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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明争暗斗
 直到傍晚时分,陈次升方才失魂落魄地出了高府。身为言官。他一直认为,除了那分高于别的官员的清贵之外,最最重要的便是他们拥有指斥朝政弹劾朝官的权力。正因为如此,他才分外痛恨那些趋炎附势依附于权贵之辈。而如今的台谏官中,放眼望去忠直之士不计其数,且都是正直敢言之辈,所以像陈佑这样的同僚,谁都不想让其轻易见罪于君王。

 但是,适才高俅对他说的话却又是那样一针见血,陈佑的奏疏,居然被赵佶以为是逐曾布而引李清臣为相,这自然是犯了大忌讳。倘若他们再联名上书作保,那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拾。脑中千头万绪,他只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他只有设法去劝劝那些同僚,然后等高俅的消息了。

 次朝议,赵佶却先撇开了陈佑上书之事,举重若轻地宣布了吕惠卿仍旧留任延帅,而范纯粹改知太原府的消息,一时间,原本就躁动不安的朝官顿时全都呆了。先前谁都认为此次吕惠卿必定去职,能够得一宫观已经是莫大的恩典,谁知这位官家在把事情拖了这么久之后,竟然做出了吕惠卿留任的决定,这无疑给了那些自认为善于揣摩圣意的人当头一

 由于曾布并未上朝,因此反对的人之中便少了领袖,再加上韩忠彦李清臣的心思都放在另一件大事上,对于区区一个延州也就懒得多费心,干脆缄默不语。然而,枢密使安焘却不肯将此事轻轻放过,身出列驳斥,直到赵佶发了怒,他才无奈地退回了原班。至此,此事已成定局。

 正在朝官们焦急等待着下文的时候,赵佶却出乎意料地宣布退朝,等到这位穿着龙袍的天子官家匆匆退去时。不少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怎么回事?”自从看到昨赵佶的态度之后,李清臣便已经对逐曾布之事失去了信心,此刻不免又生出了一丝希望“圣上昨不是说——”

 韩忠彦的脸上也写满了疑惑不解,他见那群言官面面相觑,沉片刻方才问道:“昨圣上见我们的时候,高伯章却不在。会不会是他在事后又有所进言?”

 李清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拉着韩忠彦一起退了出去。在殿外,他让韩忠彦先回政事堂,这才到福宁殿偏殿去寻一个相的内侍。见了人之后,他不地递过去一把银钱,顺便问起了这几天的情况。等到他回到政事堂的时候,脸上竟是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见房间中只有自己和韩忠彦两人,不等对方开口询问,他便低声道:“昨傍晚,高伯章地夫人受皇后之邀。带着女儿高嘉进宫。但高伯章并未相陪。”

 “他的夫人?”韩忠彦眉头一挑,情不自地捋了捋下颌的胡须。他知道高俅出身贫寒,其原配夫人也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平时很少在大臣官宅走动,谁知这个紧要关头竟会受召进宫,怎么想都有些蹊跷。想到这里,他便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李清臣,他知道,对方的话远远没有说完。

 “昨傍晚,圣上的晚膳便是在皇后宫里用的。”李清臣一字一句地说道,藏在袖子中的手早已握成了拳头“听说,圣上和皇后赏赐了那位高夫人和高府千金不少东西。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就没有内侍知道了。”

 且不提韩忠彦和李清臣在政事堂中如何胡思想,路地高俅在踏入福宁殿小书房时,面对的便是盛怒之下的赵佶。

 赵佶铁青着脸命两个心腹内侍守住了大门,便劈头盖脸地问道:“伯章,你给朕说清楚,为何不能在今宣布对陈佑的处分?他未得朕的允准便将表章传遍三省,更是极尽挑拨之能事!什么‘治平中韩绮、元丰中王佳不去,其后有臣子不忍言者’。他的意思分明是说,倘若曾布不去,朕便会早死不是么?”

 “圣上!”高俅见赵佶越说越离谱,连忙开口劝止道“圣上秋鼎盛,岂可出此不祥之语?”见赵佶依旧愤然,他只得解释道“圣上,臣和曾相的私极好,陈佑的上书,臣并不以为然,本来也谈不上维护他。但是,昨左谏议大夫陈次升突然来到臣家中,苦苦为陈佑求情,所以…”

 “所以你就答应了他?”赵佶抢过话头,脸上的不满之稍稍淡了一些“伯章,你的心也太软了,这些言官平时脾气又臭又硬,你何必给他们面子?”

