般规矩。原来龙骧楼内层次井然,那海东青所辖的鹰扬坛,干的是扫贼寇这些最低微的杂事,萧别离率虎视坛监视江湖各方势力。叶天候这凤鸣坛则奉命监控大金国内的契丹、奚人、渤海及女真各族猛安谋克(按:猛安谋克原为女真氏族部落单位,后来成为金国军事、生产和行政一体化组织。),地位远在鹰扬、虎视二坛之上。

 “这件事委实有些棘手!”叶天候提起谋刺郡主之事,声音骤然冰冷下来“我们已将那几人的尸身细细搜过,没得出丁点痕迹。只有一处,他们穿的是金国兵卒仆役常穿的窄头尖靴,靴上尽是磨痕,想必穿了很久了。这么瞧,他们似乎不是南朝人。王爷特立独行,在朝野之中树敌不少,要一一查来,着实大费周折。”卓南雁听说不是南朝宋人干的行刺之事,心下稍安:“若是金国权贵之间的倾轧,我正可借机放手一拼。揪出凶手,留做进阶之用。”灵机一动,忽道:“我想去查查孙三胖子!”

 叶天候双目一亮,点了点头,道:“腾云社中尽是大金的贵胄子弟,但郡主似乎只与那孙三胖子有些联络,这人清清楚楚地知道郡主的来去时辰踪迹,嫌疑不小!不过——”他说着将声音拖个长腔,顿了顿,才道“叶某觉得,这其中的关键,还要细细问过郡主。到底那孙胖子如何前来约她,事先还有谁知晓,郡主化名紫仙娥时都跟谁赛过马,有没有结下什么仇家…这一般般一条条,最好问个清楚。只是郡主子高傲,旁人若去问,她必是老大不耐,南老弟是她救命恩人,她自来对你高看一眼…”说到这里,那双细目便在卓南雁脸上溜来溜去。卓南雁知他心意,也懒得多说,点头道:“好,我去问她!”

 叶天候大喜,拍掌道:“便这么着了!我这里速速安排,马上率人去王爷朝中几个死敌处逐个勘查。你二人兵分两路,南雁去探问郡主,余孤天去孙三胖子那里探访,”望向余孤天的双目一张,低喝道“记着,那三胖子若有丝毫可疑之处,便将他即刻擒来!”余孤天不知他们说的“谋刺郡主”到底是何事,只得茫然点头,随着卓南雁走出大院子,才小心翼翼地问:“卓兄,谋刺郡主是怎么回事?”

 卓南雁却不言语,纵马奔到一处冷清的小巷,四顾无人,才低声道:“我在这里姓南名雁。先不要说别的,”陡然眼**光,紧紧盯住余孤天“你又是怎么回事?”

 这地方冷寂寂的,没一个人影。余孤天忽闪着眼睛道:“我…我本来就是女真人!当初家父…因小事得罪了完颜亮的侍卫无忧子,我一家老小全给无忧子借机杀死。那单天马是我师父,拼力护着我逃到风雷堡,已是身受重伤。师父知道风雷堡主嫉恨女真人,只得命我装成哑巴,藏身在风雷堡内。”这话仍旧是半真半假,却终于肯直承自己是女真人了。

 “这天小弟竟是女真人!可叹我终自命聪慧,却给他瞒得好苦!”卓南雁听了果然一惊,又见他说话时吐吐,忽然觉得这天小弟的话没有一句可信,猛然顿住步子,沉声道:“当初龙骧楼到底为何突袭风雷堡?”

 余孤天给他森冷的眼神瞅得有些发慌,急忙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那时不也是险些给他们杀死么?”当初大金国熙宗皇帝还有一个太子逃命在外的消息,一直给篡位的完颜亮紧密锁闭,再加上事隔多年,早已知者寥寥。卓南雁便再聪明百倍,也想不到当初风雷堡之所以惨遭涂炭,跟眼前这位大金太子大有干系。他仔细回思那时情形,也觉余孤天言之有理。

