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讨笮融
建安元年正月舂,海昏。
绵绵的细雨撒落下来,打在脸上透着阵阵的寒意,这一次征讨笮融,刘繇尽起彭泽之兵三千人,加上我从上缭带来的二千余人,屯兵于海昏的军队共有五千众。
刘繇一⾝戎装,
悬佩剑,手中捧着一个⻩绸包着的方盒,显得醒目异常,在绸布里面是“杨州牧”的印章,有了这个印章,那就是代表此次讨伐笮融行动乃天子所授,是顺应天意的义举。
望着站立着寒风中的五千披甲将士,刘繇打点起精神,大声道:“笮融,昔依徐州牧陶谦,就有掳掠之举,后附广陵太守赵昱,昱待之甚厚,然融贪恋财物,竟酒酣杀昱,此反复之小人耳。今不思悔改,又行不义之举,诈取豫章,害太守皓,人神共忿之。正礼不才,愿率诸君,举大义之师,讨此逆贼,以息民怨!”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将士们的
呼声响彻云霄,在动员之后,刘繇即令太史慈引彭泽兵三千人进攻豫章门户椒丘城,我领着本部二千人居后策应,而他自已则亲率余众坐阵海昏,只待太史慈攻下椒丘,引全军直取豫章。
从海昏往攻豫章有两条道,一条是沿赣⽔而上,⽔陆并进,过椒丘,可直抵豫章,椒丘位于豫章之东南,离海昏仅百里之距,乃进出豫章之门户,若顺利拿下,则豫章这个布袋子便被打开了一个口子。
不过,笮融在那里驻有精锐一千人,皆为其从淮扬随来的亲信,可见笮融对椒丘城的重视程度,攻取不易。
另一条是取道西城,侥过正面重兵布防的笮融军,从侧冀迂回包抄豫章城。不过,西城这条道比较远,没有十天半个月功夫,包抄队部是到不了豫章城下的,刘繇没有下令从这条道走,大概是等不急的缘故。况西城现在是袁术任命的豫章太守诸葛玄据守着,要想通过必先经过一场恶战。
看着这些意气风发、准备出征的将士,我的心头涌过一丝担忧,刘繇急于夺回豫章,他要通过一场胜利冲散连败孙策后的颓废,这本无不妥。
据斥候探得的消息:笮融败退到豫章裹胁了将近二万多的百姓,还有千余匹的牛马,笮融军中能战之士多是从淮扬随笮融起事的老兵,不过经过秣陵大败后,剩下的已不到二千人。
从军队数量上讲,刘繇军无疑占了优势,但由于彭泽兵大多为新募士卒,从战斗力上还不如我从上缭带来的士卒,要想期望以一两战速胜笮融几不可能。
但他却完全没有考虑到,要打一场胜仗所依仗的不单单是人数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队伍的战斗力。
虽然上个月我与刘晔率军剿灭了江贼,算是一个小胜仗,但对于整个刘繇军来说,连番大败于孙策的
影始终难去,军队的士气也无法一下子恢复过来。
如此冒然出击,未战已先败。
可是现在,从刘繇、许邵这些决策者的脸上,我看不到一丝应有的耐心,我所能看到的只是对胜利急切的望渴,这样一种焦燥的情绪如果带到场战上,后果是可怕的。
因为,胜利永远只亲赖最冷静的头脑。
虽然我的⾝份只是军候,还没有参与决策的资格,但我知道一个轻率错误的决策造成的后果,可能就会使上千个忠勇将士断送了的
命,这是我最不愿意见到的,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看到昨⽇还在⾝旁的同伴,转眼便埋尸⻩土之中。
我举步
出,刘晔在旁一把拉住了我,他低声道:“少冲兄,可是要力谏暂缓出兵?”
我回道:“正是。”
刘晔摇了头摇,道:“现在未是劝谏的时候,少冲即便是说了,也无济于事,若一味坚持,只恐这军候的官职也将不保。”
我长笑步出,道:“大丈夫做事只问曲直,岂能因一时之富贵而畏缩不前!”
在刘晔惊异的目光中,我大声道:“禀主公:属下有一言陈谏!”
刘繇笑道:“冠军候可是要与子义争功乎!”
我头摇道:“非也。属下以为主公应暂缓征伐笮融。依属下之愚见,那椒丘离豫章不到十里,且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椒豫两城互为犄角,子义若攻椒丘,笮融必会从豫章驰援,我只怕久攻也未必能下。且我军士卒多为新兵,初上战阵,毫无经验,一旦攻城不下,伤亡⽇巨。我恐讨伐功败垂成,劳尔无功矣。”
正沉浸在胜利憧憬中的刘繇听到我这番大刹风景的话,恼怒之⾊溢于言表。他脸⾊一沉,怒道:“出征之事我已决定,冠军候勿再多言了!”
太史慈在一旁朝我使着眼⾊,意思是劝我再不可谏言,只是我知道这战事一开,便关系着众多将士的生与死,与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相比,我个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么。
我大声道:“主公,适才之言还望三思。”
值此大军誓师之际,我竟言此战不利之诸般原因,一力主战的许邵、许靖等人脸上皆露出不愉之⾊,刘繇更是气得说不上话来。
许靖质问道:“大军将征,汝⾝为一军之将,说出此等惑
军心的话,该当何罪?”
