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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一步步,两人终于来到了可容数百人的‮大硕‬金帐前,帐前草地上,端坐在金榻上的五世乞立赞赞普,面容平静的接过⾝边武士递上的⽩狼⽪披风后,缓缓起⾝,这一刻,号角长鸣,草原上所有的蕃人向着他们的王拜服于地,而王主事等大唐使者也向着金帐方向鞠躬致意,此时,在洒満金辉的草原上,唯一站立的仅有赞普和今⽇赛马会中的英雄大唐崔破。

 轻轻的为崔破披上披风,再轻轻的为他系上锦带,质地轻细的披风立即就随风飘舞了,乌黑的长发、洁⽩的披风、金⾊的裙裾,回在所有人眼中的这⾊彩绚丽的一幕,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英雄加冕礼。

 又是三声号角,赞普重归金榻后,蕃人方才三拜起⾝,崔破放下怀抱中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娜佳金花后,向榻上的王者深深鞠躬致意,只是他这一动作却换回了一片如雷般的叱呵。

 “放肆,跪下”大论相碌东赞开口暴喝道

 此时,早已拜服于地的娜佳金花悄悄的伸出手去,拖曳崔破的杉角,示意他赶紧跪下,伟大的赞普可是长生天的化⾝,又怎么能不跪倒参拜呢!

 “小臣钦佩赞普的功勋伟业,并万分感赞普今天赐予的无上荣耀;但是作为大唐的使臣,小臣只能跪拜一个天子,还请吐蕃的王者原谅”说完,崔破继续两个鞠躬致意。

 “铿!”一语即毕,见他依然不肯行跪拜之礼,护卫乞力赞赞普金榻的八武士齐声拔刀,虎目圆睁的瞪着崔破,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扑上前去,将这狂妄的唐朝人碎尸万段。

 娜佳金花听不懂崔破的言语,见到情势如此紧张,只能一边继续用手拉动衫角,一边大着胆子抬起头来,用含着求肯的眼神看向金榻上的赞普。

 榻侧右手站立的的碌东赞大论相按捺不住之下,正要挥手下令,却见赞普随意摇摇手道:“虽然他是‮人唐‬,但他也是今天赛马的英雄,长生天的宠儿总是应该得到更多的宽容,算了吧!且随他”

 旁边自有通事为崔破翻译了赞普的旨意,崔破再次鞠躬谢礼道:“感谢赞普的宽容与仁慈,并请您将对小臣的这份仁慈同等赐予唐蕃边境的两国百姓,早结盟约,使我大唐、吐蕃守望互助、永为兄弟”

 “此事自有定规,且待大论相派人与尔等商议吧!”说完这句,挥挥手,又是号角鸣响,却是赞普在臣民的拜送中要回归金帐了,只是在起⾝的片刻,又扭过头,用手指着娜佳金花对崔破道:“你有⾼原人的勇气,只是也要象我吐蕃的小伙子一样,好好善待她才是”说完,不待崔破回应,已是转⾝回帐去了。

 随着赞普的离去,面⾊不善的大论相也领着一群官吏,竟是看也不看崔破一眼,扬长而去。

 因崔破⾝份特殊,原本骑马巡游草原的仪式也就一并取消了,在噤军兵士崇拜的眼光和兴⾼采烈的喧闹中,使团人马回归宿处而去,只是骑马在后跟随的娜佳金花脸上多了几分茫然和落寞。

 回到住处,一⼲随吏及军士张罗着要治酒庆祝,崔破也即回房换过⾝上破损的⾐杉。

 ⾐杉换过,崔破刚刚走出房门,却见那理蕃院小吏正在门口等候,不待他发问,那小吏已是抢先说道:“金花姑娘要见你”

 “你是从公主故乡来的吗?那你为什么会参加赛马呢?”指着自己⾝上的裙子,娜佳金花问道。

 看着眼前姑娘那双清澈的眼睛,崔破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愧疚之情,却也只能答声是,并为她略略解释了事情的缘由。

 “啊!你的故乡离我们太远了,远的就象天边一样,而你能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找到我,这一切都是长生天的安排”満脸虔诚的娜佳金花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见她如此,崔破反而无言,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以对。

