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回来了!”
明伦才登上二楼,就看见Sara坐在地板上,而她的身旁则摆着一瓶啤酒以及一堆的烟头;她不晓得已枯坐多久了,一见到明伦,马上展颜一笑。
“你一个人在家?朱友信呢?”明伦感到很意外,因为平常的时候根本就碰不到她的,而现在才晚上六点半而已。
“他生我的气,跑到朋友家去了。”Sara又狠狠的
了一口烟,无奈的说:“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以前,他生气从不超过两个小时的,但今天,他已整整一天都不跟我说话了。Shit!…”Sara自顾自地不断咒骂着。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大概很伤他的心吧!我不应该带‘方猪’回来的,那家伙‘
品’奇差无比,都怪我!”
品?明伦首次听到这个新名词,愣了好一会儿,良久才会意过来,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她心想:这是一个了解Sara的大好良机,也是她伺机等候许久的。显而易见的,Sara有自己独特的行事风格,也许,这就是她
人的地方吧!而致远之所以会
恋她,大概也是因为这样吧!
“也给我一杯。”明伦主意既定,便也放松了心情靠着她席地而坐。
ara讶异地看着明伦,大概是料想不到她也会这样吧!
“看什么?”明伦笑着说:“我虽然是护士,但并不表示我不喝酒啊!我只是不抽烟而已,抽烟会使皮肤老化,产生皱纹哦!”她故意另有所指地说。
ara笑笑,起身去拿杯子。
明伦把注意力移向墙边的那些框格木柜,那里放置了许多Sara和不同男子的合照。相片里那些胖瘦、年龄不一的男子,统统都
着无辜而愉悦的笑容,也千篇一律地都搂着唯一的女主角——Sara汇集于此,构成一幅诡异而滑稽的画面。
“给你!”Sara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只高脚酒杯,说:“这是我用柠檬汁和苏打调制成的
尾酒,很好喝哦!”明伦顺手将酒杯接了过去。
“你在看我的那些照片?”Sara不愠不笑地说:“怎么样?你是不是在猜想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女
娃?
人?还是不肯安分的女人?”
“我——没这么想。”明伦脸红了,嗫嚅地解释道:“只是,你把这些相片弄成一个‘专柜’,的确很引人注目。”
“那当然!他们都是我作画时的灵感泉源,他们带给我的启迪和欢乐,可是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就像近代诸多画家一样,譬如毕卡索吧,何以他就能够大大方方的从众多女友身上撷取作画的灵感,而我们女画家难道就不能和他一样吗?不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Sara幽幽地诉说着。
明伦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很想间她,那“方猪”带给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灵感呢?
“你知道吗?我从小最大的梦想就是——和各式各样不同的男人交往;也幸好上天赐予我美貌和姣好的身材,这就像是特权通行证一样,让我可以顺利地在各个男人之间畅行无阻。既然我有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不能运用?这就好像教一个亿万富翁,不许他小小奢侈一下一样的道理,这叫‘
待’。你知道吗?”Sara突然激动起来,脸孔
得通红。接着,她放下酒杯,取出木柜里的相片逐一丢在明伦面前,赌气似地说道:“这个人是以前我在麦当劳打工时认识的,叫刘××,银行职员,每天早上来吃早餐、来看我;他很内向害羞,是做
时要关灯的那种,可是他很细心、很体贴,擅长用手爱抚我…”
明伦大吃一惊,心想她大概是喝醉了,才会醉得不晓得自己在胡说什么;她正想阻止她,但她却不顾一切地继续往下说道:“这个叫李××,重考生,我不喜欢他。这是张××,画廊经理,有两个小孩;他很有经验,可惜太着重技巧而忽略了内涵。这是空中少爷,人很浪漫,做
时像个诗人。这人是老师,平时道貌岸然,可是一上
就不一样啦!还有这个——”
明伦的心往下一沉,因为Sara拿出她和致远的合照。
“这家伙是我在广告公司的同事。喔!他好
、好有活力!可惜他太自私了,有时只顾自己…而这个人绰号叫阿诺,本名是陈毅君;他是个非常温、非常体贴的男人,我目前是跟他…”
ara一口气介绍完七个男人,略
一口气,又捧起这些相片,把它们一一放回木柜里。“我一次只跟一个男人,绝不再找其他的人;而且,我也绝不随便
找男人,我也有我的品质跟原则哦!可惜,小弟他不了解,他期望我作‘圣女’。呵!怎么了,你也被吓到了吗?”