 卓南雁冷冷盯了他几眼,又问:“听说后来林逸烟收你为徒了?”余孤天嗯了一声,道:“是!正是教主派我来此卧底,他说龙骧楼野心,咱们明教定要有些防备!”眼见卓南雁听后目光闪烁,急忙又叮上一句“师父说,我是个哑巴,又为人机灵,进得龙骧楼倒好蒙混过关。他还说,这事要做得万分机密,便连霜月师姊都不能知晓。所以半年前便说我不甘寂寞,逃出师门!”他说着又呵呵地干笑两声,道:“其实师父也不知我不是哑巴,我在这江湖上厮混了半年,却才摸到这龙骧楼的大门。”

 卓南雁慢慢点头,暗道:“明教教主林逸烟素怀异志,派弟子潜入龙骧楼,倒有几分可信。”但余孤天这个哑巴忽然开口说话,又自抗金义士之后变成了女真人,终究让卓南雁觉得变起突兀,只觉余孤天似是在跟自己口吐实言,但拧眉细思,又觉得他说的句句全是没有半点凭证的谎话。卓南雁哼了一声,忽道:“你既是女真人,怎会当真给明教林逸烟办事?”

 余孤天双目圆睁,低吼道:“我是女真人又怎样?完颜亮的侍卫杀了我全家,龙骧楼更险些害我性命,我这女真人跟大金朝廷却有不共戴天之仇!”想起父皇临终前不甘的嘶吼,肝肠如割,这一声恸吼声音得极低,却是发自肺腑,搅得卓南雁心神微颤。余孤天却睁着泛起红丝的双目望着他,低声道:“大哥,你知道我是女真人,还会不会当我是兄弟?”

 其时金宋兵多年,在江南的汉人眼中,金国女真人自然全是茹饮血的畜生。既便是秦桧之,对女真人阿谀献媚之余,暗地里也视其为洪水猛兽。但此刻卓南雁见余孤天双目赤红,脸蕴悲愤,竟也心生同感,猛然点头道:“我还当你是小弟!”余孤天见了他眼内灼灼闪动的坚毅光芒,心中也是一热:“他自幼便时时回护我,我却一直骗他,适才更暗自使诈,乘机点了他道。但这人竟仍旧当我是兄弟!”这么想着,眼眶蓦地又有些。卓南雁见他泫然泪,倒想起年少时的情境,笑道:“你还是这么爱哭。”余孤天红了脸,抬头问道:“大哥潜入龙骧楼,是为报风雷堡的大仇?”

 卓南雁的心紧了紧,沉沉点头道:“身入龙骧,九死一生,咱们都要小心在意!”跟着才略略说了那腾云社上赛马时郡主遭袭的前后。“大哥出手救了郡主?”余孤天大张着眼睛望着他,目光中尽是羡慕之。卓南雁却淡淡一笑,抬头看看,牵过火云骢,大声道:“也歇够啦,这便走吧!”余孤天知道这时也不便多说,飞身上马,当先扬鞭而去。

 卓南雁赶回王府,才迈进了大门,便听到一阵嘈杂之声,却见窄襟紫裙的完颜婷骑着那匹青骢马,身旁围拢了一群仆役。黎获立马旁,紧挽着缰绳,正自苦苦相劝:“叶先生说了,出手偷袭郡主之人大有来头,他们一次不成,必然还会再来。郡主若要出去跑马散心,定要多带人手!”完颜婷却是满面不耐,嗔道:“前呼后拥的一群人同去,烦也烦死了,更会让那些躲在暗处的狗贼笑话完颜婷胆小无能!哼哼,龙骧楼纵横天下,怕过谁来?我偏偏要一人出去,连你也不带!好让那些狗贼知道,‘沧海龙腾’的女儿可不会怕了他们!”说着猛一催马,那青骢马咆哮声中,纵蹄奔出。面几个仆人不敢拦阻,慌忙闪开,黎获眼见郡主玉面含霜,惊惶之下,手中缰绳登时被青骢马挣开。

 卓南雁眼见完颜婷跃马而到,想也不想地便即窜上,举手紧紧扣住了缰绳。青骢马扬鬃炸尾,奋力几挣,奈何他铁铸一般纹丝不动,急得那马长声嘶鸣。“是你!你来做什么?”完颜婷眼见紧扣住自己马缰的竟是卓南雁,心中一惊之下又是一喜,口中却娇喝道“还不放手!”

