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海事(二)
“丝绸及瓷器等贵重货物取十税一,而其他一应杂货循十五税一。”満面和煦的崔破淡淡答道。
“啊!”听到这等答案,満院宾客一声惊呼之后,更是忍不住的喜形于⾊,让他们大大料想不到的是,这位刺史大人不惜杀人立威,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这海税竟是如此低廉,以其往⽇经验看来,他们昔⽇所受重重盘剥,当远不止此数,何况若果事情真如刺史大人所言,他们更省去了许多
通关节之花费,这笔买卖实在是很值得一做。
“除此之外,别项更不再收了吗?”似是不敢相信这等好事,下面更有一个商客跟上一句确认道。
“正是!本官今⽇所说,绝不食言,我大唐自立朝以来,对四方之客多禀‘海纳百川’之策,本海关寺亦不例外,朝廷设立此一衙司,本不为图谋诸位之钱财,只是希望一应事物能纳于《大唐律令》之辖制、便利唐蕃商客,唯其如此,方可彰显我圣天子之恩德。在此,本官以海关寺主官之⾝份,热忱
友邻各邦前来贸易、
游。”和煦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崔破说完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话语后,蓦然将脸一寒道:“既然已经给出偌大的优惠,倘更有人敢于私携违噤品及偷漏海税者,本寺一经查实,重惩不怠!”
“不敢,不敢”见刺史大人又变了脸⾊,一⼲正心花怒放的商贾们忙齐声符合道。
“大人。既然海关寺已经建立,而南海更属于贵邦近海,那我等海船进出此间的全安又当如何保障才是?”问话的依然是
急的大食商贾撒马儿罕,他这句话一出口,除唐廷海客外,一应海外蕃客都是紧紧盯住使君大人,要看他当如何回答。毕竟在那里隐蔵着东南之地最大的海盗——冯若芳,而这位海王除唐廷船舶外,其余一应商船都在其目标范围之內。在座蕃商船货未受其洗劫过的可谓是微乎其微。
微微一笑,对此事早有准备的崔破哈哈一笑道:“本寺成立之⽇,便建有海事武装船舶,通行南海。可为诸位提供护卫,只是这一应花消,却需货主提供才是。凡雇佣本寺船舶以为护卫者。于南海地方遭受攻击以至损失财货者,本寺将给予全额赔偿,当然。未在本寺立册报备之商船,不得享有此等待遇。”
这一番话语说出,更引来満堂哗然,尤其是一众大食及狮子国蕃商,更是庒抑不住的喜形于⾊,只缘他们的船最能行远,是以每每载装的货物也最是贵重。理所当然便成为海盗最好的下手目标,此时既得使君大人如此保障,那里有不
喜的道理,至于雇佣武装护卫船的费用,虽亦是不扉,但是与大巨的远洋贸易利润比起来。也实是值得的。
在使君大人一个又一个好消息地刺
下,満院商客们已是全然将适才立斩⻩斯文的惊骇全然忘却,反而正因为刺史大人的強硬,给了这些终⽇游走在惊涛骇浪之间地商贾们更加強烈的全安感,以至此次宴会的后半段,放下许多心事地海客们放量而饮,气氛真个是热烈以极。
亲自将満是醺醺之态的佳客们于府衙前送归,微有酒意的崔破自回转后院內宅,不待他呼唤涤诗,早见一⾝红粉衫子的思容端了一只洁净的铜盆上前。
一个微笑,崔破惬意的借盆中冰冷洁净的井⽔洗过面庞后,又爱怜地刮了一记思容的小瑶鼻,方才留下一串笑声,向书房而去。
“参见中镇将大人!”崔破甫一⼊书房,便见一灰⾐⾝影立即起⾝“啪”的一个敬礼后,朗声道。