明伦摇摇头,迟疑地问道:“这么说来,你除了跟目前的‘阿诺’外,其他的人,你都——不再来往了吗?”
“当然,该结束的时候,我绝不犹豫。可惜,有的人比较麻烦,比较拖泥带水,像在广告公司里的那个。老天!他真不上道,竟拿我俩的事在公司里到处吹嘘,害得我待不下去,就只好辞职了!他真是个大嘴巴!”Sara愤愤地说。
“那你们还有继续来往吗?”明伦不放弃地追问。
“没有!”Sara摇头,道:“我们早就吹了,只是他还不死心,偶尔会来纠
我;幸好,听说他已经出国了,真是谢天谢地!咦?你为什么问这个?你认识他吗?”
“喔!不!我不认识他,不认识!”
“那好。”Sara不疑有他,拿起酒一口气喝光了。
“管他!不高兴就算了。”Sara叹道:“这些是我人生的回忆,宝贵的资产,我绝不以此为
。你呢?是不是和小弟一样鄙视我?是不是?”
ara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很显然,她刚才一定是和朱友信大吵了一架,以至于她此刻心情低落,需要藉助酒来发
郁闷。明伦相信若在平时,也就是在发生这些事之前,这个高傲而冷漠的女孩是绝不可能向她这个素昧平生的房客吐
心声的。
“你喝醉了!”明伦试着劝她。
“我不是
货,真的不是!”Sara叹息道:“男人喜欢我,而我也喜欢他们!我有什么办法?这也要怪我吗?真是莫名其妙!搞不清状况…”她说完又喝了一大口酒。
明伦怔住了,完全搭不上话来。
“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哼!明明不懂却又装作很宽大、很开明的样子,骗三岁小孩呀!他妈的!我快被你们这些伪君子烦死了!讨厌!”她一说完,突然狠狠地给了明伦一巴掌。
明伦突然挨了那一巴掌,非常吃惊,而Sara表现得比她更吃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也捂着自己的脸颊,
出惊骇的表情。仿佛那一已掌是打在她自己的脸上似的,好像受辱的是她而不是明伦。
明伦毫不犹豫地,也同时给了Sara一个耳光,但却打在她捂着脸的手背上,发出“? 358?”一声巨响。
霎时,空气顿时冻结。
她们两人皆同时捂着自己的脸颊,莫名其妙地瞪视着对方,气氛相当尴尬…
最后,Sara终于忍不住地噗咏一声笑了出来,就好像紧绷的气球找到出口似地,笑
一波接着一波滚滚而来,Sara愈笑愈
烈,甚至捧着肚子蹲下来猛笑。
“哈哈…对不起!我——哈哈…我不是故意的,哈哈…”“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是。”明伦弯下
去扶Sara,懊恼地说:“你喝醉了,去睡一下吧!”
ara很快便收住了笑,好像有点羞愧似地挣开明伦的手,沉默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回她的卧房。明伦叹了一口气,想:这真是个
糟糟的晚上。不知为何,她竟有点同情Sara,甚至于,当她向她叙述她过去的“
史”时,她亦无一丝反感;相反地,她竟不由自主地欣羡和佩服起她来。相形之下,她到目前为止所经历过的人生——是多么贫乏!多么无聊啊!她走近木柜,凝视着那些相片,里头那些识与不识的,胖的、瘦的,年轻或年长的男人们,在经过Sara生动的描述之后,她彷佛已见到他们躺在
上的样子,个个都鲜活生动起来了。
然而,当她的视线一触及那张熟悉的脸时,椎心之痛便又马上袭击而来。
一想到“他”和Sara在
上所干过的一切“勾当”她就有气,于是手一推,那相框便应声掉地,玻璃碎片洒了一地。
*****
连续两三天朱友信都没有回家,Sara的情绪更陷入谷底。好几次,明伦有回去时都发现她不是在抽烟,便是在酗酒;也许是心烦的缘故,她甚至没有向她追问那相框摔破的事。
“怎么办?”Sara终于按捺不住,抱着酒瓶摇摇晃晃地闯进明伦的房间,哭丧着脸,说:“小弟他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他不回来了吗?他是不是不理我啦?”