 卓南雁凝视着那张亦喜亦嗔的玉面,童心忽起,淡淡笑道:“郡主既要跑马散心,属下陪同前去如何?”完颜婷芳心一甜,但给卓南雁那双幽深如海的漆黑双眸深深凝望,心内忽地一阵害羞,白玉般的下颌蓦地扬起,叫道:“你有什么了不起么,我偏不让你陪!还不放手?”卓南雁笑道:“你不答应,我不放手!”完颜婷连催骏马,奈何卓南雁神功惊人,那青骢马任是如何跳蹄嘶叫,却是半步也窜不出去。当着满府仆役随从的面,完颜婷不由又羞又恼,玉颊红生,喝了声:“放肆!”挥起马鞭,劈头盖脸地便向他了过来。

 啪的一声,这冷脆的一鞭正到卓南雁的颈上,霎时出一道血淋淋的红膦子。完颜婷看着那道红灿灿的鞭痕,心下倒替他疼得慌,但口中却不肯服软,冷哼一声,道:“谁叫你这浑小子不躲!”

 颈上火辣辣的生痛,卓南雁心下暗道:“完颜亨这贼的女儿,好不刁蛮!”猛然间倔强脾气发作,脸上又浮起那抹坏坏的笑意,道“你让我同去,我才放手!”完颜婷自幼娇生惯养,对仆人从来全是颐指气使,更因她的倾城绝,便是贵胄王孙,见了她也都竭力奉,不敢稍违。但今忽然看到卓南雁这执拗的眼神,芳心倒是一颤:“瞧这浑小子的样子,只怕我便是他一百鞭子,他也不会动上分毫。天下怎地竟有这样的怪人!”

 黎获眼见二人僵持不下,忙赔笑道:“郡主,南兄也是好意!便让他远远相随,也好看护郡主周全。”完颜婷瞅着卓南雁颈前那道鲜红的血痕,芳心霎时软了下来,咬着樱道:“好吧,便由了你!”卓南雁嗤嗤一笑,才放开了手。

 青骢马长嘶一声,纵蹄奔出,完颜婷觉着自己终究占了上风,扭头向卓南雁笑道:“远远跟着,不得近前!让我瞧见了,便是这么一顿鞭子!”银铃似的笑声中,青骢马已流星般驰出了轩敞的王府巨门。卓南雁嘿的一笑,飞身纵上火云骢。身后黎获急叫道:“南兄,你先随着去,我去禀报叶先生,多派人手,自后看护!”卓南雁也懒得应声,催马驰出。

 完颜婷早已奔出半箭之遥了,卓南雁扬鞭急追。却见青骢马卷起一溜烟尘,在长街尽头拐了个弯子,直向城北奔去。街两旁不少商贩行人,蓦然瞧见这娇无比的紫衣少女纵马驰骋,全瞧得呆了。完颜婷骑术湛,青骢马起落如飞,却没撞上一个行人。卓南雁拼力驱驰,好歹没给她拉开。

 片刻之间,二人一前一后地奔出了城门。道上行人稀少,火云骢的惊人脚力开始看出厉害,越奔越疾,慢慢地便赶了上来。完颜婷回头张望,见他渐渐近,不由娇笑盈盈,玉手轻扬,频频催鞭。再奔片刻,却见四周林木森森,湖泽清幽,却是已到了京城西北郊的西湖。这西湖古来又称太湖(按:此地即今北京之莲花池),原为燕都西郊的一处湖泊,完颜亮迁都于燕京之后,中都饮用水源,皆取于此。这地方清悄冷寂,少有人来,影西斜下只见秋树明湖一片苍翠。

 卓南雁望着前面完颜婷扬鞭纵马的绰约风姿,心内忽然闪过一念:“她父亲完颜亨害死了我父亲,更害了风雷堡众位叔伯的性命!这旷野无人,我正要让完颜亨尝尝骨离散之痛!”猛然提气急磕马腹,火云骢长声怒嘶,四蹄纵开,有若一团燃烧的红云,呼呼几跃,便奔到了完颜婷马后。

 “好啦,我投降了,”完颜婷蓦地轻收缰绳,嫣然笑道“算你赢啦!”卓南雁已疾奔而到,本来潜运内力,正待挥掌击出,但忽然瞧见这姣花美玉般的一张笑脸,心中不由一震。纵马驱驰多时,完颜婷的脸上漾起一层动人的霞,衬着近午的秋光,这张明媚如花的俏脸却又有透出一种天真无的纯净来。卓南雁脸上的冷笑猛然僵住,暗道:“她虽是仇人之女,但对我却全无戒心,只需我五指一送,她便会挂着笑容死去。但如此一来,我卓南雁与那阴险无的小人又有何异?”