 “圣上,若只是陈谏议求情,臣当然不会出面作保,但是,他曾经提到一句,御史台地大部分言官准备联名上书!”高俅话音刚落便发觉赵佶脸色大变,心中不由暗叹“若是按照往事,宰辅遇御史弹劾则需暂时去职,如今曾相地立场早就无比艰难了。圣上有意维护曾相,这一点臣当然知道,但是,一旦事情闹到无法开的地步,那么,十几个台谏和曾相之中”必定有人会落马!那时,圣上只怕不得不暂时罢斥曾相…”

 赵佶此时却冷不丁地话道:“朕就不能将那些谏官去职外放么?”

 “圣上当然可以,但圣上即位以来便下诏求直言,可至今为止,朝中言官谏臣已经和最初的面目大不相同,罢斥地罢斥,外逐的外逐,长此以往,群臣和百姓会如何看待圣上?”对于赵佶不时表现出来的任,高俅实在是没有办法,但是这一次事关重大,他不得不勉力相劝“陈佑上书乃是为了言官本分,圣上可以不纳其言,也可以下诏申饬,但是,让他通判滁州却不妥。须知,百姓不知道圣上的苦衷,只会认为圣上不纳忠言,这样对曾相也不利。”

 “朕知道了。”吐出这四个字后,赵佶突然觉得意兴阑珊,身为皇帝便须时时刻刻记着权衡利弊,实在是太窝囊了。

 另一边的曾府,曾布也刚刚收到了高俅命人送来的信笺,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他立刻冷哼一声,狠狠地一掌拍在桌子上,下一刻大发雷霆。

 “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一个个只知道揪住我不放,我究竟哪点得罪了他们!”

 发了一通火之后,多年高官生涯养成的气度渐渐又占了上风,望着那个前来送信的高府家人,他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告诉你家学士,我很感激他从中转圈。这一次我领了他地情,下一次必定还他。你回去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相爷的话,小人必定会一字不漏地回禀学士。”那家人下拜行礼,随即匆匆离去。

 见自己书房中的几个书童全都噤若寒蝉,曾布不觉更加心烦,大手一挥道:“你们不用杵在这了,全都出去!”赶走了一干人,他又拿起了桌上的信笺,仔仔细细又研读了一遍,末了却突然笑了。

 “好一个高伯章,李清臣可以利用台谏来对付我,我为什么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台谏固然清贵,我就不信有人能够抗得住升官的惑!赵之不是御史中承么,就让他放出风声去好了!韩忠彦啊韩忠彦,若是李清臣去职,我看你一个人还能多少时候!”

 朝中的莫大风波自然也传到了蔡京耳中,虽然他如今立身尴尬少有人上门,但这种事情却依旧消息灵通。当陈佑迁起居舍人的诏令下达之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其中的种种奥妙。自从上一次在高府和高俅就当十大钱的铸造与否争论过一通之后,他便时常把各式条陈送往高府,也同时得到了不少回文,从这一点来看,他明白自己地选择无疑是相当正确的。

 他正在书房中沉思将来的朝局,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爹!”蔡攸兴冲冲地奔了进来,见父亲拿眼睛瞪自己才讪讪地站住了“您听说了么,上书弹劾曾布的陈佑已经有旨除起居舍人,看来这一次曾布肯定要罢相了!”

 “你太天真了!”蔡京不自失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岂可看表面?圣上一开始差点让陈佑通判滁州,最后之所以勉强收回前命,又升了陈佑官职,不过是为了平息余波而已。你看看这几天朝堂上的情况,那些台谏可还有弹劾曾布么?显然是心有忌惮或收到了警告,否则他们哪里会如此安静!”

 听到乃父的这番推论,蔡攸渐渐醒悟了过来。他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先前只想到曾布去职对父亲的诸多好处,并未深究,如今一点点掰碎了分析,却觉得情况确实如此。良久,他方才低声问道:“父亲,那如今您准备怎么办?”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现在看来,圣上对韩忠彦李清臣已经多有疑忌,李清臣又嫌范纯礼碍眼。你看着好了,范纯礼必定是第一个退出政事堂的人!”蔡京冷笑一声,随手搁下了手中的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范纯礼去后也就轮到李清臣了。至于韩忠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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