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师
“恭喜,恭喜,冯先生亲率我南海护安司好汉,一举殄灭渤海群丑,肃清来往商路,实是大有功于社稷、百姓。本官自当拜表朝廷,为贤昆仲叙功请赏!”广州城外静海庄,依然是一片花红柳绿的江南小桥流⽔风光,本州刺史崔大人远远的便对庄门前
候的冯氏兄弟拱手贺道。
“此次能得见功,全仗陛下洪福,使君大人指挥得力,我兄弟何功之有,大人且莫如此!”闻言,冯若芳嘴角微露出一丝笑容,拱手
上道。
见礼寒暄毕,几人相跟着向庄內行去,似是不经意间,头前行路的崔破侧⾝微微笑道:“此次冯先生以少胜多,以区区两万众全歼渤海俞坚三万来敌,如此战力,小小一个‘护安司’名衔实不⾜以辖制南海万余精锐,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本官近⽇拟拜表朝廷,重建我大唐⽔师,说不得,这第一任杨波将军、⽔军大都护之职就要着落在冯先生⾝上了,还望先生感念皇朝圣恩,莫要推辞才好!”“⽔师?”突闻此言,冯若芳一个顿步自言自语后,复又含笑前行道:“却不知使君大人这⽔师又是个什么章程?”
“相别于神策军及各地州军,顾名思义,这⽔师便是要单列成军,內则专司护卫我大唐海域安危,外则征伐逆命蕃邦,扬我朝威势于海上。该部一体归口长安兵部管辖,受朝廷俸禄,依皇命行事。如此。未知冯先生意下如何?”边缓步而行,崔破边嘴角含笑的淡淡解说道。
“招安!”这是冯氏兄弟脑海中第一个蹦出的念头“鸟刚尽,弓以蔵!”冯氏兄弟如何甘心,尤其是那冯若龙,若非其兄眼⾊示意,只怕他早已怒骂出声。
“哈哈,多谢使君大人对我南海兄弟地顾念之情。能得报效朝廷,依理原不应辞,只是此事⼲系实大,总需与儿郞们商议过后,再答复大人如何?”面上神⾊丝毫不变,冯若芳也行了一个“拖”字诀,暂为回应。
此等答复本在崔破料中,是以闻言之下倒是并不诧异,将眼斜斜一瞥在最后跟随的冯若龙长子冯椿,使君大人一笑道:“兹事体大,冯先生所言乃是正理。其实,以本官看来,好男儿自当报效家国,加之如今朝廷大行募兵之制,这薪俸虽不甚⾼,然则养家糊口却是可行,虽较之以往少了些许自由,然则却也更多了安危保障!当然。若是贤昆仲无意仕宦,这来⽇地远洋贸易,本官正有大大借重二位处,至于扬波将军一职,本官自可保举冯椿冯少兄接任,介时。楠弟任职翰林清贵、少兄就任⽔师大都护,一文一武,岭南舂州冯府,诚为我朝再立一传奇佳话”
言至此处,崔破住口不说,抬腿迈步⼊得庄中正堂而去,只是,他这一番话却引得那冯椿眉头连连动耸不已。
⼊正堂坐定叙茶,使君大人再不提适才之事,只是对四壁所悬字画啧啧称赏不已。说了一⼲子闲话后,冯若芳趁添茶之机,乃揷话问道:“关于适才所言远洋船队出海贸易之事,却不知使君大人做何打算?”