 “我要和你一起去⻩金之城了,阿妈说,那里和我们的跋步川草原一样,都是天下最美的地方,但是,那里没有草原,也没有一直开到天边的野花,我可以带我的扎吉一起去吗?”自言自语的金花,想及要到遥远的文成公主的故乡——⻩金之城,少女心的她,不免心下向往,但是即将离开家乡,又难免伤心,最后更是抛舍不下心爱的扎吉,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崔破问道。

 见自己的英雄一脸的茫然之⾊,金花急忙补充说道:“扎吉的妈妈刚刚生下它不久,就被凶狠的恶狼给吃掉了,是我把它养大的,它总是不肯离开我,晚上也要钻到我的帐幕里来‮觉睡‬,不过,它⽑茸茸的真是可爱极了,我⾼兴的时候,它会陪我在开満鲜花的草地上跳舞,我难过的时候,它也会静静的躺在我⾝边安慰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它没有了妈妈,离开我,它会难过的,让我带着它好吗?”

 在崔破眼中,眼前的这个⾼原精灵,有着最会说话的眼神,清澈的眼眸里,乐、伤心、恳求各种情绪毫不掩饰的变幻着,看着她眼睛的刹那,也就看到了那颗毫无杂质、⽔晶般的心。“她是属于⾼原的,她的美也是属于⾼原的”这个象蓝天、⽩云一般纯净的姑娘,让面对她的崔破更多了一份自惭形秽的伤感,如此喃喃自语道,而后,強庒下心头的遗憾,柔声问道:“金花姑娘,你真的要离开草原吗?”

 “男人的脚步就是女人扎营的方向,我舍不得阿爸、阿妈,我舍不得这草原,我舍不得鲜花和羊群,但是,既然长生天为我选择了你,你的脚步也就是我的方向,阿妈说,女人就是男人的影子,而影子总是不能离开它的主人的”说这话的时候,金花的眼中分明有一抹无法掩饰的忧伤。

 将略显疲倦的娜佳金花送下去休息,崔破着人请过了王亮通事,不等他施礼,崔破已是劈口说道:“王大人来得多,对这地方,快帮我为金花姑娘安排一个住处”

 对这位和蕃会盟使印象大大改观的王主事闻言一愣,随即醒悟过来崔破所说的便是那绝美的吐蕃少女,乃开言笑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崔大人状元之才,那金花姑娘也真当得上风华绝代四字,正是才子佳人的雅事,还安排个什么住处?”

 这番话只让崔破一阵汗颜,却不多解释,只是嘴角含笑的看着他,这副神情反是让正嘿嘿而笑的王主事再也笑不下去,正肃了脸,沉思了一会儿后道:“这吐蕃原本是崇信本教的,只是自当今五世乞力赞赞普接掌大位二十余年来,颇是尊崇佛法,逻些城中也就有了几家寺庙,这方外清净地中,安排金花姑娘住下,该是极好了”

 “寺庙!这倒是个好去处,快,带我去看看”言至此处,崔破已是起⾝向外行去,那王主事也只能苦笑一声,随后跟上。

 其时,逻些城面积紧小,王主事头前带路,不多时,二人已经来到设于城南的一座庙前,见到牌匾上书的“大⽇寺”三字,崔破心下微微一动,面上却是不动声⾊的随王主事迈步而⼊。

 这寺中院堂之设与唐朝寺庙别无二致,崔破二人也无意多看,径直直⼊正殿。

 刚⼊正殿,一尊‮大巨‬的喜菩萨雕像直⼊眼帘,这是取坐姿的两个裸体男女,八面十六臂的男子以主臂紧拥女体于怀中,而女体背朝殿门,双臂紧紧搂住男子颈项,‮腿双‬盘绕于男子髋部,后仰着的头与男子呈吻状。那男子似乎正承受着‮大巨‬的痛苦,是以面部表情极是凶恶狰狞,而那女子也如同一条菗搐的蛇。他们脖颈中的念珠,全是由骷髅组成,而曼佗罗佛座上的装饰物,也都是骷髅。如此前卫而狰狞的佛像让从未去过密宗庙宇的崔破大吃一惊,扭头向四璧看去,更看到许多多面多臂,甚至头长牛角的小喜佛像。

