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夜空中,弦月忽隐忽现,天色昏暗不明。入夜后的西北风吹的更为强劲,耳边尽是“呼啦呼啦”风声,乍听上去便仿佛是猛兽捕杀猎物时所发出的低吼之
。山林间的早呈枯黄之
的草木,在秋风中左摇右摆,便似在无助地簌簌发抖。
吕岱站立在一座小山的山头之上,眉头紧锁,顾望着东北方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只要越过这座山头,直至富
县城的30多里路,除了几条不甚宽的河
之外,便再无任何阻隔,如果全速行进,至多两个时辰就可以到达富
。然而…
“大人,还要不要向富
进军?”站立一旁的都尉张馗低声向吕岱询问说道。自得到斥候有关富
的军情回报之后,吕岱已经沉思了近了两盏茶的时间,但仍未能做出是否进军的决定。
“…”吕岱缓缓转过头来,似在回答张馗,又似在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这几
,敌始终不与我军正面
锋,起先是隐匿行迹,现在却又处处示弱…玩出这许多花样,不过是想要将我军一举击破罢了…若是直接兵进富
,恐怕正中敌军下怀。既然如此,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大人的意思是…”张馗不太明了地询问道。
“这几
我等总为敌军所‘制’而亦步亦趋,着实太过被动。若如此下去,休说破敌,即便想要全身而退,怕也是难上加难…”吕岱持在配剑剑柄上的右手微微一紧,沉声说道“必须行反客为主之策,化敌主动而为我主动…”
在张馗不明所以的目光之中,吕岱突然高声喝令道:“传令。命兵士燃起火把,向富
进发…”
“大人,若燃起火把,岂非会暴
我军行迹…”张馗面现惊愕之
,急切地劝荐说道。
“正要使敌知我军之行迹…”吕岱给出了一个更令张馗莫名的回答。
富
县衙大堂借着昏黄的灯火,陆逊正聚
会神地阅览着一册竹简古书,俊骓的面庞上一派悠然自在之
。反叛的富
令颜连本是吴郡名士,颇喜收藏古籍文典。在其藏书之中。有不少正是陆逊多年来求阅而不得的珍贵典籍。见猎心喜之下,陆逊甚至有心“假公济私”将这些珍贵地典籍据为己有…
“大人,就这样开着城门,真的不碍事吗?”在堂中坐立不安的军司马席丰忧心忡忡的低声询问道。与陆逊的“悠然自在”截然相反,席丰自回到富
县城之后,便一直是愁容满面,心悸不已。
“呵呵。”陆逊垂下手中的简书,抬头看向席丰,淡笑了笑。说道。“席司马尽可放心,只要你能将城内百姓安定好,我自有把握保城池无失…你看。城门已经开了四个多时辰,不是也没事吗?”
“但末将以为敌军只是还未到达而已!”席丰摇了摇头,似乎不太认同陆逊的话“敌军先前可能不知情况…但只要有斥候将这里的情形报与吕岱,恐怕敌军不久便会赶到了…”大人,还是将城门关闭起来吧!
“若吕岱果真领军袭至,关不关城门又有何分别?”陆逊淡淡一笑,和声说道“富
城防颇弱,以这高不足丈的城墙。若敌军真要强行夺城,恐怕连云梯都不需要。”
“…”知道陆逊说地是实话,席丰虽仍心存疑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吕岱非一般人物!若此刻关上了城门,正是告诉吕岱——我军因实力不足而心虚,则其必会领军强行夺城,届时我等必是死无葬身之地;但若城门大开、城上又无兵士驻守,则吕岱必会心生疑念,以为城中必有伏兵。反而会停驻不前…”陆逊笑着解释说道“如此便能达到惑敌的目的…当然,如果他能因此主动退回会稽,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哦…”席丰稍稍放缓了面上的愁容,勉强放下了心来,随即对陆逊说道“大人,末将到外面看看…”
“恩…”微微点了点头,陆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出声吩咐说道“对了,席司马!告诉兵士们——魏将军的援军就快到了!”