“大小姐!”明伦不悦地道:“如果你再这样子整天醉醺醺地,我不知道朱友信哪天回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不会又再度跑出去!你能不能少喝一点?”
“干嘛!我喝酒干你什么事?”Sara突然暴怒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房客而已,凭什么来管我?妈的!”说完,她又灌了一大口酒。
“好啦!我不管你。对不起!我想睡了,请你出去!”明伦拉起被子,翻身而睡。
ara站在
边怏怏地呆站了一会儿,才缓缓走了出去。
在半睡半醒之间,明伦隐隐约约听见外面有拨电话的声音,Sara消沉的嗓音高扬着:
“阿诺!快来看我好不好?我好想念你哦!…”
明伦一惊,睁开了眼,没想到这小妮子竟打电话找男人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这回她决定非出面阻止不可了。
明伦走出卧房,冲过去夺走Sara手里的电话,然后重重地挂上;Sara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着明伦。
“对不起!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房客,无权干涉你的生活。可是——”明伦疾言厉
地道:“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我实在是希望你好好自重,毕竟你弟弟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而离家的,不是吗?”
ara静静的,暂时无言以对。
“朱友信告诉过我,他中午在附近的!7-ELEVEN打工,你为什么不去找找看呢?一遇到问题就拼命灌酒,这哪像是一个成年人的行为?拜托你不要胡闹了,好不好?”
ara
含酒意的脸出现一阵红、一阵白,她气得呆住了。明伦却不顾她的反应,继续滔滔不绝地说:
“我看得出来,朱友信很崇拜你,他是个既
感又单纯的男孩子,为什么你就不能多为他想想呢?那天,你带着男人回来过夜,对一个才十七岁的高中生而言,哎!你真的很过分耶!你顾虑到他的想法没有?有哪个人喜欢听别人骂自己姊姊是‘
人’的?”
“不要讲了!”Sara恼羞成怒,破口反击道:“你很多管闲事耶!你不要以为你上次帮了忙,就很了不起、就可以批评我了!老女人!”
“你——”
明伦气呆了,但是Sara却头也不回地转身跑下楼去;不一会儿,即听到楼下传来哈利兴奋的吼叫声以及摩托车发动的声音。她怔了一下,然后奔到阳台往楼下看,即看见Sara正牵着摩托车带着哈利往外走。她突然担心起来,因为Sara醉得很厉害,而现在又正是下班的尖峰时间,马路上车
汹涌,她能上哪儿去呢?更何况她又带着一条狗。
“Sara”明伦着急地朝下面喊道:“不要出去!”
她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就面无表情地骑车出去了,而哈利则兴奋地蹦蹦跳跳、又吼又叫地跟着她跑走了。
“朱友梅,快回来!”还是没有用,Sara早已走远了。
妈的!明伦恨恨地捶打着栏杆,气恼自己何苦要? 128?趟浑水?而到底又是什么原因让她不由自主一步一步地陷进去呢?这对姊弟身上好像带有魔法似地,像一块磁铁般牢牢地吸引住她。那现在,她该怎么办呢?
*****
她焦虑不安地枯坐在客厅里,拼命地想着各种办法,然而她很快地就发觉,目前除了守在电话旁等待出事通知以外,别无它法。一来她不知道他们姊弟俩的朋友,二来她也不认识他们的亲戚;再则,依眼前的状况来判断,怕是找不到任何人来帮忙了。
“报警?”她脑海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喔,不行!”她心想,凭什么理由去惊动那些人民保母?
正当她手足无措、一筹莫展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她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飞奔着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名瘦高的青年站在门口,神情落寞地盯着明伦,问:“出了什么事?Sara呢?”
“你是——”明伦觉得他好眼
,好像在哪里看过。
“我是阿诺。刚才Sara打电话找我,可是怎么又突然挂断了?我本想再打进来的,可是你们电话没挂好,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她人呢?”
明伦松了一口气,总算来了一个“救兵”;于是她便把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从头说了一遍。阿诺沉默地聆听着,脸上淡然无表情,与她的焦急成一对比。
未了,他不急不徐地说道:“你不用着急,她不会有事的。我猜她大概在河滨公园那里,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她?”