 完颜婷见他脸上似笑非笑,五指怒张,微微颤抖,不由睁着一双美目,笑道:“你怎地了,这般痴痴呆呆的?”挥起白玉鞭杆,轻轻向他肩头拍去。哪知卓南雁此时全身劲气贯注,蓄势待发,白玉鞭杆才轻轻戳到他肩头,九宫炼气局的劲气登时迸发出来。完颜婷只觉一股大力涌来,马鞭手而出,高高飞了起来。她哎哟一声未及叫出,卓南雁已飞身跃到,猛然挥臂揽住她的纤,带着她高高纵起。

 “浑小子,你又要做什么!”完颜婷给他抱住,只觉身子发软,又惊又羞之间,却听嗤嗤声响,一排羽箭自后而到。卓南雁身在半空,大袖疾挥,劲风到处,震得羽箭飞。青骢马哀鸣声中,颓然倒地,颈腹之间,连中数箭。卓南雁却揽着完颜婷飘然疾旋,凌空几个翻转,远远落在地上。啪的一声,那玉鞭这时才落在地上。

 只听泼刺刺一阵马蹄声响,两匹快马泼风般疾驰而过,马上两个蒙面豪客手挽劲弩,沉声冷笑,瞬息间便去得远了。原来适才卓南雁失手震飞完颜婷手中玉鞭,心神霎时警觉,迅即觉出了身后来的浓烈杀气,危急之间不及细想,扑上去便抱着她远远纵开。

 “又是那群恶贼!”卓南雁眼见那两个豪客衣着打扮与那袭击完颜婷的人一般,不由怒叱一声,便要提气追赶,身子才动,忽觉臂间揽着的完颜婷肢发软,弱不风般偎向自己怀中。

 “不要去。你追过去,这里可就剩下我一个人啦!”往日飒跋扈的完颜婷这时的声音却柔柔的,她望了眼那匹倒地毙命的青骢马,幽幽道“你又救了我一次!”卓南雁的单臂还环在她间,只觉那身紫衣罗衫温软细滑,触手融,又听她细语娇软,不心神漾,怔怔地竟说不出话来。完颜婷见他不语,回过头斜睨着他,低笑道:“你生来便总是这么一副不言不语的傻样子么?”卓南雁心神稍定,忙放开手臂,干笑两声:“咱们还是速速回府吧。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姑娘。”

 “偏不!”完颜婷倒翘起樱,冷冷道“你让我回去,我偏偏不回!”卓南雁瞧着她执拗却又美的侧脸,忍不住笑道:“女孩儿家还是待在家里绣绣花,写写字,顶多到后花园打打秋千!”说着伸手拍了拍她的玉颊“在外面跑马弄剑的,哪里还象个郡主!”完颜婷见他‮弄抚‬幼儿般地拍打自己脸颊,心中又羞又气,怒道:“你这浑小子,敢对我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又怎样?”卓南雁顺手将火云骢牵了过来,坏坏地笑道“咱们身在险地,你再不上马,我把你捆在马上送回去!”完颜婷瞪起明眸,盯着他那气却又十分好看的笑,忽然心中一阵发慌:“这浑小子,只怕当真说得出做得出!”但真要听他的话,随他上马,又觉好没面子,蓦地心中委屈,转过娇躯,低声啜泣起来。卓南雁倒觉手足无措,忙低声道:“好了好了,好孩子不哭不闹,算我不对,求你别哭了成不成?”这句话照旧是哄孩子的口气,完颜婷香肩轻颤,哭得愈发伤心。

 “都怪你这浑小子,”完颜婷嘤嘤泣半晌,才道“我长到一十七岁,从来没给别人碰过一头发丝,却给你这莽撞家伙说抱就抱,说拍就拍。你说,我、我该怎么罚你?”卓南雁暗道:“那时候情势危急,救人要紧,哪里还顾得了那许多?”但不知怎地,他越是见了完颜婷大发娇嗔,越是觉得有趣,当下笑嘻嘻地道“郡主爱怎么罚,便怎么罚吧!”

