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宋 明州
怀里抱着爹娘交给她的物品,
娘急急地领着她由后门离开,趁着月儿让乌云遮了脸,两人提着一盏小灯笼离开了宅邸。
她静静地跟着
娘,不发一语。
手里的东西是爹要她亲自交给多年好友的,所以她当成宝,不敢有所懈怠,只是她不理解的是,为何只有她与
娘前往,爹娘为何不一块同行?再怎么说,那也是爹的好友,跟她不相干哪!
但爹说了,严肃地
代她什么也不要问,沿途跟着
娘便是。
她打小就乖巧听话的,既然爹都说了,她会从的。
纵使,她满腹疑问。
路上,
娘不断催促她的脚步要快,嘴里喃喃着:“千万别被追上,老天保佑!”
她的眼睛又堆上不解,
娘脸色苍白,到底是怕被谁追上,她们不是赶去送个礼,谁又在追她们?
不住满腔好奇,她问出口了,
娘却是一脸心疼地望着她,慈祥道:“我的小姐,你真是命苦!”仅仅几个字而已,重重叹气的时间还比较多。
命苦?她?
自小不愁吃穿,亲爹是夫子又是画师,得了遗传,她笔下功夫也不凡,娘是美丽贤淑,对人都亲切,疼她更是胜过百倍,
娘一句“命苦”害她不明所以,在心里自问:有吗?
娘摸着她的头。“小姐乖,
娘一定会将你平安送到安全的地方,
娘会照顾你的。”
她似懂非懂地望着
娘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心中也不舍。“
娘,你别哭,我们不是送礼吗?很快就回来了,你一哭,我会不晓得怎么办的。”
娘长长吁了口气,重新抓住小手。“别说了,我们赶路吧!”
小姐年纪还小,她要如何开口跟她说她亲爹因为画技超群,遭有心人陷害了,而她们此刻正要逃难去也?
不,
娘说不出口,现今的败坏社会,她不想太早让心地善良的小姐踏入,能瞒一时就一时。
牵着小姐的手,
娘的心无比感慨。
“小姐,你手里握着的是什么啊?”刚刚也不见小姐手里有东西,怎么一个眨眼,小姐手中就多了一个白色类似卷轴的物品。
听见
娘问道,她低头,这一瞧,还真看见了自己右手里的确握着一个卷轴,好似爹爹书房里挂着的东西。
是啊,
娘一问,她才回神过来,自己是何时手上多了这东西怎么也没感觉?出门前,她有带着吗?
她细细回想,应该…没有吧。
但手里的的确确有着握东西的感觉,尽管心头泛疑问,她依旧没扔下这卷轴,只是更加小心地拿着。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忘了什么时候拿着的…”当她这话一出口,握着的手心忽然感觉一阵热。“啊?”
“怎么了?小姐。”
“没事。”反正只是个不太重要的卷轴,为免
娘多
心,她扯谎道。
“那我们专心赶路吧!”
“嗯,好。”
可惜命运终究残酷不仁,她们妇孺人家,怎逃得过有心之徒?不久,追杀她们的人已经赶到了。
五个男人,蒙着脸,手握利刃,杀气隐隐浮现在他们的眼上,自小随着爹见过不少人,多少也懂得看人,她知道这五个人来意不善。
娘见情形不对,便把小姐藏在身后,急忙说:“就我们两个妇孺,你们也要赶尽杀绝?放过我们吧,大爷们。”
其中一个蒙面者回答:“放了你们,谁来放过我们?别怪我们,就怪你们惹上不该惹的人。”
惹了谁?他们惹了谁?
小小的脑子里立刻浮上这问号,她不解,爹与娘都是好人,怎会惹上这些煞星?
自古以来,就算独扫门前雪,也是会有坏事
身的,小姑娘。
“谁?”是谁在说话?
她出声一喊,让众人皆注视着她。
在这隐蔽的荒郊野岭上,除了他们七人之外,就是树梢叶上的你声,绝不会再有第八人才是。
“小姐?”
娘以为小姐吓坏了,又将她揽得更紧。“不要离开
娘,
娘会保护你!”
“杀了她们!”为首者下了残酷的命令。
“老爷、夫人、小姐,
娘对不起你们!”
娘紧紧地护着小姐,心知求饶已无用,只得合上眼,试图不去看这人生的最后一幕。
与小姐两人生前不分开,或许黄泉路上还能再度相聚吧!