明伦觉得他的成
与笃定,给人一种非常舒服、安心的感觉。她看看他,猜他大约二十四、五岁,与Sara同年吧!喔!对了,她记起Sara曾说过,他们是国中同学。
他误解了明伦的沉默,再解释道:“我有一辆十年的老喜美,虽然坐起来不太舒服,但是至少可以不必走路去,你觉得怎么样?”
“喔!好。”明伦清醒过来,连忙应道:“没问题!”
车子驶上拥
的和平东路,而现在正是放学下班的时间,所以到处是车
人
。
车厢里
着不知名的小号
响曲,与外面的吵杂纷
隔开了。阿诺平稳地操纵着方向盘,两眼直视前方,表情很严肃,好像在思考什么。良久,他终于迸出一句:
“你是他们的房客对不对?”
“嗯!”“听小弟说,你是个护士;他说你人很好、很机智,曾经帮过他们的忙。”
明伦默不作声。
“我看得出来,你很热心。”阿诺继续说道:“不过我得警告你,要当他们姊弟俩的朋友并不容易,尤其是Sara,她只会找麻烦、出状况,很不成
。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看惯了!所以,你不要被他们吓到了,特别是Sara,她擅长利用人
的弱点,专门给人制造罪恶感,所以你别上当!这是一个良心的忠告。”
处在愧疚自责中的明伦,听到他这一席体贴的话,真是感激莫名,于是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
“你和Sara是同学?”明伦想要多知道一些有关Sara的成长背景。
“嗯!国二时,她转到我们班上。由于她是眷村的外省小孩,不太会讲台语,所以刚开始我们这些本省的农家子弟很看不惯她,也并不太爱理她。但是,Sara很活泼,人也很漂亮,没多久,大家都接纳她了!而且还有人被她
得团团转,甚至为了她争风吃醋、打架,这在当时风气保守的南口湾,可是很惊世骇俗的…”
在阿诺近乎自言自语的叙述中,明伦彷佛见到才十三、四岁的Sara那一脸倔强叛逆的表情,穿着短至膝盖以上的学生裙,将拖长的书包狠狠地摔到学校园墙外边,踩着男孩撑起的肩头爬到墙上,然后一跃,跳到外面的世界去。
“Sara不算是别人所说的太妹,其实她满安静的,功课也准时
。事实上,她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触怒别人,并且尽可能地在大人的管束下过自己的日子,找点小乐子。直到——”阿语突然警觉地住口,似乎是触及了某个
感的话题,不再说下去。
“什么?”明伦问道:“直到什么?”
“没!对不起!我话太多了。”
很显然地,曾发生过一桩影响Sara非常重大的事。她不能唐突地要求这个才认识不久的青年完全说出他人的隐私,她只能等待下一个适当时机的到来。
“你好像对Sara很感兴趣哦?”阿诺边开车边问明伦:“你结婚了吗?家住哪里?我想,Sara一定懒得问这些,对吧?”
“我家住万华,先生在大陆做生意,我们很少碰面,各过各的。”明伦一口气说完早就编好的台词。“正如同你所说的,我对Sara是很感兴趣,因为她是一个很独特且具有吸引力的女孩子,但特别声明我可不是同
恋。”明伦有意岔开话题。
“喔!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误会了。”阿诺意外地诧笑道:“我只是——算了!如果有冒犯之处,请原谅!”
“没关系,是我反应过度。”
两人遂沉默了下来,不再交谈,但却都为Sara担忧着,不知她现在的状况如何了!现在天已黑,河滨公园又这么大,在视线不佳的情况下,他们找得到她吗?明伦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当他们来到河滨公园时,只见偌大的公园里只有寥寥数人在操场上跑步,远处还有对夫
手牵手在散步。在黯淡的灯光昭明下,明伦和阿诺努力地环顾周围的阶梯,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你说她带哈利出来?”阿诺问道。
“嗯!”“那好办啊!”阿诺吹了一声又长又响亮的哨音,就像空谷回音一般,彼端黑暗之处立刻传来一阵狗吠声,回应着哨声。
是哈利。
哈利像飞箭般笔直窜了出来,越过大操场,兴奋地朝他们扑过来,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哈利,小梅呢?小梅在哪儿?”阿诺蹲下来搔着哈利的颈子,不断地问道。
哈利向阿诺撒娇了老半天,这才挣开阿诺的怀抱,转身便跑走了。阿诺和明伦就紧跟其后,也穿越了一大片操场,来到了一盏路灯下。
但见Sara倒在地上呼呼大睡,而身旁不远处有三四个小孩正朝着她指指点点,然而谁也不敢靠近她。哈利一跃向前,凶猛地吠叫吓跑那些小孩,然后又踅回来守在主人身边,无可奈何地盯着、嗅着她。
阿诺一个箭步冲过去,抱起Sara,努力地摇晃她几下。
“小梅!起来啊!别睡啦!”
