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 余波(二)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也,家于魏郡。少贫
,以鬻畚为业。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其虑,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
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少游于鄴都,时人罕能识也。遂隐于华
山。怀佐世之志,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明王得关陇传令大索之,未几⽇而得,明王叹曰:得先生甚喜于得关陇。
_______引言摘述
不一会儿,曾华看到一名二十多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布短⾐,瑰姿俊伟,在两名亲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然后站在自己的跟前,默不作声。
曾华上下打量了一下,只见这位王猛神情谨重严毅,气度雄远悠然,不由拱手点头道:“你就是王猛先生吗?”
王猛拱手道:“在下就是北海剧县王猛,字景略。”
曾华回手指了一下说道:“本来不应在这里接待先生的,只是听到先生的消息,恨不得立即就见到先生,所以才怠慢先生到这里来。还请先生在一旁稍候片刻,这里一忙完我立即和先生去正堂相叙。”
曾华和王猛站在一旁看着铁匠
练地把风火轮的四蹄飞快地钉上马蹄铁,不一会儿就完事了。曾华倒不担心自己传授的马掌技术不地道,当年不知看着多少回驻地附近的哈萨克牧民钉马掌了。
曾华一边摸抚着感觉很舒服的风火轮的马颈,一边对王猛笑道:“景略先生不要笑话我纠
于琐事。要知道战马钉上马蹄铁之后,不畏艰途,不怕蹄伤,可数倍提⾼我军骑兵的战斗力。以前是我疏忽了,把它当成一件普通小事给漠视。但是成败却往往由我们忽略的小事所决定。”
王猛眼睛一亮,微微一笑,只是点点头,不再言语了。
“景略先生,会骑马吗?”曾华笑问道,看王猛平和地点点头,就叫亲卫牵来一匹坐骑,两人策马缓缓地沿着官道边走边闲聊回到原乐平王府,曾华的现在官邸。
刚近到官邸,就有亲卫
了上来,一边牵住风火轮的缰绳,一边说道:“大人,车大人、笮大人、段大人等几位大人正在议政堂等你。”
曾华一边翻⾝下马,一边对王猛说:“景略先生,真是抱歉!关右新定,事情繁多,所以这会议也接连不断。既然你赶上,就一起去吧。”
听到这话的王猛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也跟着翻⾝下马,走在曾华后面,一起走到议政堂。
议政堂就是以前乐平王府的大书房改过来的,四面都是窗,所以光线非常好。不过在经过数层亲卫严密把守时让王猛意识到这里的重要和隐秘。走进里面,宽敞的堂里没有什么书架、古玩字画什么的,只有正中一幅大巨的地图,上面应该画的是关右、中原山河。中间一张长圆桌子,周围围着一圈王猛没见过的的坐具,显得非常奇怪。
几个人坐在坐具上,分两边围在那张长圆桌子的上首,看模样应该是刚才亲卫所说的那几位大人。还有几个年轻的士人坐下下首,他们的面前摆満了布绢、纸扎之类的文件,每人前面都有一堆,⾼低不一而已。另外角落和那几位大人后面都有几个年轻人正坐在那里,手里或是文扎或是笔墨。
曾华一走进议政堂里,众人纷纷站了起来,上首的几位员官只是向曾华拱下手,而下首的旁人却向曾华弯
施礼,虽然礼仪不一,但是神⾊都非常恭敬。
曾华连忙拱拱手还礼,然后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王猛,王景略先生。”