娘想着。
娘紧闭双眼,她,不过十来岁,却有别于其他的小孩,睁着一双亮眸,目光不离地锁着五人,神情好似知道当下很危险,却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无奈。
解开卷轴上的细红绳,我能帮你!
她听了,没有犹豫,即刻拆了红绳,卷轴唰地一声,一头渐渐摊开,
出的是普通画纸,而纸上无一物,白得亮眼。
正当那五人被这卷宣纸绊住动作时,宣纸的四周出现淡淡的红色气雾,还散发出浓浓的鬼魅之气,一下子让五人难以呼吸,在一番挣扎后,纷纷不支倒地,手上的剑再也无法杀人。
大眼眨了眨,她几乎不敢置信这眼前的一幕究竟是怎么回事,拉着
娘的衣袖,却不见
娘有任何回应,转了头,才赫然发现
娘也倒在地上。
“
娘,
娘,醒醒哪!”脸上堆着焦急,她的小手不停晃着
娘的身体。
放心,她没事,只是吓晕过去。
又是那声音,她四处张望,仍遍寻不到一丝身影。
“你是谁?为何不出来?”
祝火朗朗道:我已经出来了,可是,你见得到我吗?
感觉声音是由身后传来,她连忙回头,见到的仍是一片黑。
“你…你是鬼?”暗夜、乌云遮月,
森的气息环绕着,过了许久,她下了定论。
哈哈哈…朗朗笑声又从左前方传来,她的眼珠子快速一转,盯着。
那鬼的阶级还在我之下,不要将我与那些蠢东西相提并论。
“那你是什么东西?”听这东西说话的口气,她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人。
我是魔。
魔──是一种魅惑人的“障”这她听爹说过,只是不解这魔怎会找上她们,难道是那卷轴?
目光缓缓移向不知何时已离开自己的右手,而腾在半空上的卷轴,她盯着,差点没吓傻。
看穿她的心思,祝火说:没错,小姑娘。
“你要杀我?”爹说自古以来,魔都是害人的东西。
哈哈!杀你何用?
“那为何找上我们?”头次出远门,就遇上这种东西,她心底着实害怕得紧,小小的手直抓着衣裳不放。
正确来说,我是来找你的!小姑娘。
声音一下子又来到她面前,吓得她缩了脖子,对人,她不太怕,但对这种“东西”说实在话,很少有人是有胆量的。
闭上了眼睛,她怯怯地问:“找我…做什么?”
找你作画。
祝火凝视她小小的右手臂上,有着三颗清楚可辨的朱砂痣。他找了一年了,在这个漫漫无尽的时空中,不断地来回、来回,终于,仍是让他找着。
那个残月也够毒的。
对于自己进入卷灵轴内,除非轴开,要不,自己的灵就无法出来,这种大事居然也不事先通知他,让他这一年内全部得以画轴的模样视人,有几次还险险被当作怪物来处理,差点成为烈火下的灰烬。
现今,红色的气息已让卷灵轴慢慢
收,呈现出来的部分已没过去鲜
,卷灵轴打开,他仅有灵,再也没有任何可代表自己模样的东西出现。
画轴不开,他就无法现身,是他现今的困境,当下找到能够作画的人,他才稍稍松口气。
无论画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丑是美,他都不在乎,他最最最介意的是对方能不能画出象样的东西来,幸好,这小女娃是有作画天分的,得知这项消息,又让他安心不少。
“作画?”
我知你有天分,我要你帮我画一样东西。
要她画画?太离谱了,她哪有出师的资格,要是换做她爹…提到爹娘,她的眼眶蓦然一红,突地,落下一串泪。
他们说爹爹得罪了人,所以要杀他们一家人,为什么呢?爹爹是得罪了谁?爹爹人那么好,怎么会得罪人?
向来只在乎自己的事,他哪管得了她因何哭泣。
我不爱欠人情,你帮我作画,我答应你一个条件,如何?
抬起啜泣未停的脸蛋,她眨眨眼盯着眼前一片漆黑。
“条件?你能救我爹娘吗?”只要能救回爹娘,要她画上千百张也愿意。
只求一家安乐啊!
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你爹娘救不回了。
听见外人也宣判这事实,她哭得更大声了。
可是,我能救你与你的
娘,并保护你们直到老死,如何?