ara咿唔了老半天,终于睁开了眼睛,环顾四周,犹豫了许久,才终于恢复了意识,表情十分诧异,再看看扶住她的人,更加意外。
“阿诺!”Sara惊喜
加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每次我一有麻烦的时候,你就会像Superman一样飞过来救我。”
“对!你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想到我。好了!我送你回去。”
ara摇摇晃晃地傍着阿诺站了起来,醉眼
蒙地望着明伦,脸上毫无表情似地,却猛然地说道:“好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的英文名字?”
明伦吓了一跳,料不到她竟会在此时问这个问题;而此刻,她那锐利的眼神就像两道利刃般投
过来——明伦僵住了!不确定她是藉酒壮胆来问呢?或者只是单纯地喝醉了?
“喔!我是听朱友信讲的。”明伦小心地回答。
幸好,单纯耿直的阿诺替她解了围,他诉责Sara,说:“她是你的房客耶!忘记了吗?你这次真的太过份了,竟然醉倒躺在这里,如果出了事,看你怎么办?走吧!”
“我的Dio呢?”Sara突然想起,她是骑机车出来的。“我忘记停在哪里了!”
“明天再来找吧!现在已经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在阿诺与明伦的扶持下,Sara半是羞愧半是自责地不再作声,依偎在他们俩的臂弯中,一生步地越过大操场,往停车的地方走去。这时候,晚风习习吹来,星光渐渐闪现,哈利冲向前再折返回来,兴奋地绕着他们三人汪汪直叫。
“哈利,别叫!”Sara皱着眉,哀叹道:“吵得我头好痛!”
“活该!”阿诺和明伦不约而同地说道,不由地笑了起来。
回到住处,阿诺和明伦合力将Sara抱上搂,把她送上
,并褪去了她的鞋袜。
“我陪她一会儿,你先去休息吧!”阿诺说道。
明伦想起了他们的“关系”便默默地退了出去。在走出房门前,明伦忍不住回头偷觑,但见阿诺拿着
巾为Sara擦拭着颈项、肩窝,动作很快但不失体贴,这完全是夫
之间才有的亲昵举动啊!他的细心、体贴,真令人为之撼动。
不知过了多久,阿诺出来了,看见明伦一人独坐在阳台上,便走过去;她看见他,便递了杯冲好的咖啡给他。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明伦又喟叹道:“听说,好像有个台风快要来了。”
“真的?”阿诺也抓了张椅子坐下来,翘首仰望天际。
“Sara睡着了?”明伦间。
“嗯!她也闹够了,正呼呼大睡呢!”
“这次真的要谢谢你的帮忙!要不是你来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哩!恐怕早就急疯了。”明伦诚恳地说。
“不客气!她这个人就是喜欢教别人
心,不过她还算机灵,每次出去都带着哈利,所以不会真的出事的。”阿诺解释道。
原来如此!明伦总算有点了解Sara的作风了。原来这就是“有限度的冒险”看似冲动危险,实则不伤大雅;她有点懂了。
“你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不——”明伦支吾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是青梅竹马,彼此又那么互相扶持,实在应该一直在一块的。”
阿诺沉默不语,似乎她所说的话,为他带来极大的感慨。“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喝了一口咖啡,
低嗓音道:“我照顾她习惯了。我知道每一个和她交往过的男人,甚至毫不避讳地给她建议或者帮她排解麻烦…我跟她‘交往’也不过是最近才开始的事;但我晓得,我最终也会像那些男人一样成为过客。”
明伦很惊讶,实在无法相信这些话是出自眼前这位相貌堂堂、气宇不凡的好青年口里。难道现在的新新人类的爱情观都是如此充满虚无、病态的吗?看来,或许她该对致远出轨的事重新评估了。
“简单地说,”阿诺近乎自弃地长叹一口气,道:“我对Sara所做的,已超出一个作父亲、神父、作丈夫和作男朋友该做的,我是她的Superman和守护神,也许我什么都不是。Who care?也许等到哪一天我觉悟了,或者厌烦了这一切,那就是该离开的时候啦!到那时,我希望小梅已经找到归宿,而不是还在盲无目的的
下去。”
明伦愣愣地听他诉说着这一切。
“我现在在读研究所,正准备考托福出国留学,所以谈恋爱不是我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我不希望我的下半生还这么不清不楚地跟她搅和下去。这些年来,我的付出,够了!”