 “这是喜佛,又称为喜金刚,或者是喜金刚”来过这大⽇寺的王主事见崔破満脸不可思议的惊诧之⾊,遂在一旁略做解释。

 “这两人是谁?为何如此相状”定下心来的崔破好奇问道。

 他这个问题只让王主事一愣,那里能回答得出,正在这时,却听⾝后传来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道:“这八臂十六面的男子乃是佛⽗,而那女子则是明妃金刚无我佛⺟了”

 闻声,王主事转过⾝去,一揖之后,颇带惊喜之⾊的说道:“慧果大师来的正好”

 年在三旬之间,満脸恬静的慧果微微一笑,对崔破、王主事一个合十见礼之后,继续说道:“以世俗之见,佛⽗明天与明妃金刚无我善⺟正在行‘合’之势,而于我密宗而言,‘修持’才是其中真意,人之为物,在合的极度快乐中,可以见到一种只有在死亡前的刹那才能见到的光明,死亡是无可体验的,只有在双⾝的修持中悉这光明的境界,一旦死亡来临时,死者方能将这大乐光明把持住,从而神识得以解脫,再不⼊尘世轮回的苦海。如此才是‘喜’真意”

 一听到“慧果”二字,崔破心中大有一种踏破铁鞋的感觉,见眼前这个义临死前指定的授经人说法时宝相庄严、侃侃而言,极具蛊惑之力,虽是对他所言的密宗经义大大不以为然,却也不得不暗赞那义授法得人。

 “自佛法东传,便有小乘、大乘之分,却不知这密宗喜佛更属于那一乘佛法”心念一动,崔破开言问道。

 慧果闻言,脸上又是一个空明的笑容,行于佛前,拈香三柱,边上香供奉,边开言说道:“我密宗修持最是神圣艰危,修持者依靠女体,是为现证俱生智道并究竟菩提,惟有心存是念而无⾁,才有修持证佛的可能,反之,即为破戒,这修持与情,一为解脫,一为沉沦,实在是一线之隔,天地之别。这其中的艰险不言自明。面对情的毒果,小乘行人害怕中毒,碰也是不敢碰的;而大乘行人或许敢碰,却是不敢吃,唯我密宗,敢取世间最易沉溺的行为作为修持的法门,且不说宗义,但以修行法门而论,早已经是超越了小乘、大乘,施主以为然否?”

 对于女⾊,佛门其余七宗都是视之为洪⽔猛兽,一味是“避”;而这密宗却是难而上,以情破情,如此说来,这慧果的话倒也不错,只是这世间都是七情六之人,恐怕是能做倒慧果所言的也不过万中一二而已,对于一种立志解脫众生的法门而言,这个成功率简直是可以忽略不计,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甚或今⽇所说,也不过是形而上之辩罢了,想到这里,崔破也是意兴阑珊,遂不再继续发问,开言说道:“多谢大师妙解佛法,更有疑义,愿与大师择一僻静之地,再行请教”

 这慧果自西⼊吐蕃传密宗法门以来,便是少见‮人唐‬,今⽇一见乡国之人,更兼崔破儒雅,心下也是大有好感,是故有刚才接言之举,当下,伸手邀引道:“即如此,便请施主往后院方丈叙茶”

 崔破唤过王主事,嘱他往馆舍取过自己的青布行囊后,便随了慧果往后院行去。

 上榻坐定,崔破见慧果所出的青竹节中所蔵,赫然便是极品蒙顶石花,不觉大是讶异道:“吐蕃之地,竟得见如此名茶,真是难得!”

 “施主倒是解人,如此也不至于辱没了这好茶,这一管石花多承赞普见赐,今⽇与君共品”难得知音佳客,慧果也是心下喜说道。

 看着慧果烹煮新茶时‮定安‬闲适的模样,崔破甚是难得的对一个僧人产生了好感,看他年纪轻轻,便能不避艰难,远赴这吐蕃苦寒之地宣扬佛法,且不论这佛法好坏利弊,单是这一分大虔诚与大毅力,也着实让人钦佩。

 一时,点茶分花毕,二人相对而坐,慧果正要说话,却听对面崔破轻轻开言说道:“大师可还记得义大德吗?”顿时面⾊大变。  m.LAnM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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