众人纷纷向王猛拱手施礼,王猛不敢怠慢,也是拱手回礼。
一位三十多岁的瘦朗男子开口道:“对于景略先生,我们是慕名已久!”众人不由大笑起来。王猛和曾华也都笑了,他们知道这位男子指的是王猛被曾华传文关中三辅,传令大索的事情。
“这位是京兆尹车胤,武子先生;”曾华首先介绍那位开玩笑的男子,然后指着上首的其它几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都护将军长史,侦骑处监事笮朴素常先生;这位是镇北将军左司马杜洪杜先生;这位是镇北将军右司马徐磋先生;这位是镇北将军参军张倨先生;这位是镇北将军参军、探马司监事田枫田良材;这位是暂护左右护军营都统领、左陌刀将段焕段元庆。”王猛一一见礼。
然后曾华指着下首的几个人说道:“这是我的几名军政秘书,你们给景略先生自己介绍一下。”
最左边青衫瘦⾼年轻人最先站起⾝来拱手说道:“在下成都谢曙谢文明,恭据曾大人政务秘书。”对面的一位灰衫伟岸的年轻人接着站起来拱手说道:“在下长沙荣野王荣存希,恭据曾大人军务秘书。”接着其它几个秘书也一一自我介绍。
曾华挽着王猛的手直走到长圆桌的上首,然后请王猛坐在自己的坐下首,自己在正上首坐下。王猛学着别人模样一庇股坐下之后,觉得好像坐在
榻上一样,而且后面还有靠背,两边有护手,坐在这坐具里非常地舒服。旁边的车胤凑过头来说道:“这坐具桌子都是大人发明叫工场的工匠们赶制的,桌子叫会议桌,坐具叫椅子,非常舒服,开多久会都不会觉得累。”
看到大家都坐下了,曾华开始说道:“先从军务议起吧。今天多了景略先生不打紧的,大家照旧就行了。存希,开始。”
荣野王闻声站了起来,拿着一卷布绢朗声说道:“现在军务最要紧的是原赵征西将军孙伏都据池
反。孙伏都现在已汇聚羯胡百余人,其它军士三千余,占据池
(今陕西泾
),自称赵国秦国公、都督关右诸军事领雍州刺史,正传檄四处,但是响应只有池
、⻩⽩、⻩丘的数十豪強。”念完之后,荣野王很快就坐了下来,大家的目光转向曾华。
曾华转向笮朴问道:“侦骑处有什么消息?”
笮朴从⾝后接过靠墙坐着的一位年轻人递过来的布绢,边展边说道:“侦骑处早有侦知。这孙伏都一直感念石虎对他的恩德,感念羯胡国人对他的情义,所以暗中蔵匿羯胡,运筹事宜。这次借着去池
整顿那里的折冲府兵时劫持池
县令和府兵校尉谋反,并从四处接得蔵匿的羯胡,然后汇集数十豪強的部曲,昨⽇公开做反。”
“良材,探马司的消息?”曾华继续问道。
“消息和侦骑处的大致相同,池
的府兵已经四散,从贼者不多。而且我们在池
叛军孙部中有细作內应,可随时发作。另有漆县、富平、夏城、榆眉、临泾五地的豪強或因为均田制,或
趁
混⽔摸鱼,都在联络勾结,聚集部曲,整治兵甲,少者数百,多者两千余。”田枫应道。
“有叛
不奇怪,我们初定关右,又力行新制,没有叛
那才奇怪。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一边整编厢军、折冲府兵,一边加快实行均田制。只有兵马在手不怕他们叛
,百姓有好⽇子过自然也不会轻易响应他们了,这些叛
也就闹腾不起来。各地的驻厢军和折冲府兵要严密监视,一有异动就立即歼灭弹庒。有了借口我们就可以收拾这些豪強了。”
说完后,曾华又问道。“池
附近有哪支厢军?”
“回大人,附近的渭城、⾼陆各有一厢步军,薛山有两厢飞羽骑军。”荣野王接过旁边一位秘书递过的帐册,略一翻阅便答道。
“就调薛山、渭城的步军、骑军各一厢去平叛吧,由冯保安统领,他是长⽔军的老人,可以胜任。”曾华开口道,看到车胤等人没有什么意见,就对荣野王说道:“发镇北将军府令给受调各厢和冯保安,并传言给冯保安,叫他临行前来府中一趟。”
荣野王飞速记了下来,然后将布绢
由旁边站着的随从,转呈给曾华。
曾华看了看,发现没有问题,顺手签了一个名字,
给随从转送到议政堂一角那几个坐在那里的秘书模样的人手里,他们接过布绢立即忙碌起来,不一会就有几道军令被送了出去。
“存希,继续!”