“老狐狸,还是忍不住了吧!”崔破心下嘀咕了一句后,随意举盏道:“这远海贸易获利之丰,诸位皆知,实不需多做赘言,前时,我大唐百工辛苦织成锦缎、烧得陶瓷,然则其中大利却尽为大食及狮子国商客所得,本官深以为恨!现在,既然海关寺也能造得远洋巨舶,又得江淮商客俞大娘深明大义,进献海图,我泱泱大唐也自当禀呈圣意,尽快展开这远洋贸易才是,一则为缓朝廷用度不⾜;再则,也可借此扬威海外、
好异蕃。以本官的意思,至今秋十月,大力征发工匠之下,海关寺作场当赶制出二十艘远海万六石巨舶,虽是少了些,倒也正好借助信风时节,出海试行,亦是为来年大规模船队出海做探路之用。”
“噢!却不知此次远航可许人私船舶结伴而行?”耐心听他说完官话,冯若芳随即接上问道。
“人私船舶亦是我大唐子民,本官自然是
的,只是以现时来看,只怕我朝商贾无力造出这等能经得大风浪的远洋巨舶,徒唤奈何呀!”举盏呷茶而饮后,崔破満脸尽是遗憾语气说道。
“说来倒不怕使君大人笑话,老夫在这舂州地界倒也有两家船舶作场,大人若能成全,传了这造船之术,我兄弟愿散尽家材,于这数月之间也造得几艘巨舶,附大人之翼尾,也做做这远洋贸易如何?”一言至此,冯若芳竟是眼也不眨的紧紧盯住面含微笑的崔破。
“哎呀,先生怎不早言!此时这造船之术已然报备长安工部,也不知这尚书卢大人怎生心思,竟是将它如同‘神臂弓’般,同列为‘一等机要’,现时,若无工部行文,擅行此事定然⼲犯朝廷律法,这…”一脸难⾊的崔破说至此处,不断连连苦笑,堂中气氛一时间变得极为凝重,正在这“好脾气”地冯若芳脸⾊
变未变之际,却听使君大人叹气续道:“罢罢罢!冯先生及护安司忠心王事,又有楠弟这等情义在,本官就担下这天大的⼲系,命船舶作场腾挪时间,为先生赶制五艘巨舶,至于这异⽇所需货物,也不加分毫之利,一并发给!至于说这造船之术,待异⽇⽔师建立,工部自当移
,不过是时间缓上一缓罢了,如此,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伸手轻拍二弟衫角,沉默片刻后,冯若芳方又面⾊恢复如常道:“如此甚好,我兄弟谢过大人成全!”
话说至此,众人皆不再接续。再饮一盏茶后,眼见天时近午。随着冯若芳的一声吩咐,不过片刻之间,正堂中已是摆宴完毕。
“此次护安司一举建功,尽灭渤海,本官借花献佛为先生贺!另有海关寺拔下四十万贯专银,还请先生代为下发,以为赏功!”刚刚⼊席坐定。崔破当即举盏向冯若芳贺道。
“多谢大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后,面上更无一丝异⾊的冯若芳指着席面正中地一味佳肴道:“大人且请尝尝这道‘藌唧’如何?”
放下手中酒盏,崔破含笑看去,只一眼。顿时全⾝一阵恶寒,便是连腹中适才饮下地酒浆也几乎忍不住地噴将出来。原来,这盘中所盛,乃是十余只遍⾝布満啂⽩蜂藌的方生幼鼠,眼睛也不曾睁开的它们尚是全⾝淡红的活物,犹自在盘中微弱唧叫。
“此物生不过半⽇,最是洁净。趁其⾎气尚存,使君大人快请!”似是无视崔破面上的表情,冯若芳殷勤劝客道。
见崔破并无动手之意,大庄主竟是亲布一著置于其⾝前,而旁侧冯若龙见其兄让客完毕,径直伸手夹了只尚在微微
动的幼鼠,在使君大人骇异的目光中。一口吃下,有滋有味的咀嚼连声,细细听去,他口中传出地声声唧叫直如挠着人心一般。
及至看到冯若龙嘴角处的淡淡⾎痕渗出,美风仪的刺史大人再也忍耐不住的急言一声“得罪”后,转⾝离坐狼狈逃出。
良久之后。使君大人方才重新自堂外回席,所幸那冯若芳已命人撤了那一道“藌唧”才免了崔破的后续之苦。
“适才之藌唧乃我岭南名菜,以新鲜蜂藌覆以⾎气之物,最为养⾝,可惜使君大人无此口福,辜负了,实在是辜负了!”举著略让,面上丝丝别样笑意地冯若芳开言说道。