一场誓师出征的隆重仪式,因为我的不识时务,而不
而散,竖⽇,刘繇气尤未消,重又下令我与刘晔留在海昏召募整训新卒,我明⽩这是变相⾰了我军侯的官职,之所以未再深究我的罪责,有可能是念在我神亭岭舍命救他的份上。
建安元年二月十⽇,太史慈驱刘繇军先锋三千众征讨笮融,与笮融部相峙于椒丘,两军撕杀尤烈,笮融军素知太史慈勇武,凭籍坚城死守不战,太史慈屡番叫阵均无结果,遂下令攻城。但刘繇的彭泽兵攻城经验欠缺,被笮融精锐居⾼临下庒制,伤亡⽇重。刘繇闻报,急令许邵、许靖引军策应,战局遂成胶着状态。
在战事正紧之机,我却只能赋闲于海昏,无所事事。也好,有这样难得的清静,我邀了刘晔一起郊游鄱
湖。
二月,还是冬⽇的景致,有几分萧条和冷落,这实在不是一个赏游的佳节,踏步湖边,荒草离离,不远处的芦苇中有几只野鸭飞起,掠过平静的湖面,刹是好看。
我看着在农田地里忙碌的百姓和湖上点点的渔舟,更有天边的孤鹜在落霞间飞舞,这人、⽔、鹜、舟
织在一起,正是渔舟唱晚、雁阵惊寒的冬⽇绝景。
这样想着,顿时心情
,我不噤脫口歌道:“天⾼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望长安于⽇下,指吴会于云间。地势极而南溟深,天柱⾼而北辰远。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怀帝阍而不见,奉宣室以何年?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刘晔听罢,也为我歌中之意所动,赞道:“好一个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少冲兄所歌,豪迈狂放,直抒
中之意,真是畅快淋漓之至。”
我愧然道:“适才触景感伤,一时失态,倒让子扬兄见笑了。”
刘晔正⾊道:“晔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我笑道:“我与子扬兄平辈之
,畅谈甚合,心中有话请尽管直陈。”
“好——。少冲兄可曾听过至刚易折、至清无鱼的古训,万事万物至
至刚固是勇猛,但一味持力的话,可能就会
速则不达,有时候,刚柔相济、智勇兼备方是最好的对策。”这么说着,刘晔弯
轻折起湖边一束不知名的野花,凑到嘴边“卟”的吹了一声,那漫天的花朵飞散,人与花,花与湖,
相映衬,象极了一幅铺陈到极致的⽔墨画。
刘晔的话一字一句象鼓点一般敲打在我心上,我的思绪也随之起伏翻卷,难于平静。
在这一刻,我只能定定的看着刘晔,弯
、起⾝、看花、吹散,动作一气呵成,而他的脸上是那样的平和,我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伪装和修饰。
刘晔又道:“少冲兄有鲲鹏直飞九天之志,又何须在意一时之困惑,我观刘繇神态,气数将尽,必不久于人世,刘繇既去,豫章必归少冲兄也!”
我衷心道:“子扬年长于我,今称我为兄,少冲实不敢当。方才不过是几句戏言,子扬兄竟当真了。想主公帐下,文有子将、文休,武有子义,皆有镇守安邦之能。即便他⽇主公有所不测,承继之人也不会是我这等籍籍无名之辈。”
刘晔哈哈一笑,道:“以晔之见,伐融兵败之时,刘繇⾝死之⽇,即少冲兄⾼飞之时。”
我道:“子扬兄言过了!”
我与刘晔就这样说笑着,乘一叶渔舟,
漾于碧波之上,飘飘然若在九天之间,恍然有成仙之感,不知不觉中,天⾊渐晚,⽇已迟暮。
待回到海昏,却见军营中一片狼籍,旗幡斜倒,人喊马嘶,士卒
作一团。一问方知:许邵、许靖率领的后续队部在半道上被西城诸葛玄伏袭,伤亡惨重。
诸葛玄突然加⼊战团,整个打
了刘繇的布置,许邵、许靖兵败后,位于椒丘前线的太史慈军处于笮融与诸葛玄的两面夹击中,稍有迟疑,就有可能陷⼊重围之中,召致全军覆没。
按常理推论,刘繇此番讨伐笮融,与诸葛玄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在这个时候诸葛玄出兵伏袭刘繇军,到底代表着什么?在这其中诸葛玄与笮融莫不是有什么
易不成,要是笮融诸葛玄真的联合起来,那在椒丘城下的太史慈军形势危矣。
我心头隐隐掠过阵阵不安。
大溃败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海昏的各个角落,惊惶失措的刘繇军将士陷⼊了群龙无首的危险中,如同整个战局一样,不能自拔。
刘繇听闻许邵、许靖兵败,急怒攻心,本来強打精神的⾝体再也撑不住了,随即便卧
不起,而许邵、许靖则是无可奈何的低头长叹,拿不出一点办法。
“少冲,真是悔不听你的劝诫——。”许邵懊悔道。一筹莫展的他来找我,是要我想想办法去平定海昏的混
。
困境也许更能历练人的胆识和能力。
我收拾起闲情逸致,理了理纷
的头绪,与刘晔一起整合场战上溃散下来的残兵,保持海昏的定安,同时,着令留守城外的一千士兵加強巡查,防止溃散的士兵乘
扰民,总算暂时平息了混
的局面。
不久,我的担心得到了印证。
诸葛玄令手下士卒假扮成刘繇军模样,到椒丘城下诈称系许邵、许靖属下,为诸葛玄所败后逃散。太史慈不及细察,这些军士遂混⼊太史慈军中。待诸葛玄引兵杀到时,双方里应外合,再加上椒丘城下笮融守军闻讯杀出,太史慈在椒丘城下被笮融、诸葛玄围住,陷⼊重重包围之中。
也亏得太史慈神勇,奋力率军杀将出一条⾎路来,不过三千人马,待回到海昏时,只剩下不到五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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