“是的大人,横野将军杨宿杨大人回报,他已经沿洛⽔北上,进军至雕
(今陕西富县),收匈奴、羌部众一万一千余,牛羊马匹十万,斩杀顽抗者三千。”
听到这里笮朴开口道:“大人,我看打到那里就差不多了。明年才是我们出兵上郡和北地郡的时机。现在给散居在那里的羌、匈奴各部一个警告,再加上即将冬天,估计他们该忙着过冬了,不会轻易南下了。”
“好,传令给杨宿,就地分驻在冯翊郡北部。北地、上郡两郡以后是我们练兵的好地方。”曾华又传下一道命令。
“大人,
据初四会议中你下的军令,梁州各折冲府兵立即各回原府;再调关中编练好的步军两厢⼊益州增防,分驻蜀郡和犍为郡;调步军两厢⼊梁州,一驻广汉郡,一驻巴郡江州。现在各部已经拔营,最迟应该在一个月里到达最远的犍为、江州驻防位置。”荣野王继续说道。
“好,这些地盘都是老子和将士们一刀一
打下来的,谁要是想来拣便宜,先问问老子的刀杀钝了没有。”曾华杀气腾腾地说道。
“现在最危险的是益州。它已经被大人平定有一年了,百姓早已安居,而且肥沃千里,物产丰富,又孤悬于梁、秦⾝后,恐怕打主意的人会越来越多。派兵卡住要害就是给那些人一个警告。”笮朴冷冷地说道。
“益州于我们不能有失,不但是粮草,那里的井盐和朱提银也是我们继续北伐的重要臂助。”车胤接口说道。
见增兵益、梁州事宜谈完之后,荣野王继续说道:“秦州刺史⽑大人来文道,秦州已经整编招募步军五厢,加上原本的四厢步军,秦州已经有九厢步军,近三万人马,⾜以抗拒闻我占据关陇后蠢蠢
动的凉州。”
“我再強调一点,整编兵马,推行均田制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南郑的武备学堂已经开始北迁长安。我计划改北迁过来的南郑武备学堂为长安武备学堂,继续培训军官;再在南郑、天⽔、成都设讲武学堂,做为培训士官的所在。要知道,武备学堂制为我们培养数千计的士官、军官,我们梁州军因此才能有如此显赫战功,这个经验要继续执行下去。”
“按照统计上来的户籍人口,我们四州二十四郡要设四十一府折冲府兵,这要和兵民制加急执行。”说到这里,曾华转向王猛说道“景略先生,不知你
悉这折冲府兵制吗?不
的话我给你解释一下。”
王猛微笑点头道:“草民曾听闻过梁州的厢军、府兵、兵民制。兵民是每丁満十八岁必须自备刀、长弓,由县尉统领,平时自己训练,每年农闲时集中军训一月,检校训练结果,优者受奖,劣者受罚。府兵是十丁菗一,先富后贫,先強后弱,先多丁后少丁,服役三年,军资、⾐装、刀弓自备,期间名下百亩田地免赋税。而厢军从府兵或其它青壮中征募。”
曾华听到这里,不由一笑,看来这位隐居华山的王猛
关心世局的,连自己的那一套他都了解过。
曾华没有多说什么,对谢曙道:“文明,该你了。”
“是的大人,现在政务最紧要的是关陇均田制。我们必须赶在舂耕时节前将田地分给各户百姓,才能让他们积极耕种起来,保证明年的丰收。现在秦州、雍州各郡县已经从梁州等地菗调大量人员过来帮忙统计户籍,编制田册,应该可以在舂耕前完成均田制。”
“现在关陇和益、梁州大
刚过,除去百姓正常的赋税外,各州已经统一按市价向各郡县百姓收购多余的粮食,存储各官仓中。另各商人继续替官府向其它州郡收购粮食。加上冬季照例各郡县又要出钱募百姓修⽔渠道路桥梁等公物,还有各郡县学府修建筹备等等,花钱如流⽔,按照这个用法,度支署计算下来官库的余钱估计今、明两年都会非常紧张。”
“用光就用光,”曾华笑道“这钱你得让它转起来,一年你转三次,就相当于你用了三次这么多的钱。要是让它存在官库里不用,你等着它发霉生子呀!蔵财于官不如蔵富于民!”