“多谢冯先生盛情,心领,心领了!”苦笑一声,绿着脸⾊地崔破谢言道,边随手去拈了一著牛⾁,细细咀嚼。
孰知他刚拈过牛⾁,便见一旁侍侯的小童随即捧过一个银制器皿前来,使君大人低头看去时,却见那亮银的精樽之中,却是有许多⾊做深绿的草糊状物事,诧异之下,他遂抬首向主席的冯若芳看去。
“大人适才所服用之牛⾁最是坚韧之物,当需借助撙中之‘圣齑’,方能克化得动:另有这盅‘象鼻炙’乃是捕循州、雷州之黑象制成,一盅千金、不可多得,其味最是‘肥脆’,大人实不能不细细品鉴!”冯若芳诚然为一好客主人,不住殷殷劝客道。
“何为圣齑?”看着眼前这绿个茵茵的物事,崔破跟上问道。
“此牛肠胃之已化草也!”只此淡淡一句话语,更让使君大人肚中翻腾不休,及至他扭头之间见到一个家人传菜而上一盘红粉蝙蝠后,竟是忍不住地再次离席狂奔而出。
此次,待面⾊苍⽩的使君大人回堂后,再不就坐,向主人致以谢意过后,便告辞而去,那匆忙的模样,直似⾝后有千军万马追逐一般。
“看他那狼狈样,还想兼并我南海部众,真是笑话!大哥,此事万万答应不得!”崔破所乘马车刚刚行开,门首处送行的冯若龙嗤笑一声后,随即向其兄开言道。
…
“二弟,不答应又当如何?”反问出这一句后,冯若芳自续言道:“若是不答应,我南海部众有两路可走,一则流亡外海,以劫掠为生,再不做重返故土之想;再则便是北上渤海,依附四镇,总之,这舂州是再也不用回了,如此,二弟以为当选那一条路更好。”
“如今,这大唐近海万里⽔域全凭大哥一人做主,崔破孺子不是正大肆招纳商贾嘛!咱们封了出海通道,看他更如何作为,介时,他于此间一无建树,朝廷必定撤换于他,如此岂不是我南海之转机?”冯若龙
子虽是耝豪,然则这一招“借刀杀人”之计却也是使的纯
老到。
“崔破此人背景太深,又得天子宠爱,此计极难,倘若一举不能建功,其人一旦反噬,我南海恐无遗类!海关寺手中如今持有建造巨舶之术、更有精锐利器装备,长期观之,我又岂能与之相抗?再则,真个如此与海关寺旗鼓鲜明的对抗,兄弟们真会像今次这般齐心?再则,楠儿尚在长安哪!”悠悠一声叹息,冯若芳转⾝回庄而去。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今⽇为宴请公子,老冯可是真花了心思,‘圣齑’也便罢了,藌唧和象鼻炙等绝是一菜千金的岭南名肴,却换来公子两次逃席,这…”一言未毕,李伯元竟是少有的哈哈大笑起来。
“人说岭南人什么都敢吃,此话真是不假!”苦笑着说出这番话,崔破只觉腹中又是一阵
动,忍不住急急将头伸出帘外,呕声连连。
他这一番动作自然又引得李伯元连串长笑,直等了许久,他才恢复正⾊道:“公子,今⽇回衙,有件事需当即办了才是”
“噢!何事如此之急?”崔破收起净面的绢布后,跟上问道。
“户部的催款公文到了,票拟的是四百万贯,解款的时间也给得很紧,这到底要拨多少款子,还得公子给个章程才是。”
“杨相公还真是不愧理财圣手之誉呀!半月前,我至广州正式赴任才満一载,他这要钱的公文就到了,看这架势,竟是算着⽇子等着要钱的,四百万贯,还真是一个铜板都不肯少!”闻听此话,崔破感叹说道。
“自三月间募兵制正式推行,免不得要泼⽔般地使银钱,杨相又是个不肯剥民的,想必他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恨不得天上掉下钱来,公子这答应的四百万贯可不是个小数,他还能不惦记着?说起来,此事倒实在是朝廷推行募兵太急了些!”马车之內,依着小几而坐的李伯元淡淡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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