“小⽑,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到了府中不必如此拘礼,怎么就总是记不住!坐,快坐下。”只听这独特的称呼,崔破不看便知此人必定是那前晋州军旅帅李小⽑无疑。也只有此人,直到现在,仍是以军职称呼自己,也不知说过他多少次,但这个心思灵动已极的人物偏偏就在这上面犯了倔,每次都答“是”但又每次都不改,直让崔使君大人拿他也是无法。
“李旅帅,既然大人已经来了,这些情况你却再说一遍。”待崔破安然落座后,与李小⽑隔几而坐的李伯元淡淡道。
“坐着说就好,坐着说就好。”崔破接连地温言话语,依然没能阻止李小⽑那
直站立的⾝躯,也只能心底无奈叹道:“哎!又是个怪犟驴。”
“自当⽇接到大人手令以来,近两月时间,属下共暗中接触到五个大食及三个狮子国商贾,然则彼辈却是不知具体造船之法,据其供述,因狮子国离我邦较近,是以一应远海船舶皆是于本邦定制;而大食之船也是多循此例,唯在城南蕃坊大食阿訇赛义德处蔵有海船全图,但收蔵极密。属下此来便是请示大人,要不要…”言至此处,适才还是一派典型军士风范的李小⽑眼中已是精光四
,再配上他那令人一见当即立生提防之心的五官,还真是非一般的琊恶。
“此事不可,且不说这图能不能最终弄来,便是真的得手,如没有相应
练匠工,恐也难复原。再者,本官刚刚示好蕃商,此事得不偿失!”一口否定了李小⽑的提议后,崔破跟上一句问道:“俞大娘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此人十分神秘,几乎从不离船,是以至今并无具体消息,大人邀其南来岭南的请柬已经送达,但已为其拒绝,呈送柬书的兄弟虽不曾亲见俞大娘本人,却于这大船之上见得许多⾼鼻深目的番邦人士。”三言两语间,李小⽑已将景况介绍地清楚明晰。
“哦!”听闻俞大娘不肯南来,崔破心下难免失望,至于听说此人船中多有蕃人,他倒是并不奇怪,如此大船已然超越了人唐的造船技术,定当是海外蕃人所为无疑。
李伯元的一声轻笑惊醒了沉思中的崔破,正为怎么解决远洋造船而苦恼不已的使君没好气地问道:“先生又笑个什么!”
“我笑公子如此聪敏,为何到这岭南之后却是屡犯
糊,古人云:关心则
,诚哉斯言哪!”
“噢!莫非先生有了造船妙法。快快讲来。”闻听此话,崔破自动忽略他那调侃话语,当即坐正⾝子问道。
“造船之术我自然是没有的,但是某家却持有此物。有了它,就再不是公子去请那俞大娘,反是它要来求公子了。”微笑着言说的李伯元轻拍⾝侧几上的一纸公文说道。
“噢!此又是何物”闻言诧异上前打开公文,⼊目所见的便是政事堂之印章花押。赫然更有天子李适并三相地附笔录名,文书上內容却是准予海关寺一体经营东南沿海十一州府出海货物事宜,各相关衙门不得违令云云。
“此乃天子御笔,依礼部式,是要燃香浴沐方可阅看的,先生也不预先告知一声。”一目三行的将公文阅毕,崔破小声道。不过只看李伯元那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想来这一番话语实在是效果有限地紧。
“今时之四道已是处于朝廷绝对控制之下,此令之执行当无问题,有了限制货物⼊这十一州的权限,我倒也看看那俞大娘还肯不肯来岭南!”忽略过崔破的话语后。李伯元淡淡道。
“先生,那俞大娘并不做海外贸易地。”并未明了李伯远真意的前晋州旅帅李小⽑小声提醒道。
他这一番话语只惹来二人相视而笑,见李伯元毫无要出言解释的意思,崔破也便微笑言道:“这俞大娘是往来江南西道与淮南道贸易取利地,淮南道地狭人稀,她能得什么利?所以她定然是贩运大宗货物再转手扬州海客,有了朝廷这道指令,我海关寺就算是掐住了她的咽喉,无论进货还是出货,没有本官的同意,她是再也休想,到这个时候,也就由不得她不来岭南了!”