 完颜婷猛地昂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道:“我…我罚你一辈子乖乖地在我身边,听我调遣。”目光撞见卓南雁那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一张笑脸,忽又觉得几分娇羞几分失落,才止歇的泪珠断线珍珠一般扑簌簌落了下来。卓南雁本来一直跟她嘻笑怒骂,但忽然瞥见了她长长的睫上闪烁的晶莹泪珠,不知如何就想起了林霜月。那时在玄武湖畔的覆舟山上,林霜月凄然离别之际,美眸上也是这么珠光莹闪。霎时他心下一软,怔怔地道:“你让我在你身边,那我就在你身边便是。”

 “真的么,”完颜婷哭泣立止,明眸转,似嗔似怨地望着他道“那你可不能反悔,更不许欺负人家!”卓南雁哭笑不得,忙点头道:“后只许你来欺负我,任你怎样欺负,我都逆来顺受忍气声眉头也不皱上半分!”完颜婷破颜而笑,学着他的样子,伸出玉手拍了拍卓南雁的脸颊,笑道:“这样才乖!”卓南雁见她新泪未干,忽然间笑语娇羞,明媚如花,心中也是一,道:“咱这便回府么?”

 “何必急着回去!”完颜婷双手抱肩,幽幽道“难得没什么人在耳边鸹噪,咱们四处逛逛!”卓南雁忽然觉得这刁蛮美的郡主这时候沉静下来,竟别有一番高贵清婉的楚楚风姿,他原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子,便跟着她踏着青黄的野草,向湖边的杂树林子深处行去。火云骢打了两个响鼻,乖乖地在后跟随。两人举目远眺,却见林中淡红、深绿、浅褐、金黄的各树叶全在秋风中摇曳生姿,湛蓝秋空下的京郊西湖有若妆静立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

 “以前爹爹带我来过这里,他倒跟你好像,总是若有所思的。”她边说边行,脚下却踩到一横卧在地的圆木。那木头上积了青苔,滑溜非常,完颜婷想也不想地便伸出玉手,握住了他宽大的手掌。

 卓南雁只觉心中一震,也不知是因掌心那只玉手柔腻得入握融,还是因得听她说起了完颜亨。他脸上却不,笑道:“我怎敢和芮王爷相提并论!不知王爷去了何处?”完颜婷道:“他总是忙,四处跑来跑去。从小到大,也没几功夫陪我玩耍”两人跨过那段圆木,但完颜婷的柔荑却仍旧握着他的手,没有放开。

 卓南雁小心翼翼地道:“听说王爷武功天下第一,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练到那等境界!”其实这话是在暗中探问完颜婷,在她眼中,他卓南雁与完颜亨到底相差几许。只听完颜婷格格娇笑:“你武功已经很不错啦,但跟龙坛中那些老家伙比起来,还差着一截子!”

 卓南雁曾听罗雪亭说过,龙坛内有几位蜗居坛内潜心研武功的长老,个个技业非凡,这时听了她的话,不由心下一沉。只听她又道:“跟我爹爹么,更是没法子比。他近年来与人动手,从来不使第四招。便是龙坛中那群老家伙,也怕他得紧!”她顿了顿,高昂起好看的白玉般的下颌“这世上,没人能及得上我爹爹!”

 听她说起完颜亨近年与人动手只需三招,卓南雁心中终究有些怅然若失,叹了口气,便不言语了。完颜婷见他凝眉不语,忽向他耳边吹了口气,笑道:“浑小子,你皱什么眉?似你这般年纪,武功练得这般高的,我还是头回见到!”两人相距极近,卓南雁只觉她吐气如兰,香泽馥郁,心神颤了颤,急忙干咳一声,道:“我是在琢磨昨那群刺客,你何时跟那孙三胖子相识的?”