祝火漫不经心的说。就他以为,这条件已是最好的,凭他这魔,能得到他保护的人,前所未有。
女孩啜泣的声音慢慢小了,并开始思考着这个魔所开出的条件。
保护自己和
娘?
是了,既然爹娘已不在,
娘年纪又大了,她也得保护她才行,抹去已无用处的泪水,她
鼻子,记得娘对她说过,将来有一天她必须倚赖自己。那么,就由此刻开始吧!
第一件事,就是保护
娘,第二件事…得安葬爹娘。
“你会守信用?”对于这个看不见的魔,她必须谨慎。
放心,我很讲信用。
“真的?”她存疑。
祝火捺着
子,第二次给她保证。敢质问他的信用,她是第一人。
“好,我信你。”除了眼前刚救了她们的这东西,她也不知该信谁了,只是她仍有些怀疑。“你真的会保护我和
娘?”
我刚刚不是说了好。
祝火的耐
渐渐不足。
“那你要保护我们去我爹好友的家里。”
行。
“帮我把爹娘的遗体好好安葬。”
…罢了,就当作偶尔为之的善事。
可以。
“那要我帮你画什么?先说好,太难的,我还不成。”她的火候不够,还得练几年。
我也不信任你现在的能力,没要你现在画,四年后,我才会让你动手,这期间内,给我仔细磨练你的画技。
他已经在画内待了整整一年,再四年,只要再四年…他便自由了,哈!到时,还有谁奈何得了他呢?
卷灵轴缓缓飘至她面前,她望着眼前敞开后高过自己身高不知多少的画轴,不知下一步要做什么。
祝火语带威胁兼恐吓。
这是卷灵轴,你给我好好收着,不准
放、不准离开你的视线、不准伤它一丝一毫,要当作你的生命般珍惜着,要是有丁点瑕疵,任你有几条命也赔不起,懂吗?
她点点头。
摊手。
她照办,画轴的一端就落在她两个掌心上,然后由上头开始慢慢自动向下卷,最后卷妥,细红绳也落了下来。
我没说绑,就不准动手,知道吗?
一绑着,自己可就出不来,他才不想在接下来的四年又继续待在里头。
“知道。”
现在,让你
娘醒来,我们就回去收拾你爹娘。
“收拾?”听见伤感的字眼,她双眸开始闪着晶莹。
死掉,不就等着收拾?
祝火可不认为自己说错话。最讨厌跟人打交道就是这原因,没事何必那么爱在文字上斤斤计较。
就算不喜欢对方的用语,她也无可奈何,只是皱了眉头,反问:“怎么让
娘醒?”
随你便!看你是要泼水、打她、敲她都随你意,只要她快点给我醒来,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虽然注定要窝在卷灵轴内五年,但看见有人浪费他的时间,他依旧不悦。
“能不能让
娘自己清醒?拜托你!”要她动手,她哪下得了手。
这…看在她殷殷乞求的份上,他再做一次好人。
好吧。
“对了,那些人是不是死了?”
中了毒,想活也难。
“那…请你埋了他们好吗?”她实在不忍见有人曝死山头,怪可怜。
你傻啦!这些人刚刚可是要你的小命呢!
她扁了
。“可是娘说…”话说到一半,她想起了惨死的爹娘,声音又哽咽了起来。
受不了她又想哭,祝火念头轻轻一动,不消片刻,那几个人的尸体已沉入土堆中。
埋好了。
“谢谢。”她感激地说。
真是碰上了个麻烦星!他想。
“对了,你有名字吗?”总不能“喂喂”的叫。
祝火。
“喔。”她短短一声,然后等着祝火回问,基于从小受到的礼节教导,她也把这套用在魔身上,但,接下来两人却陷入无止尽的寂静中。
万籁俱寂,只有点点虫鸣声。
没受过礼仪熏陶的魔,哪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直到祝火发觉两人沉默过久,便无聊地随口问问将要为他作画的人叫什么名字。
你呢?
终于,等到祝火问了,女娃才道出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柳红袖,爹爹也姓柳,娘亲姓赵…”唉!又想起她惨死的爹娘,红红的眼眶没褪过
,马上再染红,泪水也如
不断接续。“爹、娘…”往后她只剩下
娘了。
这会儿,几乎可听见祝火咬牙隐忍的声音。
别、再、哭、了!
没关系,还剩四年,四年后,他非丢掉这大麻烦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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