“什么?魏将军亲自领军来了…”席丰面现惊喜
加之
,急切地说道“大人,您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末将怎么不知道?”席丰在汝南就已加入刘备军,曾是魏延的老部下,自然清楚魏延的能力如何,此刻听得魏延领军将要赶到,顿时心中大安。但随即,席丰又感到惊奇非常——这几个时辰里,根本没有使者之类的人来到富
,但陆逊又是如何知道援军即将赶到,而且还说是由魏延亲自领军…
没有直接回答,陆逊反而以一种“奇怪”地笑容看着席丰…
“…啊…原来大人是…”费解地看了陆逊片刻,席丰突然会了过来——其实,陆逊根本就没有得到魏延即将赶到地信报,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抚军心罢了。
“嗯——”看席丰似乎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陆逊轻应了一声。
尽管心中很是失望,但席丰亦知陆逊此举的确颇有必要。拱手行了一礼后,席丰转身离开了大堂。
席丰离去之后,除外面驻守地几名兵卒之外,堂内便只剩陆逊一人。面上的从容淡然之
逐渐散去,陆逊英
的剑眉深深蹙起,深邃的目光凝视起堂外的夜
来。
“嗬…援军,应该快到了吧??”轻叹了一口气,陆逊举起手中简书,努力抛开心中杂念,阅览了起来…
“大人——”半个时辰后,席丰突然返回堂中,神色显得非常紧张。
“何事如此焦急?”陆逊心中微微一悸。但面上却沉静如常,不紧不慢地询问道。
“刚刚有探哨回报,吕岱军正朝富
赶来!”席丰急声禀报道。
“敌军距城池还有多远?行军速度如何?”略一思索后,陆逊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探哨发现之时,敌军离城还有力里,敌行军速度并不甚快。”席丰迅速的回道“另探哨根据火把数量推测敌军可能是全军出动了!”
“火把??”陆逊眉头一皱,惊异地问道。“敌军确实是在持火把行军?”
“正是…”席丰不明所以地回道,有些奇怪为什么陆逊对此感兴趣。
“呵呵——”拧眉思索了片刻后,陆逊突然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大人为何发笑?”席丰实在搞不懂陆逊在想什么——敌军即将抵达,居然还能如此从容?
“席司马,我看你也已颇为困倦,先去休息片刻吧!”陆逊和声说道“我来替你值守一阵!”
“大人,这敌军…”
“此事不必紧张,吕岱不会真来攻城的…”陆逊宽慰席丰说道。
“大人。您为何知晓吕岱不会前来攻城?”席丰不敢置信地问道。
见席丰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陆逊淡然地解释说道“夜袭城池,贵在使敌无备。故行军自是越为隐蔽越好,越为迅速越好。若能无声无息潜行至城外,再突然发起攻袭,破城岂不是要容易一些。但那吕岱,非但不急速行军,更是持火把明火执仗,简直就是直接知会我军——他已领军袭至!席司马以为,这是正常所为么?”
“大人的意思是…”席丰点点头,急切地追问道。
“吕岱是打算设计我军!若我所料不差,他大概是想调动我军出城追击…”陆逊和声分析说道。“看来吕岱十之八九已经派斥候探察过富
的情况了,他定然是以为我城中埋有伏兵、有意聚歼于他,所以设了条,进而后退,的计策,准备反过来将我军调出城去。”
顿了一顿,陆逊有些感到好笑地说道:“不过,可惜地是,我虽然有心破敌,但却根本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他就算再怎么
敌。我军也不可能出城去追击…”
“进而后退?”席丰低声喃语说道。
“要不了多久,吕岱便又会自己领军退却…”陆逊眼中
出睿智地光芒,肯定地说道。
长江,雷江口,西撤柴桑的江东军正停驻于此,数百艘大大小小的水军舰船绵延数里,几乎将夜
茫茫的大江封堵起来。
悬挂“周”字帅旗的一艘斗舰巨船上,一袭青白战袍的周瑜站立在船弦处,一动不动,仍由寒凉的晚风吹拂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东北方向。
“公谨尚未歇息?”一个苍劲有力地声音从周瑜身后响起。
“心有所思,难以入睡!”周瑜转过头,强自展颜说道“黄老将军,有事么?”
“无有什么要紧之事…不过是见公谨深夜未眠,特意过来看看!”来人正是江东宿将黄盖。黄盖本是奉孙权之命、前往庐江接应别,翊撤退,但救援兵马尚未到达庐江,便在半路遇上了西撤的周瑜军。这时黄盖才知攻略庐江地大军除孙翊外,已全军覆没,非但如此,连周瑜攻略丹
的行动也已宣告失败。无奈之下,黄盖只得与周瑜合兵一处,一同回撤柴桑。
就在这时,江东舰队的后队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喝喊杀之声,似乎是遭到了什么人的袭击。
“这甘宁还真是如附骨之蛆,难
得紧啊…”黄盖捋了一把颔下花须,沉声说道。不用派人打探,黄盖也知道敢于在大江上挑衅江东水军的,也就只有甘宁的锦帆水军。