 “那个胖胖家伙,”完颜婷想起孙三胖子来便忍俊不,笑道“外面看上去又笨又蠢,心内却是又又猾。他一人在京师经营着三家大酒楼、两处马市,更有许多闲杂生意。这家伙精明得紧,那年我到马市挑马,给这厮瞧见了,我瞧中了那匹追风紫,出多少钱他都不卖,只说要白白送了我!这家伙的眼睛太毒,只怕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家世。哼哼,他甘愿出钱建了那腾云社,还不是为了挽住那群有权有势的公子哥。”

 卓南雁回思赛马会时孙三胖子口若悬河的劲头,不由暗自点头,又问:“腾云社中还有何人知道你的郡主身份,那三胖子邀你去赛马,到底是谁出的主意?”完颜婷秀眉蹙起,道:“知道我是郡主的人可是不多。腾云社中领头的便是萧长青、张汝能这十八个公子哥,号称‘十八公子’,跟三胖子都混得厮,想必是知道了。他来请我去腾云社赛马,想必也是那些公子哥的主意。”

 “你问起来没完,是县太爷升堂问案么?”她瞧见卓南雁沉思不语,不由扬起秀眉,道“爹爹过几就回来了,天下没什么事能难倒他,他要揪出那逆贼易如反掌,你何必费这个心思!”卓南雁的心倒紧了紧:“完颜亨就要回来啦,若是我赶在他回来之前,助叶天候破了此案,必能引得他刮目相看!”口中却道“王爷回来之前,那些逆贼只怕还会前来!”

 完颜婷美目波,幽幽道:“是么?那你更要时时守在我身边啊!”卓南雁听了她撒娇的语气,侧过头来,只见她星眸如丝,雪腮晕红,登时心神一。他自来所见的全是易怀秋、施屠龙和罗雪亭这等越俗迈的之人,骨子里也养就了些狂放不羁,这时忍不住随口笑道:“男女有别,时时守着可不成,除非你女伴男装,咱们才能成天待在一处!”

 “女伴男装?”完颜婷明眸闪亮,笑道“好啊,这主意倒好玩得紧。嗯,哪天我高兴了,也弄一身龙骧士的衣裳穿上玩玩!”卓南雁见她粲然一笑,容光照人,心内竟也有些喜欢这豪放爽快的少女了。

 这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惶急的呼喝:“郡主——”正是黎获的声音。跟着呼声渐起,数十人散成大片,远远寻来。完颜婷却蹙起秀眉,叹道:“那些家伙,又寻了来!”卓南雁哎哟一声,道:“不好,他们瞧见了倒毙的那匹青骢马!”不由分说,拉着完颜婷的手便奔出树林,长声叫道:“我们在这里!”

 片刻之间,黎获已率人赶到。眼见完颜婷无恙,黎获才长出了一口气,颤声道:“属下见了那匹青骢马倒在地上,吓得、吓得…老头爷保佑,郡主平安无事!”完颜婷眼见众人面色惶惶,显是适才那匹死马吓得他们不轻,心内的恼怒登时散了,笑道:“有这浑小子在,那几个小贼如何伤得了我!”说着美目盼,向卓南雁望去,眼中尽是依恋之意。黎获听得完颜婷忽又唤卓南雁为“浑小子”心中诧异,却也不敢多问,忙牵过马匹,前呼后拥地簇着郡主打马回府。

 余孤天正在王府内静候。他去问过了孙三胖子,这时赶回来给郡主回话,早已等候多时了。卓南雁忙过来细问详情,余孤天道:“我赶去时,孙三胖子却在作画,瞧他神色,悠闲得紧。”卓南雁听得那斗跑马的孙三胖子竟会作画,心下大奇。余孤天又道:“我又照着叶坛主的吩咐,细细问了许多,这厮倒还老实,只是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有用之话。”跟着细细叙说三胖子的答话。

 正说着,完颜婷飘然而入。这时她匆匆洗漱完毕,娇美的面庞更显得玉润珠辉,光迫人,身上更换了一袭淡绿色的曳地长裙,秾纤合度,风韵天然。余孤天瞧了她来,脸上一红,说话也结巴起来。他记极好,难得孙三胖子科打诨的话,他一句句的全记得清清楚楚。

 完颜婷凝神听了片刻,不由凝眉问道:“这么说,出主意引我去赛马的,竟是腾云社里面的十八公子了?”余孤天偷偷觑着她,见她那两弯柳丝般妩媚的秀眉微微蹙起,忽觉一阵口干舌燥,怔了怔,才道:“是啊,三胖子这么说的!这十八公子的父辈都在朝中大有权势,他们在腾云社里也是说一不二,相互之间,却又明争暗斗。”顿了顿,又道“我禀报叶坛主之后,叶坛主已派了坛中高手暗中监视三胖子的一举一动。”卓南雁沉思不语:“在朝中有权有势的十八位公卿之子,一起策划请得紫仙娥赛马。真要将这十八位公子细细访查,可是麻烦得紧!”