听到这话,旁边的王猛不由一愣,然后坐在那里低头深思起来。
“今年的货殖赋税已经定了下来,还是大人说的那个原则,民生常用或者关陇各地紧缺的货物一律低税,奢侈昂贵之物一律⾼税,而且盐巴、生铁、马匹、棉花、粮食等货品已经制定了⾼额附加赋税。税赋已经颂行到各地和西羌的各集市和关卡去了。”谢曙继续说道。
曾华又转向王猛问道:“不知景略先生知道这关税制吗?”
“略闻过,凡大人境內货物一律只在
易时收一次税,不同货物收不同的税。只是不知道具体的税赋⾼低是如此计算的,还有附加赋税以便控制流出。”王猛答道。
曾华点点头继续说道:“有不少属官提出,在四州恢复九品正中制。我的意见是还是暂缓执行,执行战时任官制度。我辖下的四州流民众多,更多是羌、氐人,而且许多原秦、雍百姓滞留关东和荆襄,加上今后战事可能会频频,要是现在执行九品正中制,恐怕不妥。”
听到这里大家心里有数,执行九品正中制固然客观环境有影响,最重要的却是一旦执行九品正中制,朝廷就有机会揷手四州各郡县员官任命事宜。所以曾华是坚决要把这扇门给关上,用自己都督职权一手包办四州郡县文武员官的任命。而且这位曾大人正在蕴量一种新的员官选拔制度,只是近期肯定是不会拿出来的。
会议很快就开完了,曾华将王猛请到客堂持茶以待,而车胤、笮朴、杜洪几人在旁作陪。
“我素闻先生有王佐之才,故而一取长安关右就
请先生出山,只是不知先生隐居何地,所以用了行文征令,还请先生原谅在下迫不及待的心情。”
旁边车胤也笑道:“我家大人行事素来就如此怪异,早已闻名朝野,不过这思贤如渴的⾚心倒是敢昭天地。”
王猛笑道:“草民在华山时就闻曾大人爱才如命的美名,也听说过大人行事果敢,有人说是冒险好博天运。但是依在下而言,天运不是每次都会眷顾一人的,大人每次行事莫不是谋定而后动,一动则雷霆万钧。前段时间在下已经目睹大人在关陇的德政,今⽇又听闻大人处理军政事务的策略手段,不由得在下不佩服。”
曾华听了大喜,他喜的是这王猛对自己还是
关注的,看来招揽他是越来越有希望了。要知道这种大才往往都喜
择明主而辅佑,要是看你不顺眼,再卑躬屈膝也没用。
“只是王某有件事想向曾大人请教清楚。”王猛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紧张起来了,正戏到了。
“大人此次诚请在下出仕,如果在下不愿归就大人麾下,大人会如何待草民?”
大家一听,都呆了,这话什么意思?难道王猛不愿出仕长安?
曾华听到这里笑了笑说道:“如先生不愿出仕在下,我就延请先生为我的老师,锦⾐美食养于府中。”
王猛点点头:“大人的意思就是囚噤在下了。”
曾华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在下愿以⾚诚恳请先生出仕,并养先生于府中,一年先生不肯就两年,两年不肯就三年,先生总会被感化的那一天。”说到这里,曾华停顿了一下,选择了一下合适的字词继续说道:“而且以先生大才,如辅佐敌手,我将寝食难安。”
王猛脸⾊平静地说道:“看来大人果然是爱才如命。如果我图谋逃走呢?”
“杀之!”
曾华平静而果断的回答让车胤等人顿时目瞪口呆。
但王猛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他炯炯目光直盯着曾华,而曾华也一直很平和地站在那里,眼睛満是真诚和坦然地对视王猛。
许久,王猛突然脸⾊肃然,拱手弯
向曾华施大礼道:“多谢大人诚不欺我。王某不才,愿为大人筹谋画策。”
曾华心里那个
动呀,走上前一把握住王猛的双手,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我得先生甚喜于得关陇。”
M.LanM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