阿诺突然站起来,放下咖啡杯,转身朝明伦笑笑道:“老实告诉你一件事,朱友信在我家里。他不肯回来,也不肯让我告诉他姊姊;不过,我会努力劝他回来的,请你转告小梅。我走了!”
*****
道格台风来的前一天,明伦回到家清扫一番,并看看是否有她的信件。
果然有她的信,而且还是一大叠,大都是致远寄来的风景明信片,有的是圣母院大教堂前的广场、喀拉凯拉大浴场、那沃纳广场前的四河
泉…以及他站在幸福
泉旁的大理石雕像前低头祈愿的相片,明伦看了,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当她一看明信片背面,但觉脑门轰的一声,因为其中一张的收件人名字竟是Sara,而内容只有一行短文:再考虑一下分手的事好吗?想你的Chales。
啊!原来这就是他出国散心的目的——竭力构思如何挽回情人的心!更可笑的是,没见过如此粗心大意的“
夫”竟把要寄给情人的明信片寄给老婆。明伦将所有的明信片
成一团,恨恨地扔进垃圾桶里。说也奇怪,她觉得自己似乎已能平心静气地看待这个事件了!至少,她已能有效的控制住怒气,不再被刺
得神智不清了。
看来,致远仍不能忘记Sara,他仍抱着重修旧好的期望,从他明信片的字里行间透
出的讯息似乎与Sara酒后所吐
的“内幕”相呼应。真可恶啊!没想到这家伙人在国外,还死
着人家不放!没见过这般没骨气、无
的男人!嘿,等等!明伦突然想到,Sara真的对他毫无感情吗?以前两
sara情绪崩溃的情况看来,这明明就像是混合着失恋后的正常反应嘛!难道Sara决定与他分手的原因是为了她吗?唉!真混乱啊!她决定不再继续想下去,不管他们之间如何,目前己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重要的是,阿诺在无意之间闯了进来,使明伦有了新的构想,那就是努力撮合他和Sara。阿诺年青有为、成
庄重,更重要的是——他对Sara那份痴心,真是惊天动地啊!她真搞不懂Sara是怎么了,放着眼前这么好的男人不要,而去跟那些有妇之夫以及其他的“瘪三”胡搅什么?
明伦边擦地边听着琼拜雨天籁似的歌声——
“让我们不要再游
了,夜已这么深了,虽然心还是那般地热着,而月光仍然那般明亮。但剑会把剑鞘磨穿,灵魂也会让
膛受不了,心得暂时停下来
一口气,而爱自己也必须休息一下。虽然夜本来就是为爱而设,并且良宵苦短,但我们还是不要再在月光下游
了…。”
透过歌声,Sara那张狂野不安的脸庞在朦胧里逐渐显现。她的眼神、她的沉默,她在述说着过往记忆的神情以及醉倒在路灯下的情景…再仔细往前回顾,明伦似乎看见了十三、四岁的Sara正以一贯无所谓、沉默的态度站在新教室里,让导师向全班同学介绍她这位转学生,然后面无表情地走回她的座位,其中没有一丝欣喜或者害羞的表示。当然,她更不可能会注意到坐在最后面角落里的一名资优生,正以万分欣慕的眼光向她招手…
对了!还有她和致远初见面时,他
向她的笑靥,一切历历如昨…啊!眼泪渐渐渗了出来,终至模糊了她的视线。
明伦很快地打扫完毕,又检查了屋里的门窗一遍后,才背着皮包匆勿奔下楼。仿佛是从方才的歌曲中得到某种启发似的,她突然想在上班之前赶到朱友信打工的地方,劝他回家,她觉得这是一件必须解决的大事。
由于台风将来临,街上刮起了大风,席卷着满地的尘土,漫天飞舞着。明伦勉强搭上公车,朝医院的方向前进。
*****
很快地,她就找着了男孩打工的地方。
“
光临!啊?”