 忽然黎获快步抢入,颤声道:“郡主,叶先生传话过来,那孙三胖子…被人杀啦!”余孤天惊道:“怎地被杀了?我才从他府中出来不足两个时辰!”黎获叹道:“叶先生传话说,这厮在你走后不久,便即骑了马向城外驰去。奉命监视的凤鸣坛侍卫瞧他轻装简从,不似弃宅远遁的样子,便远远缀着,哪知他一出城门,便被三个快马冲来的黑衣人死。”卓南雁想起适才那二人以劲弩偷袭完颜婷的情景,不由思绪起伏:“龙骧楼何等大名,想不到在大金京师的眼皮子底下,竟蓦地冒出这样一群来去无踪的怪异对手,跟他们处处作对!”

 黎获又道:“孙三胖子的尸身这时已抬回孙府,叶坛主已率人赶去,要借机查抄孙府。他捎话过来,请郡主同去瞧瞧热闹!”完颜婷哼了一声:“我如何能去那等腌杂地方去!”瞟了一眼跃跃试的卓南雁,道“你们赶去瞧瞧,可要速去速回!”

 孙府这时正作一团,孙三胖子的尸身就直放在院子当中,一四妾围尸哭号,四十几个仆妇佣人给凶霸霸的龙骧楼侍卫撵出来,聚在院中。一时间叫嚷嘶嚎、吆喝叫骂之声不止,得不能再

 卓南雁转头四顾,见孙府内阁轩环绕,湖石点缀,气派不小,看来这孙三胖子这些年着实搜敛了不少钱财。叶天候铁青着脸,率人在孙府内一间间的细细察访,却还是毫无所得。

 跟着叶天候赶到孙三胖子的书房,卓南雁不由一愣。却见高雅古朴的桦木书案上摆着数件样式怪异的古玩,有绿绣点点的古镜,有碧沉沉的玉器,还有两块骨秀神清的怪石,更有三把长刀,横放案前,上面锈迹斑斑,却又古意盎然。似乎这孙三胖子收藏的嗜好范围如同他的胃口一样宽广,举凡沾着一个“古”字,他都要敛到家中。

 少时一个龙骧楼侍卫推着个干瘦的中年文士走进屋来,却是孙府中管帐的刘先生。叶天候也不看那刘先生,淡淡地道:“早听说孙三胖子家资百万,怎地府中却空空如也,那钱财都哪里去了,给你拿走了么?”刘先生吓得浑身发颤,忙道:“不是不是!主人四五前便忙着收拾细软,暗中将值钱的物件偷偷转走。这时府里面剩下的,不是挪不走的大件,便是不值钱的充门面玩意儿。”叶天候冷哼一声,转头望了一眼余孤天。余孤天低声道:“午后我来问他时,他曾说,七之前,他便和十八公子筹谋,请郡主赴腾云马会!”

 卓南雁暗自点头:“孙三胖子跟人计议请郡主赴会之后,就紧着转移贵重细软。显是他早已知道了有人要在会上谋刺郡主,这才作这远遁打算。”

 叶天候的脸拉得更长,信手自书案上拈起一把式样古拙的长刀,轻敲着一面铜镜,道:“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刘先生战战兢兢地道:“这铜镜是东汉古物,瞧这背面亮白如银,乃是最难得的银背古镜。这玉漏据说是唐时宫中的计时之物,这玉罄是盛藥的,年代总得在东汉之前。这两块怪石么,却是宋徽宗艮岳中的两方奇石,一名‘临风’,一名‘对月’…”最后指着那古刀道“这三把古刀据说是后燕年间所造,大人手中的这一把,上面铭着‘廿八将’三字,据说乃前燕皇帝慕容隽亲造。大人若是喜欢,自可拿去。”

 众人听他一件件的数来,竟全是珍稀之物,均是一愣。叶天候冷哼道:“我拿这玩意去做什么?你老实说,这厮哪里搜刮来这多古物?”那刘先生给他双目盯得心中惴惴,颤声道:“小人不敢妄语,我家主人年少时曾做过…盗墓的营生,后来发了家,却仍是暗中喜好…盗墓这条条儿!除了这艮岳中的这两块奇石是他花高价购得,余下的都是他这些年来…盗墓所得!”