“是啊…”对于甘宁的袭扰,周瑜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反应。周瑜也相信蒋钦能够应付得过来,根本不需要自己去
,心。
“这一年多来,我江东真可谓多灾多难…”黄盖突然发出一声感叹。“伯符公亡故、子纲先生遭袭、盛宪反叛、刘表刘备联手寇犯…这可恶地贼老天…”说到最后,黄盖似乎已经有些愤愤,竟骂起天来。
“…”周瑜默默地听着黄盖地话,没有说话。
“想起当年,文台公亡故之时,我与德谋、义公便感觉天塌一般,直以为文台公的宏图伟志将就此终结,但不想…”黄盖苍老的面庞上忽地现出欣慰之
。“尚是少年的伯符,竟有着不输文台公的气度才略,在如斯逆境之下,居然成就了称霸江东的伟业。”
黄盖之语似在追忆往事,其实却是以此劝慰周瑜勿要灰心沮丧。周瑜是何等聪明之人,一听之下就明白黄盖的苦心。
“多谢黄老将军!”周瑜点了点头,缓声对黄盖说道。
见周瑜领会了自己的意图,黄盖欣慰地笑了笑“如今战局虽然不利,但只要我江东上下同心。何愁
后不能扭转局势?就姑且让刘备、关羽、张飞这些贼子猖狂一阵子吧…”
“恩…”周瑜沉重的心情似乎稍稍宽慰了一些。
“公谨。早些歇息,明
一早还要继续起程返回柴桑呢…”黄盖转过身,缓缓地朝船后走去。在周瑜看不见的角度。黄盖老眼中泪痕微现“当年文台公麾下程、黄、韩、祖,并称为四健将,汜水关下大明(祖茂)早亡,而今义公(韩当)也…不知什么时候,我和德谋这两把老骨头,也会去见文台公…”…
八月二十一
晨,富
江北约5里,满脸倦意的吕岱正领军潜伏在一处山岭地南麓,等候着刘备军的到来。
便如陆逊所料。吕岱为改变己军地逆境,设计了一条先“进”后“退”的
敌之计——先是朝富
进军,调起“埋伏在城中”刘备军的胃口;待进到距富
约占里时,再诈做识破刘备军的伏兵之计,突然领军后撤!按照吕岱的想法,这支与自己周旋数
的刘备军所以不肯正面
锋,必是因为想要寻机将自己一举击灭。而这,正可以成为一个破敌的契机,敌军若是察觉到自己有意撤回会稽。不甘心之下便有可能出城追击。届时,一个埋伏突袭便可将敌军彻底解决。
但是,尽管吕岱计划得非常巧妙,事情的发展却不尽如人意城中地敌军似乎对吕岱地
敌之计丝毫没有兴趣,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大人…”张馗疾步走到吕岱的跟前“斥候有回报了…”
“敌军可有动静?”吕岱仍不死心地急问道。
“没有!斥候回报,敌军根本就没有出城…大人,可能他们根本就未曾发现我军昨夜朝富
进军的行动”张馗试图宽慰吕岱,找理由解释说道。
“嗬…”叹了一口气,吕岱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我军那般大地动静,他们不可能没有发觉…看来是我的计策被识破了!”
“大人,斥候还回报了另一件奇怪的事…”张馗想起什么似的,出声说道。
“何事?”吕岱疑惑地问道。
“据山中一猎户所说——他曾在某处偶见有数百刘备军士卒在焚烧草木后,竟收集灰烬取走!”
“什么??”吕岱脑中灵光一现,似乎想通了什么“难道说…”
“大人,您怎么了?”张馗诧异地说道。
“中计了!”吕岱拧眉思索了良久,突然失声说道“原来通通都是疑兵之计!”
“大人,您说什么…”张馗不解的追问道。
没有回答张馗,吕岱自顾自地迅速思索着。——“那些灶坑,丢弃的旗帜、兵刃…看来都是敌军故意设下的疑兵圈套!难怪敌军不跟我正面
锋,原来并非什么寻找战机,而是根本就不敢,这样说来,富
…可恶,居然被骗了整整两天!”
一处想通之后,其他处处顺理成章地想通了。吕岱的面上不由得呈现出懊恼之
,随即沉声喝令道:“传令,极速进军富
!”
富
南城,百多名士卒正紧张忙碌着,朝城楼上搬运一些守城用的物事。城楼下,原本
开的城门已被紧紧关闭起来,数十名士兵死死抵守在城门内侧。
城外,急行军后的吕岱军正一面进行攻城前地调整,一面对城中守军发动心理攻势。
“城中敌军听好,你们的诡计已被识破,以你等数百孤弱残兵,抗击我数千
兵,惟有死路一条。但你等若愿献城投降,我家吕太守仍可饶你等不死…”一名大嗓门的江东兵高声朝城中喊道。
“好一个吕岱,居然如此迅速便识破了我的疑兵计!”城楼上,白衣若雪的陆逊顾望着城下的敌军,面上依然沉静自若。小半个时辰前,吕岱军以急行军之势突然径直杀到富
城外,以至于陆逊派出的斥候险些不及回报。
“大人,城中似有不轨之徒意
兴起反
!”席丰疾步上到城楼,低声向陆逊禀报说道。
“乘吕岱军尚未休整完毕之机,派遣士卒尽速将为首之人捕获,震慑其余不轨之徒!”陆逊眼中寒光一闪,沉声吩咐说道。
“是!”席丰应声领命,迅速离去。
“内忧外患…若援军再赶不来,恐怕今
就是我的葬身之时了…”陆逊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嘟~嘟~!”就在这时,一阵
昂的牛角战号声,突然从西北方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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