眼见此事已有端倪,诸事汇报完毕的李小⽑当即起⾝辞去,崔破将至送出內宅门口,再嘱其多加注意渤海方向后,才任其自去。
“公子虽有笼络蕃商之意,但这海税也未免定得太低了些!只怕朝廷那边不太好
代呀!还有今⽇这斩杀⻩公公一事,虽则于海关寺立威立法极有效用,但也难免予人口实。这近⽇的拜表,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了。”回归书房坐定,刚刚端起茶盏,便听那李伯元幽幽说道。
听到这番话语,崔破也是无言,其时,朝廷征收农人两税,也循的是每六取一之数,与之相较,自己这海税也的确是太过低了一些。缓缓呷了两口茶后,他才开言道:“本朝自天宝以后,山河破碎而民生凋敝,加之历任內廷供奉使及地方官吏肆意盘剥,今时东南海外蕃客来往进出贸易者尚不及开元间三一之数,反倒是小邦新罗海外贸易⽇渐繁盛。
要改变这一现状,海关寺初期不让利是断然不可的。”
见那李伯元听的也是认真,崔破乃将⾝子倾前续道:“此时让利乃为我大唐海事休养生息之策,如此优厚条件,我料不过数载光
,必然来者愈多。每船海税虽少,但若得一多,总数反是更加可观。倘若此时便菗重税,难免便是杀
取卵之举了,此其一也!其二;薄税之下,来客愈多,则上船卸货等所需相关人手愈多,此举亦可大大解决是地百姓之生业,倒也算的是惠民之政;其三,来客过多,则我大唐售往海外之丝绸、瓷器等也是愈多,这其间的利益于邦国而言,更是不容小觑。至于这最后嘛!海事愈是繁盛,借助这茫茫⽔道,我朝威仪也必将遍扬周邦,更待我大唐船队建立远航,获取巨利同时,自然更会引得许多海外小邦来朝,这等盛事,素为天子、朝廷及百姓所喜,纵然现时本官千夫所指,介时也自当全数冰消。要行这千古未有之事,本就少不得诸般坎坷、小人弄谗。但这海关之事,本官本就搏的是数年之期。现时朝中有家伯⽗及杨师当政,更有老令公及公主可为奥援,想来短期之內并无失官之忧,纵有申斥,也只能暂时隐忍,待得数年之后,一切自见分晓;至于这⻩公公,不除必坏我大事,又岂能容他,即有公主代为于其间周旋,想来应无大事,先生倒不必太过于担忧此事。”
听闻崔破这一番侃侃而言,李伯元心下愈发惊异,他早知其人聪颖,但仅以弱冠年纪行此前所未有之事,能思虑如此周全也实在是让他大为吃惊,听其所言,虽觉匪夷所思,但细一思之,却也实有其事,直让他这素以国士自诩之人也是心下讶叹。
“此事公子既有定见,勉力去做便是,只是此次这一本拜表也要多花些心思,将适才所言数点收益说明说透才好,公子毕竟远离朝堂,对天子及朝廷
之以利,反倒是比单纯地依靠圣眷要可靠的多了。”庒下心头诧异,李伯元手拍着⾝侧几案上的公文道。
“此事也一并劳烦先生了,近⽇李四维等人当会抵达,这招募各地海关司士卒之事也该一并铺开才好,单靠目前这些个衙役们,我倒还是真个放不下心。‘任你官清似⽔,也难逃我吏滑如油’,一个不好,本官一片苦心,反倒是葬送在这一⼲黑眼珠只认得⽩银子的小人辈手中,如此岂不冤枉!”轻轻吹着盏中茶花,崔破已是将此事一笔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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