 卓南雁和余孤天听了,不面面相觑,暗自称奇。叶天候的脸色冷得怕人,猛一抬头,却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却是烟柳深处掩着一座小楼,近处是两只小鸟翩翩而飞,笔意简练,神韵清远。画角还提着两句诗:“畵堂深处杜鹃鸣,飞入寻常百姓家。”叶天候转头问:“这画也是他画的么?这两句歪诗配在一处,瞧着好不别扭!”刘先生摇头道:“这是京师丹青大家楚图南楚先生的大作,几天前送来的。”想了想,又道“画上这句子也是老爷摘来,请楚先生题上去的。”卓南雁忽然指着书案上的一幅墨迹才干的画,道:“这一幅又是谁画的?”

 刘先生干笑道:“这是老爷午后所作,临摹楚先生的画作。”余孤天点头道:“是,我午后来时,孙三胖子正是在画这幅画!”卓南雁虽不懂书画,但也瞧出那画用墨潦草,画功寻常,不由转头问刘先生:“他往日也好书画么?”刘先生连连摇头:“我家老爷好的玩意儿太多,但书画一道,仅是通,往日里甚少作画。”

 卓南雁忽然瞧见孙三胖子画的这幅画上后一句诗竟把“飞入寻常百姓家”写作了“飞入平常百姓家”不由心中疑惑丛生:“紧要时刻,从不作画的这三胖子却有闲情临摹自己堂中一幅旧作,是故作悠闲,还是别具深意?画中‘寻常’二字改作‘平常’,是草率之误,还是另有玄机?”

 叶天候面色渐渐沉郁,挥手让刘先生出去了,才低声问道:“你们如何看?”余孤天小心翼翼地道了声“孙胖子嫌疑甚大”便不再言语。卓南雁聚起眉峰,道:“大致在一年之前,郡主去马市买马,孙胖子就看出了郡主身份,白送了追风紫给她。所以这孙胖子早知紫仙娥是郡主了。数之前,他和十八公子倡议,请紫仙娥赴腾云马会。这时候已有人图谋在马会上行刺郡主,想必这人还是十八公子之中的一位!孙胖子想必也早知道了马会上的行刺之事,只是这人势力太雄,孙胖子惹他不起,不敢稍违。但孙胖子又是腾云社的社主,马会上出了差错,他自然难逃干系,所以他早就暗中筹备,遣人送走了家中细软,以备随时逃之夭夭。后来马会上那些人虽然谋刺郡主失手,但最终郡主无恙,那些人又没留下一个活口。孙胖子倒觉得安稳了许多,没有立即逃走。但今午后余孤天受命讯问他,还是让他觉得后怕,立时纵马逃逸。”

 “难得你算得如此清楚,”叶天候森冷的眼中也出些许嘉许之意,接着他的话锋说下去“哪知孙胖子树大招风,那些人早就想杀他灭口,见龙骧楼的人来找他问话,终于动了杀机,将他杀了灭口。”余孤天目光闪烁,道:“大人和南兄当真高明!只是这孙胖子如此深藏机心的一个人,难道就不防着那群人会狗急跳墙地杀他灭口?或许他早留下了揭那群人底细的只言片语在他府中…”

 叶天候沉沉点头,自牙里挤出一丝低笑:“看不出,这孙三胖子倒是个奇人!”猛地提气喝道“这厮嫌疑甚大,阖府上下给我细细搜寻!”众侍卫轰然领命,如狼似虎地分头扑向各房,立时丫鬟仆妇呜呜哭叫之声大作。

 这翻天覆地的一通猛搜,直折腾了大半夜,却是毫无所得。叶天候倒似并不着急,只命龙骧楼侍卫对孙府上下严加看管,不得走一人,自率着一群亲随,匆匆赶回。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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