朱友信站在收银机前,突然抬头看到明伦就矗立在眼前,不
吓了一跳。
“回家去吧!”明伦对他劝说道:“你姊姊伤心死了,整天藉酒消愁,上次还醉倒在河滨公园呢!”
男孩稚气的脸上出现青筋,表示他还是很生气,而且在他的右脑门上还包着纱布,显然上次的伤尚未完全愈合。
“我不回去!”他想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恨恨地说道:“我再也受不了她了。”
明伦未料到他会有此反应,怔住了。
“不是我在耍性格,而是,我实在没办法再这样继续提心吊胆下去了,既然她都没有办法改变自己了,那我为什么要处处
合她、配合她?我已经受够了!”他愈说愈激动。
“我就不懂,为什么她就不能像别人的姊姊那样——正常一点?至少,像你一样多好啊!既明理又能干。为什么她就是老喜欢作怪,喜欢跟别人不一样呢?我真的搞不懂!”
这时候,有两三个客人挨过来结帐,朱友信立即住口,专心地点货、打发票、收钱。明伦默默地退到一边,回味着他刚才所说的话。很显然地,这个善良温和的大男孩已被伤害到极限了,他所采取的冷漠和不闻不问的态度,正是最后不得已的“反击”手段,而那也正巧击中他姊姊的弱处。
这时候正是午休时间,店内只有寥寥几个客人;而在最后置放卫生用品的货架处,站着另两名正在补货、点货的店员,他们大概知道明伦是来找男孩谈话的,所以很刻意地避开了。
等客人一走开后,明伦又立即凑上前去,扯住男孩的短袖,口气坚定地说:“就算是我多管闲事好了!看到你姊姊那么难受,任谁都看不下去。请你下班后立刻回家!不要再赌气了好吗?”
男孩被明伦的态度吓了一大跳,呆若木
地。
“我觉得你不必搞懂你姊姊的作风,也用不着去评断她,更不要去期望她跟别人一样,因为她是你姊姊,光凭这一点,你的态度就不能和外人一样,对她不理不睬…”
由于愈说愈激动,明伦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却惊动了另外两名店员,他们纷纷紧张地跑到前面来,只见他们面色仓皇地看看朱友信,再看看明伦,但谁也不敢出声,因为还弄不清楚状况。
“我不打扰了!”明伦叹道:“你自己再想想。”言毕,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外面依然是风沙滚滚,人们纷纷低着头避风走过。明伦拉紧了背包,也低着头往医院的方向前进;不料才走几步,背后就有人拍她的肩膀,她转身一看,原来是朱友信!只见他急
着,脸上竟是满腹的辛酸和委屈的表情,他的眼眶、鼻头泛红着,一副
言又止的样子。“姊姊——她现在好吗?我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姊自从上次失恋之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不管我怎么劝都没有用,她好像随时会毁掉自己似的,我害怕嘛!我希望她赶快恢复正常,不要再一直想那个男的了。”
他的话犹如当头
喝般震撼着明伦,只见她微微颤抖地开口道:“是不是她那个广告公司的男同事?”
“对!就是他。我姊很喜欢那个男的,但是听说那男的好像有老婆吧,我也不清楚。咦?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喔!我是——听你姊姊讲的。”
“原来如此。反正就这么回事啦!我住在阿诺大哥家,等学校开学了再搬回去,请你告诉我姊姊。”
“好吧!”明伦心不在焉地。
“那我走了,对不起!”男孩略点一下头,转身跑回店里去了。
明伦呆呆地伫立在风中,思绪随着男孩的那一番话混乱起来。原来,致远和Sara之间并非全然只是
体关系而已,而Sara却未透
这点;再加上她接获他无意中错寄的明信片,都在在显示着这两人也许只是暂时分离,但彼此之间的情愫依然紧紧地保存在心中。
明伦顿感手足麻钝,一颗心再度遭到重创;她突然意识到她的未来将会崎岖难行。然而不论多么艰困,她都不能够随便倒下,更不能因此而轻易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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